《天下继兄一般黑》 分卷阅读1 《天下继兄一般黑》作者:半袖妖妖 文案: 铁打的穿越女亲娘,流水的继任后爹。 顾今朝被她娘当儿子养大,扮男装在。 应天书院出了名的四美男子,后来,都成了她的继兄。原名《岁岁有今朝》。 继兄真霸道系列文1v1! 内容标签:穿越时空重生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顾今朝谢聿┃配角:┃其它: 第1章天生尤物 春暖香浓,花房里芳香四溢。 牡丹池边,桐花竞相开放,杜鹃锦色,新发的花儿幽幽暗香,真叫人心生欢喜。 日头才升起来不高,四五个采花女在花房中采花,姑娘们的裙摆轻过花池边,目光却是都好奇地望着门口,一早上来了不速之客,还是个身怀有孕的。 眼下,这个身怀有孕的女子正是跪了青石上面,掩面哭泣,悲悲切切。 面前一桩工艺木墩上,也坐着一个女人。 旁边丫鬟递了手帕来,她伸手接过,露出了一截雪白玉腕。 擦了手,又接了扇子过来,轻轻摇着。 花房里面比外面还要热得多,女人身穿薄纱,纱领微敞。 那比常人挺实许多的雪兔露了两道浑圆,可当真是肤若凝脂,这般景象,身边丫鬟见了都是脸红心跳,不敢多看一眼。扇上还有花香,轻轻一摇,微风拂面,低头看着这位一早找上门来的孕妇,女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。 “你是说,你腹中已有了我夫君、秦淮远的骨肉?” 她开口问了,哭声才渐渐歇了些,年轻的女人拿着帕子擦着眼泪,声音也是低低的,泪眼汪汪地看着她:“是,就请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难为淮远,他一直说让我进门,但是碍于夫人情面始终苦恼。我一心爱慕大人,本也不求名分,可如今有了孩子了,怎么也不能让孩子变成私生子,可怜我孤苦伶仃一弱女子也仰慕夫人风采,知道夫人从不拘小节,只求进门给孩子一个安身之地,青韶愿做牛做马侍奉夫人一辈子……求夫人……” 她口中一口一个夫人叫着的女人,其实从样貌上看着,年岁都差不太多。 全京都知道她,带着儿子嫁给国公府二子秦淮远做续弦的,景岚。 实际上她已经三十有二了,只是一直以来,不见时光在她身上消逝,依旧是笑面,一脸温婉,景岚轻摇着扇,感叹着这个操蛋的旧社会。 人都找上门来了,她也不急不躁地:“你叫青韶?” 眼前的女子看着也已过双十,她一直跪在地上,抖着肩哭,仿若无骨似地,真真可怜:“嗯,还请夫人……” 她一身锦衣,袖口处还有兰花一叶,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鸯戏水。 景岚上下瞥着她的衣裙,忽然打断了她的恳求:“你这衣裳料子不错,谁家铺子的?” 女子似怔了下,一下被人打断思路还不知道如何接话了:“这……我……” 景岚笑,将扇子递给了身边的丫鬟,那双笑眼里目光也是了然:“你实在是不该来,来也不该是今个来。” 话音才落,门口帘子一掀,从外面进来个白衣少年来。 他身上还背着个书箱,往花房里面一跳,手里还举着几根绿草野花:“当当当!祝我娘生辰快乐!永永远远日月同辉,岁月不老,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!” 来人正是景岚的儿子顾今朝,十四岁的少年真真是眉如远山,眸如星月,看见跪着的青韶以及她那遮掩不住的腰腹,脸上笑容慢慢凝住了。 景岚也是伸手抚额:“顾今朝,你确定是想让你娘我年年有今日?” 顾今朝到她面前,将手里的野花小草恭恭敬敬地送了她手里,再回眸,一下蹲了青韶面前,歪头看着她,又见三分笑意:“这位姐姐是谁呀,有话就说,你跪我娘干什么?” 青韶也是第一次见到顾今朝,抬眼看着他。 他与景岚虽是母子,但并不大相像,只肤色相同,都雪一样的。对于男子来说,真是长得太过于精致了,非比较的话,景岚风情当然更胜一筹,少年绝色,就绝在了眼上,那双天生的桃花眼,轻轻一颤,都让人心悸,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,真是比传说当中更好看一些。 少年嗓音微哑,肩一动又近了一些:“姐姐怎不说话?” 顾今朝身上似有花香,饶是青韶这个情场得意的老手了,也难免红了耳根,心如捣鼓。 她才要开口,少年对着她又是轻眨一眼,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,随即站了起来,不看她了:“好了,你什么都不用说,我和我娘都知道啦。” 景岚也站了起来,淡淡目光在青韶身上掠过:“是了,你今天来说的事我知道了,现下我儿要上学去了,先走一步。” 说着直接从她身边走过,才一动,后面一直候着的丫鬟连忙上前,拿了外衫披了她的身上。薄纱之下,女人身形窈窕,细腰似不盈一握,走动时脚步也轻得很,不似真切。 蓦然回眸,眼见着景岚穿戴整齐,要出花房了,赶紧站了起来。 跪了这么一会儿了,双膝发麻,青韶两手在膝上揉了揉,直咬着牙,可左右也无人上前,她为表柔弱之象也未带一个丫鬟,真个苦了她了。 赶紧追着就出来了:“姐姐留步!” 顾今朝伸手掀着门帘,景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也站住了。 回过头来,她此时笑意全无,目光清冽:“景岚并无姐妹,请勿姐妹相称。” 青韶咬唇,随即上前:“夫人,青韶并无他意,京中谁人不知夫人威名,只为正室,不兴夫君三妻四妾,休夫再嫁,明明身在商道,却又嫁进了国公府。夫人从来对女子都极为宽容善待,身为女子都羡慕夫人,希望能有夫人那般勇气,青韶也不敢妄想与夫人姐妹相称,只求一个容身之地,让孩子有个生地。” 她低眉顺目,也是小白花一样。 景岚却是扬起了脸:“京中有名的妓馆,都会在服饰上面落下标记,尤其天香楼,喜欢用梅兰竹菊海棠牡丹,一叶两叶几叶标记在袖口。我看你二十出头才一叶兰,想必是几年也未熬出头的那种,并非我瞧不起青楼女子,这个时候女子卖身谋出路也是种活法,但是即使是秦淮远怕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,你这般算计,是算准了我才嫁进国公府离不得,还是算准了我不会难为你呢?” 心思被人看破,身份也暴露出来了,女人一下白了脸。 景岚轻轻摇着头:“你若真为孩子好,怎能让他私生,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,私生子不能随父性,不能上族谱,不被世人承认,就连父亲都羞于启齿的孩子,你想生便生罢!” 青韶双肩微抖,万万没有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 分卷阅读2 话来。 才要上前,再要哀求一番,景岚却已经转身推了儿子先出去,:“今天是我的生辰,实在扫兴!” 门帘啪嗒落下,她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知道她也是动怒了,青韶总算没白来,回头拿起了自己宽松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身形,也赶紧走出了花房,迟了一步,景岚带着少年已经上了车,她只看见那马车奔着京中长街疾驰了出去。 马车走得急,是因为顾今朝要去书院,怕迟了。 车上只有他们娘两个,景岚向来喜欢独来独往,此时慵懒靠在了车窗前,迎着春风,也是单手托腮。 顾今朝的书箱就放在脚下,他拿了一朵小野花别了娘亲的耳边发髻上面,拍着手:“我娘真好看,别为那些不值得生气的人恼怒。” 景岚回眸,伸手在少年脸上掐了一把,坐直了:“不是为她,那孩子看着得有四五个月,也许是成亲之前有的也说不定。如果是那样,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秦爹爹,与我无关,总得先知道怎么回事,再下定论不迟。” 再怎么说,也是男人惹的祸。 顾今朝不屑撇嘴:“大周有十六个国公,唐国公府怕是最落魄的了,人人都道是娘高攀了,之前也就见过他一面,我不明白娘为什么就嫁了他了,还倒搭那些银钱。” 这个时候,可不就是这样,家世能压人一头。 景岚被他这般模样逗笑,更是抬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:“娘教你什么来着,心里想什么不要挂脸上,遇事笑三分,别人看不见你心里,你胜算更多。” 顾今朝心底为她不平,口气也不大好了:“我笑不出来,那娘什么意思,今天的事,就要忍下了?” 女人失笑,也是扬眉:“忍字头上一把刀,为娘可不能让谁捅我心窝子,当然不能忍,娘不是告诉过你么,吃什么,也不能吃亏,今个可是我生日呢,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 说着又是一指禅点在顾今朝的唇角:“所以,你就别这样了,快,给娘笑一个。” 说的也是,她娘什么人,自称什么穿越来的,真个有勇有谋,做事滴水不漏。 今朝双手捧着自己脸,做开花状,勾唇:“知道了。” 笑过,又挨了娘亲身上,好奇地戳着她胸前那柔软:“娘这怎么这么大,我长大了要也这样缠不住怎么办?” 是了,她本是女儿身,但这个世道,为了守住家财,一生下来就被景岚当儿子养的,随着年纪长大,需要注意的事情越来越多了,也日日含了花药,让嗓音听起来低哑一些。 景岚瞥了她一眼胸前,那样平的:“你这不用缠,太平了。” 顾今朝哈哈大笑起来,抱住她撒欢,又是一阵笑闹。 马车渐渐停了,掀开窗帘一看,是到了书院大门前,顾今朝转身来背书箱,景岚伸手一提,竟是没有提动,不由惊呼一声:“装了什么呀,这么重!” 也是得意,顾今朝打开箱盖,拿了一本名册出来翻页给她看。 上面用残花落石做的各种小景图,首页还提了诗,冷眼一看也别有一番意境。 顾今朝对着她娘眨眼:“这上面可有应天书院第一公子秦凤祤的题字,在女学那边一册能卖五百文钱,我闲暇时候做了十册。” 秦凤祤就是秦淮远的长子,在应天书院是出了名的才子,三个月前才成为了她的继子。 景岚看着女儿艰难地背上了书箱,不得不为她的经济头脑赞叹:“我没想到,你现在和你继兄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?他给提的诗?” 顾今朝得意至极,眉眼弯弯:“不,我仿的,有九成像哦!” 书院钟声敲响,她可来不及再说别的,掀开车帘就跳下了马车,因为箱子略重还踉跄了下,不过再重也是甜蜜的负担,脚步更是轻快了。 无时不刻不在寻找良机挣钱,果然是她的好女儿。 她、仿的,女儿真是多才多艺。 眼看着顾今朝走远了,景岚掀着窗帘,看着她背影也是忍不住笑。 第2章公子如兰 永宁十三年,天下太平。 大周历经了几年战乱终于安定了下来,京中越发的繁华,由于天子实行变法,民风一年比一年开放,兴建了不少书院。去年冬,立于京中最繁华胜地的应天书院也开创了女学,一些权贵公侯将女儿送了书院来,不少寒门纷纷效仿,为求联姻也送了儿女来,一时间百姓们津津乐道,成了一桩美谈。 自她娘嫁入国公府之后,十四岁的顾今朝也被送进了应天书院。 作为书院当中的鼻祖太学,应天书院并非什么人都能进的,秦家是祖上风光如今没落了,顾今朝的这任继父,也是颇有才学,在翰林院在职编修。 他是唐国公府上二子,早年娶妻王氏,膝下两儿一女,前两年染病没了。 在顾今朝眼里,这位秦爹爹,除了皮相好看一些,为人实在古板,不知道她娘看中他什么了。不过仔细一想,或许也有迹可循,她娘同她不一样,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。 顾今朝以为,越是长得好看的人,越是人心难测。 可她娘说人心都是难测,不论美丑。长长久久那种事可遇不可求,不如随缘,看着顺眼,喜欢了才能去体会那善变的人心,好歹过了眼瘾。不过这话也就听听算了了,她娘可不是轻易就嫁人的人,若非有打动她的人,那就是有能打动她的事。 匆匆嫁进国公府,顾今朝甚至怀疑她娘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她送进书院。 当然了,问了她也不承认。 秦淮远的长子秦凤祤,也是模样俊秀,说起她这位继兄来,比起他的容貌更有名的是他的才气,他从小聪慧,每次会考都轻松夺魁,早期在应天书院就是有名的才子。他十六岁高中状元,就连殿试审阅卷宗时,明帝也是拍案叫绝,说此卷变今绝古,大周自太祖以来,无此佳作! 此人如今是应天书院的活招牌之一,人称第一公子。 不过他更是多数时间都和他爹在翰林院编译,轻易不来书院。 只名气还在,偶尔会被书院请回来坐一坐,所以顾今朝才敢明目张胆地造假,反正多半时间也见不到他。钟声已经敲响了第一次,再敲一次就要上课了,这期间还有一刻钟的空档,她背着书箱先绕过分院,奔着女学大步走了过去。 门口已经有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,来来回回踱着步。 弯眉杏目,身形娇小,看见顾今朝了,她赶紧迎了上来:“怎么才来啊,都敲钟了!” 顾今朝蹲下身来,将书箱放了地上。 打开,里面装了的书册抱出了些,一共四册:“你先拿四册,多了也拿不动。物以稀为贵嘛,先让她们抢去,能卖到五百钱就出。” 册上装裱精致, 分卷阅读3 里面还有装饰的小石头,少女翻看两眼,放了一边:“你确定是国公府,秦大公子院里的园艺石头做的?” 顾今朝嗯了声,甩着手站了起来:“那是当然!没看见多难得么,一共也就这么几块,我可是花费了许多口舌,才讨要来的。” 少女杏眼圆瞪:“你也确定,上面提的字,的确是秦大公子亲笔所为?” 她向来手巧,善于模仿别人字迹。 秦凤祤平时写字近乎于临帖典范,书院到处是他批注过的书册,对照下来,她也真是下了功夫的,能有个七八分像,当然了,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年少无知对他鬼迷心窍的小姑娘们了。 到时,她们将书册宝贝一样收藏,谁又能知道呢! 顾今朝伸手撩起额边碎发,叹气:“赵玘,自己看,你可以看看是不是秦大公子的字迹?如今再不济,我们也是兄弟了,这点小忙,他还是能帮的。” 其实她已经看过了,被她叫做赵玘的小姑娘点着头,也不与她争辩:“看起来挺像真的,”看着顾今朝的神色,也是松了口气,“没想到你这么快适应国公府了,怎么样?继兄继妹都好相处吗?有没有人为难你?” 好相处吗? 顾今朝笑,伸手捧脸,学着她娘的口气,眉眼弯弯:“我这么个人见人爱,花见花开的好少年,谁会难为我,都喜欢我还来不及呢!” 这样重组的家,兄弟姐妹之间,开始都是生疏的。至于她的继兄,她只见过那么一次,是她娘成亲次日,秦淮远把孩子们叫到了一起,大意说兄弟如手足,要互敬互爱。 当时她还没大睡醒,强撑着眼皮,一直低着头,也没仔细看他。 之后他都是早出晚归,也不在一个院里,再未见过。 她娘说过了,不过是各有所需,不必刻意讨好他们,倘若国公府谁胆敢给她苦汁吃,那她娘随时随地都能给她再换个爹。 话是这么说,但毕竟是一家人了,她会尽力克制自己别惹事,做个好继子的。 见她还是从前模样,笑嘻嘻的,赵玘也就放心了,别开了眼:“好吧,我尽力帮你搭上线,五百的话应该没有问题,但是要先说好了,事成之后,我有什么好处?” 二人合作过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,顾今朝扬起脸色就笑:“老规矩,没有上限,超过五百文钱,多余的都给你。” 赵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:“谁要那个了!” 顾今朝茫然挠头:“那你要什么?” 书箱没有背好,勾着挂了她衣襟,眼中少年纯良无害,眉眼间还是从前模样。 越看越是心乱,赵玘上前一步,抓了她胳膊给衣襟扯平了,:“先卖着,都卖出去了,你拿这么多钱,得来感谢我一下。” 赵玘是她进京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,二人也算志同道合。 这姑娘比她大了一岁,最早进京之后,景岚租了赵家旁边的宅院,做了两年邻居,近几年也算一起长大的了。如今景岚第三嫁,带着顾今朝进京国公府,才有些日子没见了。 女学相对来说,更好进一些。 男学子想进应天书院,不仅对家世有所要求,还需进院考试,顾今朝被秦淮远送进书院,其实也靠自己实力。 不过她志不在此。 听见赵玘说让她感谢她一下,也不以为意,一口应下来了:“不用等卖了银钱以后,现在我就谢谢你。” 说着两手勾着肩带,对少女欠身:“姐姐大恩大德,唯有来生再报……” 赵玘见她嘴贫,横眉立目顿时恼了:“再说这样没边的话,腿打折,胳膊腿都打折。” 顾今朝嘻嘻笑道:“你还不知道我的,只要是女孩子开口,我都舍不得拒绝的,所以你尽量说不用银钱的事,最近我比较穷。” 说着一口一个好姐姐,多谢你,一口一个好姐姐,拉了她的衣袖晃了又晃。 少女耳根顿红,一把将她手摔开了,继续瞪她:“不用你花一文钱,行了吧!” 顾今朝点头如小鸡啄米,一脸笑意。 冷不防赵玘又一脚踢了过来:“滚滚滚!”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,今朝笑着转身:“好嘞,小生这就滚,姐姐回见!” 真是得快些走了,要是迟到了,要挨老夫子的戒尺的。 别了赵玘,顾今朝背着书箱往回走,脚步轻快,人世间最能令人心情舒畅的,果然还是银钱,有了银钱,能置办田地,能买很多很多东西。 说起来,这世间除了皇位以外,可能没有什么是拿钱买不来的,如果有,那就是银钱还不够。 这是她和她娘唯一都赞同的话。 回了香书院,院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,抬眼看着钟楼上那个弯腰驼背的聋老头又往钟口去了,顾今朝几步冲上了石阶,进了书堂。 堂中少年纷纷看向她,她没有迟到,得意地扬眉。 因为个子略矮了些,坐在最前面,就在老夫子的眼皮子底下,今朝落座,将书箱放了一边。案上还有昨日笔墨,才伸手扶平了,后面有人在她肩上戳了一下。 她回头,后面少年歪着头笑:“今朝,有人看见你往女学那边去了,干什么去了?有约啊?” 他同她一样大的年纪,是少尹之子。 平时也总一起玩笑的,顾今朝对着他眨眼,做了个禁声的动作:“嘘!别乱说……” 话音未落,只声轻微的咔哒一声,一个人影在她脚边咻的窜了出去! 有人打开了她的书箱! 顾今朝立即反应过来,起身就追,另外一个少年手里举着本锦册已经在笑了:“啊哈!看看这是什么,我可都听见了,说上面有咱们书院第一公子秦大公子的题字呢!” 该死,是她疏忽了! 顾今朝顿时恼了,追着他去了:“喂!” 少年被她追着到处乱窜,胡闹之余喊着让人来看秦大公子题字,竟然跑了出去。 今朝拔腿就追,眼看着人跑出去了,听见一声惊呼。 快步跟上了,才到门口一下站住了。 少年跑得很太快,跟来人撞了满怀,摔了一边去。 门外来了三人,旁边一个正捂着鼻子叫骂:“瞎啊,往你爷爷身上撞!” 锦册掉落石阶下面,看着已经摔裂开两页,花叶和小石头也有掉落的,顾今朝顾不得别的,赶紧跳下来捡。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,才弯腰,一人已先她一步将锦册拿了起来,那只手白皙修长,骨节分明,是真个好看,她站直了身体看向来人。 一身锦衣,看束发已是弱冠之年。 紫玉琉璃青羽冠,两侧垂着红石珠玉串起来的流苏,随着他一转身,身上佩玉也是叮当作响,若是旁个身上挂了那么多红石白玉的,怕是庸俗不堪。可此人虽有笑意,却是眉清目也清,天生贵 分卷阅读4 胄,多少配饰也只当锦上添花,一身清绝之像。 今朝抱拳:“还请公子还与我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先笑,指尖在锦册上点了一点:“初见卿卿,惊鸿一瞥,再见卿卿,南柯一梦……我却不知,秦凤祤竟然还会做这样的情词浪调。” 念了锦册上的两句话,本就是调侃,他语调不快不慢,声音也是好听至极。 顾今朝却是脚下生了根一样,动弹不得了。 因为这人一错身,露出了他背后之人。 秦凤祤一身白衣,正是看着她。 公子如兰,目光……呃……目光如炬。 第3章继兄在上 学子频中第俊才擎宋廷,应天始兴学书院冠华夏。 牌匾是先帝亲院。 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 沉闷悠远的钟声响了起来,顾今朝微低着头,乖乖站在石阶上面,没敢动。 眼底入了一抹白,秦凤祤袍角动了一动,又站住了。 偷偷抬眼,他冷冷目光正是停留在她的脸上,赶紧又垂眸。 耳边是摔倒少年的哀嚎声,顾今朝小声说:“我没闯祸,他抢我东西。” 秦凤祤没有应她一句,倒是身边的锦衣公子笑了:“凤祤,这就是你那新进门的弟弟?” 什么叫新进门的弟弟,顾今朝再抬眼,这人也在看她。 他笑意浅浅,微勾着唇。 那双凤目直瞥着她,这般风姿的,单单站在面前,虽是一身锦衣玉石的,也是个雅,看着真真赏心悦目。 她压下心中恼意,尽量保持神色平静,趁机认兄:“两位哥哥好。” 秦凤祤嗯了声,当然了,他应的也应该不是她,多半是答人那句新进门弟弟的。 那人轻笑着,口中还默念了声哥哥:“哥哥?呵……” 顾今朝不以为意,只在心里猜着,秦凤祤要是看了锦册,是会训斥自己一顿,还是要等回府里再问,左右也是恼了她吧。 她一副好少年模样,低眉顺目的,希望他别太在意锦册上面的那两句词,别追究下去才好。 很显然,秦凤祤也真没太想理会她,他错身一步,完全没有理会今朝和那本锦册的意思,光只是伸手来请锦衣那人了:“时候不早了,大公子请。” 神色淡淡的,也看不出恼还不恼。 听见他说要走,顾今朝暗自窃喜,可真是巴不得他快点走才好。 锦衣男子嗯了声算是应允,手里的锦册一下按在了今朝怀里,还在她肩头轻按了一按:“长得真不错,嘴也是甜,你这弟弟倒也有趣。” 说着,错身离开。 锦册失而复得,顾今朝大喜过望,赶紧搂紧了。 那二人进了学堂偏门,看样子是奔着后院去的。 秦凤祤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,回头还瞥了她一眼,目光冷冷的,大抵是有过后算账的意思。 她叹了口气,自认倒霉。 也是才要进屋里去,地上少年一把抱住了她一条腿,不让她走。 与此同时,背后又响起了一声怒斥,直叫她叫苦不迭。 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 “诶呦夫子救命,我流了好多血!” “跟我来君子堂!” “……” 真是屋漏偏逢雨,书院君子堂的夫子老远看见,正好赶上了。 地上那个还捂着嘴,简单处理了下发现是撞掉了颗牙,这老夫子一怒之下,直接将她们两个都叫了来。 书院的前院筑有山门、讲堂、经堂,因男女不同堂,院中还有女院。后院还有状元殿,明成殿,藏书阁,大文堂,圣贤屋,其中一个院落最为别致,坐落在藏书阁旁,叫做君子堂。 君子堂是专门惩戒学子的堂口,顾今朝进学院之后,还是第一次来这里,难免好奇四处张望了下,墙上挂着忠孝礼三个大字,一根金蝉丝的藤鞭高高摆在堂前,据说此鞭打天下所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,是先帝御赐的。 老夫子走在前面,进了君子堂,回身就坐了案前。 啪的一声,从顾今朝手里搜走的锦册被扔在了案上,他伸手抓过一把戒尺,在案子上面敲了敲:“来来来,让老夫看看,是谁这么能,钟声敲过几次了?不在屋里坐着跑出来干什么?嗯?过来,到这来!顾今朝!周行!怎么回事?” 之前抢她锦册的少年名叫周行,这会止住了血,捂着嘴还一脸气愤。 顾今朝乖乖上前,快人一步:“回老夫子的话,周行抢了我的东西,我追了他才出来的。” 周行看着她,恨恨地,说话有点漏风:“顾今朝伪造秦大公子字迹,传淫1诗浪句,败坏秦大公子名声!夫子你看,那册子上写着呢,我亲眼看见她去女学那边送了人了!” 老夫子一听秦大公子四字,当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,伸手拿了锦册翻看了两眼,也是皱眉,一下将锦册摔了今朝身上! “顾今朝!这是谁写的?秦大公子还能写这个东西给你?你说说,你送了谁了?这是院!” 闯祸了,这是她唯一念想。 如果闹得人尽皆知,可就真无法挽回。 恰好秦凤祤还在书院当中,谎话只怕很快就被戳破,别的她不怕,她只怕牵连赵玘进来,是以低着头,闭口不言,也不作分辨。 在人最生气愤怒的时候,不要分辨,等他把话说尽了,乖乖认错就好。 见她不言语了,周行咬牙切齿地指着她,声音也大了起来:“夫子可要给我做主,都因为想要揭穿他,免于败坏秦大公子的名声,若不是他在背后推了一把,我怎能撞到人!” 认错可以,但是可不能无中生有。 不是她的错,她不认,她可以忍夫子,却不能忍周行。 他门牙漏风略有点口齿不清的意味,顾今朝抬头,看着他气急败坏还直遮着嘴,轻轻摇了摇头,一脸平静:“周行,你可真行,我什么时候推你了?我要是能抓到你,直接给你拽回来了,还能让你摔个狗吃屎?有理不在声高,你抢我的东西,还敢做不敢认了?” 周行瞪着她:“什、什么?什么敢做不敢认……” 眼见着他就要吵起来了,老夫子戒尺在案上狠狠又拍了一下:“闭嘴,你给我闭嘴!” 他气的不行,拿着戒尺这就站了起来,顾今朝向来识时务,立即乖乖闭嘴,周行抻着脖子还要再吵,戒尺奔着他就抽了过来,他扑腾一下跪下,又可怜兮兮起来:“夫子息怒,周行实在冤枉!” 老夫子到他面前,抖着戒尺啪的一下抽在他腿上:“你还冤枉?你可知今个是捡了一命?若不是世子侍卫走在前面,你怕是要撞世子身上了,他那样的人,就连太子都让着他三分,本来身子就不好,撞上了,还能有命在?” 世、世子? 分卷阅读5 顾今朝想到那人曾按过自己肩头,打了个冷战。 高行也是吓得不轻。 京中只有一位世子,他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,谢晋元之子谢聿。是出了名的病秧子,因母不详,身世成迷。 他是出了名的谢扒皮,轻易无人敢沾边的那种。 此人有毒,真是一言难尽。 一听是自己差点撞上他了,周行腿抖,一咧嘴牙槽又疼了。 打定主意是要拉今朝下水,指着她嚷道:“夫子还要严查,此事全因她而起!” 不用说,老夫子也没打算就此放过,回身再次坐下,他一捋胡子,戒尺就放了锦册上面:“顾今朝,你可知错?周行摔掉了一牙,回去告诉你娘,出些银钱就是。” 意思不言而喻,老夫子这就是在做和事佬,也趁机得些银钱。 也不仅是息事宁人,京中人人都知景岚一女人守着个儿子家财万贯,恨不得都来捞一把。嫁入国公府之后,更是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,就算国公府再没落,于世人眼里,她们也是高攀。 那戒尺就压在锦册上面,此事分辩,定然用此事压她一头。 坏就坏在秦凤祤就在书院,他若是不认,甚至翻脸,只怕后果更严重,顾今朝握紧双拳正是暗恼,门口突然响起了轻扣声,她循声望去,一抹白出现在了门口。 秦凤祤一身白衣,翩翩走了过来。 顾今朝看着他走近,别开了眼,横竖这样了,什么事受着就是。 秦凤祤欠身上前见礼:“夫子,别来无恙~” 如今他已入朝为官,老夫子站了起来:“无恙无恙,你怎地来了这里,世子呢?” 秦凤祤仿若未闻,他浅浅目光就落了案面的锦册上了:“今朝年幼,不知深浅,本就是闲暇时写的,还请夫子还与我兄弟。” 他说的轻巧,顾今朝却是蓦然抬眸。 别说周行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,就是老夫子也怔住了。 不过世间事本就这样,真假不过都是表像,老夫子干笑两声,亲自拿了过来递给了他:“凤祤妙笔天成,文采斐然,偶尔也来阁里,也是功德一件。” 秦凤祤点头应下,捏紧了锦册,回眸看向今朝,语气当中带了些许责备:“同窗之间玩闹也要有分寸,他这是怎么了?” 他神色不耐,开口将二人之间定位同窗之间玩闹,明地里是在责备她,却是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。若说也真是有趣,从她口出,那些诗词就是淫1诗浪词,他一认下,那就成了文采斐然妙笔天成,可见夫子也看人眼色的。顾今朝缠棒而上,做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,指着周行,可是有了底气:“他抢我东西,还诋毁我!出了门也是自己撞的人,牙掉了跟我有什么干系,还赖上我了,让我回家找我娘拿银钱呢!” 本来是老夫子的话,顾今朝向来不知吃亏,都推了周行身上。 这一次,老夫子可不等她再说什么,拿了戒尺就来抽打周行:“老夫平时都怎么教的你们,同窗之谊,都忘了脑后了!” 秦凤祤有心袒护,可算放过顾今朝了。 老夫子只说要罚周行,让他们两个先走,外面长廊上,顾今朝乖乖跟在秦凤祤的身后,勾着手指头还有点心动,她脑海当中都是他刚才那句兄弟,能做好兄弟才好啊,看着他的背影直入了神。 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,这得多少个五百文那! 勾唇就笑,那挺直的背脊,在她眼里,全都变成了银钱,正是琢磨着怎么才能变成银钱,冷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,顾今朝一时恍惚没有反应过来,一头撞了上去。 连忙后退,秦凤祤并未回头,叫了她一声:“顾今朝。” 她从来懂得感恩,笑吟吟应道:“哥哥有话请讲。” 他仍未回头,只将锦册反手举过肩头,语气冷淡:“唤兄长即可,你我本无这般亲厚。” 这是此事不想追究下去的意思,但还特意警醒一下。 冷漠疏远,无意攀谈。 顾今朝脸上笑意顿失,有什么梗着在嗓子里,闷得她心肺都滚烫起来,可是,看在这即将到手的银钱分上,看在她娘还算满意这门婚事的分上,她忍下了。 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,她哪能都放在心上。 伸手接过锦册,今朝无意识跟着他走了两步,心中默念了七八遍五千文五千文,到了转角秦凤祤才一转过去,又是开口:“既然我爹将你送了书院来,就好好读书,不要失了国公府的脸面,记得了吗?” 顾今朝当即顿足。 春风拂面,她哑然失笑,才要开口,背后忽然响起了周行的冷笑声。 长廊的头上,他瞧着只她一人,追着她过来也是放肆起来:“顾今朝!你不就是仗着你那个残花败柳的娘最会勾搭人,才进的书院么,今日这颗牙你不赔些银钱,我一状告到国公府,看你那个后爹可能袒护你们娘俩个!” 看吧,同窗也有人这般轻视,世人都道,她娘是高攀,应当小心翼翼伺候着他们。或许他们国公府的人,也是那么想的吧,好似真的高攀了一样,否则怎能充耳不闻。 她娘是世上难见的女子,岂是别人能随便羞辱的? 背后人还在叫骂,眼中的白衣,似乎没有停步的打算,她盯着他背影,叫了他:“喂,秦凤祤!” 这般直呼兄长名字,中气十足。 秦凤祤皱眉,转过身来。 顾今朝扬着脸,目光灼灼:“怎么护住国公府的脸面,那是你们的事情,兄长见谅,儿子最见不得的,就是别人诋毁亲娘。” 说着他倒着退了一步,手中锦册随手扔了一边,转身就走。 秦凤祤怔了一怔,随即从转角追了过来。 可他也只来得及上前两步,眼中的少年脚下生了风一样,已然冲到了周行面前。 一脚将人踹翻,顾今朝真是将他骑了身下就挥下了拳头! “我多赔你几颗牙就是!” 第4章想杀便杀 周行平时横行惯了,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。 他让老夫子抽了几下子,出了君子堂,一抬眼看见长廊的头上,只顾今朝一个,恶心顿起,叫了他:“顾今朝!你不就是仗着你那个残花败柳的娘最会勾搭人,才进的书院么,今日这颗牙你不赔些银钱,我一状告到国公府,看你那个后爹可能袒护你们娘俩个!” 说着,追着就过来了,口中犹自叫骂。 书院有法条的,滋闹造事者查明了,是要严办退学的,周行料定顾今朝是好不容易进来的,可不敢滋事,所以占尽口头便宜。 他脚步也快,眼看着顾今朝转身朝向自己来了,也是冷笑:“怎么着,你敢动爷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顾今朝当胸一脚,狠踹了周行肋下。 趁着他岔 分卷阅读6 气摔倒,她骑上去就抡起了拳头! 周行吃痛,哀嚎出声,胳膊腿都胡乱推挡起来。 顾今朝除了第一下揍了他满脸花之外,再打时拧了他胳膊专打关节大筋处,周行几乎没有还手之力,只挣扎之余呼了她脸上一下。 哀嚎都不是好动静了,周行哭了出来,呜呜地只管告饶声了:“别打了……别打了……饶了我这回吧今朝求你了……呜呜……” 君子堂的老夫子听见外面动静,出来了:“顾今朝!你干什么!” 秦凤祤也到了跟前,他额角青筋直跳,眼见着老夫子手里的戒尺奔着今朝来了,赶紧弯腰,伸手自她腋下给人抱了起来,周行双臂都抽筋了,只剩哭了:“夫子救命……” 顾今朝本是愤恨未消,冷不防秦凤祤自背后抱住了他。 他拖着她,双手正在她胸前。 随着他的力道被拖离了周行身上,今朝反手推开了秦凤祤。 她胸型还小,布带也缠得紧紧撑撑不易被人发觉,并非是因为男女之别窘迫,打小就被当儿子养的,她并没有女儿家的什么羞耻心,只近日发育胸渐长,一碰痛得很。 秦凤祤站定,以为她还要去打,又拉住了她手腕:“顾今朝,你……” 本是想训她,她那精致白净的脸上,突然流下两条红来,他连忙入怀摸出了一方绢帕来,可才抓着她要给她擦擦,顾今朝伸手在鼻下抹了一把,发现流血了,回头又踹了周行两脚。 老夫子气得不轻,举了戒尺要打她,秦凤祤下意识就将人遮在了身后。 他转身,将绢帕递了她的面前:“擦擦脸。” 顾今朝非但没有接过去,还低下头来,让鼻血滴落在衣衫上,她伸手抹了一把鼻血在身上胡乱蹭蹭,歪头看着他,不屑地别开了脸。 周行趴地不起,哭着直叫人去找他爹来。 他爹是谁顾今朝不知道,她只知道他舅舅是京中文官,这么一闹腾,也惊动了书院掌教,赶紧去请了大夫。周行光自躺在地上哼哼着,因才哭过,狼狈得很。 掌教亲自到了他的面前,活动了他的手臂和腿,关节才被打过,他龇牙咧嘴地说疼,谁也不敢碰他了,不消片刻,大夫到了,上前检查了一遍,身上却是连个伤痕都没留下,只说没事。 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,又都看向顾今朝。 她倒是坦然,这是必然的结果。 说起来这要感谢她上一任继父,林锦荣。 这也是她唯一叫做爹的男人,她不知亲爹是谁,她娘说死于战乱了,后来娘亲改嫁,第一任继父她当时太小也没有印象,林锦荣就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唯一的爹。 那时他们还不在京中,他闲暇时间很多,带着她上山下海的到处耍戏。 他原是远北军里一普通士兵,后回管辖地做了一衙中人,平时在家就教她些拳脚,这些也是他告诉她的,因为她力气有限,他就教她如何一击即中。 一打一如何打,打了如何不惹祸。 一打多如何打,打了如何不吃亏。 顾今朝恼怒之余,一脚将人踹翻,才挥拳打了他脸面,立即冷静了下来,不能让人留做话柄,所以她下手之处都是难留痕迹。 周行牙掉了三颗,口中还有血迹。 也有不少学子远远观望着,顾今朝侧立一旁,等大夫检查好了,也是上前。 掌教看着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书院掌教平时都难见,顾今朝也是扬起脸来,坦然相对:“顾今朝。” 眼前的男人一身青衫,看年纪也是三十几,清瘦得很。 顾今朝三个字一入耳,他当即皱眉。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他也是问道:“身上这么多血迹,可是受伤了?” 今朝点头,指着地上的周行说:“他打的。” 身后就是君子堂,掌教让人将周行搀扶了进去,君子堂的老夫子也瞪了今朝,让她进去。她回头看了眼秦凤祤,虽然百般不愿,但是他此时是兄长,自然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来。 秦凤祤比她要高一头,此时见她目光,也是低眸。 亲眼看见她动手,也真是说谎不眨眼,有时笑嘻嘻,有时那般目光,却让人十分在意,才要让她先进去,背后来人又叫住了他。 他差点忘了,世子还在藏书阁。 长长地叹了口气,只得看着今朝,让她先进去:“你先进去,我让人去请父亲来,在他来之前,问你什么,你都不要说。” 顾今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了一把,秦凤祤才一转身,刚好抓住了他袖子。 到底还是个小少年,许是怕了,他站住了才要安抚她两句,一个细长的物件就到了手中。少年向前一步,与他并肩,眸色微动:“最好不要惊动你爹,让人拿着这个去中郎府寻我爹,告诉他我让人欺负了就是。” 说完,少年回头,大步进了君子堂。 秦凤祤摊开掌心,上面静静躺着一个腰牌,是中朗府的。 让他去寻谁不言而喻,顾今朝口中的爹,林锦堂无疑。景岚当年进京城时就声名大噪,她一介女子抛头露面来行商,百姓们议论纷纷,都当个乐子讲,纷纷猜测林锦堂何时休妻。 可人家日子依旧那么过,还过得有滋有味的,后来林锦堂入了中郎府,在职金吾卫,更是夫妻恩爱。景岚行事向来我行我素,她近年来兴建花房,家财万贯,更叫人羡慕,就在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都觉着,林锦堂这夫人可真是娶着了,也兴家也兴夫的时候,没想到林锦堂迎了一门妾室进门,至此景岚休夫,大闹京兆尹,名动京中。 迟疑片刻,小厮已经迎了过来,赶紧交代了几句,进了藏书阁。 顾今朝进了君子堂,掌教已经落座,周行坐了案边,还捂着嘴哼哼着,她才一站定,老夫子的戒尺就狠狠敲在了案前。 “顾今朝,你将周行打成这样,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?嗯?” 顾今朝反唇相讥:“夫子怎不问问,他可有一分愧疚之心?” 周行浑身疼痛,想要分辨两句,一张口,牙槽也疼,疼得他嘶的一声:“……” 老夫子横眉立目,也是恼怒:“混账!才看着凤祤的分上,饶你一次,却是不长记性,你还不知错,还不跪下!” 那个在那坐着,干什么要她跪? 顾今朝纹丝不动:“他有错在先,为何不让他跪?” 老夫子怒火更盛,掌教一旁瞧着,淡淡开口:“稍等片刻,等家里人都来了,再议论对错不迟。” 老夫子嗯了声,也坐下了:“说的也是,一会等秦大人来了,也叫他看看,他这个继子是个什么德行。” 堂中有风,说话声音大了还有回音。 顾今朝闻言冷笑,低眸不语。 君子堂一下安静了下来,只 分卷阅读7 除了周行应景地哼哼两声,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声。 时间过得也快,周行他爹来得也快,他甚至还带了衙中的两个衙役,嚷着要将顾今朝这就送进牢房。 或许是顾及身份,他只怒斥并没有动手。 但那目光也是凶神恶煞了。 顾今朝冷眼瞧着这当爹的,在她面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,只小心退让,一味后退,不多时,君子堂门口又有人来,她终于松了口气,站住了。 低下头来,抿唇。 脚步声走过她身边,遮住了她的身形,之后她听见一道称不上熟悉的声音说道:"子不教,父之过,秦生来迟一步,还望见谅。" 她蓦然抬眸,面前人还是一身官服微换,想必也是匆匆而来。 秦凤祤并没有让人去找林锦堂,还是叫了秦淮远来,他一文人,注重教养,为人谦和,对于她这个继子,能有什么……别开眼,今朝凭空踢了下脚边并不存在的东西,暗自着恼。 秦淮远态度温和,周行爹只是冷笑:"好了,秦大人来了,现在咱们就来论一论到底是谁的错,我儿被打成这个样子,可不能就这么算了!" 秦淮远轻点头:“是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 说着他让今朝先出去,只说来论。 顾金朝也不管他那个,径直走了出去,外面春风迎脸,院子里还能看见刚长出来的草儿,带着些枯杆。 四季变换,人心变换,都是控制不了的事情。 她坐了下来,随手扯了两根枯草,在手里摆弄着,低头编起了草兔子来。 冷不防一声轻笑在旁:“小可怜儿,闯了祸你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,院的规矩,你才来几天,为何不知遵守呢!” 说罢还叹着气,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。 今朝抬头,藏上,窗口处一人正低头看着她,他一身锦衣,脸边流苏垂落下来,正慵懒靠着窗棱,笑意浅浅。 她继续编兔子,低头:“有人遵守,有人不需遵守,那叫什么规矩?” 上面人嗯了声,似叹了口气:“说的是,所以要做当权者,不忠不义者,杀,不仁不孝者,杀,想杀便杀,无非就是安个由头便是。” 今朝也是叹气,说不出的失落。 她手上动作也快,小兔子刚是编好,君子堂传出了秦淮远的声音,不卑不亢,也是淡然。 “我儿何错?” 第5章此人有毒 顾今朝摊着掌心,上面静静躺着个草兔子小小一只。 本来就是随手扯的草杆,还夹杂着才发的新嫩绿叶,两种颜色让这只兔子看起来怪怪的,她低着眼帘,耳边还能听见君子堂里面的动静。 她从小在林锦堂身边长大,最喜欢和他一起做些小东西了。 林家并无什么显赫家世,他出身寒门,手特别巧,会做很多很多玩具。小时候她娘忙着建花房,买商铺,她就成日跟着他身后。 他会做纸鸢,带着她去郊外放纸鸢,捉蚂蚱。 他会做鱼叉,带着她去河里摸鱼,放灯。 他会用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和落叶派兵摆阵,阵形也摆得特别好看,被落叶一衬,像一幅画似地,他给她讲打仗的事,教她拳脚自卫,小心保护自己女孩子的身份。 是了,他知道她是女儿。 有一段时间,她特别喜欢一些小动物,小兔子猫儿狗儿的,可实在养不了,她和容华姑姑碰了之后,身上会起一些红点点,只好远远看着。 林锦堂就用草杆教她编做兔子和猫儿,永远记得那些个晴日,他两个在郊外,她耐心地坐了石头上面,学着编小兔子,他叼着根草棍,就躺在草地里,枕着双臂用腿缠着线放纸鸢。 他说,他这辈子就这样了,这样很好。 那时,真是风也轻云也轻。 却没想到,是这么个结果。 能听见君子堂里周行的哭嚷声,他有了依仗,更是肆无忌惮:“秦大人也看见了,顾今朝打了我,可是下了狠手的!老夫子可以给我作证,当着他的面还不依不饶!” 他爹也是在旁附和:“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进应天书院了!此事不能不了了之,我儿今个受了苦,书院也必当给我们一个说法,秦大人,我看你也别管了,什么样的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儿来!” 老夫子向来喜欢左右逢源:“是,此事全是今朝一人之错,书院百年名誉怎能不顾,此等学子,必当严惩不贷。” 世间事,多半就是这样。 只看果,鲜少看因。 谁又能在乎你,到底是因为什么打人,到底因为什么呢! 顾今朝伸手摆弄着手里的小兔子,也是仰脸。 窗边谢聿也正低头看着她,他脸上笑意也轻,想必也是在秦凤祤那听说了,多半带着看热闹的模样。他说得对,做当权者,便是可以随心所欲,假若她今个是他,周行险些撞了就吓得不轻,更何况开口辱骂,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。 若是林锦堂来了,还兴有几分袒护。 这位继父…… 正是失落,秦淮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。 “我儿何错?” 今朝怔住,随即站了起来。 从石阶上倒退几步贴了君子堂的门口,侧耳细听,秦淮远的声音听起来,真是声如其人,从来不卑不亢。 “什么样的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儿,秦生不知,常言道,子不教父之过,倒是什么样的爹能教出什么样的儿,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。”秦淮远淡然道:“我儿今日若有错,为父定不袒护,若是无错,也需书院给个说法。” 听他这般一说,周行爹已然恼怒:“你!秦大人这是执意袒护,周行已经被打成这个样子了,莫非是眼也瞎了耳也聋了?都看不见了?” 老夫子忙是安抚两句。 秦淮远等他说过了,才开口:“说是老夫子亲眼所见,可是真的?” 老夫子自然称是:“之前两人就有玩闹,为了争一个锦册还差点冲撞到世子,为此周行还摔了一跤,老夫给他两个都叫了君子堂,本来就是先警醒一番,等他两个走了,不消片刻我就听着周行救命救命的,出去一看,顾今朝骑着周行正是打他,他都毫无还手之力。” 顾今朝在门外望天,又往门口蹭了一步,做好随时冲进去舌战群渣的准备。 可显然,秦淮远来的路上已经问过小厮了,他什么都知道:“敢问夫子,可是周行大声呼救,才听见的?” 老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,就说了实话:“他哪里还喊得出来,连哭带哼地,可是真真可怜。” 周行父子都乱嚷起来,可是有了实证了! 秦淮远却依旧淡定:“哦,原来是被打得只剩哭啼啼了,可哭啼啼能有多大声音,老夫子都能听见,那想必 分卷阅读8 之前周行叫骂我儿,也是听见了?他口口声声辱我夫人,说什么残花败柳,什么勾搭人,老夫子也听见了?” 老夫子语塞:“这……” 顾今朝在外听见,哑然失笑。 秦淮远坚持问道:“老夫子这般迟疑,到底是听见了,还没有听见?” 若是不承认,那前后矛盾,老头子也是只能承认了:“是,老夫子听见了,才要往出走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秦淮远一声叹息:“我儿凤祤出自应天书院,如今又送了今朝来,本来以为应天书院人才辈出,州郡置学始于此,现在看来,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进应天书院了。礼忠仁义孝,进了学堂,最先学的什么?夫子最该教的什么,那些话我一读书人听了都觉得有辱圣明,儿郎怎敢狂言说出口?别说是血性少年,就是秦生当年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一介书生,听了谁敢这般侮辱母亲,怕是拼了命也要扑上去的,否则怎敢为人子,日后如何为人父?老夫子虽不教学,也坐君子堂,如何能充耳不闻,不加管教,莫非也理所当然,以为我国公府的主母夫人,是那样可辱的?” 他此言一出,可是将几分厉色都给了君子堂的老夫子。 周行父子无声了,老夫子声音都颤了起来:“老夫……老夫必当是要管的……” 秦淮远也是扬声说道:“应天书院百年名誉,皆因夫子先生德才兼备,诲人不倦,为人父也望子成才,才送儿来。此事的确不能不了了之,皮肉伤处,不日就能愈合,若是心口上的刀子,何时能好?今个国公府放任一次,难不成日后谁骂我儿,夫子不管,我儿都要忍着了?如此不公之待,秦生便请老太傅过来过问过问,书院至今,是不是罔顾人伦,脸面都不要了!” 他口中的老太傅,便是太子恩师。 也是秦淮远当年的授业山长,书院始初创始者。 君子堂一片鸦雀无声,之后老夫子连连陪着不是,掌教也开口说要另行处置周行,书院可容不得这般人……顾今朝心中开阔,再不听那个,快走两步从石阶上跳了下来,她心中欢喜无处分享,一脚踢飞了院中的小石头,踢了两块,还跳了一跳! 天边懒懒一朵云,抬头就笑。 然后,笑意顿失,恭恭敬敬地对着楼上欠身施礼。 窗口那人还在,他一手搭了窗棱上面,一手托脸,看着他这般雀跃,也是失笑:“这时候才想起来给本世子见礼,是不是太晚了些,嗯?” 就是声音,也慵懒至极。 可顾今朝不敢大意,人人都知世子有毒。 他可是说翻脸就翻脸,说要人命就要人命,最是注重身前礼数,哪个待他不周,哪个都没好下场的,传闻他就喜欢听赞颂之词,从来都一副笑面,却是蛇蝎心肠。 刚才她坐在石阶上,抬头看见他时,也是心情低落,忘了见礼了。 这会想起来,难免懊悔。 可懊悔也晚了,人就在头顶,自然是拜了又拜:“今朝有所失礼,世子大人有大量,世子肚里能撑船,世子不仅是人俊秀潇洒,风度翩翩,玉树临风,世子是京中一奇葩……” 一不留神,心里话就说了出来。 奇葩本书褒义,小时候对她娘夸赞过,然后她娘笑过,告诉她说,在另外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世上,这个话可千万不要夸人,是要被人打的,多有罕见怪胎之意。 说了之后,心狂跳。 谢聿低着眼帘,脸边的流苏随着他探身出来,也是叮当作响,他笑意全失,光只看着她:“奇葩?” 今朝赶紧解释了一下:“世子盛貌出众,这般气度,可谓奇葩。” 他双手都扶着窗,伏身叹气:“看,你才还与我同乐,这会就开始糊弄本世子了,奇葩还是怪胎,只当别人不知。” 说着手里一个物件,飘然落下,似是没有拿住,又似随手扔下来的。 像是一方绢帕,只颜色老旧了些。 顾今朝才还在心里腹诽,奇葩还是怪胎都是你,这会目光都被此物吸引了过去,它随风飘飘荡荡,眼看着就要落了眼前了。 才要伸手,谢聿冷冷却道:“你敢碰它试试?” 她连忙退后两步,再抬头,窗口已经没有人在了。 泛黄的绢帕最终还是落了她的脚边,顾今朝盯着了就两眼,不过是寻常绢帕,上面还有蝇头小字,她不敢再看一下跳开,连连躲了石阶上去,站住了也不敢乱动。 片刻,藏书阁门开,几个侍卫先走出来,侧立两旁。 紧接着,谢聿负手走了出来,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太监模样的,弯腰驼背步态蹒跚。 他一身锦衣,每走一步,腰间的佩玉都相互撞击,叮叮地存在感极强,顾今朝再次欠身,不远不近地见礼。 仿若未见,谢聿走了院中,弯腰将绢帕捡了起来。 这时候君子堂里,老夫子和掌教送了秦淮远出来,周行父子一前一后也跟着后面说着软话,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。 转身过来,几人纷纷上前见礼。 谢聿站定,老太监拿过他手里的帕子给他系在家手腕上,一开口也是阴阳怪调地:“世子,咱回吧,御医等了好半晌了,身子要紧,你想看什么书,老奴就是让人把这藏书阁搬府里去也成,不闹了啊!” 此人完全是一副哄孩子口气,谢聿却是完全不在意,还嗯了一声,往出走。 身后的侍卫队尾随其后,一旁站着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 周行才出君子堂,看见这行人实在打心里恐慌,一哆嗦脚下就绊了下,轻呼一声。 不知道为什么,就连顾今朝心里也突然打了个颤儿。 老太监还低声哄着什么,谢聿果然站住了,他也并未回头,只冷冷说道:“可是无人敢在本世子面前提及我娘,真是可惜,可惜至极。” 说罢拂袖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 君子堂的老夫子直擦着冷汗,周行瘫软在地,一下昏过去了,周家来人乱成一团,秦淮远回头看见一旁的顾今朝,也是走了过来:“今朝,过来,随为父回府。” 她连忙称是,才要上前,藏书阁门动,秦凤祤最后走出,手里还拿着两册书卷。 他眉目清俊,叫了父亲,匆忙走过。 擦肩之时,两手一碰,顾今朝手里就多了一物。 第6章顾容华兮 不知道什么时候,秦凤祤捡了那个锦册回来。 此时还与了她,虽然已经零散了,但骨架还在,拿在手里沉甸甸的。 小厮也把顾今朝的书箱背了过来,一起上了马车,秦淮远坐了一侧,今朝就和秦凤祤坐了另外一侧,靠了车窗边。窗帘挂着,微风拂过,车里清凉得很。 她手里拿着锦册,衣袖遮掩着些许。 秦淮远仔细打量着她:“可受伤了?衣 分卷阅读9 衫上都是血迹。” 顾今朝下意识抬手看了眼,手背上其实已有擦伤,为了不给周行身上留下伤痕,也是使了巧力,她那样天生的体质,一碰就爱留下痕迹,更何况是发力了的。 缩手,她摇头:“我没事,这不算什么。” 秦淮远也是不放心:“等回府让你娘给你看看,别不当回事,皮外伤没什么,别伤到内脏,很危险。” 她点头,第一次仔细看他。 他身形消瘦,一派书生气息,模样端正俊秀,分明是快四十的人了,看起来和林锦堂年岁也差不多。秦凤祤在旁侧目,双膝上面放着两本卷册,看那样字迹,竟是古籍看不大懂的。 今朝察觉他的目光,也是看他:“今日多谢兄长相护,今朝知错了。” 秦淮远似怔了下,随即轻点下颌:“你这孩子,是个知道进退的,既然你娘嫁了国公府,那日后你们就是兄弟,凤祤,你是兄长,要多多顾看顾看今朝。” 秦凤祤低眸称是。 他眼帘微动,顾今朝挨着他,回眸看他。 肩一动,擦到他肩,他身形微动,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 今朝撇嘴,不管怎么说,今个是他帮了自己,她见他有意避开,故意又往他身上挨了一挨,果不其然,秦凤祤肩头一动,还要再避。 她也垂下眼帘,忍住笑意,沉着嗓子故意低落道:“可是,兄长好像不大喜欢我,我之前都喊他哥哥的,他厌烦,说我们没那么亲厚,唤他兄长就可。” 秦凤祤蓦然抬眸,正撞见他父亲沉沉目光。 秦淮远又看向今朝:“哦?” 顾今朝一副受了惊的模样:“其、其实我很想有弟弟妹妹,也很想有哥哥的,但是凤祤哥哥好像真不大喜欢我,当然了,我娘跟我说要和府里人好好相处,我……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……可能是我想多了。” 秦凤祤闻言额角青筋直跳,抿唇看着她。 秦淮远已经开了口:“凤祤……” 这时候当然不能分辨,不然更是落了错了。 在他父亲训斥他之前,秦凤祤立即截过了话头来,也是温顺得很:“嗯,知道了。”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,顾今朝还真是没想到。 只觉无趣,她张口吐出个泡泡,低头不语了。 秦淮远也不想当着继子的面训斥儿子,看见儿子膝头的卷册,也是错开了话题:“拿的什么,世子叫你过去干什么,怎么都来了书院了?” 秦凤祤伸手摩挲着卷册:“世子让我找点东西,不过好像没有找到。” 秦淮远一听是世子,顿时皱眉:“谢聿此人,捉摸不透,他还不及他爹胸襟万一,凡事尽量避开,如果实在推脱不掉,那就快些进展,莫留祸根。” 听见父子两个说起谢聿来了,顾今朝顿时有点恍惚。 她想起了那个绢帕,也想起了临走时候,他说的那句话,他说可是无人敢在他前提及他娘,真是可惜,可惜至极。分明是说给周行父子听的,就这么着,也震慑力十足,计较起来,也算帮了她了。 但是很显然,他行事乖张随性,估摸着也真是随口一说。 出了会神,马车渐渐停下。 秦淮远父子先行下车,顾今朝紧随其后。 三人都往后院去了,路过奴仆无不上前见礼。 国公府里的小厮丫鬟都被书香熏染了似地,这可能是顾今朝唯一喜欢这里的一件事了,秦淮远走在前面,秦凤祤落后一步,今朝在门口随手扯落一枝柳条在手里甩着。 越走越慢,等秦淮远先进了屋里了,二人才进院。 秦凤祤站住了,转身看着她。 顾今朝走得慢,知道他在等她,肯定有话要说的,甩着柳条慢腾腾走了过去,柳条轻飘飘甩在他的肩头,眼看着他侧身避开,她歪着头笑:“好哥哥怎么停这了,是在等我吗?” 秦凤祤此生,可能都没见过这般无赖无耻的少年。 他上下打量着她,衣衫上点点血迹,白净的一张脸,分明应该是打架了狼狈时候,却生生让你觉着她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时候。 说谎装可怜面不改色,不知她脸皮能有多厚,好像什么都不大在意一样。 和传闻当中的景夫人真不愧是母子两个,景岚在京中早有名气,人称景夫人,这个夫人可不是嫁了谁家就谁家夫人的夫人,她抛头露面自不必说,传闻手段独到,为了她那花房店铺,都说是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。 男人之间,传起闲话来更为龌龊,多半都是揣测。 但是即使是秦凤祤,也觉着无风不起浪,不知他爹他祖母为何要迎娶她进门。 现在看着顾今朝,算是开了眼界了。 柳条一动,他强忍住想把人扯过来的冲动,别开了眼:“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,我爹容忍你不等于别人都要容忍你,你现在来说说,仿着我的笔迹要干什么?” 一见他问起了,顾今朝怀里那本锦册更是沉了,她眨眼想了下,柳条扔了一边:“我不告诉你,想知道啊,自己想。” 秦凤祤皱眉:“少年少女,不宜传此淫1诗浪词,你要送与谁本与我无关……” 他一脸正色,长得俊秀,身形也高。 怎这般正经,真个和他爹一个样的书呆气,顾今朝闻言顿笑,打断了他的话:“与你无关,那就不要管。” 笑脸就在眼底,尽管不想承认,但是少年眉目如画,如何能看不见。 看见她,就想到她娘。 这母子两个,都一副做派,像是在游戏人生。 在她们眼里,除了那些铜臭,不知她们还能在意什么。 算了,的确与他无关。 秦凤祤手里捧着两卷书册,转身就走,可才一转身,身后人忽然贴了上来。 园子里桃花开了,迎春花树也长满了叶子,远远看着,真是一副美极了的春景图,在这春景图当中,桃树下,一个女子一手扶着花枝,正抬头摘着桃花。 她妆容精致,还做少女发辫,额心一点红,衬得人比花娇。 从眉目上看,与今朝一个模子出来的。 动作之时,笑意浅浅,在这副春景图当中,更添绝色。 此女身边站着她的丫鬟,还捧着锦袋。 秦凤祤认出了,是顾今朝的疯姑姑顾容华。 虽然景岚京中是出了名的,但是她身边有个疯小姑子,此事却鲜被人知,随着景岚嫁进国公府,顾容华是她唯二的亲人,据说是顾今朝的亲姑姑,二人容貌十分相像,只她是个疯的,令人惋惜。 今朝才要上前,一眼瞥见姑姑身影,连忙贴了秦凤祤身后,双手扶着他两腰,按着不叫他走。 他低头,她两手近乎是搂着他了,青葱似地,倒像女孩子的。 别开眼,腰侧一动,她又躲了他身后:“别动 分卷阅读10 。” 再回眸,余光当中能看见背后少年飞快脱下了带血的外衫,秦凤祤还不知他要干什么,少年突然上前,将染血的外衫随手团了一团塞了他的怀里,急急道:“谢了!” 说着快步奔向了那树桃花,她内衫干干净净,雪一样的。 不等到树下,顾容华已经先看见了她,笑着对她招手:“今朝!快来看看,我摘了好多花啊!” 顾今朝上前,也拉过桃枝来:“是吗?姑姑摘了这么多花儿是要送给谁的呀,是给我吗?” 顾容华摘下一瓣桃花别了她耳边:“看,现在你就是一朵花了,多漂亮!” 今朝笑,放开桃枝,双手捧脸:“哦哦哦,我是今朝小花花,姑姑快来把我带家去吧!” 完全是一副哄着的口气,她眉眼弯弯,微弯着腰一脸笑意。 这般笑意却和平时的不大一样,即使是打周行时候,也并未弯腰,那腰杆直的,这会儿到了姑姑面前,姑侄两个一起摘着花……脱了外衫,是怕惊到人吧,秦凤祤远远看着,不知为着什么,先前那口恼意渐渐消散了,叹了口气,也是往深院去了。 顾今朝和姑姑摘了些桃花,哄也不回自己院里去,那就任她玩了。 她快步往院里走,直奔着她娘的新房来了。 在石阶下面听了片刻,屋里没有动静,这才上前敲门。 丫鬟来给她掀了门帘,顾今朝探头走进,发现秦淮远并不在,屋里只有她娘一个,景岚此时正躺了躺椅上面看书,见是她,坐直了身体。 “怎么这是,打了一架给外衫还打没了?” 今朝上前,笑:“在外面遇着姑姑,外衫上有血迹,怕吓到姑姑,就脱去了。” 才到桌边,景岚伸手推过来一个东西:“你爹给你的东西,收好了,不到万不得已,不得去找他,知道吗?” 桌面上,静静躺着中郎府的腰牌,顾今朝伸手拿了起来:“这东西怎么在娘这?” 景岚继续躺倒,腿一动,躺椅慢慢晃动了起来。 她只瞥着女儿:“你让秦凤祤让人去找林锦堂是也不是?他让人送了这东西来我这,是以让我自己想办法去书院,让你娘我来抉择,是去找林锦堂,还是干什么。” 顾今朝闻言顿恼:“他这是何意?” 景岚笑笑,不以为意:“那都不重要,东西我还了你,你且记得,尽量不要去找你爹就是,他府上娘子如今怀了身孕,别打扰人家清净了。” 今朝咬唇,嗯了声,将腰牌依旧挂了腰间。 景岚见她神色,伸手拉了她手腕过来:“这样也好,让秦淮远去才对,如今他是你父亲,自然要管你的,若是管不得,那咱们也该走的过了,再说吵架这种事,你爹向来鲁莽只能打人,还是读书人去更合适,你可是不知道,读书人吵嘴,较起真来,可是谁也说不过的。” 点头,顾今朝回身要坐。 可她一转身,景岚突然诶了一声,忙是站了起来。 扯过女儿的胳膊,看她的后面,景岚抚额失笑:“我的儿,你癸水来了!” 顾今朝回头也看见了,裤子上有一抹红。 可,比起这个,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塞到秦凤祤怀里的那团外衫,蓦然抬眸。 第7章初见卿卿 晌午已过,日头一偏,屋里都没那么暖了。 直接在她娘房里简单清洗了下身体,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来宝给她拿了红梅带,仔细系好了,赶紧又穿了干净衣裤,顾今朝披上外衫就往出走。 她长发还未干,来宝追着她,给人拽了回来:“你干什么去,再擦擦头发。” 景岚一直坐在门外‘晒阳阳’,听见屋里动静,知道都收拾好了,不需要望风,掀了帘子就走了进来。桌子上还放着今朝的锦册,拿了在手里,强忍着擦了擦头发,又让她将头发在头顶扎了一束髻。 她向来不喜欢梳双角,觉得男人家的话,那样看起来丑。 用发饰盘着长发在头顶,时时要保持她美少年的美貌,若是平时,可是要对着镜子左右都照一照的,今个按都按不住,起身就走。 景岚倚在门口,抱臂:“干什么去,这么火急火燎的。” 顾今朝快步到她面前,飞快到她脸边香了一口,才是摆手来掀门帘:“要命的事,我得先走了!” 她娘笑意更深:“要命了还不快走,小风流鬼!” 话音落了,人已经跑没影了。 顾今朝怀里揣着锦册,右手上缠着布条,直奔后院,秦凤祤(同羽)与他弟弟秦凤翎(同灵)住在秦家老太太的院子里,当然了,之间还得经过秦家唯一的女儿家,秦湘玉的院落。 秦家这三子,凤祤十八,凤翎十五,湘玉十三。 好巧不巧,顾今朝十四,刚好落了那两人之间,捞了个妹子。 她对女孩子,向来温柔,是以住进秦家之后,尽管那两个少年少女对她都那般挑衅,但是她都一笑了之,毫不在意的。 也是秦家书香门第,比起周行那样口出恶言的,秦湘玉和凤翎的那点挑衅都不算什么了。 姐弟两个一口一个规矩,时不时来寻她比试棋艺和做诗的。 刚好这两样,她都擅长,权当有人陪着玩了,有时输有时候赢,输赢她都不在意的,倒是那姐弟两个,没能让她怎么样,却总是先在她面前吵起来了。 据说,秦湘玉和秦凤翎跟着老太太回乡祭祖去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。 冷不丁的,没有个人闹她,还有点不习惯。 顾今朝快步走过,奔着里院厢房去了,院子里两个丫鬟正在窗下说着话,她记得,是秦凤祤身边的丫鬟君竹和馨书,忙是上前说话。 真是书香门第,比起来宝来说,丫鬟的名字都要美得多。 她和她娘都习惯了一个人,其实来宝多半是来充场面的,平时和姑姑身边的翠姨打点她们娘俩身边事,还有两个丫鬟不在眼前的。 到石阶下面了,扬脸就笑。 “两位姐姐,凤祤哥哥可在屋里?” “在……” “在的。”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,虽然顾今朝时时以为越是长得好看的人,越是人心难测,但是她不得不承认,有时候有一副好容颜,很多时候,给人的第一印象,只要谦卑一些,都是招人疼招人喜欢的。 就比如,国公府的丫鬟们就都很喜欢她。 不仅仅是应了她,君竹给掀起了帘子,馨书还往里指了指。 顾今朝没忘了对二人抱拳谢过,快步走了进去,屋里特别安静,秦凤祤就坐在窗边,背对着她。一眼看见桌面上放着她带血的外衫,赶紧上前。 从书院带回来的卷册已经翻了大半,秦凤祤两本同时翻阅,不知在对照着什么,没有抬头:“干什么来了?” 分卷阅读11 想必是听见她的声音了吧! 乖乖站在桌边,顾今朝虽然是一直盯着那团成一团的外衫,但还是先拿出了锦册推放了桌面上:“今日事今日了,今日事全因今朝而起,实在不该拿哥哥笔迹作为噱头,不是摔坏了才想拿来的,就当今朝给哥哥陪个不是,希望哥哥莫要再恼我了。” 她特意还用了右手推了推,手上布带扎眼得很。 秦凤祤抬眼,眼帘微动。 他就那么定定看着她,靠向了椅背,一手就搭在桌边,似乎想了下,才翻开了锦册,发现她是手巧,仿写的字迹的确神似字迹的,顿时扬眉:“你做这个干什么?说实话。” 今朝伸出受伤的手,晃了晃:“想在同窗前炫耀叫卖,因为哥哥,或许能声名大噪,但是现在哥哥不必担心了,手伤了,再仿不成。其实真有哥哥的手书,当然是要珍藏了,毕竟在进秦府之前,就听说过哥哥第一公子的美名,字好看,人也好看。” 此话半真半假,她一副恳切模样,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的狡黠,怕是要信了。 可真是会夸人,秦凤祤别开了眼:“放着吧。” 他睫毛可真长,顾今朝手也伸到衣服上去了:“好,多谢哥哥今日帮我遮掩一二,顺道这外衫就拿回去了,今朝回去反省反省,日后定不给国公府惹祸。” 一把将外衫抱了怀里,看秦凤祤的模样应当是没看见什么,才松了口气,转身要走。 秦凤祤却又叫住了她:“是该反省,或许是你娘改嫁,总没有一个固定的家,没有能好好教你的家府,所以你走了哪里都觉着客栈一样的。我是无妨,凤翎和湘玉却是不同,没了娘照拂的孩子,向来容易受伤敏感,相处久了,孰能无情,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,真拿秦府当个家,否则有朝一日,你娘若是再走……” 她蓦然转身,握紧了拳头: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,改嫁并非我娘所愿,她也并无过错,有朝一日你秦家对不住她,我们自然是要走的。” 若非秦凤祤并无嘲讽之意,一脸正色,只怕她这时候已经扑上去了。 秦凤祤看着她神色,又是低头翻了书册去了:“你娘不用情,嫁几次都一样,林锦堂是出了名惧内,可那般的人,怕是她都没用几分真心,更何况是我秦府。” 此话严重了,却正戳中了顾今朝的心头上面。 她紧紧抓着外衫,恨不得此时将这带血的外衫摔在他身上。 转过身去不看他了,声音也是冷了下来:“秦凤祤,你怎知我娘没用心没用情,她嫁进秦家来,一分好没讨到,花费了那些银钱,你们吃着她的喝着她的,还要顾忌着她,既然如此,为何不去问问你爹,他干什么要娶我娘?不娶了就好了,不是吗?” 秦凤祤语塞,抿唇。 顾今朝想起林锦堂,也是实在恼怒:“再说我有家,我也有爹,我爹也教过我教养,我娘也教过我要与兄弟互敬互爱,只怕是你才没将我娘俩当个一家人吧!” 说罢,摔了帘子就出去了。 他本意并非如此,秦凤祤站了起来,从窗口往外看,少年却已走远。 顾今朝快步走出院里了,没人地方,还没忘打开外衫看了看。 后面干干净净的,并没有血,是她想太多了。 她脚下不停,走回她娘的院里。 院里桃花开得正盛,顾容华还在桃树下,不肯回去,她娘和来宝翠姨都一起哄着,一唱一和的。 “桃花糕一会儿就做好了,容华回屋里等着吧,不然一会丫鬟找不到你,桃花糕要送与谁去?可别便宜了别人!” “就是啊,大姑娘快回去吧,我瞧着这时候该送过去了。” “走吧,都摘了半天花了,也该是累了饿了,姑娘回去歇歇,一会儿咱们再来,一会儿咱们来把这一片的桃花都摘下来,好不好?” 姑姑怕血,顾今朝赶紧将带血的外衫藏了身后,到了来宝跟前塞了她手里,也上前跟着她娘一起哄了姑姑来。 顾容华站在一片桃花当中,头上戴了一头的桃花。 这会儿倔强得像个孩子:“我不走,李郎说要回来接我的,他让我在这等他,我走了他找不到我怎么办?” 她神情像个少女,站在桃树下面更添绝色。 谁也不叫谁上前,景岚只能哄着她:“我知道他来接你,等他来了我告诉他,他要是知道你等着他不吃不喝的,怕也要生气的。” 今朝从后面错身而上:“姑姑,刚才我看见有个男人,长得瘦瘦高高的,打听你住处往偏院去了,你要不要回去看看?” 顾容华一听瘦瘦高高,赶紧往出走了几步:“那是了,昨晚上梦见他,他真是瘦了,我去看看,李郎来接我了,来接我了。” 翠姨连忙扶了她:“慢着点,慢着点。” 眼看着人给骗回去了,娘两个都松了口气,顾容华记性不好,只要还没走到院里就给李郎忘了个干干净净。 景岚叫了来宝,才要回去,一眼瞥见女儿:“刚才干什么去了?” 顾今朝站了她身边,长长叹了口气:“娘,秦爹爹不是回来了吗,你有没有问他,早上那个女人怎么回事?我不喜欢这里,要是个真浪荡儿,咱们这就走,怎么样?” 两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子,景岚赫然失笑:“竟说傻话,你以为我随便找个人嫁的啊,你秦爹爹也会待你好的,兄弟姐妹之间难免有摩擦,不过你不让他们吃亏就阿弥陀佛了,娘不担心你这个,至于那个女人么,她挺着肚子一日比一日大,你道是她急还是我急?” 话了,又掐了她的脸,让她别唉声叹气的。 顾今朝还是小,不懂男女之情,别开脸,不开心:“那我爹呢,你发现那个女人的时候为何一天都不多等,即刻就出了林家。” 景岚脸上笑意顿失,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,想了下,按住了今朝肩膀:“你爹是个好人,我不能让他无后。” 就知道是这样,顾今朝懊恼地踢开脚边石子:“我当他儿子不行吗,怎么就不行了!” 说着转身就走。 景岚喊她一声,她也没有回头,出了秦府,气呼呼地一路往北。 这个时间了,林锦堂应该快要回家了。 她记路很有本事,也都是林锦堂教过的,很有方向感。 仅用了一炷香的空,就走了中郎府了,顾今朝远远站在巷子口的招牌后面,探出了半个身子来。 街上闹哄哄的,中郎府也没半个人影。 她耐心十足,又站了能有一炷香的时候,几个人果然一起出来了,勾肩搭背的,五六个人直嚷嚷着要去吃酒。 其中中间一人,身形高大魁梧,肤色黝黑,一开口一口白牙,笑起来豪放得像打雷似的,抬眼瞧见了,顾今朝看一眼又藏了 分卷阅读12 身形。 她娘说林锦堂这个模样的,叫什么型男。 这些日子没见,又黑了这么多,没忍住探身又多看了两眼。 她一身白衣,可不能露出行迹。 片刻,再看,人已走远,赶紧跟了上去。 远远地跟着后面,顾今朝随手折了两枝柳条,一路踢着石子,走走停停,偶尔前面的男人们有人回头,她就立即转过身去,假装背道而驰。 开始的时候,林锦堂和他们一起走的,走了酒楼下,不知为什么,他又突然反悔,往家里去了。 他走得很慢,今朝柳枝扫地,就那么跟着他走。 一路走到林家的宅院去了,她不敢靠太近,远远站在街角,看着他进了门,才是转身,起初想追过来问问他,她为什么不能当他的儿子,这样的话也根本无法说出口。 等她走远了些,只剩一个白影了,林锦堂才从门内再次走出。 他站着看了片刻,一脚踢在自家大门上。 今朝也很是懊恼,拖着柳枝胡乱在街上晃了好半晌,天都快黑了,才回了秦家。饥肠辘辘,心情低落,难得她还有这样的时候,直接回了自己院子。 她这小院子是后改建的,平时两个小厮看护洒扫,来宝与她住了屋里。 夕阳西下,屋里点亮了灯火,一人身形颀长,来回走动两步坐了下来,影子映在窗上,眼熟得很。 顾今朝站了一站,快步走了进去。 来宝侧立一旁,秦凤祤坐了桌边正在喝茶。 饿了,口气就不大好了:“你来干什么?” 回头,少年好像还在生气,手里拖着两枝柳枝,冷着一张脸也不拿正眼看他,他放下茶碗,站了起来,走了她的面前来:“到了饭时又干什么去了?这是去捡破烂去了?” 今朝扬起脸来,才是怒目,他突然伸手在她发顶上轻揉了揉:“算了,回来了就好。” 说完,也不等她作何反应,出去了。 他这是,疯了? 顾今朝看向来宝:“他干什么来了?” 来宝往桌上指了指,说是送这个来了。 桌上放着她的锦册,今朝过去拿起来一看,摔坏的地方已经修好了,从前她随手写的诗词页已经被换掉了,秦凤祤给添了新页,寥寥几笔,画了桃花,旁边亲笔提了诗,还是她写的那首。 第8章睡着了吗 一轮明月,繁星点点。 屋里一点烛火,昏昏暗暗,隔着窗能看见窗外郎朗夜空,顾今朝翻来覆去睡不着,侧身滚了榻边,盯着火烛出神,她脑子里,乱七八糟的。其实什么都没有想,只是在发呆。 门外传来轻轻地脚步声,来宝提着灯笼推门走进来,侧立一旁。 耳里听见她叫了声夫人,顾今朝连忙翻身,对着那一轮明月闭上了眼睛,装睡。 景岚让来宝在门口站一会儿,亲自提了灯笼就走过来了,她脚步也轻,灯笼挂了一边,屋里顿时亮堂了些许,虽然看不见,但是浅浅呼吸声就在身边,顾今朝抿着唇,不动。 景岚随即坐了榻边,她温柔指尖,轻轻放了她的胳膊上面:“今朝,睡着了吗?” 顾今朝一动不动,也不吭声,只当什么都没听见。 景岚笑,更是伏身过来,双手都搭在女儿的手臂上,整个人的全身重量都倚靠了她:“我的儿,你可是学坏了哦,都不理娘,想想还是你小时候更可爱,小的时候啊,你就爱吃糖,牙都吃坏了还总是吃,天天盯着街边那两个卖糖的,你姑姑真是把你宠坏了……早上也给晚上也给,为了扳过你这睡前爱吃糖的毛病,我就特意买了你最爱吃的糖芽,说你听话,乖乖的睡觉,睡着了就给你吃,然后你就高高兴兴地睡着了。” 今朝无声地撇嘴,任她歪在自己身上。 景岚想起她儿时模样,眉眼柔和:“那时候,真是的啊,后来你发现娘骗你,很生气,到了晚上装睡不理我,娘就过来问你。可就那么生气了,我一问,今朝你睡着了吗?你还是气呼呼说:睡着了!那时候多可爱……” 说着,她霍然起身,伸手按在了顾今朝的腰上。 不等她按,少女一下坐了起来,可是坐起来也晚了,景岚胡乱揉了把,顾今朝没忍住,躲着笑得不行:“别呵我痒别碰,我错了,是我错了娘!” 景岚坐直,看着她躲了老远,笑:“行了,笑了就行了,就当你不生气了啊!” 说起这个了,顾今朝又是瘫倒,她看着窗外那星那月亮,也是叹气:“嗯,不生气,有娘在就好,有娘有姑姑在,走了哪里月亮都还是那个月亮,星星还是那么多的星星,再说也不是你的错。” 景岚招手:“来,到娘这来。” 今朝起来爬行几步,到她跟前了,直接躺了她的腿上。 薄被早滚落一边了,景岚伸手拿过来给她盖上:“今朝,刚才你秦爹爹与我说了,你打同窗的事,娘知道,是因为他言语间侮辱我,所以你受不住,忍不住就动了手。你那时,还想让人去寻你爹来,或许有些时候,我也念及你爹的好,但是,现在,你听着,娘很庆幸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。” 顾今朝仰脸看着她,不明所以:“什么?” 景岚身形微动,轻抚女儿的脸:“你这孩子,是很聪慧,在我身边,真是学什么像什么,也很有经济头脑。活学活用,我以为你会更像我多一些,十三四岁时候,正是叛逆,却不想,你这性子,骨子里像林锦堂更多。你也知道,顾家的家财需要儿郎才守得住,娘万般不愿意把你养成儿子,但是这个世道,对女儿真是不公,像我这样,被人瞧不起,虽然我不在意,但是我不想你也这样。眼下,你需要收敛的,不仅仅是女儿心,还有你的脾气,假若今天去的是林锦堂,怕他是要大闹学堂,甚至将人打个半死,你仔细想想,是也不是?” 今朝点头,沉默不语。 景岚耐心十足,敦敦教导着:“有时候,要学会控制自己,想要整治他,办法多的是,犯不着搭上自己,学会保护自己,才能保护别人,知道吗?” 这是当然,今朝再点头。 景岚引着她的心绪,一直往她的内心最深处:“所以,再不舍,也得舍,你爹他以后会有他自己的孩子,会有自己的生活,都与咱们无关的,我成全他,他也成全我,我们这样都好。以后你把他放在心里,跟你秦爹爹也学着,如何收敛心性,沉稳下来,我看他家几个孩子教得都不错,有些事情,娘真是教不了你,但你一定得能独当一面。” 景岚伸手捧着她的脸,低头。 就那么看着她,渐渐的,眼里也有了水气。 紧接着,她又扬起脸来了,硬生生将那水气憋没了:“今朝,娘告诉你,娘不一定能守着你姑姑一辈子,但是你能 分卷阅读13 ,但凡有一天,如果有一天你能等到你爹来找我们,那时候娘要不在了,你千万告诉他,我答应他的事,做到了,他爹娘,我给送终了,他唯一的妹妹,我也守住了。” 顾今朝坐了起来,忙是握住了她手:“娘……” 悲伤稍纵即逝,景岚再回眸时,已是笑了:“不用安慰我,这么多年了,只当他还在。” 心疼她,拥住了她的双肩。 今朝紧紧拥住了,她从小就知道,她亲爹叫做顾修,但除此之外,一无所知。 问了,她娘只说她爹并非无名之辈。 在她出生之前,她爹突然失踪,她姑姑也疯了,因仇家陷害,顾家被查封,家里两个老人一时受不住打击都病了,后来相继去世。那时还在秀水镇上,她娘还未和她爹成亲,她变卖了家财,才得以办了后事。 此后,她娘带着她和姑姑,一路往东,始终寻找着她爹的下落。 可惜,并无半点消息。 提及往事,总是唏嘘。 顾今朝心里也知道,这么多年了,多半是不在世了。 因为从未见过,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,她为了哄她娘忘掉那些不高兴的,只管也逗着她:“嗯,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,说不定有朝一日,娘你子孙满堂,我爹就回来了,到时候我多给你生几个孙子,你俩可以比一下,看谁孙子多。” 没个正经,不过景岚也是脑补了下那场景,顿时乐不可支:“行了,你睡吧,” 顾今朝心里郁闷也是消散个干干净净,好好躺倒:“嗯,我睡着了。” 景岚强忍住笑意,又拿下了灯笼。 她走之后,顾今朝也真的是笑着睡着了。 一夜无梦,早起又是美好一天,在园子里又摘了些许桃花,放了石阶上晾晒着,晚些时候可以做点别的,特意叮嘱了来宝在晒干之前收起,才是往出走。 顾今朝脚步也快,这就出了秦府大门。 门口停着辆马车,她以为是她娘特意让人等着她的,欢快地上了车。 门帘一掀,怔住了。 秦凤祤端端坐在车里,四目相对时候,他还别开了眼。 顾今朝连忙笑笑:“对不住,我以为是我娘在等我,那我就……下去了。” 她才要放下门帘,秦凤祤目光已经又转回来了:“是在等你,夫人让我等你一等。” 一听是在等她,顾今朝也不矫情,这就钻了进去。 车厢里的地上,果然放着两个书箱,其中一个是她的,来宝先送出来了。 另外一个应当是秦凤祤也放了东西的。 坐了他对面,她也是好奇:“我娘让你等我的?她去哪里了?” 平常时候,娘两个都要一起出门的。 景岚喜欢早早去花房,今朝也喜欢,她喜欢花房。 秦凤祤膝上还放着那两册册卷,他随手打开脚边的书箱,将册卷放了进去,言语也轻:“夫人说是先翁祭日,去大悲宝寺做法事了,知道我去书院,让捎带你过去。” 今朝怕他查看自己的书箱,连忙把另外一个扯了自己脚边来。 也是啊呀一声,忽然想起来了。 可不是她祖父祭日么,每年她娘都要去寺中布施的。 她一拍脑门,懊恼,真是给忘干净了。 秦凤祤和她一起,看着她神色,又别开了眼。 各有心事,车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,马车渐渐驶离,不多一会儿,就到了应天书院门前,因还惦记着将锦册送与女学去给赵玘,顾今朝到门前就先行跳下了马车。 可惜秦凤祤虽然迟了一步,但一直盯着她了:“站住!你这是要干什么去?” 当着他的面,顾今朝下意识就站住了,也是笑:“不干什么,怕迟了着急嘛!” 说着,抬腿还要走。 可背后千斤重,却是空走两步。 秦凤祤不动声色地站了她背后,扯着她书箱肩带:“胡说八道。” 回头,今朝无力地叹气:“好哥哥,你就放过我吧,你走你的阳光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好不好?嗯?好不好嘛!” 她还拼命眨着眼,像耍无赖的小孩子。 这般模样,竟是令人不敢直视。 秦凤祤忙是别开了眼,手里提着的另外一个书箱也背了身后:“随你去吧,我今日也在书院,世子还等着我,为兄先行一步。” 说着大步去了,顾今朝原地踏步两步,欢快道:“好好好,哥哥慢走!” 等他走远了,进了书院了,她才从书院大门处转向了女学,一溜小跑,书箱都觉得不那么重了,到了女学门口,赵玘果然已经在等她了。 少女迎上前来,嗔骂道:“今个早,跑什么!” 顾今朝可真是一口气跑到她面前,书箱这就放了地上,还有点喘:“诶呀……呼……快快,我今日还有别的事……” 说着她弯腰打开了书箱,然后傻眼了。 书箱里,全是卷宗。 这不是她的书箱,因为两个长得一样,可能是秦凤祤当时先错拿了她的。 顾今朝一下站了起来,动作之间,身下一股暗1潮。 糟糕,别说那书箱里面装着那几本锦册不能被秦凤祤看见,暗格里,来宝还放了她的红梅带(月经带)。 啊啊啊啊啊啊…… 她要疯! 第9章再遇卿卿 钟声响起,整个书院都安静了下来。 顾今朝急匆匆出了女学,才走进书院长廊,连忙后退两步,侧立一旁。 长廊的那头,谢聿扬着脸,脚步匆匆。 他脸色苍白,一身锦衣佩玉琳琅,那日见过的老太监直在他身后跟着:“主子,还是先回府里吧,还病着,本来就受了风了,御医在府里候着呢!” 谢聿神色不耐:“那就让他们候着。” 老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身边:“那些卷宗主子要怎么处理?” 他抿唇不语,随着脚步越发的近了,瞥了眼躲在柱子后面的少年,匆匆走过。 “主子身子要紧,还是先回府吧!” “……” “主子……” “……” 眼见着他们走远了,今朝才在柱子后面走了出来。 谢聿在书院门口上了马车,她跟了后面张望片刻,转身。 好像听见那老太监说什么卷宗,不巧的是,她背后书箱里装的就是卷宗,世子脾气诡异乖张,也不敢轻易上前询问,还是要先找到秦凤羽问个究竟。 进了学堂,跟教学山长告了假,说是肚子疼,休学一日。 秦淮远一状告到了老太傅那里,为此,书院掌教特意去了秦府一趟,才使得秦淮远回心转意,同意今朝再回的。 如此,顾今朝今日到了书院,他们都出于意料之外,请日假自然是要给的。 出了学堂,直奔藏书 分卷阅读14 阁,秦凤祤并不在楼上。 下楼问了人,走了好几个院子都说没有看见。 自两年以前,每次来月信,好像这几天都不大顺的。 强忍心中烦躁,不死心再回到藏书阁,仔细找了一番。 没有找到人,恹恹的下了楼,随便坐了石阶上面。 双手捧脸,背后的书箱好像压得她的背都弯了,低头,脚边两个小虫子相互追逐着到处乱窜,她眸光微动,随着小虫子来来回回地吹着气。 也不知是风,还是她呼出来的气,这两只小虫子滚了又滚,控制不住原来路线了。 看吧,她现在和这小虫子没有什么不同。 在她还不能保护娘和姑姑之前,还需忍耐,是了,要忍耐,好好长大才对。 正是平和心底躁动,眼底突然多了一抹青色。 蓦然抬眸,秦凤祤正低头看着她,四目相对,她一下站了起来。 差点撞到他的下颌,还好,两个人才一撞上都躲了一躲,秦凤祤退后两步,站住了:“你在这干什么,说你跟山长告了假,哪里不舒服?” 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都走了多少圈了,哪里不舒服,是全身都不舒服。 回手摘下书箱的肩带,双手抱着送了他的面前来:“兄长拿错了我的书箱,我一直在找你,我的书箱呢,快点还与我。” 秦凤祤诧异地看着她:“什么错了?” 顾今朝将书箱放了地上,打开让他看:“看,这不是我的书箱。” 里面卷宗才一露出来,秦凤祤左右看看,抓住今朝手臂,弯腰将书箱重新盖上了:“除了你之外,还有没有别人看见这些卷宗?” 她连忙摇头:“我才发现就来找你,我的书箱呢,嗯?我的呢?” 秦凤羽提起书箱这就背了身后:“千万别往别人知道,你看了书箱里的东西,你的书箱让我给了世子,现在只求莫出大错,你书箱里面都有什么,书?” 今朝:“……” 秦凤祤已经转身了,早上顾今朝上车之后,他也是阴差阳错,不知怎么偏就拿了她的箱子,此时多说无益,还是要快点将书箱换回来才是。 顾今朝连忙跟上,紧随其后:“你……你把书箱给了谁了,该不会是那个世子吧……” 她现在已经确定了,老太监口中说的,就是卷宗。 其实她一个书箱没有什么,那几个锦册就是被发现了,只要秦凤羽不追究,也没什么,但是里面暗格那个红梅带,怎么想怎么扎心一样的。 果然,秦凤祤站住了,他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京中只此一个世子。” 顾今朝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:“好哥哥,你可真是我亲兄弟,给我书箱换回来吧,里面有我娘给我的东西,很重要的,你去哪里,带我一起。” 秦凤祤看向了别处:“放开。” 今朝哪里肯放,拖着他手臂蹲了地上:“哥哥答应我,带我去,把我的画箱拿回来,我就放开。” 秦凤祤回身,低头看着这个快要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年,无语:“你这成何体统!” 今朝扬着脸,真像个小无赖:“不管,你去哪里,至少得带我去。” 真是……拿她没办法。 含糊其辞嗯了声,他等她站起了身,这才往外走。 秦家马车还在书院外面,顾今朝跟着秦凤祤上了车,终于把心放下一半了,到了世子府门前,秦凤祤让她乖乖坐在车里等他,只身进去了。 她悄悄掀着窗帘,从缝隙当中看着他的身影,许是之前来回出入过,门口侍卫很快让进。 耐心等了一会儿,只是片刻之后,秦凤祤两手空空,又一个人出来了。 他到了车前,站了窗边:“世子不在府中,世子府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出去找他了,他拿了你的书箱不知去向,之前有所交集,我也出去找找,你先回去吧!” 看吧,就说这两日事事不顺,今朝叹气,开始自我洗脑:“算了,听天由命,世事总是如此,不如意之事,七七八八,这样也好,那样也罢,不会有任何事任何问题的。” 秦凤祤:“……” 念叨一通,顾今朝将车帘挑了起来,对着他懒懒摆手:“兄长,今朝先走一步。” 细腕露出一截,白白的。 敷衍地摆手之后,人就倒了车里头。 秦凤祤不由失笑,别开眼之后又向前一步,伸手扶在了车窗上,一把掀开窗帘,少年正在车里挺尸状,对上他的目光了,鲤鱼打挺一样又坐了起来。 顾今朝眨巴着眼睛:“怎么了?又?” 觉得有点失礼,后面又加了一句兄长。 有事相求,就叫他好哥哥,无事了就是兄长兄长的。 秦凤祤两指在窗上敲了敲,没想起来要说什么,光只放下了车帘,退后一步:“没事,回吧。” “诶?” 下一刻,顾今朝好奇的脸又在车帘那探了出来,他一手按了她脸上,直接给她按了回去,让车夫赶车。 车一动,就再没动静了。 今朝跌坐回车里,不想回秦府。 直接让车夫送她去大悲宝寺,今日是她祖父祭日。 每年的这个时候,她娘都会带着姑姑去寺庙诵经修行一天,不知道为什么,今个并没有叫她。挂起了窗帘,顾今朝靠了窗边吹风。 春风拂面,她看着马车一点点驶远,出了城。 大悲宝寺在郊外的山下,寺庙已有百年历史,据说是曾经的大善人建的。僧人们平时不受功德箱,不受银钱,每日一餐,只受些粮,每逢初一十五还都在山下布施,如有流浪儿可去喝粥。 方丈半戒师傅每月也行法事,开法会。 来寺院当中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,顾今朝对此嗤之以鼻。 如果什么事,来拜拜佛都能好了的话,那大家都来拜佛就好了啊,如果佛祖真的显灵的话,那么她爹早该回来了。她姑姑也早该好了。 一路往西,到了山下,能看见山腰上的大悲宝寺。 今朝下车,让车夫赶车停靠一边。 路边都是小草和花,野花有白色的,紫色的,还有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,她随手摘了一些,拿在了手里。 放在鼻底下闻了闻,也有淡淡的香味,顾今朝在人潮当中穿行。 走了山腰处,径直进了寺中。 正门对着的大雄宝殿,人来人往,到处可见磕头跪拜的香客。 偏门几大殿,都有不少人。 她娘带着姑姑,只能去后院落脚,走过大雄宝殿,从偏殿往东,进了后院,顾今朝才要挨个殿里找找,冷不防一抬头,瞧见山上那草屋前的柳树下,靠着个人。 定睛一看,喜出外望!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,顾今朝顺着后门就冲了出去。 大悲宝寺后院多半都是权贵才来 分卷阅读15 ,沿着后院出去蜿蜒着小路能上山。山上不知何时盖了个草房子,围着这房子,周围光秃秃山石一片,只斜地里一棵柳树。 此时谢聿一身锦衣,正靠在树前。 顾今朝一路小跑,顺着小路上了山,近了前,更是惊喜。 谢聿手里扯着个柳枝,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,就在他的脚边,就放着她的书箱! 今朝眉眼弯弯,越是近了,脚步越是轻了…… 山风更是大一些,谢聿一直低着头。 他肩头的流苏都偶被吹动,柳枝被折下一小段,他轻轻拧了拧,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。 薄唇微动,柳笛顿响,男子那双修长秀美的手来回摆弄两下,勾起了唇。 这般笑意,可是从未见过的美色,称得上是秀色可餐。 只不过,察觉到来人,笑意顿失。 谢聿并未抬头:“来者何人?” 顾今朝笑眼弯弯,站在了几步开外:“山水有相逢,却不知在这大悲寺,也能见到世子英姿。” 似曾相识,谢聿闻言抬眸。 漆黑的眸子,深邃不见底,他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扫过,落了她的面前,又是笑:“今个真是个好日子,多个人也好。” 说着,站直了身体,点头示意她上前。 顾今朝迟疑片刻,举步。 谢聿目光沉沉,闲闲道:“注意脚下有众生,别惊扰了我的朋友。” 几步到了他的面前,左右看看,哪里有什么朋友,只一只青蛙差点被她踩到,呱的一声跳走了。 第1o章南柯一梦 呱呱呱呱呱呱 青蛙跳开了去,它的叫声从草丛当中传了出来。 四目相对,顾今朝伸手指了一指:“世子朋友走了。” 他依旧靠了树边,扬着脸,目光悠远:“嗯。” 天边白云懒懒,也不知他是看些什么。 山风更大一些,没想到山上比山下冷许多,顾今朝才一站定,风吹着身上薄汗,透心的凉。没忍住,狠狠打了两个冷战,再看谢聿,他倚在柳树边,脸色更是很白了。 人人都知道世子是个病秧子,隔三差五世子府就会有世子病了的消息传出来,看着他这脸色,的确是一脸病容。她想起老太监劝他的话,看着他这般模样,强忍住也劝他这就回去。 她的目光落在书箱上面,抿住了唇,不知该怎么开口讨要书箱。 也不知道谢聿打开了没有,想直接说是她的拿错了,又怕他详细问起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万一知道她背过那个书箱,里面那些卷宗,到底看过没看过,说了只怕他也不信。 到时候惹祸上身就不好了,正是暗自腹诽,谢聿加深了笑意,抬眸看着她了:“它叫小呱,或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。” 今朝手抖了一抖,呵呵干笑两声,犹豫着是要坐在一边的石头上,还是要坐在书箱旁:“你们很熟?” 她常年和姑姑在一起,对于和脑子不大正常的人聊天,还是颇有心得的,很快融入他的世界,那就是和他熟悉起来的最快方法。 谢聿一身锦衣,看着她,一脸正色:“刚认识。” 顾今朝笑,旁边寻了块大石头,这就坐了下来:“那为什么不是叫小青或者小蛙,而是叫小呱呢?” 他并没有搭言,只瞥着她,目光更沉。 好吧,下意识将他和姑姑看成一样的果然不行,今朝恨不能立即收回刚才说出口的话,对着他伸出双拇指:“小呱这名字起得好,起的好!” 可惜拍马屁拍到了腿上,柳树下也有一块大石头,谢聿坐了下来:“怎么个好法?” 可能,他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人陪着聊天的吧,她胡扯是随口就来:“世子也说了,脚下有众生,众生有相也无相。小呱有呱也无呱,跳走有呱也无呱,一只青蛙不是许多青蛙,可不就是小呱嘛!” 他一手托腮,一手搭在书箱上面:“继续。” 今朝眨眼:“什么?” 谢聿勾唇:“胡扯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见她目光又到,他还在书箱上面拍了拍:“你为何上山,从刚才就总是看这书箱,怎么,你对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好奇?” 是他平时那样慵懒笑意,声音在风中也慵懒至极。 顾今朝见他一针见血,问出来了,斟酌了下,可怜巴巴地看着他:“事实上,世子手下按着的,是我的书箱。兄长错拿了我的,后来他发现拿错了,又把那个送了世子府,现在世子府好多人都在找你,我娘和姑姑来了大悲宝寺,我是来找我娘的,不想正巧遇见大公子你,就过来了。” 一听说是她的书箱,谢聿依旧笑面:“那又怎样?” 诶? 什么怎样,拿错了,就该把书箱还给她的吧! 今朝眨眼:“烦请世子将书箱还与我。” 他听说拿错了,眼都不眨一下,却不知他是不是看过了,暗格虽然不易被人发现,但也忐忑。正是仔细瞥着他脸色,谢聿两指在书箱上面敲了一敲:“许是命,也罢,既然是你的,那就还给你。” 她喜出外望,赫然起身:“多谢多谢。” 可才到他跟前,他又靠了书箱上面:“还给你可以,但今个是我生辰,总不能白给了你。” 今朝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,只腰间一块中郎府的腰牌,不能给他。 她想了下,抬手扯过柳枝来折下几枝,手指翻飞,很快编结成环:“既是世子生辰,那我送世子一个礼物,世子生在世子府,什么宝贵东西没有见过,许是不知,这山林野外,其实乐子也很多。我小的时候,我爹常常带我上山下河的,现在想起来,也回味无穷。” 说着,回身坐下,与他相邻。 曲起双膝,花环放了膝盖上,来的路上采摘了的那些野花,卷着绢帕放了怀里,这时候伸手拿出来,抓在了手心里。 颜色许多,顺着花环插编一通,再举起来时,已是笑容满面:“看!” 柳叶环着野花,编织成环。 谢聿的确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,盯了片刻,又看她。 顾今朝就知道他不知花环为何物,轻轻往自己头顶一放,左右还转了转头,扬着下颌让他看清:“怎么样,装点起来也不差美服华冠。” 少年眉眼如画,戴着这花环当真像是小仙童似地。 眸光微动,谢聿也坐直了,半晌才哑哑从嗓子里嗯出一声。 今朝随即拿下花环双手递了他的面前:“赠与世子,愿世子呃……愿世子身体安康,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。” 她现在一心记挂着书箱里面的红梅带,恨不能背了书箱就走。 谢聿伸手接过去,也低头戴了头上。 他这般绝色,回眸间也歪了头看她:“怎样?” 四目相对,今朝怔住。 分卷阅读16 难怪娘亲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,男人好看起来,真是让人自愧不如。 她狠狠点头,实话实说:“好看。” 心底多少夸赞之词,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,脑子里只剩好看两个字了。 谢聿手里的柳笛在两指间翻转,目光浅浅。 他靠回柳树边,将柳笛放唇边吹了一下,轻轻一响,也是皱眉。 又看向今朝:“你爹可教过你这个?我听人吹过,能成曲。” 这个简单,顾今朝连忙讨价还价:“当然,我就会,这样,我给世子吹首小曲儿,要是觉着可还行,就把书箱还与我,我娘和我姑姑还在山下,我该回去了。” 难得谢聿心情不错,点头。 他将柳笛递过来,今朝没有接。 她拍拍屁1股站了起来,挑着一枝粗一点的折了下来。 折好长短,一眼瞥见谢聿腰间还挂着一个精美的匕首,伸出了手:“借匕首一用。” 谢聿随手解下,递了她。 削好柳笛长短,轻拧了,抽出柳枝。 顾今朝用匕首剜了几个小洞,之后将匕首还与他。 她做好柳笛,双手扶着放在了口边,想了下,记起林锦堂教过她的小曲儿,附着两手就吹了起来。开始还有点生疏,不消片刻,就真的成调了。 像江南小调,在山上被风一和,也别有一番情致。 谢聿微扬着脸,不知看向何方。 他脸边的流苏垂下来,因脸色苍白,总觉得他还未到弱冠之年。 一曲了,今朝将这手里柳笛递给了他:“我这个也送世子,其实想吹出调的话,也不知柳笛可以,心情的好,什么都可以。” 说着硬塞了他手里,回手摘下了柳叶,卷了一一个小边,擦了擦放了唇边:“小叶子都能吹出来的,竹叶,柳叶,甚至是任何的树叶,都可以。” 说着以手遮掩,吹出了清调。 谢聿低头,掩去些许复杂情绪:“都是你爹教你的?” 顾今朝嗯了声,试探着走了书箱面前,伸手:“我得走啦,时候不早了。” 她弯着腰,一只手才碰到书箱,谢聿回身按了她手背上。 相比较她冰冰凉的手背,他掌心滚烫,随即放手:“走吧。” 竟然这么顺利,顾今朝心底暗喜,背上书箱当即转身:“山上风大,那世子也早些回去……” 走开几步,回头。 谢聿手边放着两根柳笛,一把匕首。 他依旧戴着她送的花环,靠着柳树已然闭上了眼睛。 听见脚步停留,谢聿淡淡道:“不许与别人提及,只当没有见过。” 今朝立即点头:“好。” 她才要走,他又说:“也不许再来。” 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,不过书箱失而复得也未多想,顾今朝痛快应下赶紧下山,奔了寺中。她娘果然戴着姑姑在后院清修,正赶上用斋饭,今朝也留下吃了一点。 她跟着一起施粥,收拾残局,一直忙了小半天。 直到夕阳西下,山上的香客都走得差不多了,才实在撑不住到寺外换了红梅带。 到了山下,只剩秦家两辆马车还在了,顾今朝坐了车上等着,不多一会儿,她娘和她姑姑也都上了车,今个姑姑正常得很,上车就嘘寒问暖,温柔得很。 顾今朝心事已了,靠了她的身上。 顾容华轻抚她的脸,给她扯着领口仔细整理,从后颈处掉落一片柳叶,都看见了。 “去林子里打滚了?” “……” 莫名地,今朝心里紧了一紧。 她突然想起谢聿坐在柳树下的模样,他撇下御医们,一个人来到这郊外,还不许她与别人提及,他望向天边的目光,他掌心那样滚烫的,一脸病容…… 腾地坐直了身体,顾今朝忙是推了一边靠着的景岚一把:“娘,你顾看好姑姑,我回山上一趟,去去就回。” 说着掀开车帘,随即跳了下去。 天黑了以后,寺中大门全部都会关上。 她寻着上山的路,脚步飞快。 趁着还没黑,去看一看,看一眼也能放心,说不定就……走了呢! 一口气跑到山腰上,顾今朝远远地站住了。 柳树下,谢聿歪着头,似乎睡着了。 她连忙上前,脚步声一步重过一步,可他半点反应没有。 到了他的面前,她连呼几声,也是一动不动。 弯腰,伸手推一下,人当即往旁边栽倒。 吓得她一把给他扶住了,在这山上吹一天冷风,好人也该病了,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病着的,顾今朝奓着胆子在他额头摸了一把,果然滚烫滚烫的。 这可如何是好,把他一个人扔在山上,等她再下山通知别人回来,估计人就该凉透了。 她上前抱了一抱,抱不动。 咬牙转过身去,反手抓了他的两条胳膊交叉放了自己胸前,连拖带背,这就站了起来。 也是谢聿个高,背着他,他两条腿也拖在地上。 走了两步,今朝不由低声抱怨:“我回来干什么吧,真是吃饱了撑的,管好自己就行,不如这就给厮扔这得了,山里这么大,说不定还有野物……” 一声低笑,在她耳边响起。 他气息也是滚烫,呼出来吹在她颈子上,谢聿双手一动,用仅剩的力气紧紧将她搂住了,声音低哑:“顾今朝,你敢把本世子扔山上试试?” 相比他这会怎么活过来了,还是他压根没昏过去,还是他根本在骗她试探她什么的,这些,她更在意的是,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。 难道,他看过册? 也是,他若没看过,怎能轻易交还与她。 站住了,今朝回眸:“世子怎知我的名姓,难道是家兄说的?” 谢聿自背后靠了她的肩头,闻言便笑:“书箱里,除了那几本锦册,到处可见你名姓,这有何难。” “……” 也不知暗格他看见没有,正是想着如何遮掩两分,手上力道一松,背后人立即滑了下去。 第11章罪魁祸首 窗只开了一道缝,屋里明珠高悬,烛台莹莹点点,亮如白昼。 一道门两道门里,偌大的床榻上面,幔帐挂了半边,上面红石琳琅,帐中挂着一串小铃铛,高高的碰不到。谢聿长发披肩,靠了软垫,就那么坐着。 他只着中衣,苍白的脸上,毫无血色。 额头上摔破了点皮,御医亲自给上了药,即使是这么点小伤,也不敢大意。 垂着眼帘,谢聿任他动作,入了定一样,一动不动。 去了那些宝石珠玉,他更显病色。 一旁的五叔拿了镜子过来,让他看:“主子不用担心,都是皮肉伤,小伤,擦了药不日能好。” 谢聿抬眸,镜中人披着长发,毫无生气,像 分卷阅读17 个鬼。 他偏过脸来,左右除了额头上的药布,看不见血迹,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。 事实上,他摔下去之后下意识摸了一把,一手血。 五叔在旁弯着腰:“这次可多亏了顾家那小郎君,老奴已经让人给秦家送去了薄礼聊表一番,主子以后万万不可独自离府了,险些出了大事!” 多亏了他? 他话音才落,谢聿已然挑眉。 五叔在旁送上发带,御医上前亲自缠在药布以外,在他脑后还系了个结, 御医才转身,门外一个嬷嬷端着药碗就进来了,她头发已经白了,走路都颤巍巍的,药碗放了一边矮桌上,反身过来就抱住了谢聿。 她很瘦很瘦,几乎是挂了他的身上,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头,她的声音嘶哑得难听至极:“你个傻孩子,多少人为了活着四处求医,多少人连活着都是奢侈,这么多御医围着你转,你说你干什么一个人去了山上?如若不是发现拿错了箱子,是不是打算带着这些卷宗就这么去了?嗯?你怎么能这么傻……我和老五伺候你爹一辈子了,又伺候你,世上多的是繁花你没见过,就那无趣么……聿儿,我的聿儿啊啊!” 谢聿任她靠了自己肩头,任她轻捶着自己,好半晌,才嗯了一声:“生无来处,也无去处,实在无趣至极。” 嬷嬷又开始捶着自己:“主子如何能这么想,身子不好,调养就是,再大些就好了,人人都有来处,也都会找到去处,好歹先活着,才能找到乐子……” 她哭得实在厉害,谢聿单手轻抚她的后背,也是叹气:“嬷嬷莫哭,你知道的,你是谢聿最亲近的人了,最见不得你哭了……” 老嬷嬷点头,拿了帕子擦眼泪:“好,嬷嬷不哭,那你把药吃了。” 说着,起身拿药碗过来,又坐回床边。 药碗里的汤药,味道恶臭,谢聿闭上眼睛,伸手接了过去,一仰而尽,一旁的老太监赶紧送上蜜饯:“快含些,解解苦味。” 他张口含了一块,老嬷嬷又拿了漱口水来。 前个在山上吹了风,顾今朝去而复返,背了他又不小心摔了他,他昏昏沉沉之间,知道世子府的人到底寻了来,临行之前,还抓了少年袍角,许是不甘。 这两天多少汤药下肚,终于清醒了些。 说来也奇怪,就这副身子,即使烧成那样,也挺过来了。 相反是额头上的那伤处,不爱愈合,成日系了发带遮掩,此时坐了床边,忽然想起那少年来。漱口,躺好,又含了一块蜜饯,再开口说话,有些含糊不清了。 “父亲呢,没有来过?” “来过,”老五头忙是笑道:“听闻主子病重,也是担心,在床前守了一个晚上,眼下宫里有事又出去了,不在府上。” “……” 谢聿目光微动,并没有戳穿这假话。 昏迷之时,迷迷糊糊也听见丫鬟们的说话了,一个说世子真可怜,就是病成这样了,王爷也未来看一眼。一个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,年年月月都是这样。 本想就此含糊过去,可是巧了,门口脚步声动,男人一掀帘子走进来了。 门口两个丫鬟赶紧上前见礼,老五头一回头看见来人,也是哽咽:“王爷来了,比起昨个,小主子气色可好许多了。” 谢聿也是怔住。 谢晋元一身朝服未换,俊脸冷面目光沉沉,他走了床前来,一眼瞥见矮桌上摆着谢聿的冠玉,皱眉:“还未弱冠,戴的什么冠?” 二十行冠礼,谢聿才十七。 听见他爹既不问病,也无柔色,谢聿也是冷淡:“父亲也知儿还未弱冠,却敢问父亲儿今年几岁几何?可是知晓?” 谢晋元见他这般,也是恼怒,话没说两句,转身问了御医病情,听是无大事,到底拂袖而去。 老五追了出去,可实在留不住,只得悻悻地回来又劝这个。 老嬷嬷一旁拿了药方,特地让丫鬟们下去熬了药,才是回转。 谢聿侧身躺倒,枕了软枕。 他从小到大,身边一个老太监,一个老嬷嬷,倒不如那个小子了。 既然已是活过来了,心念之间,必然要把罪魁祸首找过来,伸手在额头上的伤处轻抚而过,他下意识在头顶摩挲了下:“回来之时,我身上的东西,可都带回来了?” 老五头怔住:“什么东西?” 天黑之际,他带人寻了郊外去,才上山,就遇着背着世子的少年,也没见他身上有什么东西,倒是一手里抓了两根柳笛,一长一短。 回头取了过来给谢聿看,他只看一眼,让放了一边。 老嬷嬷让人点了安眠香,床铺当中,淡淡香气萦绕。 谢聿在山上昏昏沉沉之际,是在顾今朝背他起来时候醒过来的,彼此他只觉花香,一睁眼就是少年白玉一样的颈子,走动之间还偶能蹭到。 皱眉,两额处直发疼。 “五叔。” “在。” “去秦府上,这就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我带过来。” “罪魁祸首?” “嗯。” 谢聿顺过了这口气,抬眸看着帐中的小铃铛,勾唇。 谢聿口中的这个罪魁祸首,此时却正在听墙根。前日在山上,她恍惚之间,一时失力摔了谢聿,一摸一手血,可被吓得不轻,幸好世子昏过去了,她赶紧拿袖子给擦了擦,又连拖带抱给人往山下拖了一拖,拖到世子府的人来,交给他们了事。 她这两日可是乖巧得很,失血的日子,什么也不想做。背谢聿一背,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,一时半会缓不过来。提心吊胆过了两天,谁想到晚上,世子府来人了,具体来干什么也不知道,前堂人多,不敢过去打听。她娘从花房回来时候,也是不早了,在院子里看见她进了书房了,知道秦淮远在,赶紧就过来偷听了。 上了石阶,整个人都靠了窗下,略低了身子,屋里的动静如在耳侧。 果然,秦淮远提及了世子府:“你是不知,前日今朝救了世子,才世子府来人了,还送了薄礼,说了那些客套话,略表感谢。” 竟然,是感谢她的。 今朝拍着胸口,长长吁了口气。 紧接着,她娘也是笑,有点咬牙的意味:“我儿心善,回头我也夸夸她。” 顾今朝在窗外听了,撇嘴,她能想象她娘到跟前会说什么,大体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个人有个人命,自己管好自己就好,少管闲事之类的。 之后二人再未提及世子府与她,都是府上琐碎之事,今朝手扶墙,渐渐后退。屋里秦淮远也不知给景岚看了什么东西,她娘似乎有点惊讶:“诶?这是什么?”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略不自在了:“准备了些许时候,今个才取回来,我让人特地 分卷阅读18 给你做的,金三莲,你戴上看看,应当好看。” 静默片刻,是她娘的笑声:“嗯,真好看。夫君有心了,我也是忙过这阵子了,不如今日就圆房吧,累了这么些日子,难得清静,不如就在这……” “夫人……” 圆房,是什么? 顾今朝恍惚觉着不对,才反应过来,屋里就传出了一声轻1吟。 悄悄退下了石阶,沿着暗处赶紧遁走,她知道成亲了,男女之间,是有什么闺房之乐的,在书上看过一些。也知道她娘改嫁,同别人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但是念及林锦堂,还是有些难过。 似乎从今往后,真就是一刀两断了。 出了这院子,回了自己屋,一头扎倒在了榻上,榻边挂着个花环,枝叶和野花都蔫了,谁知道当时怎么想的,鬼使神差的,她捡了这东西回来。 从前,林锦堂给她做的,可比这个好看得多。 他总是说,人活着,就不能计较太多,你给别人的越多,得到的,便越是多。 盯着花环,正是发呆,来宝掀了帘子匆匆走了进来:“快起来快起来,秦大公子来了。” 顾今朝懒懒躺着,没有动:“就说我睡下了,这个时候了,他来干什么?” 话音才落,秦凤祤已然跟着来宝身后走了进来。 他一身白衣,手里还拿着把折扇,到了榻前,也是垂眸:“不是我找你,是世子府又来人了,世子醒了要见你,父亲让我带你过府一去。” 听见世子就头疼,不想听见他,也不想看见他,顾今朝慢腾腾坐了起来,还揉着额头:“他见我干什么,要感谢我?不必了吧!” 一扇子敲在她头上,秦凤祤也是笑:“想得美,世子说你摔了他,是罪魁祸首,谢什么,谢罪吗?” 今朝:“……” 第12章月色撩人 月朗星稀,马车些许颠簸。 顾今朝双手拢在袖中,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,她天生这样体质,一到了这几天,总是偏冷,手脚冰凉。临出门时候,来宝特意给她披了件双面勾边斗篷,贴了她耳边还说,万不得已,就装病。 秦家既然是让秦凤祤与她同去,必然是有守护之意。 如若世子真是为难她,那示弱无非是最好的办法。 今朝靠坐窗边,掀开窗帘看着外面星空,云层遮住了些许星星。她娘说星空远看是极美的,但是若能近前,就该知道了,一个个都是特别的大石头,丑得很,即使是月亮,真见过就知道,那上面根本没有玉兔,也没有仙女。 正是出神,秦凤祤的扇子敲在她的肩头,回眸,他目光浅浅:“怎么,害怕了?” 并不,顾今朝放下窗帘,叹气:“我只是想睡觉,平时这个时候,该做梦了,大晚上的,世子这分明是恩将仇报,故意让人找我不痛快。我以为他不一定是个好人,凡事都有因果,不会无故伤人来着。” 秦凤祤轻扇打在手心,看着她:“你才认识他多久,自以为是。” 他神色坦然,无惧无慌,蹭蹭,蹭到了他的身边去,今朝在袖子里拱起手来,直扒着他胳膊,对他像猫儿一样眨巴着眼睛:“看来哥哥与世子是早相识了,他到底怎样个人,让你帮他找什么东西,还有那些卷宗,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,跟我说说啊,嗯?” 才一靠近,鼻子一痒,控制不住立即打了个喷嚏。 紧接着,喷嚏一个又接了一个,连忙又躲得远远的了。 拿了帕子遮掩口鼻,顾今朝后知后觉,躲无可躲了:“你这是抱了猫儿还是狗儿?” 她从来喜欢小动物,但是却是碰不得。 秦凤祤低头看了看,也是笑:“之前,我爹与祖母说要娶你娘,府里不能再养猫狗,却是这个原因,凤翎还说矫情,世上怎有人,会一碰到猫儿就不行的人,原来是真的。” 他伸手在腰间一捋,一个短毛兔尾巴状的挂饰这就到了掌心。 顾今朝缩在车厢一角:“就是那个,我自小就和姑姑一样,碰不得这些。” 少年离得远了,秦凤祤也是笑:“这世上还能有让你怕的东西,也是难得,日后天天挂身上,你就能躲远远的了,真不错。” 今朝:“……” 秦凤祤放下挂饰,唇边尽是笑意:“世子的事,你不知道更好,不要问了,一会到了世子府,我与他说说,莫怕,有为兄在,不会难为你的。” 说什么有为兄在,不会难为她。 这样的话,实在让人脸红。 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,小时候就连打架,也只有她自己按着她爹那些路数来,可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,才认识多久,一个继兄,张口就说什么,说什么有为兄在的话,实在……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接话才好。 抿唇,顾今朝双手抓了斗篷的帽子过来戴上了,整个人都缩了斗篷之下:“那好,我不问,我睡一会儿,到了世子府你叫我。” 也看不出什么神色,整个人都遮住了。 秦凤祤伸手抚过那兔毛挂饰,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 迎娶景岚之前,景夫人提了三个要求,一是她会带着儿子和身体不大好的小姑子过来,必须善待准备修建单独小院,二是将顾今朝送去,多加教诲。三是府中不能养猫狗与任何带毛的小动物。 之前,祖母也颇有怨言。 觉着景夫人实在咄咄逼人,要求过分。 父亲全都照办,秦凤祤也实在理解不了,今日想来,真是都有情可原,三个要求,都为了顾今朝和顾容华,就连是他,也不得不佩服起那个女人来。 马车行了一会儿,到了世子府门前停下了,秦凤祤叫了顾今朝两声,先行下车。 本来她也没睡着,听见动静连忙跟着下车了。 世子府挨着东宫,长巷头上就有侍卫盘查,早有人等着他们了,前头提着灯,还不忘提点着他们:“世子身子不好,这两日心情也不好,千万莫忤逆了他。” 今朝一直点头,才不想惹他。 秦凤祤看她一眼,她立即意会,落后两步,专门站了他身后。 世子府里,反倒不如外面亮堂,昏昏暗暗只几盏灯,走进后院东边才渐亮了起来。东边这个院子明显与别个不同,假山园艺即使在夜色当中,也能见其美,抄手游廊靠着池塘,点点红灯挂在上面,被风一摆,一眼望过去,廊中红光朦胧。 走上去,有一种总也走不到的错觉。 顾今朝一直跟着秦凤祤的身后,也不知走了多远,终于下了长廊,到了庭院当中,还不等上前,就听见两个丫鬟的哭声。 小声抽泣着的,都苦苦哀求着。 “求你了嬷嬷,跟世子说一说,这撵了我们出去,可让我怎么活啊!” “是呀嬷嬷,我们也 分卷阅读19 没有做什么错事,就这么撵出去,回去父兄不能容,可真是不能活了,世子最听您的话了,您给说一说,哪里做的不好,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世子……” “给嬷嬷磕头了……” “给嬷嬷磕头……” 一个手拄拐杖的妇人在旁站着,她也不说话,一个小丫鬟在旁搀着她,倒是不耐烦了:“行了,没个错处世子能撵你们走?少不得是嘴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嬷嬷因着你们又得多费心去寻丫鬟了,你们当她愿意么,一个个的,进了这园子多不容易也不是不知道,留不住怪不得了别人!” 说着让人拉了那两个丫鬟出去,顾今朝一走一过,更觉谢聿冷血无情,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。 站在石阶上,小厮进去通报,屋里的光从门缝当中映在脚面上,顾今朝低头看见,不由感叹,真是奢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…… 片刻,老管事出来相迎,秦凤祤带着顾今朝缓步走进。 屋里熏着香,可这淡淡香气也遮掩不住汤药的腥味。走了里面,谢聿已经起来了,他一身常服,身上并无佩戴任何的佩玉,可即使这样,他那样身姿的,单单只往那一坐,翩翩公子真是天生贵胄。 因为额头上有伤,长发光只拢在脑后,发带飘落下来,他坐在桌边,一只手还在药碗边上摩挲,听见脚步声,谢聿抬眸。 秦凤祤连忙上前,顾今朝站了他的身后,齐齐见礼。 少年身披斗篷,乖巧得不像话。 谢聿收回浅浅目光,又落在手边的药碗上了:“这碗药实在苦,吃不下了。” 老管事赶紧上前:“世子本就病着,这又摔了一下子,还是及时喝了药吧,早日养好身子是正经。” 谢聿一手在额边发带上轻抚而过:“现在还是头疼,没好了。” 秦凤祤连忙抱扇上前:“今朝尚还年幼,不懂深浅,还请世子恕罪。” 谢聿一手拉过发带,在指尖轻卷:“奥?” 他语调轻快,因口中含有蜜饯,言语不清发出了一声含笑的奥来,抬眼看过去,正遇见少年探究目光,四目相对,顾今朝连忙别开眼,又往秦凤祤身后躲了躲。 秦凤祤察觉到她动作,也下意识侧身一动,将整个人都遮住了:“是,请世子恕罪。” 谢聿看见他刚才动作,也是扬眉:“你倒是护着他。” 顾今朝一直站在秦凤祤身后,盯着他的背后,竟也安心,她侧耳细听,对世子的刻薄早有耳闻,正是懊恼,秦凤祤伸手撩袍,这标准的要跪的姿态就像是春雷,有什么一下在她头顶炸开了。 一把抓住他手臂,今朝错身上前。 不让他跪,她直看着谢聿,尽量心平气和了:“敢问世子殿下,今朝何错之有?如果出手相救也是错的话,那今朝无话可说,至于摔那一下,非今朝所愿,真不是故意的。世子洪福齐天,气度非凡,想来也不会只因为心情不好,而故意为难我的,是吧!” 当然了,她这么说也带着三分故意,七分侥幸。 不过很显然,她低估了谢聿的病态。 他直接了当地截住了她的话头:“嗯,心情不好,的确是故意为难你,那又如何?” 顾今朝微怔之余,也是坦然:“不如何,但是既然是心情不好,才想故意为难人的话,也不算无理取闹,想法子让世子欢喜起来不就行了。” 她一副理所当然模样,和山上时一样。 谢聿来了兴致,拿起了药碗来:“你有法子?” 今朝点头,与秦凤祤站了一处:“姑且一试,却不知世子喜欢什么?” 谢聿才拿起的药碗又放下了,语气还算平和:“并无什么喜欢不喜欢的。” 汤药里的腥味,顾今朝都闻到了。 她从小就最讨厌吃药了,眼见着这位拿起了又放下也是在心中唏嘘。 如何应付过去今晚才是要紧,今朝想了下:“我知道有种影子戏,小时候,我娘哄过我的。她说这东西还未曾问世,世子定然没有见过,我可做来试试,一个人给世子演出大戏,应该还挺有趣的。” 谢聿闻言勾唇:“的确未曾听过,可以试试。” 秦凤祤见他搭言,神色间并无恼意,忙是上前,说那需要回去准备准备。谢聿自然不肯放人,只说世子府什么都有,缺什么用什么,只管说,没有放人的意思。 都在意料之中,今朝又说那让兄长先回去,她一人留在世子府即可,可谢聿答应了,秦凤祤又是不应,非说什么一起来,也要同她一起走。 谢聿这就让人送了他们去厢房,他喝药,又含了两块蜜饯。 正常做影子戏的人骨,需要精雕细选,此时着急出活,顾今朝就让人去取薄木片来,刀具需有斜口刀、平刀、圆刀、三角刀、花口刀的等等,一一摆了桌子上面,她洗了手,也坐了过来。 屋里不让留人,丫鬟小厮都撵了出去。 秦凤祤挑了烛火,也落座,略有担心:“这是要做什么?” 顾今朝拿了一把斜口刀,先大片的削起了木头片大小来:“他吧,你想啊,从小在世子府长大,金银珠宝,他不缺这个。他身子总是将养不好,用我娘的话来说,那就是心病,心病这种病吧,放他身上就是个富贵病,若是一般人家的,愁了今日米愁明日粮,没空想别的,他就是闲的,等他找到事做了,心病自然就好了。我做点他没见过的东西,让他过过眼,先过了今晚再说。” 她手上动作也快,很快就削了个人形,去其四肢,仔细雕起了身上衣摆。 秦凤祤看着,也是稀奇:“去了四肢干什么?这是个人?” 今朝笑,耐心解释给他听:“手脚是要能活动的,一会儿还得再装上,这才开始,一会儿做好了先给你看。简单先做个两三个小人片,编个故事应该不难。” 真是帮不上忙,秦凤祤单手抚额,就那么看着这个继弟。 她肤色偏白,手也真是巧,低着头还能看见那白玉一样的颈子,像个女孩儿的。 这两日一直帮谢聿翻阅古籍,天天熬到半夜,也是疲乏,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。开始时候,他偶尔还睁开眼睛看看,少年两手动作也快,凝神雕着小人儿……后来,竟是睁不开眼入了梦了。 好一会儿,顾今朝低了半天头,后颈发麻,她才抬头抻了抻胳膊,一下愣住了。 秦凤祤呼吸浅浅,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伏了桌面上,枕着一条手臂睡着了。 他半张脸,侧颜对着她,唇边似还有笑意。 她盯着看了半晌,伸手解开身上斗篷带子,站起来这就给他披了肩上。 漫漫长夜,时候还早。 顾今朝坐回原处,两手翻飞,真是苦中作乐可来了精神了。 窗外月色撩人,屋 分卷阅读20 内烛火跳跃,谢聿来到厢房,才一开门,看见的就是这一幕。 第13章世子不错 鸟语花香,院中桃花桃粉一片。 难得睡到日上三竿,阳光从窗口照进来,屋里暖暖的,丫鬟进了门也轻手轻脚地一旁端着水,想要上前来叫,被另外一个拉住了。 秦淮远一身常服,正是站在床边。 幔帐胡乱垂了两边,他一手系着领口,目光却不由落在女人的身上。 景岚裸着肩,正是在梦中徜徉,迷迷糊糊也知是早上,手一动在梦中醒了来,只觉口干舌燥,平时时候,已经是习惯了指使别人,张口就叫了声锦堂,说要喝水。 秦淮远听得真切,回头亲自去倒水。 穿戴整齐,又走回床边,轻声唤了她:“夫人夫人……” 他声音一入耳,景岚立即清醒了过来,坐了起来,看见他时,一手捂脸,薄被在她肩头滑落,露出白嫩一片。男人回身坐下,依旧把水碗递了过来。 景岚接过去喝了两口,回手拿了兜衣戴了身上:“对不住,一时迷糊,还有点不大习惯。” 她与林锦堂七年夫妻,就连她一时也转换不过来,是以成亲之后,才隔了这么久才与他在一起。秦淮远如何能毫不在意,不过不说罢了:“无事,慢慢就忘了。” 他才把水碗放了矮桌上,起身要走,冷不防女人双臂这就缠了上来。 景岚靠了他怀里,那裸着的软香玉臂缠了他的颈后:“别动,让我靠一靠。” 他果然未动,伸出一臂将她后背托住:“怎么了?” 景岚长长吁出一口气去,闭上了眼睛:“头疼。” 秦淮远只当她真是头疼,垂眸瞥着她的脸色,说那就叫个大夫来瞧瞧,真个没半点风情可言,景岚失笑,忙是推了他,拿了衣裙过来穿戴。 穿戴整齐,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来:“今朝他们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秦淮远叹了口气,如实相告:“昨天晚上并未回来,世子府来人说留下了,早上直接送她去箱都带走了。” 景岚手上动作不停,也不让丫鬟们上前:“一夜未回,也不知我儿受了什么苦。” 有秦凤祤在,大体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。 虽然是这么回事,但是一想到她也是担心。 秦淮远侧立一旁,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桃花:“凤祤在,莫担心。” 有这么个人,能在担心的时候与你一起,也是安心,景岚最后系好腰带,也走了他身后,自背后环住了他腰身,靠了他后背上面:“难得今日你也空闲,我也空闲,不如让人准备点东西,一起去游湖啊,我很久没去湖边了,就咱们两个,一起泛舟,想来也是有趣。” 秦淮远嗯了声,伸手覆住她手:“好。”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,也让人准备了干粮,备了车。 春光大好,景岚也真是难得有些兴致,她让秦淮远先走,去后院看了看顾容华。容华今个起得早,一直在园子里栽花,她亲自拿了花苗,在园子里开辟出了个花圃,蹲了窗下也是兴致勃勃。 翠环在旁帮忙,两个人有说有笑的。 景岚远远看见,没有走近。 她习惯了一个人,也习惯了和容华今朝相依为命了,转身离去,想到能和这个新任夫君去游湖培养培养感情,也是心情愉快。 走了大门前,却见人声喧哗。 秦淮远站在门外,几个丫鬟小厮往院子里倒腾着东西,景岚走过,见了她都连忙低头见礼。她上了石阶,出了门,一看马车就明白了,老太太领着孙子孙女回来了。 上前时,刚好少年少女下车。 秦家家教好,秦凤翎和秦湘玉瞧见她了,都齐齐上前,低头唤了声母亲。 景岚点头应下,也是和气:“快进去吧,一路颠簸,想是累了。” 秦湘玉揉着眼睛,眸光间都是通红:“再不到家,真个是要死了。” 秦凤翎瞪了她一眼,两个齐齐告退,见了礼才走。 景岚脸上虽是笑,心底却不耐烦,孩子们懂礼守礼是极好的,她不喜欢的,是这么多礼数。动不动就要上前见礼,她到了老太太面前,也需得守礼。 这件事不管是在林家,还是在秦家,她都避免不了。 走了秦淮远身边去,老太太在丫鬟们的搀扶下,最后下了车。 夫妻双双上前,这才要伸手,不知哪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娇啼,说是娇啼,因是嗔为多,哭声尖细。几个人都怔住了,秦家老太太也是循声望去,一个女人身形圆润,披着斗篷,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,这就奔着车过来了。 也不相识,她依旧下车。 秦淮远才扶了老娘,那主仆两个到了跟前,这就跪了下来。 女人脸色苍白,一挺腰腹能见起孕像,也看着他,也看着老太太:“大人,可还记得青韶?如今这身子已经四个月了,是大人的骨肉,阴差阳错留下了,不求别个,但求给孩子一个活路,不然我也真是活不了了……” 几乎是下意识地,秦老太太就看向了儿子。 然而此时,秦淮远的目光却在景岚身上,景岚心中叹息,面上却也低下了眼帘,她勉强想挤出两滴眼泪,发现哭不出来,也是糯着鼻子了:“怎个我才进门,就有人有你骨肉,别说是我脸面尽失,秦家书香门第,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家小姐,不怕别人笑话,真是不让人活了……” 她再抬眼时,既是倔强又是委屈,既是不甘又是伤心,眼眶当中隐隐泛红,就那么瞥了秦淮远一眼,愤愤然转身就走,不用在老太太面前弯腰顺眉的,如是刚好。 回了自己屋里,重新栽倒在榻上,景岚只是可惜。 可惜了这么个好天气,可惜了那游湖的心。 剩下的事,就让他们去办。 她在屋里躺了一会儿,来宝过来伺候着,小丫鬟也是气恼,说是才打听了下,秦家老太太让人把门口来哭闹的人,请进来了。 当然不能让这么个女人在门口一直哭闹,那样坏了秦家名声。 景岚才不以为意,躺了自己的躺椅上面,来来回回轻轻地晃:“你管那个,看看谁敢让她进门,谁敢到我面前来说,给那孩子个名分,谁来为那青韶争个一方之地,我可将秦家夫人之位让与她。” 来宝不甘,到了她面前还直跺脚:“夫人怎能这么说,应该这就过去,给人撵出去才是,当家主母,如何能让别人骑到头上去!” 景岚笑,此时却是想起了林锦堂来,闭上了眼睛:“凡事都需要亲自动手,那要夫君何用,谁也靠不住,本来就不期许,便没那么多愤愤不平了,生那气何用,秦家能留便留,不能留走就是。” 来宝还待要劝,她摆了摆手。 小丫鬟不敢再言语,忙是 分卷阅读21 退下了。 到了门口,景岚让她把门帘放下,对外只说夫人病了谁也不见。 躺椅轻轻地摇着,景岚浅浅入梦,梦中少年远远招手,怎不叫人展颜。 一夜未眠,顾今朝可是熬了一夜的心血,做了三个提线小人。因没有个模具,她照着秦凤祤雕了他的模样,也做了个她自己,第三个随便雕了个猴儿。 秦凤祤天快亮才醒,彼时那个他才雕出模样,他看着今朝两手翻飞,那小人容颜神色竟也惟妙惟肖,不由感叹这少年之手,是何等的神奇,将斗篷还与了她,一直陪着她到天亮。 捱到了早上,二人洗脸洗手,又坐了一起说话。 顾今朝摆弄着小人,一手一个,让他拿着那个猴儿,一脸笑意:“刚才看着这个猴儿,我想起我娘给我讲的西游故事,其实可以做场小戏,这两个只当是仙君,这猴儿大闹天宫诶呀想起来,也是十分有趣……” 话音才落,门口已是传来一声轻笑。 谢聿一身锦衣,行走之间环玉叮当,前拥后簇丫鬟小厮跟了十几个人。 他一脚门里,一脚门外听了今朝的话,拍手走进:“不只有趣,还十分应景。” 秦凤祤看了今朝一眼,二人连忙起身。 谢聿发带束在脑后,今个没有冠玉,更显其人,清俊得很,顾今朝见到他额头有伤还裹着,也是上前:“世子命人准备白纱,一间暗屋即可,这小人虽然看着简单,演起戏来,真个好看,西游故事也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到了桌边。 伸手拿了三个小人挨个看了看,谢聿眉目已冷。 一个像是秦凤祤那样衣衫,却雕得比他本人更有仙姿,一个像是少年却做仙童模样,偏偏第三个是个猴儿,他随手扔了桌上,不怒反笑。 “昨个受这汤药之苦,一时将你们请了来,属实不该,还做什么戏场,我让人送你们出府。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要说世子翻脸比翻书快,也真是快。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,直接让他们走了,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。 世子府的老管事果然亲自送了他们出来,还命人备了车。 兄弟两个上了车才发现,他们的书箱也还了来,并排放在车上。 顾今朝靠坐一边,狠狠抻着懒腰:“这世子也还好,我以为他记恨我摔他那一下,肯定要刁难人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已经闭上了嘴。 秦凤祤才打开书箱,从里面拿出了锦册,他抬头看了她一眼,随即又拿出了第二册,之后倒提书箱,哗啦一下,直接滚出了剩下那几册。 全都是她仿他笔迹做的,这两日因身上有事懒得送去,不想这时候让他抓个现行。 “顾今朝,这些是什么,嗯?” “呃……” 第14章甲乙丙丁 日上三竿,春日暖阳。 马车一停下,秦凤祤先行下车,顾今朝抱着书箱紧随其后。 他一身白衣,脚步也快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了,越走越快,才进了秦家大门,再要上前,秦凤祤蓦然转身,他扇头指着她,眸光当中全是恼意。 她当即站住,讨好地笑笑:“哥哥莫恼,我可以解释一下。” 他拂袖,当即转身没有想听的意思。 顾今朝抱着书箱,继续跟着他:“自古以来多少文人以临摹名人笔墨谋生,能被人临摹也说明是大家之秀,五百文一册,十册是多少钱……” 秦凤祤在前面脚步匆匆,并不搭言。 今朝依旧努力解释着:“这样的东西也不能以量充好,物以稀为贵嘛,得了银钱也可以贴补家用,我一小跟着我娘,也挣了不少小钱了。我知道,你们舞文弄墨的,不稀罕这些铜臭子儿,但是人活着吃穿用度没有银钱怎么行,怎么……” 眼前人站住了,秦凤祤再次站住了。 他虽然没有回头,但是双肩微动,能见其怒意是强忍着,顾今朝抿住唇,提着书箱的肩带这就背了身上,见他无意理会自己,只好厚着脸皮在背后给人说软话。 “别气了啊,日后再不仿你笔迹就是。” “……” 秦凤祤似平复了一下,好半晌才是回头:“进了,顾今朝,既已进了国公府,必当谨守家规,我秦家书香门第,丢不起脸面。” 脸面在她跟前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,今朝扬眉。 不过没等她再做何反应,前面馨书已经听闻他们回府迎出来了:“说是老太太回来了,哥儿们赶紧过去请个安吧,我也正要过去看看呢!” 秦凤祤闻言回头看了眼顾今朝,秦家重礼数,今朝连忙跟上。 “几时回的?湘玉和凤翎也回来了?” “是,我正在屋里收拾着,听别人说的,才回来呢,都回来了。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秦凤祤将老太太和弟弟妹妹问了个遍,顾今朝却在心底盘算着日子,不想人回来的这么快,她准备的东西还没准备好,只求一会儿别遇着秦湘玉才好。 到了后院,老太太的丫鬟桃儿在门口站着,秦凤祤带着今朝上前,她欲言又止,也不知是拦着还不拦着,恍惚间馨书已经掀开了帘子。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听见女人的哭声。 哭声很悲切,很惹人怜惜地:“求老太太做主,我腹中骨肉的确是秦大人的,已经四个多月了……青韶虽然身在青楼,但早年也是罪臣之女才沦落至此,不求别的,但求给这个孩子一个出路……” 顾今朝才要走进,秦凤祤站住了,伸出一手将她拦住了。 二人都站住了,老太太也不知拍了什么,咣当一声:“淮远,这是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啊!” 还不等听见秦淮远回答,秦凤祤推了顾今朝返身走了出来。 他对着桃儿点头,轻声道:“一会儿没人了,跟祖母说,孙儿得空再来请安,只当我从未来过。” 说着还直推着顾今朝,下了石阶,脸色微沉。 顾今朝倒给他留足了脸面,出了院子了,才是站住。 她抱着双臂,仰脸看着秦凤祤,笑眼弯弯:“秦凤祤,你们秦家书香门第,国公府的脸面就是这么守住的啊,原以为秦大人与令母伉俪情深,并无妾室,我娘因着这个说了他多少好话你可知道?口口声声说让我谨记家规家训,让我别丢了你们的脸面,啧啧啧……” 秦凤祤无言以对,面色更沉。 顾今朝回手又抻了下书箱的肩带,耸肩走远了。 今日再去书院已经迟了,本来还想让秦凤祤去跟夫子说一声,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,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洗漱一番,又脱了红梅带,幸好月信已经干净了,洗了个澡简直神清气爽。 都收拾一通就晌午了,难得心情好,穿了铺 分卷阅读22 子里新出的款式,还系上了环玉腰带,一身锦衣,背上书箱就出来了。来宝送了她出门,一直不见笑脸。 今朝上了马车,探头瞧见,勾指让她上前。 来宝以为她有什么事,赶紧走了过来:“落下什么了?” 顾今朝双手捏了她的脸,轻扯了扯:“天又没塌下来,干什么这副神情?” 来宝瞪了她一眼,拍下她的手:“你还有心笑,也不说过去看看夫人,人都跪了秦家大门前来了,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人?” 今朝笑,不以为意:“不用看,我娘这会保准睡午觉呢,没事,她吃不了亏,等她真想管了,我觉我应该为我这个秦爹爹祈福了。” 来宝还待要说,她放下了窗帘,让车夫赶车去书院。 都晌午了,先去女学寻了赵玘出来,将锦册通通交于她手里,嘱咐好了,一共九册,下了学一起去拿银钱。赵玘都应下了,将锦册带进了女学。 顾今朝回了学堂,她书箱轻了许多,直接坐了自己位置。 学堂在书院的外院当中,这会夫子正在讲学,瞥见她进来也未多看一眼。 她赶紧坐好,身后少年戳了她一下,也并未理会。 片刻,夫子放下祭祀画卷,才看向她:“顾今朝,何以才来?昨个告假,今个也告假了?” 她这才站起来,低着眼帘:“回夫子的话,世子昨晚让人叫我过去,一直留了今个早上,日上三竿才得以回府,因见夫子,又洗漱了一番才这么晚了。” 夫子点头,让她坐下,留了论道让她们写。 之前一直在讲春祭教学,分发了画卷下来,上面春祭还有狩猎事宜,首页就是一猛虎,猛虎虽有獠牙却画有笑面,莫名地,顾今朝一下想起世子谢聿来。 在来书院的路上,她已经回过味来了。 谢聿本来是要难为她的,但是先还说让她可以一试,结果等影人儿做好了,却失去了兴趣,他说什么实属不该,看似谦逊,让人送了她们两个回去,但书箱为何在车上,分明是故意让秦凤祤发现的。 也就是说,他知道书箱里面有什么,在山上才轻易给了她。 又故意让秦凤祤看见那些锦册,分明是离间她们,只不知是何缘由。 顾今朝不知他看见那个红梅带没有,也抱着即使他看见了怕也是不识的侥幸心理,进,本不是她所愿。因她女子身份,既不能考取功名,也不能混迹朝堂,她只想好生长大,跟她娘一起挣许多银钱,走遍天下。 但是她娘想让她来,说要熏染熏染读书人的气度,也和同窗多走动,方便日后行事。 她娘常去拜佛,也常与她讲,人与人之间,有些是孽缘,有些是善缘,但不管是什么缘分,都是有所交集,有因有果,如今不小心招了世子,不知是福是祸。 夫子留了课业,学堂里雅雀无声。 片刻钟声响起,欢呼声顿起,夫子拿着戒尺在案上敲了敲,走了。 顾今朝才拿了笔墨出来,身后少年又戳了她背脊一下。 转头过来,少年嬉皮笑脸正歪着头笑:“顾今朝,周行被人退了学了,你可知道吗?” 他是府尹之子,周行的表哥赵琨,说起来,那日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耍戏她来着。 今朝也是扬眉,笑:“怎么?你也想被退学?” 赵琨恼羞成怒,指着她鼻尖,可是扬起声来:“你别得意太早,不就仗着你那个后爹吗?你穿金戴银又能怎样,亏得你娘一嫁又一嫁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他手指头已被今朝抓住了,才要角力,门口咣咣又响。 是戒尺敲在门边的声音,顾今朝连忙放手,坐回案前。 赵琨也是抬头,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夫子,夫子一手拿着戒尺,狠厉敲了敲,见是学堂里终于安静下来了,才偏过脸去:“过来吧。” 说话间,又一少年走进了学堂。 夫子在门口扬声道:“中郎府第,先去那边坐。” 说完人就走了。 应天书院最不缺的,就是官生子,中郎府送来的,赵琨不以为意,撇了撇嘴。 也不怪他瞧不上顾今朝,本来学堂就分甲乙丙三学子,甲等学子并不在这个院里,那是东宫太子与皇子权贵之子所处之地,在藏书阁的后身,只十来人。乙等学子单拿出一个,都是人中翘楚,全靠自己考取进去的学堂。 他们现在身处丙等,管理最不严的了。 顾今朝来就是混日子了,随便答了考题,是秦淮远给送进来的。 是以,一听是中郎府送来的,赵琨也是不以为意。 少年眉清目秀一身宝蓝长衫,紧袖上能见金线盘错交替,非富即贵。 走过今朝身边,她也是扬眉。 到了赵琨跟前,这就站住了,少年抱臂,眼角下还一点黑痣,一眨眼,他下颌一点,往后示意:“你去后面,我要坐这里。” 赵琨自然不依,这就站了起来:“凭什么?” 来人并不搭言,只一伸手抓住了赵琨的手腕,一拧,拧得赵琨哀嚎不已,直嚷着要去告诉夫子去,少年将人扯出案前,直接给他扔了学堂后面去。 案上卷册书箱,也一并给他好好放了空座上面,这才走回。 顾今朝已然站了起来,正是看着他摇头。 近了前了,二人击拳,她眉眼弯弯,再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:“好哥哥,你怎么来了!” 第15章穆二哥啊 穆姓起源于殷商王室,是殷商贵族后裔。 先有穆公之后,后有八族之王,到了大周太1祖时候,谢穆白王四大王世家,后逐渐没落。如今河南郡穆家已经了无痕迹,只在京中有一支,穆家瑾守中郎府,代代出武状元也算是中规中矩。 穆家长子庭风,次子庭宇,家风甚严。 顾今朝也是因为林锦堂才与他们熟识起来的,尤其穆二穆庭宇,可谓是不打不相识。此时在书院见了,可是又惊又喜,写好了课业,与他一起走出了学堂,两个人都是相逢欢。 穆庭宇背着手,扬着眉眼,四处看着书院墙瓦,今朝与他并肩而行,微偏着身子,眉眼弯弯:“穆二哥,几日不见真是越发的英姿焕发了,你爹不是让你考武状元吗,怎么来了书院了啊!” 少年回眸,眼角那的小痣都似在瞥着她:“听说你在书院受了气了?中郎府的桌子都让你爹一掌劈坏了,众位叔伯都气坏了,我就来瞧瞧,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,竟然敢欺负我们今朝,非得把他胳膊腿都打折,拧巴拧巴投湖里喂鱼去!” 今朝闻言,鼻尖顿酸:“哥哥……” 当真动容,可惜感动一下,话还未说完,穆庭宇一手搂住她肩头,侧身过来这就凑了她的耳边来,声音可是低得很:“今朝,听说女学那边的小姐姐 分卷阅读23 们都是才貌双全,你可有去瞧过,是不是都特别美的?” 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,加踢一脚:“滚!你是来看小姐姐们的吧!” 穆庭宇笑,回手又是把她肩头揽住:“兄弟如手足,美人如衣衫,都是过眼云烟,可今朝只此一个,当然是来看你的。” 今朝白他一眼:“穆二,我劝你趁早回家去,你是不是趁你爹不注意,自己来的?” 穆庭宇叹了口气,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,放开了她:“刚才还好哥哥好哥哥,再不济也是穆二哥,这会变成穆二了,你是何意?我爹不同意,我能进得了书院?我是瞧着我们家桌子可怜,动不动就让你爹劈了,到时候可得让你娘赔我些银钱!” 他往大院走去,里面嘈杂一片。 顾今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:“我爹也听说了?其实也没什么,周家那小子说我娘坏话,我打了他一顿,后来我秦爹爹来,也教训了他一顿,如今已是被退学了。” 穆庭宇在前面叹着气:“你个没良心的,这么快就管人家叫爹了?” 她撇嘴,跟了后面小声嘀咕着:“用不了几个月,林家也添丁了,到时候也有人喊他爹,怪得了我么,我娘是为他好,他伤我娘心。” 二人都没说那人是谁,但都知道是谁。 大院里,到处都是吆喝声,书院学子多半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当朝天子为了鼓励学子骑马射箭,强身健体盛行学武。书院里隔三差五就有赛事,今日巧了,场中人声鼎沸,正在争鼎。 那大鼎,谁要是争到了,书院有赏银的。 少年抱臂,远远看着:“那是什么?” 其实大院里,顾今朝从未来过,凭力气的事,她也做不了,只能看看。不过今日穆庭宇来了,想到赏银,忙是推了他往前走:“那都是银钱,只要争到了那大鼎,将它举起来,能得武冠,咱们去看看。” 场中有赛马,射箭,掰腕,还有摔跤。 一群学子,摔得叽噜咕噜的,嬉笑声,叫喊声,更似玩闹。不过这些,穆冠宇都不感兴趣,当即站住:“这有什么,我们府里,叫个人都能问鼎。” 顾今朝推他不走,推不动,又到他前面拉他胳膊,两眼放光:“还给赏银呢,一块银钱,我近日正要买些东西,缺钱缺得很。” 穆冠宇顿时失笑,跟着她走了:“好好好,那就去。” 破开人群,场中锣声刚响,顾今朝忙是上前:“等等!等等!我们也参加!” 她高高举着穆庭宇的手,少年回眸便笑。 所谓的赛马,并不是真的有马,书院当中怕是伤人,不过是人背人,两个来回,看谁最先到终点,送匕首一把。前四继续比赛掰腕,留二去二送双鱼挂玉,再弯弓射箭,那敲响锣声的小棒槌就吊在远处,谁箭准,敲了锣,便可以回来举鼎,大鼎有半人高,据说重达俩三百斤,至今无人举过。 所以来此地的学子们,多半都是为了双鱼挂玉和匕首,有些人是图一乐呵,真正拿到赏银的人,还从未有过。争鼎的意义也不在银钱上面,匕首和双鱼挂玉上都有应天书院的名头,也是个稀罕物。 一共有十几个人站在场中,围观者却是能有上百人,一时间大院里热闹得很。 穆庭宇四下瞥了眼,站得很直:“不然我回头给你一个大银块?” 顾今朝扬着脸,眼中都是笑意,求着他直搓着手:“你在这里出了名,小姐姐们也会慕名而来的,你要名我要利,再说多有意思啊,我一直想来来着,就是我力气不够……我也想玩……求你了!” 他被她这副模样逗笑,伸手按了她的肩头,转过身去:“来,上来吧!” 第一场,是比背人的。 顾今朝开始也没想到让他背谁,不过穆庭宇向来骄傲,让他背个不相识的,怕是也不能,一下扑了他的背上去,这就揽住了他的颈子。 少年当即伏身:“顾今朝,搂紧了啊!” 她嗯嗯点着头,兴奋得很:“好哥哥,你一定要赢,一定要赢啊,为了你的小姐姐们……” 这会又好哥哥了,穆庭宇腿上蓄力,只等锣声再响了:“别逗我笑。” 十几个人都背好了人,欢呼声顿起,锣声敲响时,少年箭一样冲了出去,顾今朝在他背上,只觉春风拂面,暖阳当头,温暖得很。 近日来的晦气似乎一扫而光,她迎着风,扯着她那哑着的嗓子嗷嗷也喊了起来:“穆二!冲啊!冲啊!快快快!” 赛场一片嘈杂,欢呼声此起彼伏。 藏书阁的窗边,一人正晒晒着阳阳,窗内阳光斑驳,这个月份时节,当真是乍暖还寒,谢聿一身锦衣,躺倒在窗内的躺椅上面,听着偶尔传来的闹声,不由皱眉。 一旁的老管事忙是弯腰:“怎么了?冷了?” 他脸上还有病色,一手扶在窗边,慵懒得很:“外面何事喧哗,吵得很。” 书院的事,老管事是知道一些的:“今个是问鼎日,大院里多是学子们在争鼎,才让人问过了,顾小郎君不在学堂,也兴许往大院去了。” 谢聿闻言先是往阁内瞥了眼:“他今个怕是乐不起来了。” 说着站起身来,双手伏了窗上。 藏书阁位居高地,站起来时能看见大院,那大院里,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,开始是百般无聊地看了两眼,也是谢聿眼毒,那些个人当中,顾今朝在穆庭宇的背上,才到终点,就让他瞧见了。 举着俩手还在欢呼? 瞧那样,得了什么好东西? 谢聿目光幽远,定定在窗前站了好半晌。 大院里赛事正是紧张,穆庭宇左右两手,一手一个,全都按倒,他得了双鱼挂玉只往后一拋,顾今朝伸手接住,都笑开了花了。 少年弯弓射箭,一箭命中。 随即锣响,他走向大鼎,也不知说了什么,还给顾今朝拽了过去。 能看出顾今朝挣扎不休,随即那人直接给他夹在腋下,直接按了大鼎里面,谢聿紧紧握着窗棱,只觉眼前耳边都静到了极致。 紧接着,那少年两手举起了大鼎! 还举了片刻,顾今朝在鼎中往外看,真是胆大还站起来举起了两手,听不清她喊了什么,谢聿回眸,也是嗤笑出声:“你这个继弟,不知景夫人怎么养的,怎能日日都这么欢喜?” 秦凤祤从转角处走了过来,手里还拿着古籍:“什么?他又怎么了?” 谢聿下颌一点,目光沉沉:“瞧瞧,瞧瞧,都爬到大鼎里去了。” 秦凤祤走了窗前,循着谢聿的目光望过去,大鼎在高台上面,顾今朝一手扶着鼎边,才要往出爬,身边一少年单手环过她腰身,直接给人带了出来。 他也是皱眉:“书院向来都有争鼎一事,莫不是为了那一块银?” 分卷阅读24 为了一块银? 谢聿不由失笑,坐回躺椅,轻轻晃起了自己:“那些个册子你可见过了?听说五百一册,行情不错。” 秦凤祤脸色虽沉,不愿提及,只将古籍拿紧了:“卷宗凤祤都看了,自古籍上还需再查找查找,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病症,怕是不好对症,难以核实。” 谢聿摆了摆手,似浑不在意。 秦凤祤转身又去查阅古籍,谢聿瞥着他背影,却觉无趣。 大院里嘈杂声似乎小了一些,他勾指让老管事上前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五叔,给顾今朝叫过来,我倒要看看,她今个得了什么好东西,乐得跟什么似地。” 老管事点头,赶紧下楼吩咐了下去。 谢聿轻轻摇着躺椅,脸边流苏垂到肩前,他伸手扶住了,卷了流苏上面的红石,一下一下点在椅边,安静的藏书阁里,只听得到这叮的一声,一声又一声。 他勾起唇角,似有笑意。 片刻,老管事回来了,他到了谢聿身边,低头轻言,没有寻到人,说是得了一银块,已经走了。 蓦然抬眸,那勾起的唇角,慢慢就变回了原来的弧度。 第16章月过高墙 春光大好,春光大好。 一文一文数好了,四千五百文钱一文也不少,合上书箱,看着周府缓缓关上的后门,顾今朝满意地拍了拍手,扬起脸来豪情壮志地吆喝了一声:“很好,左右护法何在!” 才吆喝完,左右耳朵各被人揪住一只,她连忙捂住,挣脱开来:“诶诶诶!” 书箱两旁,一边站着少女赵玘,一边站着少年穆庭宇,三人本也相熟,此时到了一块,更是难得。顾今朝今个跟着她们两个来取锦册的钱,加上才得的一块银,这书箱可够重的了。 一人掐了她耳朵一把,她揉着耳朵直呼痛。 穆庭宇自动上前,将书箱背了身上:“今朝,得了这么多银钱,是要干什么去?” 赵玘也是看着她,瞪她:“是啊,你要干什么去?” 顾今朝笑,神秘兮兮:“要去金铺,买些首饰,听说南大街黄金铺他们家近日打出了新款式,我想去看看,你们要不要去?” 穆庭宇听说她要去金铺买首饰,一把揽过她的肩头,嘻嘻笑了:“买首饰干什么?说,要送人还是干什么,可没瞧过你还上心这个?” 今朝一肘拐在他肋上,给人拐开了,往前走:“你说买首饰干什么,当然是送人了。” 少年又扑身上来,自后面伏了她的肩上:“是送哥哥我的吗?” 顾今朝笑得不能自已,又给人推开了去:“想得美,你缺这个?” 穆庭宇与她并肩,抱臂:“那真是奇了怪了,顾今朝,你这个小小守财奴,今个怎么想起来要往出花银钱了,这是要送谁的,送谁家姑娘的?” 今朝想了下,点头:“是有那么个人,我看她身上也没个像样的首饰了,想给她买。” 说话间,又是回头。 赵玘远远跟在后面,已经落后许多了,四目相对,小姑娘已经先别开了眼去,顾今朝似未在意,对她直招着手,让她快点过去。 本来说好了,换到银钱了,让今朝去找她的。 这会顾今朝嚷着要去金铺,她跟在后面听得真真切切,耳根发热,犹豫着要不要一起去。脚下更快一步,已经追了过去,到了眼前,心跳得没那么快了,也慢慢冷静下来了。 今朝也和她说着话:“你生辰是哪日来着?” 赵玘作势要打:“再说忘了试试?去年还说记得了呢!” 顾今朝本来站在她和穆庭宇的中间,见她动作,忙不迭地跑了穆庭宇的一侧去,他下意识一偏身,这就躲了他的身后去,光只探着个头了:“好姐姐,饶了我这一回,我记着是快到了,记不准是哪一时了!” 赵玘抿唇,拿了绢帕出来绞着帕子,别开了眼去:“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 不等她说完,今朝已是绕着又扑到她身侧来:“逗你呢!还有五日,对也不对?” 真是还有五日,竟是记得。 刚才分明就是故意逗她,赵玘心底恼意未去,伸脚就来踢她:“顾今朝!你个混物!” 今朝笑,飞快躲开了。 从这边街上,一直走了南大街,也幸好有穆庭宇在,不然这一箱子银钱也不好背过来,到了金铺门口,他还是气不喘脸不红,赵玘已经累得不行,今朝扯了自己的袖子直给她扇着风。 歇了一歇,这就进了金铺。 近日的确有新出的样式,顾今朝目的明确,知道自己这些银钱能买多少首饰,光只看耳坠和额饰。新出的有那么两三样,其中一名叫桃花醉的,细链上一朵桃花,十分精巧,雅而不俗。 她一眼相中了,让人拿了出来。 伸手在穆庭宇额头上比了一下,被他笑着推开,她又在自己额上比了一下,左右一看,眉眼弯弯:“赵玘,穆二你们快看看,怎么样?” 穆庭宇在旁笑:“嗯,不错。” 赵玘也点头:“真好看,好看。” 今朝自己看不见,又拉过赵玘来往她额头上比了下,这才满意地放下。 想了下,她回身又拿过搭配的桃花小坠,在赵玘的耳边比了一比,笑:“我的眼光绝对没有错,就这个了。” 说着让人仔细放了锦盒当中,忍痛让穆庭宇将书箱放了柜上,还有之前攒的一些,让他拿给小二,自己都不忍心再看,转过身去长吁短叹地。 赵玘瞧见了,站了身边来:“费那么多力,就想买这个?” 顾今朝点头,再回眸时已是笑了:“希望她能喜欢。” 赵玘只觉面上发热,趁着脸还没红,急忙嗯了声,先出去了。 买好了首饰,穆庭宇把书箱按了今朝的背上,她顺手背过。 清点了一下,还剩了几百文,包了一起也塞了她的手里,他低眸瞥着她腰上挂着的双鱼挂饰和匕首,推着她直往出走:“顾今朝,哥哥我今个忙了半天,怎么也不能让我空手回去的吧?” 顾今朝瞥见他目光,想了下,伸手将匕首解下来递到他面前:“好吧,这个送你,虽是你得的,但是你给了我,现在算是我送你的了。” 穆庭宇摇着头,一脸无奈,虽是不甘但也伸手去接:“你也忒小气,给人买金卖银,给我个我给你的。” 才是摸到匕首,又拿不过来。 今朝瞪他:“你个拉蛋的拉蛋鸡,我可告诉你,知道你是菩萨心肠,但我小气得很,给你的东西不许随手送人,要是有给人的心,痛快还了我,我好卖俩个好钱。” 穆庭宇出身富贵,向来不喜身外之物。 他身上偶尔挂着的东西,别人一讨就顺手给了,多少好东西,出去转一圈就没了,多半都是让丫鬟婆子要了 分卷阅读25 去,后来干脆什么都不带了,省得丢的丢,赏的赏。 每次丢了东西,到她面前提及,顾今朝就骂他拉蛋的拉蛋鸡,说他走哪东西就丢哪,偏丢不到她手里去,虽然不大想给,但还是松了手。 穆庭宇随手挂了腰间,与她一同往出走。 赵玘还在外面站着,顾今朝将包着银钱的小包塞了她的手里,让她拿回去,她看也未看,放了书袋里。回去是实在累了,穆庭宇叫了车来,送她们回府。 先送赵玘,走了林家门前,难免感伤,顾今朝扒着窗帘看了又看,整个人都靠了窗边。穆庭宇挨着她也往外看,林家大门紧闭,什么都看不见,也是啧啧出声:“可怜的小今朝,想进去就进去,看谁能拦着你,你爹和你娘有约在先不能见面,又没说不让你见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是一手捂了他的口鼻,给他推开了。 不叫他说,他就不说,一路无言,到了秦府门前,马车一停,见今朝起身要走了,穆庭宇才是叹了口气:“你爹让我告诉你,哪个要是敢欺负你们母子了,知会他一声,杀人放火也不过头点地,没什么的。” 就知道,有话带来了。 顾今朝站住了,回头瞪了他一眼:“说得真轻巧,还说什么了?” 还说什么,还说她想回去就回去,可家里那个已经有了身孕了,穆庭宇有点说不出口,见她一直等着,直别开了眼去:“没什么,也告诉你,秦家要是待你不好,也饶不了他们。” 林锦堂向来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,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,像是他的话。 顾今朝点头,说是知道了,飞快下车。 穆庭宇掀开窗帘,见她已经进了秦家大门了,那背影和平常一样,定定看了半晌,才叫车走。 回了院里,顾今朝直奔后院。 秦湘玉睡了小半日才起来,她进了屋里,放下书箱将装着首饰的锦盒给了她,少女柳叶弯眉,巴掌大的脸上尽是疲色。她发辫微乱,舟车劳顿真是疲乏得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。 秦家本来就没落了,后来她母亲身体不好,还变卖了许多嫁妆首饰,这两年秦湘玉也没什么好首饰,顾今朝都看在眼里,也是心疼。 秦湘玉打开锦盒一看,额饰和耳坠都是桃花,是止不住的笑意,好生喜欢。 今朝在旁也是笑:“明个上学刚好戴,以后我再攒了银钱时候,再给你买别的。” 秦湘玉抬眼看着她,难得对着她一脸笑意:“多谢,哥哥有心了。” 顾今朝为兄之情顿时泛滥起来,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这就说了会儿话,眼看着天黑了,时候不早了,她想起白日里秦府闹的那一出,赶紧又出来了。 走了母亲的院子里,窗户开着。 点点烛火映着屋里的窈窕身影,她娘就在窗前,夜空当中,繁星点点,广大天地,顾今朝眼中只景岚一人,慢慢上前,脚步轻轻。 哼哼呀呀,不等走近,就能听见她娘哼着小曲。 窗上只有女人的影子,她靠着窗,伏在窗边,长长的水袖从她腕间垂落下来,她似无察觉,光只抬头看着这点点星空。 顾今朝站住了,抬头望月。 一轮明月似圆盘,那小曲还带着不易分辨的调子:“一更里呀,月过花墙……二更里呀,敲打窗棱,叫声郎君你哪里去呀……” 听着这调子,全是柔情蜜意。 她实在没忍住,笑了。 还有心情唱小曲,应当没事。 顾今朝不愿上前打扰,连退数步。 慢回身,不曾想到秦淮远就站在身后。 第17章锦上添花 明月高悬,繁星点点。 秦淮远推开房门走了进去,秦家的丫鬟冬梅在门口打着瞌睡,景岚还扶在窗边,酒色微醺。桌上还摆着几道小菜,酒壶好好放在一边,两个酒盏面对面放着,碗筷也是成双成对。 他缓步上前,女人还哼着小曲,那奇怪的调子听在耳中,很是柔情。 景岚听见脚步声,转过身来。 他再上前,长长的水袖轻轻甩了过来,那调子突然变得幽怨起来,曲子也变了,一把将水袖抓了手里,她随着他的靠近,两步也到了他的面前来。 轻轻依了他的胸前,靠在肩上,轻轻地叹:“落红偏随流水,旅人也无归处,最想那风吹草低时,少年早已浪迹天涯去了~” 秦淮远轻拥着她,一低头,薄唇就落了她的额头上面:“景岚,你醉了。” 景岚点头,伸臂揽住他:“嗯,是醉了。” 她两手抻着水袖挂在他的颈上,两手直吊着,扬着脸看着他的眉眼:“人送走了?怎么说的?” 他一手托着她的腰身,生怕她就此摔了去。 见她神色还有清明,轻轻颔首:“送走了,婉妹去了之后,去过天香楼俩次,秦家书香门第,如今青楼女子怀子登门,实在难以启齿,有辱家门。” 景岚笑,不以为意:“成亲之前的事,我无意过问,我只问以后。” 说是不以为意,也是委屈,一副勉强之色。 她越是这般不在意模样,他越生怜惜。 秦淮远伸手抚开她额前碎发,满眼愧疚:“虽然人在商道,你也真是天真,青楼女子若是个个都有这样手段留了孩子,那京中早就乱了,不必理会她,哪来的,她自会回哪里去。我应你之事,必当做到。” 景岚借着他的力,重新靠了他的肩头:“刚才你进院的时候遇见今朝了?我看见你们在那站了片刻,说什么了?” 少年那双笑眼似乎还在眼前,秦淮远拥着她往里间走,提及顾今朝了,不由勾唇:“没说什么,我才在凤崚和湘玉那边回来,说今朝给湘玉买了首饰,我瞧着这孩子们在一块,用不了多久,就会和亲兄妹一样的,真好。” 景岚脚下有点飘,他一手扶了她腰底,弯腰将人抱了起来。 到了里间,直接将她放了榻上。 景岚躺倒,肩一动,露出上面点点红痕,是他之前留下的,二人都是许久没有过房1事,又是在书房。 才一低头,女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口唇:“我知道我的儿子,他品性纯良,同我一样,既然进了秦家门,自然也会掏心掏肺待兄妹好。但是好归好的,若是谁光只知道得好,不知回个好,母子同心,多大情分转身就走也是做得出来的,白日人都闹到门前来了,他见了你,怎能无动于衷,若是只言片语度没有,那才是怪了。” 秦淮远闻言也是失笑,抓过她手:“嗯,是,他问我知不知你和林锦堂为何到了如此地步,景夫人休夫京中无人不知,我怎能不知。” 看来,她对今朝说的话,也真往心里去了。 并没有冲动,也没有愤恨 分卷阅读26 ,仅仅是提醒了秦淮远,警醒一番。 她的好今朝,慢慢就会长大了。 景岚笑,对着秦淮远轻眨着眼:“那夫君何意,若想与我长长久久,真个不能胡来,成亲以前的事我不管,成亲以后,若是堵着我心了,难成夫妻。” 都道人心隔肚皮,二人本来就是半路夫妻,各有所需。 要磨合的地方还很多,此时女人风情无限,秦淮远就着她的手轻举了起来:“定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已然抽手回去勾着他的颈子了:“别,别起誓发愿的,你只需知道,我不贤惠,也不温婉,甚至脾气还不大好,我现在需要一个人让我靠一靠,需要个家帮着照看照看容华和今朝就行了。剩下的,你能做到几分就做几分,做不好了,好好分开就是,休做那些无用功。” 秦淮远被她勾着往下,分明那样软糯着的声音,能勾人魂魄一样的,却让人多生出多少怜惜,他甚至知道,她说的都是真话,随时都有离开秦府的可能。 他嗯了声,郑重应下,与她十指交缠。 该说的话都说了,该交代的事也交代了,这厢男人才要抵到她鼻尖,景岚却借着酒意,只说头疼,抽出手来,搭了额头上面。 秦淮远再一低头,才寻着她唇瓣,女人一偏脸,也是避开了。 他毕竟是读书人,做不来勉强人的事,双手撑了她身两侧,低头看着她:“怎么,累了?” 景岚嗯了声,也不避他目光,醉眼迷离地:“许是累了,今日就烦请夫君住书房吧……” 男女之间,闺房之乐也能增进感情,若有错事,乐上一乐,也能通融个七八分,秦淮远站了榻边,一时间五味杂陈。 看景岚之意,略有芥蒂。 刚才还笑颜以对,此时却似隔了千山万水了,他再想上前,看见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,犹豫再三,还是给她盖了薄被,转身去了书房。 室内酒香满屋,室外月夜这个安静,片刻过后,冬梅出来合上了房门,也不知什么刮了窗棱上面,沙沙地啪啪作。院子里桃花随风摆起,又簌簌落下,为这烛火映着的这道窗,添了许多春色。 春日夜长,次日一早,天也才亮,各个院子就有人起来了,老太太一回来了,秦家的日常就是早起去问安。老太太横竖看景岚不顺眼,她只是刚成亲那两日来过,后来今个去花房,明儿称病,再往后就隔三差五想起来来老太太屋里喝个茶,反倒给她添堵,不叫来了。 但是小辈们,却须得日日来。 顾今朝早早起了,穿了一席青衣,她人长得白,什么颜色的衫子到了她身上,都衬得跟个小仙童似地,见了谁都是三分笑意,秦家人也多半都喜欢她。 走了后院来,不想秦凤祤兄妹三人已经先到了,都站在石阶下面说着话。 听见脚步声,秦湘玉回过头来:“来了,人来了。” 说着叫着顾今朝的名字,让她快些过去。 兄妹三人,都回眸看她。 秦凤崚比她就大一岁,也着青衫,一旁站着只当没看见她。 秦湘玉今个穿着新裙,是今年兴起的百褶小摆裙,月白渐变桃粉,她柳肩细腰亭亭玉立,再仔细一看,额头上戴着今朝送与她的桃花醉,耳上也是一对桃花,站在这满园子都是桃树的院里,真是美得十分应景。 秦凤祤一身白衣,目光浅浅,也是点头:“今朝,过来,我们一同进去。” 顾今朝站了过去,低了眼帘上前见礼:“给兄长问好,不想都来得这么早,倒是今朝迟了。” 秦湘玉快人快语,拿着绢帕掩口就笑:“是我们特意来早的,就等着你过来,今日给祖母问个好,怕你生怯,一起去了好说话。” 见了秦凤祤,又看向秦湘玉:“原本想着妹妹戴这桃花醉定然好看,不想却是这样好看,我看着心中真是欢喜,妹妹喜欢就好,以后等我挣了多多银钱,好东西都给妹妹。” 秦湘玉闻言更是笑,秦凤崚在旁侧面,冷哼一声:“光你会做哥哥了?就你嘴好……” 话未说完,被妹妹拧了一把,闭口不言了。 见秦湘玉有袒护之意,今朝更是对着秦凤崚笑:“嘴好会说话也不是谁都能的呢,凤崚哥哥要是看不过去,那就待我也好些,做个好哥哥。” 她扬着脸,笑意十足。 秦凤崚却是语塞,说不过她,拉过妹妹去:“走!快走。” 兄妹两个先往屋里去了,秦凤祤落后一步,今朝走在最后。 丫鬟桃儿听见动静过来掀起了门帘,眼看着弟弟妹妹进去了,秦凤祤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站住了,顾今朝盯着他的背影,早有准备,离得俩步远,也顿了足。 前两日还与他笑嘻嘻,今日客套得很。 也听得出来,以兄长称呼,生疏又不失礼。 顾今朝待他这样,分明也是他的初衷,可秦凤祤却是多有失落。 他在妹妹那处也知道了,顾今朝自己凑了不少银钱,在金铺给她买了首饰,凤崚对此不以为意,还嚷嚷着说景夫人有多的是银钱,母子二人都只知道拿银钱收买人心。 可一早见过父亲了,父亲告诉他,说景夫人虽有家财万贯,但是一小就限制着顾今朝,除了吃穿用度,多余一文钱都不会给,只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挣的。 金铺的首饰,都价格不菲,想起那几锦册,也是抿唇。 背后人一点动静也无,秦凤祤一手扶在门边,到底回了眸:“今朝,时有言重,是为兄错,多请见谅。” 顾今朝站得老远,也只是挑眉:“世间事,是非对错都有天理,兄长也知有错,可一而再,再而三瞧人不起,单单这么轻轻一说,让今朝这就忘了,恕难从命。” 说着上前两步,一矮身,从他手臂下钻了进去。 进了门,那兄妹两个已经给老太太哄得喜笑颜开的了,今朝上前请安,老太太把她和秦凤崚叫了一起去,还说秦凤崚被她这身姿比下去了,气得那少年直瞪着顾今朝。 兄妹两个从老家回来,还是要去上学的。 景岚今日未去花房,马车闲着,正好俩车都备好了,秦凤祤带着凤崚先出来时候,一人上了一车,今朝给秦湘玉提了书箱,和她走在最后。 秦凤崚不想和顾今朝坐一起,掀着窗帘,叫了妹妹:“湘玉来,跟我坐一车。” 另一车窗帘也被人掀了起来,秦凤祤浅浅目光直瞥着顾今朝,刚好她一抬头,那眸子里的笑意顿时散了三分,顾今朝推着秦湘玉往他这车边来了:“还是你和大哥坐一车,我同凤崚哥哥也有话要说。” 说着不由分说将秦湘玉的书箱放了车上,哒哒哒跑到另外那辆车上飞快上了车。 秦湘玉只当她真有事要说,不以为意,这就上了秦凤祤的车。 分卷阅读27 车夫赶车,俩车一前一后离开了秦家门前。 顾今朝才一坐稳,秦凤崚就炸毛了:“顾今朝,你有什么话对我说?你怎不做大哥车?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,连话都不想跟你说!” 她放好书箱,也是抱臂,靠在了车壁上,眼角都不想抬一下:“不想同我说话那就闭嘴。” 秦凤崚:“……” 也不知过了多久,还不等到书院,马车被人拦下了,也不知来的什么人,惊得车夫从车上滚落了下去,随即车帘被人掀开,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监一头钻了进来。 顾今朝才一抬眸,他那枯瘦的大手抓了她的手腕,直接给她抓了过去。 她惊呼一声,随即双唇被捂住,胳膊也被反拧了,整个人反倒过来直接被扛走了,秦凤崚反应过来,随即下车。侍卫队侧立两旁,眼看着顾今朝还蹬着双腿,他大步上前,也是追了过去。 “什么人!放开我弟弟! 第18章公子无双 日上三竿,窗外白云懒懒,鸟语花香。 顾今朝两手扒着窗棱上,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,窗下是一个花圃,里面的迎春花开得正盛,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,院中巡逻队带刀走过,脚步齐刷刷的,其中有几个看见她了,也像没看见似的。 她大概看了下方位和房屋布局,暗自记了心里,这才回身。 屋里摆设古朴奢华,桌子都是黄檀古木,上面的砚台,落笔,一一过了眼,没有俗物,顾今朝伏身在桌上,抱了抱:“真想抱家去。” 桌脚边,少年口中塞着布条,正是唔唔地看着她。 秦凤崚怒目而对,他双手反捆,光只剩两腿胡乱踢了踢,顾今朝低头看见他,蹲了他的面前来。 四目相对,她摇了摇头,目光颇有幽怨:“秦凤崚,你个傻蛋,人家让你走你怎么不走,你可以回去报信求救啊,现在好了,咱们被人抓了,怕是家里还没有人知道。” 那老太监抓了她来,手上一发力,她就老实了。 顾今朝向来识时务,眼看着秦凤崚大叫一声冲了过来,她连连给他使眼色,让他别过来,快回府报信,可他非但过来了,还跟人家讲起了什么律法来,得,人家嫌弃他聒噪,也一起抓了回来。 他不老实,还捆了他。 他口口声声说天子脚下,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歹人,人不爱听,就拿布带塞了他的嘴。 才给她们两个放这屋里时,她第一时间想给他口中布条拿出来,谁想到少年被塞了一路,恼怒至极,张口就是礼仪道德,羞愤得差点去撞门。 这会儿还好,冷静了些。 顾今朝举着两手,在他面前摆了摆:“秦凤崚,知道人家为什么不捆我,非得给你两手都捆上吗?” 秦凤崚:“唔唔……” 顾今朝又指了指他口中的布条:“知道人家为什么非要给你嘴堵上吗?” 秦凤崚更是恼:“唔唔……唔唔……” 她伸指在唇边嘘了一声,往外面看了眼,又埋头凑了更近了:“秦凤崚,我给你解开,你能不能别再大喊大叫了?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,也大概知道是谁把咱们弄来的,你别叫嚷,咱们两个好好商量一下,怎样?” 见他点头,今朝才把他口中布条拿了出来,少年轻咳几声,她扶着他肩头,还给他拍了拍后背。 秦凤崚肩一动,嗓子已哑:“给我松开。” 顾今朝这可无能为力,在他背后折腾半天也没能打开绳索,这特殊的捆法还打着死结,她坐了地上,翻来覆去研究半天,也毫无头绪。 俩人挨了一起,她也是泄气了:“打不开,不知什么手法,要是我爹在就好了,他保准能打开,也是,我爹在也不能让人把我这么扛走。” 秦凤崚左右看了看:“你哪个爹?” 顾今朝低头去捡布条作势再给他嘴堵上,他连忙闭口不言了。 屋里只她俩个,今朝撞他的肩:“对不住了,你这是被我连累了,自从进你家门了,似乎什么歪门小鬼都来了,再忍忍,一会儿见了世子我求他放你回府,也许赶上他心情好,不会难为你的。” 世子? 秦凤崚不由怔住:“你的意思,这里是世子府?” 今朝点头:“是,不知道怎么招到他了,也不知道突然抓我来干什么,你且再忍忍,对不住了。” 她连说两次对不住,恳切得很,秦凤崚反倒不觉有什么了:“没事,若是世子的话,他与大哥是同窗,都是太傅门生,不看僧面看佛面,应该没甚大事。” 今朝嗯了声:“你当然是没甚大事,三番两次的,我看我是要倒霉了。” 话音才落,房门吱呀一声开了,那老太监走了进来,鹰目一扫,奔着她们两个来了,顾今朝自动站了起来,迎头而上。 果然,他点了点头,转身就走。 秦凤崚挣扎着站了起来,也是追了过来:“你要带他去哪?把我也带去!” 今朝回头瞪了他一眼:“有你什么事,在这等着。” 说着跟人走出房门,还主动帮着给门关好了,老太监回眸瞥了她一眼,叹了口气:“你这孩子,还算机灵。” 今朝跟着他的脚步,走下石阶,亦步亦趋地:“伯伯,嗯……我能叫您伯伯吗?世子叫我来,是有什么事吗?我书院也没告假,还有我那个哥哥,他还捆着,他也没什么事,能让他先回去吗?” 她略歪着头,好像人真是才被叫来的一样。 神色谦卑,态度恳切,还十分配合着跟了他身边,一点胆怯没有,老管事回眸瞥了她一眼,也是不忍:“是了,世子叫你来,自然有世子的道理,他身子不好,说什么做什么你多担待些。” 这就好比杀人放火前,说的什么狗屁我心情不好,你多担待些一样。 顾今朝心底嘟嘟嘟,面上还有几分笑意:“那我哥哥他……您看是不是让他先回去了,他今个得去书院呢!” 走上长廊,凉风扑面,对面匆匆走过来两个丫鬟,一人手里端了一个盆,一盆血水,一盆中有碎了的药碗残渣,还有带血的绢帕。 一走一过,见了老管事连忙上前见礼,他可是先急了:“怎么,见血了?” 其中一个忙是回道:“是,刚开始只有一点血丝,御医给扎了针了,不想才拔了针,连吐两口。” 老管事拂袖走过,脚步更快。 顾今朝双手合十,一边走一边暗暗祈祷,可千万别出什么事,这个节骨眼上,千万不要卷进世子府来,什么事等她出去了再说。 出了长廊,院子里三个御医模样的人正是跪了石阶前,一个男人长身而立,他一身官服,正是恼怒,:“不是说有起色了么,今个怎么还咳起血来了?岁岁年年都说有起色了,就是 分卷阅读28 这么有起色的?” 御医们也是冷汗津津,只是伏身不起:“从脉象上看,的确还算平稳,扎了针之后也却有起色,老夫也不知为何咳血,还待从卷宗入手,再查实查实。” 老管事脚步匆匆,忙是上前:“王爷息怒,王爷息怒,不如让御医们先停了针看看,卷宗中也确有实例,许是不服。” 御医们也是互相推诿起来,那边又有人来催着进宫,谢晋元缓了缓脸色,叮嘱两句带着御医们转身要走,顾今朝本来是低着头的,想着少一事是一事,万万不能多事,可人走过她身边,却是看见她了。 “这是谁?” “回王爷的话,是书院的学子,世子这两日身子不好,御医又不让出门。想找人说说话,才让老奴去请了来的。” “……” 啊呸啊! 顾今朝蓦地抬起了眼来,多少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,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说是被抓来的,房门开了,一个嬷嬷模样的,扶了门边:“顾小公子,我们世子请你快些进去呢!” 一听儿子催了,谢晋元也是要走,今朝暗暗叫苦,忙是低头见礼。 顾小公子? 二人擦肩之际,谢晋元又站住了:“京中顾姓罕见,谁家儿郎?” 顾今朝再抬眼:“王爷容禀,今朝乃是花房景岚之子,如今随母落在国公府,顾今朝是也,今个和哥哥同车本是要去,不想世子突然嗯……突然叫了我们来。” 她定定看着他,自报家门,也是心生侥幸。 如果看了,定能察觉出异样。 可惜谢晋元是上下打量着她了,但是似没在意她的话,只是嗯了声:“顾今朝,你娘起的好名字。” 他怎知是她娘起的名字,今朝怔住。 正是看着他,他已回头。 老管事知他有话吩咐,低头:“王爷请吩咐。” 谢晋元眸色微沉:“世子身子不好,自然有些脾气,但是你和嬷嬷也需知深浅,景夫人与本王有些渊源,说会话可以,也要好好给人送回去。” 老管事忙是连声称是,今朝简直是欣喜若狂。 没想到,竟然! 她娘和世子府还有渊源,提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。 谢晋元脚步不停,大步去了,老管事脸色果然缓了许多,伸手来请:“顾小公子请。” 有了谢晋元的这句话,总算有了一点保障,顾今朝更是无惧,大步上前,进了屋里,除了满是腥苦的汤药怪味消散不去,别的已经收拾干净了。 窗都开着,谢聿一身锦衣,歪了榻上。 他望着窗外,懒懒白云飘过,听见了脚步声也未回头,嗓音也是慵懒至极:“顾今朝,你来了啊!” 今朝上前,心想什么叫我来了啊,不是你让人给我抓来的么,倒是想不来了,如果可以的话,谁想来来着! 勾起唇角来,她笑意浅浅:“是,今朝来了,却不知世子让今朝来,所为何事呢!” 谢聿轻笑,随即转过头来。 此时他长发都束了起来,能看见他左眉上一道浅浅的疤,才结痂:“你猜呢?” 若非是唇边笑意太浅,真个是公子无双,绝色天成。 第19章重情重义 顾今朝走上前来,脚步轻轻。 谢聿一身锦衣,支起一条腿来,随手搭了膝头上面,他望着窗外的白云,那般姿态是要多慵懒就多慵懒。 “顾今朝,你来了啊!” 今朝腹诽数句,侧立一旁,却也是笑着回了:“是,今朝来了,却不知世子让今朝来,所为何事呢!” 他偏过脸来,让她看见自己眉上的那才结的痂,笑意浅浅:“你猜呢?” 若不是亲眼看见那俩个丫鬟拿走的带血绢帕,顾今朝差点以为这个病秧子是在装病了。眉上那道疤,也结了痂,他看着气色尚可,想了一下,除了故意找茬,也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事找她。 救命之恩什么的,更不敢提及了。 顾今朝低下眼帘:“世子眉上的伤结痂了,不如让我回去寻些药来,我娘常年与草药打交道,制过去疤不留痕的那种,还能有养颜美容的功效,保准让世子恢复天颜之姿。” 谢聿唇边笑意渐大,他甚至是忍俊不禁的,别开眼轻笑了片刻,才又回眸:“怎么办,顾今朝,本世子现在看见你就想笑,你可真是有趣,这些话有些人说了,让人厌烦,偏到你嘴里了,怎么听怎么恳切。” 今朝继续恳切:“自心而发,当然恳切。” 当真恳切,谢聿抚额失笑:“行了,你个谎话精。” 他回身坐了榻边,一边丫鬟上前来给他穿鞋,穿鞋下地,转身往里间走去,老管事直跟了他的身后。 顾今朝很自觉地跟了过去,进了里间,窗边的桌上,放着很眼熟的东西。 谢聿坐了过去,示意让她也坐。 桌上摆着几册摊开着的锦册,上面贴着磨平了的小石子,各种形状各种排列,看似杂乱像是随手摆着的,但有偏偏有俩枚永远在最下方,旁边一朵小花叶。 是她做的锦册,都已经卖出去的东西了,搭眼一看,九册一册不少,都在桌上。站在桌边,顾今朝指尖在一本小石头上面轻轻划过,笑意渐失:“这些锦册已经是别人的了,与今朝无关。” 谢聿见她不坐,也是扬眉:“打着应天书院第一公子的名头,标了几首小词,卖了五百文一册,可惜无人识货,光盯着秦凤祤的字迹,都被一人网去,顾今朝,光想要这五百文钱,何苦磨了石头,排了阵法,做这些无用功呢!” 锦册上面,薄薄的小石头都按照排兵布阵排的各种阵眼。 每一个阵法下面都是死门,没有生门,看似简单,实属难得。 她自从进了秦家,就一直在做这个锦册,本也没想到会有人识破,此时谢聿随手推了一册过来,上面石块排布已经变了,他在死门上点了点,笑:“一朵小花放在这里,生死一念之间,你是好心境。” 这些锦册当中,其实藏了她许多心事。 林锦堂教她阵法,教她明辨是非,教她怎么做人,却唯独没有教她,如何以女儿身份存活在这世上。 她是喜欢这个爹爹的,也是喜欢他与她讲的那些豪情壮志。 但是她身为女子,若在市井当中,还能方便隐藏身份,即使是离开了林家,林锦堂对她的教诲也谨记在心中。 若讲景岚教她争利,那么林锦堂教她的就是留情。 利与情之间,她亦有才。 想要记住的东西向来过目不忘,林锦堂带她去校场,她轻易能破几十阵法,与军师叔伯对弈,从未怯场。 顾今朝脚一勾椅子,上前坐下:“只是闲来无事做的,册子我已经卖了别人,不知世子此番何意?” 看着谢聿,少 分卷阅读29 年也是傲气横生。 谢聿见她神色,更是扬眉:“既有如此才华,为何偏要藏起,看来,你是个有秘密的人。你娘府衙休夫,京中无人不识,你离了林家,又进了秦门,可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让你改姓,你有没有想过,她这是重顾家的情,还是轻他家的义呢?” 凡事涉及到她娘时,便不能容忍,今朝腾地站了起来:“敢问世子殿下,我藏起还是露出来,我娘重情重义,还是无情无义,与你何干?” 她渐生恼意,难以控制。 谢聿显然好心情,一手搭在了桌边:“无干。” 顾今朝转身就走:“既是无干,那今朝就此告辞!” 可才要走,又被那老管事拦下了。 “顾小公子留步。” 知道他那枯瘦的手有多少力气,今朝站住了,回眸,谢聿也正看着她,四目相对时,在他眼里能看见自己的影子。 尽量平和,好好与他说:“王爷临走时说了,好生说会儿话可以,世子不能难为我。” 谢聿点头,也一点脾气没有:“嗯,不难为你,想走就走罢!” 这么痛快让她走,怎不令人生疑。 都还不知道给她抓过来干什么,顾今朝试探着往外走了两步,果然,老管事侧立一旁,不再阻拦了。 她再走两步,想起秦凤崚来,再回头:“还请世子也让人放了我哥哥,秦凤崚还捆着。” 谢聿也站了起来,手里的锦册啪地扔了桌上:“这可由不得你了,两个总要留下来一个,你现在也知道了,你娘与我爹颇有渊源,既然如此,那你便走罢。” 他从里间走出,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扫过。 窗边挂着个鸟笼,笼子里什么都没有,谢聿站了窗口,伸手推了下鸟笼,反身倚了窗边,又是看着今朝笑,伸手示意,来去无意。 顾今朝磨了下牙,快步上前。 她和秦凤崚一起被抓进世子府,此时怎能一个人走,若是秦凤崚先走也就罢了,若是她独自回去,只怕秦家人心生芥蒂。 再者说,那傻小子是受她牵连,心直口快的,留他在世子府也不能放心,她爹就总是说,不要欠人情,人情之重,不好承受。 也站了谢聿身边,语气就柔和了起来:“刚才世子提到我娘,我就想说,我从小无父,我娘带着我,照顾我姑姑十几年,重情重义。岁月有风,人间有情,今朝从小受过无数教诲,留情便是底线,如此和秦凤崚一起来,便要一起走,世子若真想难为我,就让他先回去吧。” 窗外风也轻,云也轻。 谢聿扬着脸,春风拂面。 他一手扶了窗边,一口恶气梗了心底,目光阴戾:“是了,你就是这个样子,让人看了生厌,这人世间,哪里来的那么多情义?顾今朝,你出身贫贱,随母嫁入林家,后入秦府,我见你日日欢喜,真有那么多欢喜吗?” 这叫什么话,今朝眨眼:“人世繁华,为何不喜?” 她眸色漆黑,这愕然模样不似作假。 谢聿也是毫不遮掩他的厌世,薄唇微动:“有何可喜?” 她往外看了一眼,伸手,似有风过:“世子府园艺美轮美奂,家具家家什都价值不菲,世子自出生起,便生在富贵家,不知人间疾苦。” 回眸又是看他:“我从小跟着我娘颠沛流离,虽然小时候没有什么记忆,但是我娘与我说过,最难的时候无处容身,她和姑姑抱在一起给还小的我遮雨,穿破衣,吃剩饭……那种只要活着就好的时候都过去了,如今身穿锦衣,吃穿不愁,怎能不喜?自有记忆来,我爹待我如亲生,朋友两三,如今进了秦府,虽不是亲生,但继父温情,继兄友爱,也当欢喜。” 言语间,没忍住,眼底又有笑意。 许是这笑意太过扎眼了,谢聿别开了眼:“继父温情,继兄友爱,让你这么一说,人间似有真情在了,可惜啊可惜。” “可惜什么?” “可惜你个无知少年,人间哪有什么情义,你娘待你有情乃是亲生,林锦堂待你有情,是因你娘,秦家容你也是因你娘,秦家二子一女,你当谁能与你真心相待?人情淡薄,温情?友爱?怕是笑话。” 话音才落,外面匆匆走进一个侍卫,说是秦凤祤来了。 顾今朝真是喜上眉梢,低眸便笑。 谢聿看在眼里,指尖微动,在窗棱上点了点:“别高兴得太早了,故意放出风去的,他这时来世子府,只道两个都触怒了本世子被抓来了。你来猜猜,若讲他只能带走一个的话,会留谁在险地?” 今朝蓦然抬眸,脸上笑意顿失:“世子这是故意难为人……” 他闻言失笑,这更像是一个游戏,显然愉悦到他了:“人心最不禁试探,你且看看,事到临头,可有真心相待,真让他辩解一番,你道他会不会故意推脱,为救亲弟,什么都按到你头上?” 这人世间,若讲情义,自然亲兄弟更胜一筹,但如今她们也是一家人,秦凤祤多次袒护,秦家也不会置他于险地而不顾,心下稍安,也是抿唇:“凤祤哥哥是秦凤崚亲兄,心急担忧也属正常,但若说为了他,而置我于险地,我信他不会。” 她言之凿凿,眸光发亮。 院中远远走来一抹白影,谢聿扬眉便笑,亲手关上了窗。 “好,那且拭目以待。” 第2o章好哥哥啊 秦凤祤脚步匆匆,走进门来。 他一身白衣,跟着老管事后面,顿了一顿,才往窗边来了,谢聿坐了榻上的矮桌旁,桌上摆着一碗凉药,扑面的腥味让他略一皱眉,到底还是推远了些。 老管事走上前来,侧立一旁:“主子,秦大公子来了。” 谢聿拿着匙,在汤药当中搅了搅。 秦凤祤上前见礼,自怀中拿了一册古籍出来,双手递了桌上来:“这两日凤祤一直在寻找良方,世子这样的病色,古籍当中亦有记载,加以时日定有收获。” 他闭口不提秦凤岭和顾今朝的事,仿佛无关。 谢聿伸手拿了一个蜜饯放了口中,也仿若未闻,汤药越放越凉,老管事见他一直没下得去口,忙是上前:“让人去热一下吧,凉了更苦。” 说着伸手,不想人已经拿了药碗,扬着头脸慢慢喝下去了。 药碗随手放回桌上,谢聿又拿了一个蜜饯,这个光只是含了片刻,才偏过脸去。老管事拿了痰盂过去,他将蜜饯吐出来,又喝水漱口,屋子里安安静静的,除了他动作之间珠玉叮当,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。 窗合着,快到晌午了,日头烈得很,窗上树影斑驳,屋里暖得不像话。 秦凤祤垂手侧立,等了片刻,瞥着窗外天色,实在是耐不过谢聿,撩袍跪下:“凤岭和今朝若有冒犯世子之处,凤祤愿以身抵罪,他们 分卷阅读30 年少无知,还请世子网开一面。” 谢聿漱了几次口了,还在漱口。 老管事在旁怒道:“当街冲撞世子,下了水牢了!秦大公子也不必求情了,今个世子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,光下了牢已是开恩了!” 秦凤祤与妹妹一车,也没留神后面的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。 车夫不知所踪,最后还是别个来告诉他,说是秦凤岭和顾今朝冲撞了世子,都被带走了。父亲今日与老太傅上山参禅去了,景夫人也不在府中,他知晓谢聿脾气,生怕两人出事,忙是追了来。 此时老管事一说下了水牢了,他只觉两膝更凉。 秦凤岭娇惯养大,这个弟弟看着他长大,从未吃过半分苦的,更是低头:“世子恕罪……” 老管事冷目瞥着他:“秦大公子还是请起吧,休得求情,今个他们两个谁也走不了,只等王爷回来再发落不迟!” 秦凤祤挺直背脊,目光沉沉,虽是跪着,语气也重了起来:“谢知非!当年我与你同在太傅门下,太傅见你戾气甚重,赐名知非,如今太傅就与我父亲同在仓蒙山上,非要我去请了他老人家来么!” 说着,他自腰间取下当年信物,双手举过头顶。 当年身在太傅门下,老太傅给他二人批卦,秦凤祤得的签文是天之骄子,他说此子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,百年难得一齐晏孺子。 谢聿小他一岁,也得了一卦。 老太傅看了他两眼,只是皱眉并未批示,那签直接折了,说他戾气过重,赐名知非,当知是非。 陈年往事又被提及,谢聿也是皱眉。 那个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,他手中举着的,正是当年太傅分送他们两个的牛角匕首,他们一人一个,谢聿看见,叹了口气。 他往后靠了软垫上,似浑身无力,只目光浅浅:“师兄请起,谢聿受不起。” 秦凤祤见他果然念旧情,也是暗暗松了口气。 他定定看着谢聿,身形一动,这才站了起来:“凤岭和今朝有何过错,凤祤自当代他们受过,幼弟还小,禁不住水牢大刑,还请世子放了他们。” 说着,那牛角匕首放了矮桌上。 谢聿抬眸看了一眼,也是轻笑出声:“师兄有何过错,他们两个,却是真个放不得,非要讨这个人情的话,不如这就让人将顾今朝带走了去,他有几分本事,总算是个有趣之人。” 言外之意,秦凤岭放不得。 想带顾今朝走的话,可以带走。 秦凤祤如何能甘心:“凤岭自小正直,虽不稳重却也不会无故惹祸上身,他如何冲撞能世子?” 谢聿脸色稍缓,一手抚在心口:“冲撞了,便是冲撞了,还要我给师兄再讲讲?” 秦凤祤忙是垂眸:“岂敢,凤祤只不敢置信。” 他见谢聿并未搭腔,也是追问:“顾今朝如今何在?不如将他带来过问一番,秦家家训犹在,家弟凤岭向来憨厚,如何能冲撞世子?” 谢聿眸光微动,带了些许笑意,转身下榻:“师兄这是何意?顶着秦家家训,你那个憨厚的弟弟秦凤岭不会冲撞旁人,你的意思——闯了祸也定是顾今朝所为?秦凤岭这是受他所累?” 秦凤祤并未承认,也未否认,只定定道:“可带他过来对质。” 谢聿笑,似无意瞥向里间的屏风:“也不必对质,的确,秦凤岭是受他牵连,念及师兄旧情,也只关了他些许时候。顾今朝如今就在水牢里,一个共犯一个从犯,父王已得了消息,不能就此全都放走,师兄愿带走,那就遂了师兄,可带走一个。” 秦凤祤低着眼帘,一手握掌成拳,犹豫片刻,放开了,才是沉声道:“自进秦门,顾今朝三番两次闯出祸事,受些惩戒也好,让他长长记性,我这就带了凤岭回去,也禀明父亲与景夫人。” 谢聿点头,看向老管事:“五叔,送他们兄弟出府罢!” 老管事点头,这就引了秦凤祤往出走,秦凤祤鼻尖微动,从一进门开始,他就闻到了,这屋里门窗紧闭,除了汤药味,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一种极淡的香味。 不过他心急之时,也并未多想。 房门微动,只待秦凤祤和老管事走了,屏风后身影一动,顾今朝从里间走了出来,她径直走了谢聿面前,扬脸看着他。 谢聿眼底都是笑意,回手将窗推开,院子里还能看见秦凤祤的背影,他脚步匆匆,从未回头。 他回眸,目光当中都是怜悯:“你个小可怜儿,人不信你,也不救你。” 人家是亲兄弟,分明就没有可比之处。 明明就是已经猜到的结果了,可听见他那样说,那样做,心里还是不舒坦。 可以不选她,但怎也不信她?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,委屈有之,不甘亦有之。 许是再遮掩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些许失望,谢聿笑意更浓:“是了,人情凉薄,世上事,无非不是如此。说什么情,道什么义,你可知道太傅对师兄的批示说的什么?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,他也不过如此。” 他那样的人,一笑起来,颜色更盛。 几乎是下意识地,今朝别开了眼:“世子为难人,只让带一个,他自然要带那个傻货走,我比他机灵,回头再来救我,许是这样。” 都这个时候了,还不忘给他开脱。 谢聿上前一步,伸手在她肩头按了一按,也是目光灼灼:“若是瞬息万变的战场,再回头来救你,你早就万箭穿心了,是以,但凡是排在后面,被衡量过轻重的,那就是不重要。” 今朝不服,肩一动,抖开他手:“情有深浅,我与他才相识几个月,他们兄弟情深,不是很正常么,若是我爹来,你让他只救一个,他当然也是选我了!” 本来她也只是顺口一说,不过谢聿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:“一样,你爹待你情深,不及前程似锦,即刻让人传话去,你且看看,他可敢登门来救?” 今朝顿恼,可她却也拦不住,谢聿隔窗叫了人,送了信去。 她真是气急,回头瞥见桌上那把牛角匕首,伸手去拿。 手才碰到匕首,谢聿在身后凉凉道:“莫做傻事,五叔看着你呢!” 抬眼,那老管事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子,鹰目里带着冷光,正紧紧盯着她。顾今朝只得放手,站直了,长长顺了一口气。 谢聿站在窗边,她也就跟着站了过去:“若讲今朝有错,总得让我知道我错了哪里?世子三番两次故意难为我,如今非留我在世子府,试探人心,到底是为何缘故?” 少年肤白貌美,口气一软下来,真个让人心疼。 谢聿回眸看她,目光清冽:“就是想告诉你,世间本无情无趣,别再那样笑。” 她哪样笑了? 今朝将自己遇见 分卷阅读31 他之后的事情理顺一遍,也毫无头绪,只茫然地看着他:“什么?” 他转过身去:“你不要期许太多,林锦堂不会来的,他一个小小金吾卫,除非是不要身家性命了,不然怎敢来闯世子府?” 顾今朝连忙跟上他的脚步:“那我爹他要是来了呢!” 谢聿毫不犹豫:“他若来救,许你世子府信物,即刻放你走。” “好!” 说实话,她既不想林锦堂来,又盼着他来。 自从那个女人进了林家大门,她也一直想知道,她和她娘于林锦堂来说,到底是怎样的存在。 不过,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作风,世子行事怪异,她两次进府,都见着他吃药,在山上时也一副厌世模样,似心情不佳。 走了外面院子当中,一树桃花。 忽然想到那个做影子戏的晚上,忙是上前两步,拦住了谢聿:“世子说世间无情无趣,可今朝不这么以为。这世间有趣的事情千千万,有情有义的人也大有人在,只怕世子没经受过,才不相信,不若给我一个机会,我定然让世子知道,这世上乐子多着呢!” 她恳切得很,可惜谢聿不愿想起那个猴儿,瞥了她一眼与她错身走过。 今朝再想过去,侍卫队拦住了她。 她被圈禁在这院子里,这就坐了石阶上面。 别无他法,也只能等待。 谢晋元临走时候说了,她娘与世子府颇有渊源,不许谢聿伤她,兴许没事。但愿她爹别来,心里这么念叨着,就拿小石头在地上画起了圈圈。 也不知过了多久,林锦堂始终没有来。 圈圈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个,越画心里越是空落落的。 脚步声起,锦衣又到眼前, 顾今朝抬起眼来,抿唇。 侍卫队侧立一旁,老管事远远站着,谢聿拿着几枝柳枝,像是随手折下来的,也是随意坐了她的身边,:“真是个可怜儿,这样吧,就像那日,你编个花环给我,这就放了你回去。” 说着扬眉,将柳枝递了过来。 见他神色,是俯视众生的怜悯,他这是赌赢了吗? 不,他没有。 顾今朝并未去接:“我爹会来的,他一定会来的。” 她回眸看着他,那双眼里像有团小火苗似的,这两团小火苗,些微闪烁,四目相对,可少年看了他两眼,又低下了眼帘去。 可真是倔强,谢聿手动,柳枝搭了顾今朝的腿上:“他若能来,早就该到了……” 这一搭,顾今朝腾地站了起来,那几枝柳条就像是什么蛇虫,连退数步避开了,低眸看着谢聿,心中那些个不甘百转千回,平复了片刻冷静下来了。离开世子府才好:“一个花环而已,世子想要,我给你再编一个就是。” 说着重新坐回他身边,主动拿过了柳枝来。 她手上动作快,来回穿插编着花环。 谢聿笑,尾指搭上了柳枝:“小可怜儿~” 今朝手一动,柳枝在他指尖扫过,小脾气全都隐藏在小动作当中了:“我并不可怜,世子你才可怜,只怕从小到大,也没个人对你掏心掏肺,没人真对你好,所以才这样戏耍人心。” 谢聿看着她的眉眼,勾唇:“所以,到现在,你还以为他们是真心待你?” 柳枝太长,编了一半,一半拖在地上。 顾今朝嗯了声,站了起来:“是,知道我遇险,我爹会来救我,即使是秦凤祤,也是兄弟情深,只不过我没有那样的哥哥,若是有,刀山火海,也会来救。” 真是可笑,谢聿抬眸看着她,才要起身,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之声。 很显然,顾今朝也听见了。 闷响声声声近,打斗声从外面直接打到了院中,她蓦然转身,只见一人手持长戟,从外到里横扫一片,一头冲了进来! 少年一身宝蓝长衫,长戟狠拄着地是气势如虹。 手里还未编结好的花环,当即掉落地上,顾今朝一脚踩过,快步上前,已是红了眼:“好哥哥,你何苦来趟这浑水……” 穆庭宇单手扶戟,目光扫过来,已是看见了她。 眼看着她脸上似无血色,眼也红鼻尖也红,好像受尽了委屈,真是怒意横生:“今朝莫怕,你爹和中郎府众位叔伯已去给你讨公道了,到哥哥这来,二哥这就带你走,看谁拦得住!” 第21章一诺千金 日头明晃晃的,柳枝就在眼前。 那抹绿叶在青砖上面,显得有些寂寥,谢聿看了一眼,脸上笑意全失。慢慢站了起来,起风了,春风吹过脸庞,些微的凉。侍卫队已经提刀将穆庭宇重重围住,顾今朝去而复返,又来到了他的面前。 少年一脸急色,这回可是有了底气,声音清亮了许多:“世子有言在先,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?” 他倒是懂得迂回,言语间也很有技巧,即使是恼着,说话也让人厌烦不起来,谢聿抬眸望去,那边少年一身蓝衫,被围住了,也真个是无所畏惧。 顾今朝更近了些,声音也低了下来:“世子输了,当愿赌服输。” 烈日暖阳,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,看见自己:“是,是我输了。” 谢聿胸腔当中,不知什么渐渐散去了,他别开眼去,轻轻颔首,蓦然转身。 一旁的老管事意会过来,赶紧上前。 “住手,世子府不得喧哗,真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?” “……” 老管事一挥手,众侍卫还刀入鞘。 顾今朝也赶紧从侍卫队当中挤了过去,她站了穆庭宇的身边,直拉了他一边胳膊:“穆二哥……” 他上下打量着她看可有伤处:“伤着哪了?” 她急忙摇头:“我没事,别冲动,千万别轻举妄动。” 很明显是敌众我寡,见她无事,穆庭宇也是怒意渐消,再一细想,只觉事有蹊跷,看着她才反应过来:“不是说把你下了水牢么?” 这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,今朝摇头。 她着急要走,在人群当中,有些看不见外面,只能靠喊:“还请世子信守承诺!” 谢聿远远站着,也看不见他神色,许是得了令了,老管事一挥手,侍卫队侧立两旁,让出了一条路来。 讨价还价这种事,千万不能错过。 顾今朝虽看不见谢聿,却看得见这老管事,她双手抱拳,也十分恳切:“还请伯伯捎带个话给世子殿下,他曾有言在先,如若有人来救,放我离府不说,还有信物相赠。眼下信物不敢讨要,希望伯伯能与世子知会一声,中郎府无意冒犯,穆二哥也并无他意,只是担心我而已,以后井水不犯河水,还望世子安康岁岁年年。” 老管事轻点头,伸手让走:“请。” 穆庭宇稍有犹豫,今朝推着他,转身往出走: 分卷阅读32 “快走,咱们快走。” 她对穆庭宇连连使着眼色,好在二人默契还在,虽还他不知发生了什么,也回身就走,匆匆脚步出了世子府,二人都松了口气。 顾今朝全凭一口气支撑,刚才在院中,眼看着那么多侍卫蜂拥而至将穆庭宇团团围住,心都要飞出来了,才一出大门,腿一软,差点摔到。 穆庭宇一把扶住,她两手都抓了他胳膊,也是抬眸:“真是胡来,若是真打起来了,拿了你可怎么办?” 他不以为意,单手提着长戟:“那有什么,哥哥陪你下水牢就是。” 今朝扬着脸,心中都是暖意,伸手捶了他肩头,直说他傻,正是要快些离去,背后突然又传来了那老管事的声音。 “公子留步,落了东西了。” 这老管事可真是,走路没有声音,顾今朝下意识转身,这人已到了背后。 他双手捧着一个牛角匕首,微弯着腰:“世子应公子的信物,特地让老奴送来的。” 本来就是一个弯腰驼背的人,这么看更奇怪,伸手将匕首拿了起来,今朝哦了声:“世子果然信守承诺,多谢伯伯,那我临走时候说的事,他可是应了?” 老管事点头:“放心,世子既已答应,不会无中生事。” 他这样的人,哪能全信,顾今朝只想快些离开,收了匕首就要走,才一转身,不想人又叫住了他。 “顾小公子……” “嗯?” 她站住,不明所以。 老管事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又看,最后那沉沉目光还是落了她手中匕首上,好半晌才说:“此乃世子信物,千万收好,若有急事,可来世子府寻求庇佑。” 寻求庇佑就不必了,不找她麻烦就千恩万谢了。 表面功夫做足,今朝再次谢过。 老管事转身离去,穆庭宇直看着她手里的匕首:“这是什么?” 她随手挂了腰间,才要说是秦凤祤的匕首,突然拍了他,推着他快走:“我爹和众位叔伯都去哪里了?他们去哪里给我讨公道了,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啊!” 二人快步走,穆庭宇回头张望了下,发现是真的没有人跟着,才是低头:“只是你爹,你爹他急着去堵谢晋元了,并没有众位叔伯的事,我那么说当然是虚张声势,虚张声势你懂吗?” 幸好,幸好。 就算她爹去找晋王爷也没什么事,都说了与她娘颇有渊源,应当也不会难为林锦堂的吧。 二人边走边商议了下,先去找林锦堂,省的节外生枝,之后再回秦家。 一时间街上也无车马,只得徒步,二人并肩而行。 想着今日凶险,还心有余悸。 快步走过世子府这边街口,今朝又是瞪他:“搞什么虚张声势,你一个人能打得过那么多侍卫?” 少年耸肩,并不在意:“哪里顾忌到那么多,他抓了我下了牢才好,中郎府正好借此到圣上面前参他一本!” 真是年少轻狂,有情有义好儿郎。 谁说这世上没有人真心待她,想起来就想笑,顾今朝狗腿地跟着他,眉眼弯弯:“穆二,你今天真是,堪称神勇,简直就是话本里的天降奇兵,是这个……” 说着双手举得高高的,给他竖起大拇指来。 穆庭宇瞥着她的笑脸,扬眉:“哪个天降奇兵,我怎没听过这个话本?” 今朝鼓起双颊,学着粗狂模样,甩着胳膊大步向前,到了前面,又转过身来,面对着他,一掐腰,假意仰面哈哈地笑:“歧西神月族是也,一夫当关万夫莫开!” 她学着戏班人走路,可笑至极。 少年实在忍不住,大笑:“你这小身板,不像。” 顾今朝对着他直摇手指,怪腔怪调:“不不不,穆兄不要以貌取人,那对方将士也有一人,如此瞧人不起,神人操手上前,拽衣摔之,当真是卫顿如断鸳,出十余步扑地不起,如此其神力,众人皆惊之。” 一听她将自己比作神人,穆二更是扬眉:“这么说的话,也不枉哥哥来一回,这等英姿想也世间少有,等等你说那个神人他长什么样子,可有你哥哥我模样俊秀?” 顾今朝还在他面前倒退着走:“嗯,你们长得差不多吧。” 穆二快步上前:“一样俊秀?” 她飞快吐了下舌尖,做了个可爱的鬼脸:“身长目凶,无人敢直视,因为长得丑,一千敌人先吓退五百哈哈!” 说完,长戟带着风扫了过来,她转身就跑。 二人笑闹,先回了中郎府报了平安,见林锦堂还没回来,赶紧让人备了车马,直奔皇宫去了。穆庭宇借他爹的口托了人,可惜的是,只打听到了丁点消息。 说是谢晋元早出了宫,林锦堂也是打探一番就走了。 没有找到人,赶紧回还,二人分头走。 穆庭宇四处寻找林锦堂,顾今朝回秦家报信,她也怕秦凤祤那边有什么动作,再起波澜,一路疾奔,到了秦家,门口小厮见了她还直问怎么这么早下学了。 显然,家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她问起秦凤祤兄弟,只说秦凤祤将弟弟送回来之后就离府了,不知去向。秦淮远和景岚都未回来,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了。 正是站在秦家门前,马蹄声由远至近。 顾今朝转过身来,一抹白影疾驰而来,秦凤祤风尘仆仆,到了面前看见她了,也是飞身下马。他鞋底都是泥,白衣衣摆处也多是脏污,有草色,有暗污的血色,像是泥地里打了滚似地。 她这身青衣,都要比他干净了。 扬脸看着他,眨眼:“兄长这是掉泥坑里了?” 秦凤祤顾不上牵马,大步上前,双手扶了她两肩,也是上下打量着她:“怎么回来的?可是我爹回府了?世子可有伤你?” 她轻摇头,统统摇头。 他上下见她并无伤处,也是松了口气:“怎么回事?凤崚说你们在路上被人截走的,怎么说你们冲撞了世子?这到底怎么回事?他真没有难为你,也没有伤你?” 今朝想了下,肩一动,躲开他手:“他若是真是伤我,真是难为我,兄长现在来问,是不是有点迟了些?” 她扬着脸,就那么看着他。 语气淡淡的,似并无责怪,只在陈述事实。 秦凤祤脸色顿变,片刻,他叹了口气,再次看向她:“凤崚性直,你比他要机灵百倍……” 话未说完,已是哽住。 顾今朝一脸正色,等了片刻,见他没再说下去,也一本正经嗯了声:“对,我是比你弟弟机灵,此事也因我而起,就是当着我的面,我也会让你带他先走,你说的没错。不必内疚,是世子故意挑拨离间,故意难为你,他这个人,真是处处令人生厌,坏透了。” 她若流露出半分不快,他或许还有话说。 分卷阅读33 越是这样,秦凤祤越是无话可说,心中一片柔软:“回府之后,我即刻出城上了山,可惜没有找到我爹和太傅,现在你既已回府,那便好了。” 今朝闻言便笑,不知为什么,这时候特别想她爹。 小时候每次在外面打了架,每次回来,林锦堂总是要说,不能就这么算了,念及那个男人,她恍惚笑笑,口中说着没事,心里却是空落落的。 伸手自腰间解下了那个牛角匕首,这就递了秦凤祤面前去。 “兄长的匕首,还与你了,我还得去找我爹。” 这匕首,换了秦凤崚回来,此时却由顾今朝还了他。 秦凤祤随手接过,心中真是五味杂陈,可他低头看了一眼,那牛角匕首上,日铭已变成了月,他似不敢置信,又仔细看了看。 顾今朝才是要走,他忙是叫住了她:“这不是我的匕首。” 茫然站住,今朝抬眸:“什么?” 牛角匕首又放回了她的手里,秦凤祤目光沉沉,定定道:“这匕首本是一双,太傅赠与我和谢聿,日月相对,这是他的那把。” 第22章花房往事 这个时间,花房更热。 景岚才在铺子里回来,近日花儿开得正盛,可以制茶的已经所剩无几,这个时候正是做花糕的好季节,京中不少小姐夫人们都很中意。 晌午时候,丫鬟和采花女都去歇息了,景岚坐了木桌旁边,正在品茶。 花房闷热,也没有别人,她脱了外衫,里面只着兜衣,露出一截小蛮腰,可见肌肤雪白。天气炎热,花房的窗开着,门也开着,只门帘放下来了。 她从来也不在乎别人眼光,若不是为了今朝和容华,真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。 门帘微动,以为是丫鬟进来了,也不以为意。 脚步声停在身后,景岚回眸,男人一身官服,目光灼灼:“花房只你一人?怎个连个别人的影子都没看见?” 他身形颀长,走了桌边,径自坐了下来。 景岚扬眉:“王爷政务繁忙,怎么想起来我这了。” 说着,一手捞过旁边的外衫往身上一披,两只胳膊这就伸了进去,腰带随手系上,她伸手来给他倒茶,倒好了,推了他的面前来:“来,尝尝新调的花茶,看看花香重不重。” 谢晋元低头,也是扶着茶碗。 她这里,就连茶碗,都和旁人的不一样,他抬眸,看着她:“怎么,不是说你们那里天气热的时候,人人都穿着暴露么,见了本王,急着披了外衫干什么?” 景岚淡淡一笑,一手在桌上也是点了点:“王爷见谅,实在是和林锦堂在一块习惯了,他醋味大,看不惯我这习惯,世人也看不得,便改了。若是未成亲呢,许还能自在自在,如今进了秦门,还是避嫌才好。” 她说起避嫌,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。 谢晋元眸光微动,薄唇微动:“避嫌干什么,听说你又置了一所新宅院?怎么?才成亲数月,便准备好后路了,这是准备离了国公府了?” 的确,景岚偷偷置了一院新宅,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,她也无意去问,只是笑:“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嘛,嫁进国公府,也算各取所需。王爷也知道我这个人吧,就爱胡思乱想,先留了后路,总好过事到临头再犯愁,对吧?” 她笑意浅浅,妆容精致。 什么时候看见她,她都要命的媚。 谢晋元别开眼去:“好歹也做过露水夫妻,无需遮掩,秦家不如意了?谁惹你不痛快了?” 好吧,景岚笑意渐失,将茶壶转了一转,才是看向他:“不痛快是有,但是还不至于过不下去,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,还能凑合,多谢王爷惦记了。” 他见她不松口,也不再追问:“当年你执意嫁了林锦堂,也是这般模样,如今又进了秦门,也不如意。这一次,若是再有变数,不若来世子府,当年应承你的事,还作数。” 景岚单手托腮,对着他眨眼,实在忍不住笑意倾泻:“不,当年都没有去,现在更不会去,我去世子府干什么,上赶着让你扒我的皮?这些年没攒下什么了,还要给今朝留些家底的,王爷少打我主意,多谢你这好意了。” 提及顾今朝了,谢晋元想起了那少年模样,见她拒绝也不恼。 端起茶碗,茶香四溢。 抿一口,真是个别样的苦,放下了,也是目光浅浅:“真是人如其茶,看着美看着香,真品到口腹当中了,却是个苦,景岚,你真是有毒,品不透。” 景岚略一低头,仍旧一脸笑意:“多谢夸奖,受下了,说吧,到底来干什么了?” 他细品着茶,半晌也没再说话。 茶碗空了,放了桌上,才是开口:“无事,刚好路过。” 好一个刚好路过,她又给他添了一碗茶:“既然无事,那就再喝一碗茶吧,许久没有见过,时间过得可真是个快啊!” 二人是各有心事,双双喝茶。 片刻,谢晋元起身要走,景岚也是来送,出了花房,外面还停着世子府的马车。二人并肩而行,日头偏过晌午,映着他们的影子,交缠在了一起。 景岚站住,无意上前:“外面真是个热,恕不远送。” 花房比外面还要热,谢晋元明知是推脱,也嗯了声,才要转身,一人骑马而来,瞧见他们站了一处,那双要飞过来了! 林锦堂一路疾驰,到了花房门前,一下跳了下来。 到了谢晋元面前,非但没有上前见礼,反而来扯他衣领:“谢晋元!你来花房干什么!” 谢晋元侧身避开,也是冷淡:“你有脸问?既已娶她,缘何闹到这般地步?” 林锦堂心底记挂今朝,只是怒目以对:“今日我不与你论这个,我儿今朝,说是冲撞了世子,被你那个好儿子给下了水牢了!” 景岚本来不想看见他,已经转过去要进花房了,听见此言顿时抬眸:“怎么回事?” 林锦堂忙将传话的那人说的,说了一遍,大意也是如此,说顾今朝当街冲撞了世子,被世子抓进了世子府,给下了水牢了。 景岚又看向谢晋元,磨牙:“可有此事?” 男人却笑,白白瞥了眼林锦堂:“哪里听来的,先不说谢聿被禁足在世子府中,不得出府。就是府上,也从来没有什么水牢,可笑至极。” 林锦堂也是怔住:“没有水牢?” 谢晋元瞥着他:“连水井都没有一个,何况水牢,不过出府之前真是见过顾今朝,只说请来的,并无什么冲撞,水牢更是无从说起。” 话虽然这么说的,但还不能全然放心。 他也是上车告辞,景岚见他亲自去查,很是放心,转身进了花房。 左右无人,林锦堂紧随着她身后,也掀开门帘 分卷阅读34 走了进去,女人坐了桌边,正拿着小夹子夹着花瓣,仔细分开花瓣当中的花蕊。 她微倾着身子,外衫滑落,露出半个裸肩。 他光只看着,不敢上前,悻悻的侧立一旁,垂了两手,就乖乖地看着她。 景岚头也不回,继续调茶:“你来干什么?” 林锦堂忙是上前一步,高大的身影将她半个身子都笼在了阴影当中,她似听见脚步声,回头瞥他一眼,他立即后退,站在距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。 “到处找寻不到谢晋元,实在泄气,到你这来碰碰运气,不是故意来找你的。” 景岚嗯了声,也不以为意:“行了,他回去了,今朝多半不会有事,你也回吧。” 林锦堂一动未动:“他来干什么?你们不是不走动了?孤男寡女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手中的小木头夹子已经啪嗒摔在了桌上,她蓦地站了起来,怒目以对:“说的是,孤男寡女的,的确不相宜,如今你们陌路,林教头请回吧!” 说着盯着他眉眼,一步一步走近。 在他面前,她已属十分娇小。 可他仍是下意识后退,一脸菜色:“我那时说的气话,你就别放心上了,打也打了,骂也骂了,就别气了,你现在杀了我都成,能不能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景岚断然回绝:“不能。” 她走到门口,抬脚将门帘勾着甩了起来,伸手接住,下颌一点,示意让他马上就走。 林锦堂见她发了脾气,非但不走,还站了她的面前来:“夫人……” 夫你个头! 景岚回头瞥见墙角放着一个扫把,随手抄了起来,这就照着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,林锦堂一手横在头顶,别开脸去,还直嚷嚷着:“别打脸别打脸!” 胡乱打了一气,景岚狠狠摔了扫把:“赶紧走,听见没有?” 林锦堂见她动作,以为她还要打他,本来要躲,肩一动发现她双目通红,更是近了来,站着让她打:“你想打就打,什么时候能听我说话我再说,真的是喝醉了,什么都不记得,现在春香快要生了,我都一点也想不起来!” 景岚哪里听他那个:“简直说笑一样,孩子都快生了,你说你想不起来,好,就算你想不起来,我且问你,这孩子你留是不留?” 林锦堂顿时跟咬了舌头一样,哑口无言。 景岚嗤笑出声,就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他:“今年生辰真是扫兴,秦淮远也有个女人找上门来,与你不同,你是身边的丫鬟,他是从前的相好。就连他也知我容不得,将人送走了,孩子是什么的结果那是他的命,你却是放不下,对吧?你需要自己的孩子,甚至期盼那就是你的孩子。府衙休夫,嫁入秦门,我没给你选择的余地,因为对于你我来说,这便是最好的结果。” 林锦堂也是红了眼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老娘还在高堂,若能生养,哪里有这些啰嗦事,我只想有个孩子也能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,谁想到走到如此田地。” 过去事,多说无用。 景岚再次站了门口,示意他快走:“就是能生,我也不会生,拿我身家性命来赌你们男人的一心,赌不赢。” 伸手来挑帘子,一副淡然模样,她已是平静下来,恢复了往日神色。 林锦堂还不想走,自她成亲以来,日日都是煎熬,如今可得了空,能见上一面,自然留恋:“既是恼了我,那也不能随便嫁人,今朝和容华可适应了秦家?虽说他家已有二子一女,但那国公府,也是大家。若知道你不能生养,保不齐又作什么,真要敢待你不好,赶紧离了他!” 那些与他何干? 景岚无意攀谈,她耐心渐失,才要将帘子挂起,冷不防撞进一双黑眸当中。 顾今朝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也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半天,听到多少,母女四目相对,没由来的,景岚避开了眼,回头瞪了林锦堂一瞪。 林锦堂可是又惊又喜,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来拍她肩膀:“那个什么世子,没难为你吧?” 若是平常,自然愿意同他亲近,此时他这大手才一碰到肩头,顾今朝已然侧身避开。 让进也不进,她脸上半分笑意也无。 “什么叫不能生养?我娘不是生了我?” 第23章春风拂面 日头已经偏了过去,花房真是热得要命。 林锦堂和景岚看向了彼此,随即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,二人齐齐将顾今朝拉入花房,一左一右,侧立两旁。时值晌午才过,林锦堂擦着额角汗意,直说着花房太热。 景岚将女儿拉到桌边按着坐了,亲手给她倒水:“尝尝娘新调的茶,特别去暑气,就是有点苦,怕你喝不惯,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甜食,逮到甜的总吃不够……快尝尝。” 顾今朝无心喝茶,回头看着她那个半路爹爹:“我怎么听见你说我娘什么,什么不能生养?她怎么就不能生养了,她不能生养,那我是哪来的?” 林锦堂也上前两步,景岚瞥他一眼,爱答不理的:“听他混说,赶紧走,以后别再来了!” 他嗯了声,却是未走:“今朝,今个怎么去了世子府了,有人送了信儿去中郎府,说你冲撞了世子,被下了水牢了,这怎么回事?” 今朝瞥他一眼,长话短说:“说来话长,反正没有那回事,闹乌龙了。” 听见她这么说了,林锦堂又想起了书院的事来:“那书院呢,怎么的,有人欺负你了?” 她也是轻描淡写:“嗯,都过去了。” 林锦堂脸上顿时愤恨起来:“不能就这么过去,你回书院,可还有人拿此事说你?现在可还有人欺负你?” 不见的时候,想他。 见了之后,伤心。 顾今朝一时将疑惑放了心底,站了起来:“爹在乎吗?有没有人欺负我,爹你在乎那个吗?” 她在别人面前,都是少年做派,唯独到了他的面前,可有女儿姿态,仰脸看着他,目光也是咄咄逼人,一手在袖口握掌成全,隐忍得很。 自己女儿什么模样,自己知道,顾今朝轻易从来不哭,在自己身边,也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。眼看着她眼底又泛红,林锦堂胸腔当中,多少东西全都拧巴到了一起。 也是嗯了声,万千愧疚:“竟说傻话,爹不在乎,谁在乎。” 这些日子以来,经受的所有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,她克制又克制,看看她娘,又看看林锦堂,到底还是克制不住,抿住了唇。 胸前些微起伏,好半晌才开了口:“我小时候,你就说,我们一家人长长久久在一起,既是这般在乎,为何我做不了你儿子。你林家需要血脉相承,我娘又气又恼,怕是多少年父子相伴也比不过天生骨血,以后做不到就不要说那样的话 分卷阅读35 了,我想我和我娘的心也是一样的,你是个好人,不能无后。” 说着,她拉过娘亲手来,狠了心不再看他,拥着直往外走去。 穆庭宇四处寻找林锦堂,后来有人看见他骑马往这边来了,她一猜就是来了花房,赶紧追了来。马车还停在外面,母女两个都上了车,依偎在了一起。 林锦堂大步追了出来,也到了车边。 隔着车帘,景岚也是淡淡地了:“气也撒了,骂也骂了,林锦堂,从成亲那时开始,我就说过,我要是走了,就别挽留,没有必要。一般的事情不触及我的底线,我都还好,一旦过了线,那再无转圜余地。” 顾今朝转身靠了她的肩头,她伸手将女儿拥住。 林锦堂一手扶了车窗之上:“那……” 景岚听得真切,叹了口气:“我从来没有想过,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来,所以当时离开林府时候还和你吵了架,现在想起来很后悔。锦堂,好聚好散吧,你和秦淮远不一样,我随时能离开秦府,但是你,见了还是伤心,所以还是不要再见了,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,你生你的孩子,我和今朝这就走了。” 说着她让车夫赶车,也靠了女儿身上。 吵架时候说的话,怎能作数,林锦堂上前两步,心如刀绞。 他也没想到,景岚说离就离,说嫁不足月余就嫁入了秦府,来时候还想不知她气消了没有,好生哄着,打他骂他,光只受着,不气了就好。 此时看着马车绝尘而去,才明白过来,人是真走了。 随之,他当珍宝一样的女儿,也走了。 马车些微颠簸,车上只她们娘两个了,今朝才是凑近了景岚的耳边:“他为什么说你不能生养?你和他成亲那么多年,为什么没有一儿半女的?” 景岚就知道这件事并不能轻易糊弄过去,也就笑了:“开始的时候,忙着挣银钱,林家的那宅院,那时候还是租的,林家老太太看不上我,主要原因就是我嫁给你爹以后,没有生孩子。可我那时候忙啊,就避讳了些,自然无子,后来有些心思惦念这个事了,你爹就出事了。” 顾今朝知道,不是她娘的错,忙是安抚着:“他们不知娘的好,不是娘不好。” 景岚才不以为意,光是轻拍着她的肩头:“七年了,他给了你父亲的疼爱,我给他留下那宅院,好聚好散,这没什么的。” 看似回答了,实则还是把话茬岔开了。 今朝没再追问,光是和娘亲在一起,就足有安全感。 片刻,景岚也想起了世子府的事,推了她起来问她,去世子府干什么,闹了什么乌龙,自己女儿什么脾气她了解得很,无缘无故,怎么也不能去冲撞世子。 顾今朝这次是毫无保留地,将近日发生在她和谢聿之间发生的所有事,都讲了一遍。她几乎是咬着牙的,说此人可恶,也不怪他体会不到人间直情,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丁点招人喜欢的地方,谁能掏心掏肺对他好? 一听是谢聿,景岚顿笑:“不会呀,那孩子至少长得很好看啊!” 今朝一下坐了起来,瞪了她:“娘!看人怎么能光看表面!” 景岚更是笑得厉害:“你这是不记得了,你小的时候还见过他的,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 她小的时候还见过他? 顾今朝不敢置信:“我怎么不记得?我什么时候见过他?” 景岚双手合十,学着孩童扁嘴说话,在女儿面前眨着眼:“七八岁?还是**岁?那时候你成日黏着我,我去世子府曾给他配过药,人家都不想理你的,你非说人家长得好看,想让他当你哥哥。就这么求的,搓着手,好哥哥长好哥哥短的,说最喜欢哥哥了诶呦现在想起来,你也是真没良心,回头跟穆二玩了一起去,没两天就把人家给忘了。” 竟然还有过这种事,今朝按下景岚的手,可不让她再学了:“我不记得了,不记得的事还说什么,再说你什么时候去过世子府,我怎不知道?” 景岚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模样,越想越是觉得可爱,忍俊不禁:“起初去过几次,因和谢晋元有些渊源,帮他给那孩子调理身子,后来你爹……嗯就是林锦堂他不愿我去,就不再去了。” 当年事,她说得都轻巧,没想到她小时候还见过谢聿,低眸想了下,还是毫无记忆,想到现在他这般性情的,狠狠打了个冷战,可不想再沾他的边了。 一路说着话,景岚也说理当去中郎府谢过,母女两个都把穆二夸了个遍。 提及秦凤祤兄弟了,景岚也是劝慰着她:“别在意那个,倘若非让我选,让你爹选,让穆二来选,哪个都选你,所以情之所长,在于人。那是秦凤祤亲兄弟,他怎能舍得,若是舍了,只怕也不能信,违背道德情理的事情,多半都是假的,更见人性。” 今朝点头,表示理解:“我知道。” 她娘又说:“你好好和秦凤祤相处,他为人兄者,我见他气度算是个好的,真心待他,他也定会回付真心。若是半个心也换不回,那时候估计娘也早带你走了。” 她继续点头:“嗯,我懂。” 景岚拥了她过来,双唇就在她额头上面狠狠亲了一口:“娘的好今朝,什么都懂得,真希望你一辈子都这般豁达,长大了也不受情苦,哪个待你真心好,你再喜欢谁。谁不喜欢你了,你都能转身就走,那时候,你就真的明白了,人心易变,但是,也不全是假的。好多人都是,跟你好的时候,是真的跟你好,真喜欢你,不跟你好的时候,那也只是他遇着更喜欢的人了,别在意。” 虽然还有点懵懂,但是她娘说的话,总是对的,顾今朝点了点头。 与景岚依靠了一起,母女两个也是温情。 马车到了秦家门前才停,才一下车,秦凤祤听说她们母女回来了,先是迎了出来,他早已换上了干净的白衣,脚步匆匆,站了石阶上,先对景岚唤了声母亲,今朝也上前见礼,以兄长相称。 景岚点头:“你父亲可回来了?” 秦凤祤侧身,迎着她们往里走:“是回来了,正等着母亲和今朝呢!” 景岚笑,推了今朝先走:“等着我们干什么?” 风轻,云白,进了秦家大门,过堂春风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,秦凤祤瞥见今朝,她腰上挂了那个牛角匕首,此时走在一边,乖得不像话。 不由就多看了一眼:“父亲听说了世子府的事,特意请了老太傅来,说请他收今朝为关门弟子,以镇福润。” 顾今朝蓦然看过去,冷不防走了长廊的头上,差点撞了柱子上面。 “诶?” 这是因祸得福……了! 第24章天生贵胄 顾今朝洗了手脸,正发换衣,依旧一身青衫。 秦淮远亲 分卷阅读36 自带了她,去堂前拜见老太傅,景岚却去往书房,叫了账房过来对账。 自从嫁进秦家,还是第一次问账。 账房先生将平时用度都报了一遍。 来宝在旁轻轻打着扇,景岚靠了椅背上面,拿了账册翻看着:“还有什么?这账上数目明显不对,除了日常还有什么,今个多支了二十两,寻常百姓一年才多少银钱,怎么回事?” 账房先生忙是低头,这才要报账,书房门响。 来宝前去开门,秦凤祤缓步走进,他走到景岚面前,当即撩袍跪下:“今日事出突然,还未给母亲请罪。” 秦家注重礼数,注重忠君孝道。 若是平时,景岚不喜这个,早让他起了,低眸看着他这一身白衣,似凡尘不染,勾起她浅浅笑意来:“凤祤何罪之有,何故来我面前请罪?” 秦凤祤低着眼帘:“我先带凤崚回来的,独留今朝在世子府涉险,为兄者,不能一碗水端平,特来母亲面前请罪。” 他白衣似雪,看着扎眼。 景岚连敷衍都懒得敷衍,嗯了声:“道理上讲,不能要求你把她和凤崚一起看待,若是让我选择,如果非得二选一,我也会只选我儿,立场不同这不能怪你。但是此事若非论起来,我这当娘的心里也不舒坦,厚此薄彼这种事,的确令人伤心。” 秦凤祤轻点头:“是为兄者错。” 景岚瞥他一眼,轻描淡写地应了:“起来吧,儿郎膝下有黄金,我不喜欢我的儿子总是跪来跪去。” 他当即站起,侧立一旁。 账房先生拿眼睛直瞥着他,景岚手在桌上点了点,看他一眼:“继续,还有什么,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,还有哪些超支的。” 当着秦凤祤的面,账房支吾了起来:“呃……” 景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:“你在秦家管账多少年了,如今支着我的银钱,说着谁的话?你看他干什么?他让你糊弄我了?” 账房忙是摆手:“没有没有!岂敢岂敢,大公子向来不问账的。” 景岚:“那就说!” 账房只得照实说了:“崚哥儿受了惊,老太太院里的丫鬟桃儿来支了五两银钱,请了老大夫来,开了许多补药,后来老太太传了话来,说是老家的那一家子来了,安顿下了府里,又支了一些。” 景岚顿时抬眸:“老家的那一家子?哪一家子?” 她看向凤祤,秦凤祤也是皱眉:“叔婶原来在老家,说是投奔了来,没想到祖母前脚回了京,他们这么快就跟了来。” 景岚哦了一声,她不在府中,不知这些。 老太太支了银钱,显然是充了脸面,别开脸去,又看向秦凤祤,非要敲打敲打他:“听见了?老太太也知道崚哥儿受了惊吓,支了银钱去请了大夫。我儿是后带来的,若是我掐了银钱,偏我儿锦衣华服,补药一把把的,你们破衣啰嗦,你们怎么想?我儿费尽心力攒些银钱,统统拿去给湘玉买了首饰,她是真心相待,拿你们当了亲兄,若是半大子都换不来,你们未免也太寒她的心!” 厉声厉色,先是责备一番,抬眼看着秦凤祤那般神色,已有愧色,又是叹息,动之以情:“凤祤,你们兄弟出生之后,好歹亲娘还在,父亲祖母都喜爱你们,衣食无忧,受尽宠爱。我们今朝,你可知道为何给她起名叫今朝的吗?” 凤祤看向她,已然动容。 景岚拿出帕子来,转过身去在眼角旁擦了擦,她并未落泪,也把眼睛揉得红了些:“她生于大火当中,我用布条捆着她在胸前,后面背了她姑姑,拼了命也躲不过逃不出,若不是天降大雨,只怕都没命了。逃过一劫,外面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,我和她姑姑抱在一起,举了破衣为她遮雨。那时候乌云散尽,我就想,什么是福什么是命,自己会享受就是福,暴雨疾风,只要守得云开,珍惜当下,那就是天命,是以取名今朝,希望她日日欢喜,岁岁有今朝。” 再回眸,双眼通红:“先在林家,林锦堂也是疼她的,如今在了秦家,只愿你们也多疼疼她……” 秦凤祤出身书香门第,向来儒雅,景岚若是强硬,断他秦家用度,或还有几分不平,此时她一副柔弱之态,更像无助的普通妇人一样的,更叫人多了几分怜惜。 “母亲放心,”他自然更添愧色,“兄弟如手足,日后定护好今朝。” 话尾一收,景岚也是安抚两句,让来宝送了秦凤祤出去。 她那眼泪瓣到底也没挤出来,账册翻看两页,也懒得翻了,看了眼账房先生,将账册推回了他的面前:“今个就给足老太太脸面,私下你知会一声,紧着些,赶明儿再这么用,怕是要入不敷支,但凡再有这样的事,需问过我再支。” 账房连声应下,忙拿了账册出去了。 来宝送了秦凤祤回来,继续给景岚打着扇,书房的窗开着,院子当中桃树满枝的花此时已经所剩无几,主仆两个都望着外面,一时都看得入了神了。 片刻,秦淮远往这边来了,来宝怕她没看见,叫了她一声:“主子,秦大人找你来了。” 景岚嗯了声,忙把帕子又拿出来,在眼上又揉了揉。 她是忽然想起了,初见秦淮远的那日。 离了林家,是在自家的当铺遇着他的,他想赎回亡妻的首饰,奈何银钱不够,只得一件件的往回赎,也只道此人情深意长,没有妾室通房,干干净净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 秦淮远推门而入,瞧见她果然在书房,也脚步匆匆,往这边来了。 景岚坐着未动,他摆手让来宝先下去,站了她的身侧来。 景岚仿佛没看见他一样,非但不理他,还偏脸过去,不看他。 秦淮远忙是揖了一揖:“夫人莫恼,秦生给夫人见礼赔罪了。” 景岚见他动作,才转过来一些:“我过生日那天,女人找上门来,虽然是从前与我无关的事,也当真扫兴,老太太不喜欢我,却喜欢花我的银钱,我儿今个又受了委屈,七七八八加起来,都是减分,我看你这分也快要减没了,没什么好留恋的了。” 她在他面前,鲜少发脾气。 这般冷面,也是头一回,秦淮远也是拉过椅子,坐了她身边。 牵了她的手,握住了:“既然说了,今朝必当亲子,一定做到,今个特意请了老太傅来,若有缘分,收了他去,与太子世子同门,也是个保障。” 景岚回眸,拿那双红眼睛瞥着他,才露出了点一点笑意来:“好吧,给你加点好,我再品品。” 秦淮远也是含笑,伸手在她眼底轻抚了下:“嗯,日后都不让你费心。” 景岚笑,突然又想起来了:“老太傅能这么随便就收她吗?要都这么容易,他门下得多少人了?” 秦淮远轻轻颔首:“这得看 分卷阅读37 她自己,凤祤之后,凤崚也曾见过,可惜他三门未过,未入眼缘。” “三门,那是什么?” “入门考题,过三即可。” 自己儿子,终究没舍得说他笨,说未入眼缘。 可就是这么一说,景岚也明白过来了,她扬脸便笑,满眼得意:“我儿向来很有眼缘,这个不必担心。” 房门紧闭,顾今朝此时跪了堂前,才是跪拜过。 老太傅年纪一大把,此时胡子花白,却不见老态。 他才问了卦象,此时得了签,低眸看着她,眼帘微动:“上前来。” 今朝乖乖起身,慢慢走了他的面前来。 老太傅让她伸出双手,她依言摊开双手,微举了些。 他依次看了看,才是抬眼:“你这孩子,也是难得,左手功,右手贵,天生贵胄,老夫看了卦象,也是清奇,或许天命如此,你入我门下,想学什么呢?” 顾今朝这是被人赶鸭子上架送来的,她并无功名之心,自然不放在心上,只是笑道:“太傅说我天生贵胄,我怎么不觉得呢,准得像太子世子那样的,才是天生贵胄,我一介小儿,真有天命的吗?” 她几分笑意,见了他从无惧色,坦然得很。 眉眼如画,倒是个好模样。 打眼一看就令人喜欢,老太傅轻颔首:“老夫过眼之人,无错处,太子有他的天命,世子也非贵胄,若讲一个贵,只你承得,你若不明白,就当是什么,天下人都饿得嗷嗷直叫,你也吃饱一碗怀揣一碗,这样的。” 今朝更是笑:“多谢太傅吉言,这个天命我喜欢。” 她娘总是说,这年头的老夫子都教仁义道德的,不必太当真,她秉着尊老爱幼的心,其实未太当真,自然更多自在,无得失心。 老太傅只捋着胡子,频频点头:“老夫也喜欢,所以,愿你能过三门,得师生之情。” 今朝不明所以:“三门,那是什么?” 老太傅摆手,书童拿了卷轴过来,才要铺上,有人敲门。 秦家人送了人来,告退,来人双手托着长方锦盒,进门便跪:“世子得知太傅在秦家,特意让老奴送来薄礼,还请太傅过眼。” 那世子府的老管事,一路跪行到面前,将锦盒呈了上来。 书童伸手去接,因为太重差点失手。 抱了桌上,打开锦盒之后,才又退立一侧。 老太傅嗯了声,责令来人退下,老管事恭恭敬敬磕了头,才转身离去。 锦盒上面一封书信,老太傅拿了出来细看,露出下面的东西来,顾今朝在旁看见,不由侧目,然后怔住。 齐齐整整放着她做的的那些锦册,因是单数,露出一个豁。 不等她作何反应,老太傅已然拿了一册,打开了来。 看了两眼,又看向她,目光在她腰间的牛角匕首上轻轻扫过:“奇门遁甲,你能做多少局?” “……” 第25章日日欢喜 奇门遁甲,听起来就十分玄妙。 顾今朝坦然看着老太傅,然而,什么是奇门遁甲,她还真是只知道毛皮。 只得如实相告,老太傅让书童拿了两个软垫放了地上,让她与之席地而坐,二人当中摆了一个八卦奇门甲图,摊开了来,他耐心与她讲解着:“三奇,八门,六甲,甲为贵,隐遁与戊、己、庚、辛、壬、癸六仪之下。你这册上,排兵布阵,很是精巧,用子大胆,生死同门,便是奇门用法。” 她完全被八卦奇门甲图吸引住了,倾身细看:“我爹教我布阵时,很是简单,我是喜欢摆弄,后来去营地两次,很容易就破了他们的阵法,如此自己做了许多小阵,但比起这些局面来,似乎不值一提了。” 太傅点头:“奇门遁甲四千九百六十局,但是无论多么精妙的阵法,一如你这生死同门,也会有纰漏败坏的可能,天时地利人和,都是变数。” 那八卦图在她眼里,已经转了起来。 顾今朝两眼放光,两膝一动,规规矩矩跪了老太傅的面前,伏身下来:“请太傅出题,今朝愿为太傅门下精学奇门!” 老太傅瞥着她:“既如此,那便限你三日时候,破百局,如能做到,便收你入门。” 顾今朝大喜过望,抬头便笑:“还请太傅指点一二!” 老太傅见她笑颜,也是勾唇:“也别高兴太早,三日百局,并不简单。” 想也不简单,今朝忙是讨价还价起来:“那太傅为何非要定在百局,三日的确仓促了些,今朝才懂得一星半点,只怕来不及。” 老太傅:“你这孩子,倒是知道变通,不过只需掌握生死门,便是简单。” 好吧,顾今朝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:“先人可有破过?” 老太傅点头:“世子谢聿,先你之前,一日便破了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她单手抚额,真是不想和他有半点的交集,老太傅指了三奇八门与她细细讲解一通,今朝也是聚精会神,不敢分心,从前自己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谜题,如今也是霍然开朗。 她记忆超群,看什么向来都能过目不忘,老太傅讲解的话从不讲两次,低头看着八卦图,牢牢记在心里。 不知不觉日头偏了西,外面天色渐暗了起来,老太傅让书童开始收拾了卷轴和八卦图,锦盒送还与今朝,他每一册都看了,赞不绝口。 夸得她实在不好意思了,上面与秦凤祤相似的字迹也无人在意,写的那些诗词也不打紧的一样。 时候不早了,秦家摆了家宴,秦凤祤前来相请。 他和今朝站了一处,目光也在那盒锦册上面扫过。 老太傅最后收那封书信时候,也瞥了他一眼:“谢聿已经让人传了书信来,说明了今日事,一切缘由皆因老夫而已,你们,今个便是做了死门当中的一个棋子。” 今朝抬眸,不明所以。 今日事? 谢聿不是在针对她的吗? 秦凤祤也是怔住,随即,老太傅叹了口气,回身坐下:“三年前老夫曾在凤凰山设过一阵,并应承过此阵者,可留山上研学。谢聿年少轻狂,与凤祤,太子李煜同闯凤凰山,过阵之时,凤祤清正,心甘为饵,李煜仁厚,多有爱护之意,也落了阵眼,唯独谢聿左突右进,后挟太子来到老夫面前,后被驱逐下山。” 顾今朝有点不明白了:“既然他闯过了阵法,为何又被驱逐下山了呢?” 太傅顿了片刻,才是说道:“此子命中带煞,桀骜不驯,心高气傲,功利心太重不分是非,闯阵时不计得失,因弃凤祤无情,是以未过生门。他今日故意将凤祤牵连过去,你二人犹如闯阵之甲,凤崚为饵,世子府便是死门,看似凤祤带了凤崚离开了死门,实则凤祤选谁都是败了,犹如那日,重蹈覆辙。” 分卷阅读38 秦凤祤脸色倒是淡然:“没想到三年前,我为弃子,三年后,我为谢聿。” 顾今朝设身处地想了下,还是想不通:“那我离开了世子府,可算破了死门?” 太傅点头:“天时地利人和,谢聿都占了,但你天生贵胄,如有神助,所以那道门困不住你,他也困不住你。他将此法一一道来,不过是为争当年的一口气,想让老夫承认,权衡功利是人之常情。太子习得治国之道,凤祤习得忠君之道,而谢聿一心向往奇门,奇门遁甲老夫并未传与他,今日他将牛角匕首赠与你,也极力举荐你入我门下,只怕你他二人已有根缘。” 怪不得,当时,谢聿那样看着秦凤祤。 没想到,他竟是精通。 只怕在书院,谢聿捡起那本锦册的时候,就布下了这个局。 顾今朝垂下眼眸,听着太傅说起神助,也是忍俊不禁。 穆二神勇,想起他就是想笑。 老太傅到底也没留下,他只说明日一早会让人送来百局图,他要去世子府一趟,带着书童这就走了。秦淮远带着几个儿子恭恭敬敬将他送出大门,才一起回还。 吃晚饭时候,一家人一起吃的家宴,顾今朝满脑子都是那些奇门遁甲的命盘,草草吃了点东西也没大注意别的。回到自己屋里没忍住将自己的那些锦册拿了出来,因老太傅指点过,又有不同见解。 不能干坐着等,连忙起身。 想去书房找找,看看能不能有些有关的书卷,可以参考多看一看。 才出了院子,就看见秦凤崚匆忙走过,她先前还没太在意,可那少年一溜小跑跑了,她才走到前院书房门前,他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,跟了她的身后。 走了石阶下了,一回头,把他抓个正着:“秦凤崚,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 秦凤崚还想别开眼去,假装看树,可眼看着顾今朝转身又要走了,赶紧叫住了她:“顾今朝,你站住!” 今朝停步,回眸看他:“有话就说,扭捏的什么,像个小姑娘了~” 一听说他像个姑娘家了,少年几步冲到了她的面前,本来还想争执一通,见她脸上还有疲色,忙是软了下来几个调调:“祖母让大夫来过了,给开了不少镇神的汤药,也让人给你送去了,你喝了没有?” 什么镇神的汤药,她没看见,不过那些不重要:“没事,我不用喝,我好着呢!” 秦凤崚干咳两声,可是很不自在:“我等你不回来,在那厢房一直很担心你,大哥来的时候,他问了我你的事,我想等你一起走的,可是大哥说只能先把我带走,再想办法来救你。” 今朝点头:“嗯,我也这么想的,应该先把你救走,因为你比较笨一点。” 第一次被人说笨,还恼不起来,秦凤崚想反驳也无从反驳,只能干瞪她一眼:“这么说,你是不会怪我们把你扔下了,我听说你也很快出来了,那你怎么出来的?” 顾今朝想了下:“怪你们干什么,这是世子故意挑拨,才让凤祤大哥选一个带走的,你想想,他只能带一个走,他能选谁?” 秦凤崚顿时恼了:“世子这也太毒了!” 今朝点头附和:“没错,他不仅是太毒了,是简直有毒,所以不要在意那些事。” 秦凤崚:“你不在意才好,我大哥为了救你去山上还滑落了山涧,他也几日不得休息,疲乏得很不说而已……” 眼看天都黑了,顾今朝急着去书房,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:“你大哥人中龙凤,真的是个好哥哥,我能得这么个哥哥,真是烧高香了。” 说着三言两语打消他愧疚之心,推了他往出走,一直给人送出去老远才是回来。 夜幕降临,黑幕笼罩大地。 书房当中漆黑一片,顾今朝快步上了石阶摸黑推开了房门,又关上了。 按照记忆当中的位置走了桌边,摸索着找到火石点着烛台,秦家书房可是真大,左右环顾看了两眼,大步走了书架旁边。 到底是书香门第,对于书卷的整理还是很有心得的,按照上面排序寻找了下,竟是在最边侧的一个书架上真的发现有关奇门遁甲的书册。 屋里昏暗,有点看不大清。 烛台又举得高了些,从前林锦堂就不喜看房都没有,得了空就跟头把式地带着她去营地校场,如今想起来,也是唏嘘。 她读书识字,都是姑姑好时候教的。 她娘识字,很聪慧,但是她娘写出来的,经常是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很奇怪的字,不过她娘很会讲故事,小时候总是缠着她给讲故事,那猴儿大闹天宫西天取经的故事,是百听不厌。 有点高,拿不到。 正是叹着气,嫌弃自己个子矮,轻轻的脚步声在背后响了起来。 急忙转身,烛光映着那白衣似雪。 秦凤祤也不知在这书架旁站了多久,她竟是没有察觉到,此时人到了面前,就着她手往高一托她手里的烛台,抬手按在了一本书上,伸手拿了下来,这就递了她的面前。 正是她要拿的那本,顾今朝还扬着脸,下意识就接了过来。 烛火之下,秦凤祤低着眼帘,与她一同站在书架之间,两个人靠得有点近,他低眸看着她眉眼,也是言语渐轻:“不用烧高香了,既是好哥哥,总需做点好事。” 今朝眨眼,从来淡定:“要做什么好事?” 秦凤祤依旧瞥着她,拿着烛台往桌边走了过去:“过来。” 她连忙跟上他脚步,刚才点火时候,也没太注意,原来桌上已经摆了一摞书册,此时秦凤祤将烛台放稳,将她按坐了旁边。 书册拿下一本,放了她眼前,他也挨着她坐下了:“我对奇门遁甲不如谢聿上心,是以开始看见你做的那些锦册没有在意,入门的时候,也一同看过,这些都是我当时看过,上面有批注和要点,你可以看看。” 翻看两页,的确有,趁着明日的百局图还未送到,可以熬夜看看。 顾今朝从来不矫情,道了谢,这就翻看起来。 秦凤祤也没有走,拿了笔一同翻看继续批注,也不知过了多久,困意上涌,今朝打了个哈欠,抻了个懒腰。身边的秦凤祤低着眉眼,还低头写着什么。 他胳臂来回动作着,外肘处似乎有伤,此时已经渗出了殷殷血迹。 盯着看了片刻,他有所察觉,不过没有看她:“看什么?” 今朝双手环臂做枕,伏身枕了上面,依旧盯着他,细细打量他:“其实,真的不怪你,你不必做到如此。” 秦凤祤笔尖一顿,回眸:“折在谢聿手里,不算什么,我做这些,不为别的。” 烛火啪地跳了个火花,这时有人陪伴的感觉,真不一样。 顾今朝没忍住,笑了:“为什么?那你做 分卷阅读39 这些为什么?” 景岚与他讲过的她名字由来,秦凤祤此时想起,放下了笔。 他一手按在她肩头,也是暖了许多脸色:“为兄之道,来日方长。” 第26章举世无双 接连几日的响晴之后,早起就见沉色。 灰蒙蒙的,也无风也无雨,秦凤祤到了书院,即有人迎了他,侍卫队守在藏下,整个院子都安静得不可思议,他脚步也轻,一身白衣,在这雾蒙蒙的灰色当中,添了一抹雪色。 走进藏顶的阁楼。 开着窗,楼上也无风,真是平静。 秦凤祤缓步上前,谢聿一身锦衣,站在窗边,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,依旧是束发着了冠,随着他的动作,身上佩玉叮当作响,薄唇微勾。 老管事连忙过来,双手呈上一物来。 谢聿亲自拿了过来,递到秦凤祤的面前:“师兄的匕首,还与师兄。” 秦凤祤抬眸,细打量着他。 今日气色不错,不过没有伸手去接:“愿赌服输,既用它换了凤崚,便是世子的了。” 谢聿见他不接,再次扬眉:“只是游戏而已,师兄别放在心上。” 秦凤祤连退两步,欠身:“世子以为是游戏,凤祤却在戏中连丢两子,若讲游戏未免伤心。” 谢聿笑,随手将匕首放回老管事手里,一手扶在了窗棱上面,他看着外面,也是叹息:“三年之前,你我情谊非常,可上了一通凤凰山,因一局生死门,我挟太子过关,之后再无过甚交集,真是令人唏嘘。” 三年之前,三人上山,都是年少轻狂。 结果,老太傅驱逐谢聿下山,却留下了太子李煜和他,也真是耐人寻味。 自此秦凤祤与谢聿,也是渐行渐远,除了那日月相对的牛角匕首之外,似乎已再无牵连,若是平常时候,秦凤祤早上前两步见礼了,此时看着谢聿,也是释然。 谢聿还瞥着窗外的各个院落:“你带凤崚走时,可想过,顾今朝即为弃子?” 秦凤祤如实回道:“万万没有将此事与三年前的凤凰山联想在一起,凤崚自小娇惯,为人性直,带他走时并未多想。也是以为,世子不会真的伤到今朝,毕竟,他曾背你下山。” 谢聿回眸看着他,目光沉沉:“虽是继兄,这些日子我看你也袒护得紧,好一番兄弟情深,可即使知道是迫不得已,知道有情可原,心中也有芥蒂了,是吧?” 看似在说顾今朝,实则是在问他。 秦凤祤也是扬起眉来,因为曾成弃子,有了芥蒂,也实在是老太傅驱逐谢聿下山之后,他消沉了许久,一个得意,一个失意,阴差阳错渐行渐远。 他得了太傅精修,偏该得意的是他,却无比失意。 失意那个却是一笑而过。 笑,别开眼去。 随即,很快,又是回眸。 秦凤祤一拳过去,谢聿拳到,轻轻击打在了一起。 一切尽在不言中,真个是一笑而过。 一同站在窗前,能看见书院的学子们66续续分流而走,谢聿一眼瞥见那一抹青影,不由皱眉:“顾今朝今个不该是在府里解局?” 秦凤祤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,顾今朝一身青衣,才到学堂门口,后面追过来一少年,自背后扑上来,差点给人扑倒,二人笑闹一番,才一同进了学堂。 再看,因屋檐遮挡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 也是皱眉:“一早上,太傅命人送来了百局图,的确该在府中解局。” 谢聿回身坐了躺椅上面,轻轻一晃,躺椅就轻摇了起来:“因祸得福,他应该谢谢你。” 秦凤祤转身,也看着他:“理当谢谢世子,只她不知,奇门遁甲百年难遇一子,你如此举荐,三日百局,太傅这便是认了他,如此说来,我便替今朝谢谢师弟恩德。” 谢聿随手接过老管事手里的匕首,抽出来把玩,漫不经心地:“他能过了百局再谢不迟。” 说着,合上匕首,回手递给秦凤祤。 这一次,秦凤祤接了手里来,重新挂了腰间:“翻阅古籍,也未对上病症,御医们下针也并非毫无根据,此事还待再对一番。” 桌上放着一本市井话本,谢聿拿起来,不以为意:“太傅常言道,人之命天注定,若是命中注定是个短命鬼,不必相争,算了,不必再查。” 这番话,似漫不经心。 秦凤祤一手抚在匕首上面,心中一动,忙是上前:“景夫人建花房之前,就颇有名气,听说她会调剂许多汤药,具有神奇的效果,不若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然皱眉:“当年世子府还是晋王府时,景夫人便来过……” 此话一出,也是说了半截。 如今景岚已是国公府夫人,是秦凤祤的继母,当初差点成了晋王府的王妃,这种话如何说得。 秦凤祤闻言也是诧异:“她们母子这么些年,也是不易,不想竟是也去过晋王府,可有为你调养些汤药?” 谢聿才翻看两页,头也未抬:“我劝你少些担忧别人,景夫人过往的确不易,但是她家财万贯,颇有手段。就是她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儿子,你见他可怜,殊不知他天生贵胄,生来身边都是贵人。” 秦凤祤:“何以见得?” 难得谢聿心情不错,身子也不错,抬头瞥了他一眼:“太傅卜了卦,说他是福星贵命~” 拉长的音调昭显了不屑,谢聿将摊开的书册盖了自己脸上,这就躺倒。 秦凤祤见他已有倦意,回身就走,要去继续查阅古籍。 人才一动,背后又响起了谢聿的声音。 躺椅微动,书册之下,是他闲闲腔调:“他自小就一副笑面,花言巧语,巧舌如簧,人前指天发誓色不改,满面真诚全是鬼话,你若信了他,却不知,他转身就能卖了你。” 这是在说谁? 秦凤祤站住了,可再回眸,谢聿摇椅轻动,人再无声息了。 显然,真是疲乏了,老管事忙拿了斗篷给他盖上,藏书阁即刻安静了下来。 藏书阁是安静下来了,书院外面却是喧闹起了一股邪风。 据说是长公主来了女学,亲自要为及笄的女学子结发。 常山长公主李敏当年扶持天子,人人敬仰。 如今民风开放,与她也无不关系,她主张女子走出闺房,今年更是要亲自为女学及笄少女结发。 听说公主的女儿也来了,此时学院里喜欢看热闹的人都出来了,顾今朝是被穆庭宇拉出来的,一路被拉到了一墙之隔之处,两个人都不得不感叹着,少年爱美之心皆一样。 阶级矮墙上已经挂了不少少年,他们下面有踩着人的,有落起高物的,一眼看过去,也是个景。 二人鄙夷地看着他们,转身就走。 到了高 分卷阅读40 墙边上,可是无人。 然后,齐齐后退,相视一笑,摆臂,助跑。 一口气冲到墙边,凭空蹬上高墙墙体,然后向上攀爬几步,齐齐探头出现在了高墙的墙头上面。 儿时没少爬墙,顾今朝双手扳着高墙墙檐,远远张望着。 公主的仪仗队都在女学的书香殿外,现下女学子们排成长排,依次走过可能是人数过多了,现在殿外站着几十少女,此时灰云散尽,日头又烈了起来,个个都擦着汗。 千娇百媚也都变成了凡夫俗女。 穆庭宇也扒着墙,啧啧出声:“日头太烈了,我愿化成一把大伞,为小姐姐们遮光挡雨。” 顾今朝在旁撞他的肩:“喂喂喂,穆二,要流口水了吗?” 动作之间,头顶的帽子歪了下来,遮住了她的一边眼睛,她诶呦一声,一手扳着墙,一手扶帽。 今个出门时候,秦凤崚送了她一顶帽子,据说是他才得乙时候,山长授予的。 此时戴了她头顶,有点点大。 穆二回眸,:“今朝,你戴这个帽子好……好好笑……” 说着这便真的笑了起来,双肩抖动,似不能克制。 顾今朝作势要打,一动,借着风气,帽子便被折了脑后去,光剩下帽带轻勒在颈间,她浑身上下都怕碰,可是痒得想笑,伸手勾了帽带将帽子抓了下来。 动作之时,身子后仰,穆二一手扶了她后腰上:“小心点,别掉下去。” 她把帽子扣了他头上,笑:“你且帮我戴一会儿。” 穆二伸手扶帽:“我戴一定比你好看。” 今朝连连点头,说好看,二人紧紧挨着,继续看小姐姐。 片刻,两人在人群当中发现了赵玘,顾今朝挥手和她打了招呼,可赵玘抬头看见他们两个,微怔之余,转过身却是不理他们。 许是因为怕人传闲话,俩人也未太在意。 又有结过发的少女走了出来,刚好从墙边走过,那边想起一溜的嘘声,穆二哼哼着:“这些人,也太没趣。” 话音刚落,几个少女结伴从眼皮子底下走过,他含指吹出口哨来,待人抬起头来,笑得不能自已。 顾今朝摇着头,叹气:“你这笑脸,未免有些猥琐,丑的真是一言难尽……” 穆二笑脸顿失,一扬眉眼,将帽子摘下来塞了她面前:“胡说,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,举世无双!” 今朝不要,非要他戴上:“举世无双,穆二傻只服你一人。” 笑闹,穆二抢了帽子也给他戴:“你才傻……” 赫然间,失笑声在背后响起,二人齐齐回头,高墙下,不知什么时候,站了许多的人,秦凤祤手里提着个书箱,正看着他们。侍卫队拥簇着谢聿,他一身锦衣背负着双手,也是才要走过的架势。 秦凤祤也是皱眉:“不在府中解局,怎地在这胡闹?” 在墙上的俩人都看着他们,想起世子府还心有余悸。 偏偏这个时候,手一抖帽子也没拿住,翩翩落下,直接掉了谢聿的面前去。 顾今朝才要说百局图已经解完了,那人已经踩着她的帽子走了过去。 “不必相争,举世双傻。” “……” 第27章桃花已醉 顾今朝从高墙上跳下来,一踉跄还差点摔了。 秦凤祤已经捡起了帽子来,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土:“你都没考乙院,哪里来的这帽子?” 她上前接过来,说了句凤崚送的,这就抱在了怀里。回眸瞪着那个被拥簇在侍卫队当中的身影,也是送了他一个白眼:“真是,真是让人见了就不痛快的一个人,扫兴。” 穆庭宇也在墙上跳了下来,站了她的身侧来,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:“他刚才,是在说我们?” 顾今朝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不,兄弟,他是在说你。” 穆庭宇抱臂,瞥着她,一本正经地:“我以为他是在说你。” 秦凤祤别开眼去,这两个少年,也真是幼稚:“今朝,你不是该在府里解局的?怎么来了书院了?” 顾今朝推开穆二,转身过来,对着他笑:“哥哥这是在担心我?” 穆庭宇还没有走远,站了一边,秦凤祤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提及老太傅的事,只过来推今朝的胳膊:“此等机遇,不得玩笑。” 她嗯了声,才说了声我知道,书院钟声便响了起来。 赶紧撇下他,走了穆庭宇的身边去,回头还对秦凤祤摆了摆手,欢快得很。 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美少年,他才要上前,一个丫鬟匆匆过来请他,说是公主得知他在书院,特意命人来请的,问了才知道,谢聿才要离开书院也被截住了,现在人在女学院那边。 只得先跟着去,大步去了。 课业不难,顾今朝早早完成了,夫子不在,学堂里闹哄哄的,像她们这样的丙等,许是就来混日子了。 她闲暇时间,就拿出锦册,在册上排演小图。 片刻之后,背后的穆庭宇用笔杆戳了戳她后心:“诶诶诶……” 今朝回头,他双手抱拳,努力睁大双眼使自己看起来可怜巴巴:“帮个忙啊!” 横竖夫子也是不在,顾今朝这就拿了他的课业到案前,她左手简直妙手,衡量着他的笔迹,开始模仿他的字迹,随便写了课业。 穆庭宇推了案子抵了她的腰身,人往前一倾身,这就凑了她的耳边来。 他气息微热,声音极低:“今朝,后天我便要随着哥哥去猎场了,待我拿了头筹,就能挣状元去了,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 顾今朝耳边被他吹得直痒痒,一个后肘,就将他怼了回去。 片刻,他又拿笔杆子戳她:“今朝今朝今朝顾今朝……” 她无语,只得回头:“猎场那守卫森严,也不是谁都能进的,我不去,没的没事找事。” 穆庭宇叹了口气,抱臂以对:“我就知道,你那声哥哥都是白叫的,你哥哥我呀,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,世子府什么地方,都闯了,你呢?你真是伤我的心,算了算了,不去不去吧,就当没你这个兄弟。” 说着,别开了眼去。 今朝来抓他的袖子,也被他一把挥开。 她整个人都快伏到他案上了:“穆二,你得好好想想,我要是去了,你输了怎么办?很丢脸的吧?” 少年蓦然回眸:“我不喜欢输,也不会输。” 顾今朝连连点头,双手合十:“知道了,天下第一美少年,你一定会拔得头筹,但是猎场那种地方,你让我怎么进去,我既不是皇亲国戚,又不是权贵公子,都没有观贴。” 穆庭宇完全没有想到帖子这件事,见她提出来了,也是怔了下:“中郎府应该有帖子,等我回去问问。” 进猎场是要被搜身的,顾今朝有 分卷阅读41 点头疼:“但愿你呃……能问到。” 话才一停顿,他就在她帽子上拍了下,帽檐一掉,又将她目光遮住,今朝伸手将帽子扶稳,笑着要打他,门口传来一声轻咳,知道夫子回来了,连忙回身坐好。 案上的课业还没有完成,顾今朝赶紧拿起了笔来。 不想夫子却给所有人一惊喜,说是书院又来了贵客,怕人太多出什么纰漏冲撞了人,完成课业的学子们可以先回去了。 众人大喜,忙地低头写起课业来。 夫子在学堂坐了片刻,顾今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奋笔疾书,看着好不用功,可等写完了却不敢这么交上去,只得磨蹭了又磨蹭,别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才抓了个空,反手将课业塞给了穆二。 穆二自然感,主动接过她书箱背了过去:“帖子的事,我来解决,你只管去就好,大哥当武状元时候,你是没有瞧见,头筹会奖赏好多东西呢!” 光只是头筹,就奖赏好多东西了? 今朝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:“是啊,好可惜,那时候我没有瞧见。” 出了院中,因是时间还早,还没有人来接,穆庭宇撞了今朝的肩:“时候还早,要不要同我去中郎府?你爹昨个回来大醉一场,都没回家去。” 顾今朝多少能猜到怎么回事,叹息:“不去了,见了也是伤心。” 穆庭宇轻轻点头:“也是,林家现在也有点乱,老太太一下失去了平时吃穿用度,没处使疯,只能将气都撒在春香头上呢!” 她在林家时候,唤林家老太太为祖母,她待自己还可以,却不想也是这样的人。 春香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,后来在大屋里伺候着林锦堂和她娘。 她娘的确是安了安家的心,否则不能将那宅院买下来,如今虽然地契上是她顾今朝的名姓,但也说不会倒手,留给林锦堂了。 如今真是物是人非,林锦堂要是能过得好些,或许她还能放心些。 她以为,她选了那个孩子,心里应当也是欢喜的。 没想到,还是伤心。 当即摇头:“各人有各人的命,希望我爹也能有后,等孩子生下来,能更痛快些吧!” 正说着话,女学这边也有人66续续往出来了,穆庭宇自后面搭住了今朝肩头,不叫她走:“看看,今天命好,小姐姐们都出来了,快看看,指不定谁家小姐姐一眼中意我了,我爹就不会为我讨媳妇儿发愁了。” 顾今朝肘击得手,给人推开:“穆二,你清醒点吧,这些小姐姐看不上你。” 穆二往前站了站,哼哼着:“此话怎讲?” 今朝笑,抱臂:“因为有我,她们是看不见你的。” 穆二愣住,随即将背后书箱摘了下来,直接抓了今朝的胳膊,给她背上了:“好走不送。” 今朝背后一沉,只说他真小气,正是笑闹,秦湘玉也跟了后面出来了。 忙是站好,远远地对着她笑。 今日结发,秦湘玉及笄不久,也得了公主花枝,她头顶戴着桃花额饰,耳边耳坠也是两朵桃花,一身粉嫩很是相宜。 穆庭宇搭眼一看,啧啧出声:“顾今朝,你这是看中谁家小姐了?” 今朝回眸瞪他:“别胡说,这是秦家小姐,我白捡的小妹妹。” 她身边还跟着丫鬟香秀,主仆两个也看见顾今朝了,都快步走了过来,到了跟前,秦湘玉对着穆庭宇微一欠身,算是有礼了。 顾今朝忙是介绍一番:“是我中郎府的哥哥,穆庭宇穆二公子,这是新得的妹妹秦湘玉。” 秦湘玉略一皱眉,也是嗔道:“让二公子见笑了,妹妹就是妹妹,什么是新得的妹妹?好好说话。” 今朝忙来赔不是:“妹妹息怒。” 穆二平时笑嘻嘻,一到了小姑娘面前,反倒拘谨起来,竟是闭口不言了。 今朝顿笑,拿他打起趣来。 说话间又见到了熟人,赵玘在些结发挽髻的少女当中,显得十分扎眼,她一身青裙,还梳着发辫,独自背了书袋,一直低着头,才要走过,顾今朝冲着她叫了声姐姐! 赵玘蓦地抬眸,随即怔住。 门口并无车辆,顾今朝看向穆二:“你家小厮呢,什么时候能来车马,顺路给赵玘捎带回去正好。” 穆二看她一眼:“那你呢?” 今朝笑,下颌一点秦湘玉:“一会儿秦凤崚出来了,我与他们兄妹同去就是。” 穆二只得点头,赵玘已到面前,他一眼看见着姑娘还梳着发辫,狐疑道:“赵玘,你早及笄了,怎没上前去,让公主赐花枝,亲结发呢?” 赵玘浅浅目光,在他们几人脸上一扫而过,最后看了眼秦湘玉,低下头来:“今日不知公主前来,未换新衣,身上连件首饰都没戴,自惭形秽,没有上前。” 一个姑娘家,说出这般话来,已是面红耳赤。 三人本就相熟,穆二随手摸向腰间,可惜腰间只挂了个从顾今朝那讨回来的匕首,别的什么都没有:“呃……回头我让人送点银钱去府上……” 赵玘忙是摇头:“不必了,多谢二公子,也不用送我,我过来就是有句话想对今朝说。” 顾今朝正在一旁夸着秦湘玉结发好看,没注意到她二人说了什么,待赵玘走了眼前了,才看见她,上下一打量也是问了一遍:“你怎没有结发?” 赵玘抬眼,双目微红,也又答了一遍:“今日不知公主前来,未换新衣,身上连件首饰都没戴,自惭形秽,没有上前。” 那双红眼睛可真是红,今朝怔住。 赵玘别开眼去,也不再看她,说该走了,真就转身走了。 穆二凑过来问,赵玘对她说了什么,今朝忙给他推走了:“没说什么,好像哭了,你快去送一送。” 穆少年虽不明所以,还是追了去。 顾今朝目送二人离开,心中微乱,她和秦湘玉侧立一旁,等了好半晌没等到秦凤崚乘车过来,倒是把秦凤祤等出来了,他与书院的掌教一起自女学院走出,到了门前,见三三两两还有未离去之人,统统驱逐。 到了自家弟妹面前,也是皱眉:“你们怎么还未回府?” 秦湘玉只说在等秦凤崚,秦凤祤抬眸看见她已然结发,那发髻上还赐了一多桃花,不由怔住。 顾今朝瞧着他神色,心中已然猜到几分:“怎么了?长公主亲来结发,我见湘玉戴的花枝也不是谁都有的,莫非还有别的意图?” 左右无人,秦凤祤才要开口,突地一声锣响,真个响彻长空。 眼见着禁卫军护着一车往这边来了,他一手推了一个,不叫 分卷阅读42 回头:“太子亲临,莫作声。” 话音才落,车辇已到。 第28章新嫂子罢 夕阳西下,南街上云裳坊才静了一静。 送走了来收衣的丫鬟,伙计小罗成赶紧去提壶,给掌柜的倒了茶,又给景夫人倒了茶,然后跟其余两个小伙计一起收拾着布料,层层叠叠摆放整齐。 景岚在铺子里看了看,这新开的铺子客人还不算太多。 全靠老铺的回头客,在这个年代,银钱是最不安全的东西,容易招来祸端,只能多置办房产地契。她一个女人,又不好守财,好在今朝是儿郎身份,为她省去不少麻烦。 喝了点茶,也还是困乏。 掌柜的还要她点点账,摆手也是罢了。 来宝在旁边给她拿着衣料,挑选着什么款式,想给今朝做新衣,两椀茶水下肚,受不住了,景岚起身往后院来了,后院有三间,两间储物,一间休息。 她一身新裙,独自来了厢房歇着。 门窗都开着,屋里凉快,她贪凉脱了外衫,这就歪了榻上。 凉风阵阵,才是迷迷糊糊将要入梦,脚步声由远至近,有人来了厢房,像是被梦靥住了,也睁不开眼睛,只觉身边像是坐了人。 淡淡的酒香味,来人俯身下来,抱住她,微热的唇舌到她肩上,一碰触到了,她一下睁开了眼睛。 景岚淡定地坐了起来,男人还拥着她,埋首在她肩头。 她将他推开,对上他赤红的眼:“林锦堂,你有完没完?” 林锦堂后退两步,撩袍跪下,一抬眼那眼中更是滴了血似地:“我不要别个,单单就要那个孩子,夫人饶我一次,这辈子都听夫人的!” 景岚侧身,双腿卷着裙摆搭在榻边。 抓过一边的外衫这就披了身上,慢条斯理地系上了腰带,才是看向他:“夫人是哪个夫人?林锦堂,你看清楚,如今我已是国公府的夫人,夫家姓秦了。” 男人闻言,上前两步,抱住她的双腿,脸侧紧贴了腿上,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:“我不,你说走就走,你都没给我一点余地,转眼就嫁了秦家,你现在和他和离,我们就和好了好不好?” 那么大个个子,竟然像个小无赖一样的。 景岚却是叹息:“我说走就走,那是因为谁也改变不了结果,你娘说的对,不能让林家无后,那样我就是罪人了,这么些年,也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,也是愧疚,如今你有了骨肉,这不是很好么。” 林家老太太一直以无子想要压制她,或许她也以为一个丫鬟而已,有了骨肉,景岚大不了也就是闹一闹,不会轻易离家,毕竟和自己儿子也是夫妻恩爱。 可谁也没想到,景岚痛快地离开了林家。 大闹府衙,甚至不惜落了个悍妇的名声,之后迅速嫁入秦家,更是让人议论纷纷。 她那时一是伤心,二是冷静下来,也需得找个好家世的人,秦淮远有儿有女,唯独没有夫人,偌大的府院也好做桥梁洗钱,看他容貌俊秀,便是嫁了。 有的时候,会寂寞,有个人在一起也能宽慰自己。 林锦堂听她说好,更是心如刀绞:“不好,不好,我都听说了,你又单独置办宅院了,就是在修而已,是不是秦家待你不好,他这一半路夫妻,你快离了他才是!” 夫妻七年,景岚低头看他,因是醉酒也憔悴许多,伸手在他脸上轻抚而过:“还记得吧,当初我嫁你时候,是因为什么?” 林锦堂额头抵在她腿边,跌坐了地上:“记得,谢晋元给不了你名分,你说露水夫妻难长久,想长长久久找个人,你说我长得很像你家郎君。” 七年时间,人非草木,怎能无情。 景岚心间也是百转千回:“是,我也想长长久久,可我不是今朝那么大的少女,咱们活在这世上,更为简单,利为先。林家需要传宗接代,我需要一个伴儿,今朝需要清白家世,容华需要有人呵护,我在林家七年,一心一意,也算对得起你,是以你娘不待见我,也忍了,至于我置办宅院,那也是与你无关了。” 林锦堂闻言,更是心碎。 她纤纤玉手,正是轻抚着他头脸,让他回去,前面又有人来。 景岚一拍他胳膊,他连忙站了起来,来宝匆匆进了屋里,一眼瞥见林锦堂也没给他好脸色:“林大人什么时候进来的?莫不是故意脚前脚后这是来逼我们夫人来了?” 景岚瞥了她一眼,问她怎么回事。 来宝愤愤然地看着林锦堂,说林家那个不要脸的丫鬟在前面跪着呢! 景岚忙是穿鞋,出了后院,也不叫林锦堂跟着,自己先往前去了,果然,春香挺着肚子,正跪了铺子里,旁边还跟了一个林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。 景岚上前,吩咐罗成:“太叫人笑话了,关上门。” 罗成上前,才要关门,一个人影这就挤了进来,景岚看着眼熟,也是丫鬟打扮,瞧着屋里这光景,到她面前连忙福了一福:“小婢是老太太跟前的桃儿,特意来寻夫人拿些布料的。” 可是乱成一锅粥了,景岚仔细一辨认,才明白过来,这个桃儿是秦家老太太身边的人。 她回身坐下,先没理会春香,光看着桃儿了:“拿什么布料?” 桃儿站了她的面前,低头道:“天暖和了,说给几个哥儿和姐儿做新衣,老太太让来问问夫人,可有准备?” 做几件新衣裳而已,景岚点头,看向罗成:“多担些料子,丫鬟们也都做一套。” 说着也让桃儿跟着罗成去挑了,桃儿一听连丫鬟们都有,自然满心欢喜,忙跟着罗成一边去挑布料了,景岚见她们一边去了,才看向春香。 春香从前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,十七八时候就该婚配了,可老太太舍不得。 原来是有私心,也是,看着柳叶弯眉的,模样也不错,她心中岔了一岔,也是唏嘘,半晌才开口:“春香,我与林家已无干系,你这是来干什么?” 春香一手还抚在隆起的腹上:“春香来请罪,一切都因春香而起,夫人不要怪罪主子,也不要生老太太的气,现下老太太因着此事都病了……” 也不等她说完,景岚叹了口气:“行了,别说了,我不想听这个。” 一边的桃儿探头探脑,她不愿做恶人,仍旧好言好语地:“回去吧,以后别来这了。” 春香跪了半天,也是两腿发麻,跪行两步也是实在抹不开脸了:“春香也是别无他法了,老太太这一病,家中也无存银,让我想法子,我能有什么法子,只能来求夫人,老太太问东街的铺子,不然能不能顶出去……” 话未说完,林锦堂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过来,他醉酒已醒了三分,强忍恼怒:“住口!” 春香一见他,脸色顿白:“主子 分卷阅读43 ……” 景岚起身,凉凉道:“你们老太太也真说得出口,别说东街的,就是你们现下住着的,都是我儿今朝的,回去告诉她,就说我说的,就算我想给,她儿子也没脸要,让她断了那个念想!” 说着,怒目瞪像林锦堂,已是沉了脸色。 林锦堂也是羞臊得没脸见她,真个是没脸见她。 他一把扯起春香的胳膊,给人拉了起来,让自家丫鬟扶着她往出走,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春香也是被林家老太太逼得,她一个丫鬟哪里能求得动景岚,哭了两声,也不敢再说别的,跟了林锦堂身后去,一时间铺子里安静了下来,来宝拿了扇子直给景岚扇风。 “夫人息怒,那老太太就是个搅屎棍,有苦有难处了想起夫人来了,哪有那么美的事,还指望夫人能管她们怎么着!” “嗯。” 景岚回眸,瞥见桃儿一旁磨磨蹭蹭地,也是点头,故意敲打着:“谁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,最可笑的就是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,瞧不起商贩,可知道享受,却不知享受也是需要银钱的呢,林家这老太太以为我高攀了似地,别说他林锦堂,就是现在秦家,我也照样离得!挨着边靠得近了,自然得些好处,都和离了,我与林家还有什么干系!管她呢!” 说着起身,来宝赶紧上前,叫了桃儿说给她捎带回去。 桃儿挑好了布料,听了好些事,也不敢作声,赶紧就跟着出了铺子上了车。 这些料子都叫人来家里剪裁,挨个得量一量,景岚就上车时候过问过问,又恢复了平时脸色,到了秦家门前,几人下车,桃儿可不敢不敬,恭恭敬敬施了礼,忙是去后院递信去了。 来宝瞧着她那模样,挨了景岚身边扶着她:“她这是去嚼舌根了,走得这个快。” 景岚才不以为意:“说了才好,也好让老太太知道知道,我的银钱能是随便给谁花的么?她想动想用,那就低气点,毕竟,我也不欠她的,惹急了,就让她也从高处落下来试试。” 才进府时,秦家已经剩了个空壳子。 景岚让人备了名贵的药材和许多银钱,宠惯了一阵子,世人都是这样,吃人家的嘴短,拿人家的手短,她用不着笑脸相迎收买人心,光是银钱上,就有底气。 也是林锦堂这么一闹,心中厌烦,念及自己那个时好时坏的小姑子,转了脚就往她那院去了。 来宝见她不回自己院里,就猜着了,还直叨咕着说忘了没大小姐买果儿。 景岚也是忘了,忙差了她去自己屋里拿些。 来宝点头,忙是去了。 景岚伸手抚髻,这才走了几步,出了这院,差点撞一人身上! 是个男人,还是个年轻的男人。 这后院当中,哪里来的男人,她顿时皱眉:“你是哪个?怎么到这后院来了?” 看衣着也不像是小厮,他看着也就二十几岁,眉清目秀的,见了她上下一打量,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脸,双手一拱,忙是揖了一揖:“这便是新嫂子罢,许是没见过,秦洪生是也。” 第29章书香门第 男人揖了一揖,叫了声嫂子。 那样的目光,景岚不是没有见过。 她退后两步,才要开口,背后已然传来了秦淮远的声音:“洪生,你在这干什么?” 回眸间,秦淮远脚步匆匆,这就走了过来,他有意无意地还站了她的面前,这个动作颇有深意,景岚失笑,自他背后微探出半个身子,瞥着秦洪生。 秦洪生忙与兄长见礼,倒也是个知道礼数的,在秦淮远面前可是目不斜视,万万不敢多看她一眼。 “才看望过母亲,从院里走出来,绕来绕去,错了路了。” 他低着眼帘,似有茫色。 秦淮远给他指了路,他再次与兄嫂告辞,赶紧走了。 自他走后,秦淮远才是回头。 景岚轻抚髻间,仍旧将耳边碎发抿了一抿:“这人是谁,我怎没见过?” 秦淮远低眸,女人无限风情,尽在一举一动当中:“孽障,因是老来得子,爹娘太宠溺了些,一小没惯好,人也歪心也歪,别理他。” 景岚第一次在他口中听见他提及这个弟弟,还是以这种口气,未免想笑。 靠近了些,她一手在他官服上面理了理,扬起脸来,也是眨眼:“夫君今个不忙,怎回来这么早?” 她一副小女儿姿态,秦淮远也露浅浅笑意:“不忙,夫人今个回来得也早,也不忙了?” 景岚轻点着头,张开双臂:“都不忙,那要抱抱~” 太过可爱,就是平时稳重的男人,也难免失笑,伸臂拥住了她:“这是怎么了,出什么事了?” 景岚靠在他的肩头,开打小报告:“不舒坦,先前在林家,老太太看不上我,到了秦家,老太太还是看不上我,吃我的喝我的,要是让我听见有什么人乱嚼舌根,但凡到我耳朵里,我可是谁都不给面子,心情好的时候不想计较,心情不好的时候,就要人哄,不然就该病了~” 她没有忍辱负重的习惯,向来肆意。 秦淮远听出她言外之意来,更是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:“放心。” 这边夫妻相依偎,那边少年少女们有说有笑也进了院子,秦凤祤走在前面,后面跟着三,太子突然来了院守卫森严,也是无事,都回来了。 秦凤崚背后背了一个书箱,手里提了一个。 顾今朝给秦湘玉拿着书袋,三人并肩,才一进院,都站住了。 秦洪生站在门口,要走不走,正是回头张望,顺着他的目光,远远能看见秦淮远拥着景岚,他微眯着双眼,扶着园门,还微弯着腰。 秦凤祤走了他背后,他都未察觉。 还是秦凤崚淘气,到他后面嗷的一嗓子:“二叔!” 惊得人差点没跳起来,回头一看侄子侄女们都在,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:“什么时候了,下学了?” 秦凤祤眼帘都未动一下,径直从他身边走过。 秦湘玉也是瞪着他,没个好气:“你鬼鬼祟祟在这看什么?” 秦洪生忙是回身:“时日太长,园子都找不到路,走错了,我这就回西边,回西边……” 说着,也是赶紧就走。 顾今朝若有所思地瞥着远处,那两个还依偎着人,回头又看秦洪生的背影,皱眉:“他是你们叔叔?我不喜欢他看我娘的眼神。” 秦湘玉和秦凤崚左右一边站了一个,都冷哼数声。 秦湘玉拽了今朝的胳膊,靠近了些,才是说道:“什么狗屁叔叔,祖母给惯坏了,前些年因着他,我娘受了多少气,我爹一怒之下给人送了老家去,谁想到这又回来了。” 秦凤崚在另外一侧补充道:“这个色胎,我们兄弟他倒是不敢 分卷阅读44 ,你小心点,他男女通吃。” 顾今朝实在被他逗笑,两边胳膊一抖,给两个人都抖掉了:“借他几个胆子,你看他敢不敢打我主意,胳膊腿都打折,不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算我白说!” 秦凤崚在旁失笑,前面秦凤祤见他们三个凑一起,也是站住了:“干什么呢,快走。” 三人上前,秦湘玉和秦凤崚快步走过去了,唯有顾今朝站住了。 秦凤祤见她顿足,也瞥着她:“怎么?” 顾今朝抱臂以对,绕着他走了一圈,才是啧啧出声:“所谓书香门第,真是道貌岸然,一个高门大户,也有此等淫1虫,可见你们的脸面也不算什么,不过尔尔。” 少年笑颜,可那笑意当中揶揄着的,都是他从前拿出来说的。 真是爱记仇,一句不让。 秦凤祤眼帘微动,失笑:“家门不幸,所以更要维护门第,你若再为太傅收山弟子,也是有光,”说着也是目光浅浅,关爱得很,“百局生死门,只限三日,你做了多少?” 今朝扬眉,笑:“不劳兄长担忧,百局已破。” 说着就要走过,冷不防秦凤祤追上来,一把拉住她的手腕:“破了?这么快?可送了太傅那去?” 顾今朝甩开他手,继续往前走:“当然,这百局不知和谢聿那百局一样不一样,如若一样,可有意思了,他为人倨傲才不按常理,事实上百局相生相克,如果找到规律了,可相互攻克,快得很。” 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快,秦凤祤真是没想到,也有欣喜之意:“太傅怎么说?” 今朝摊手,没他那么多的喜悦之情:“还没送去,限我三日,那就三日,出那个头干什么,生出别的祸端就不好了。” 分明少年之色,却无轻狂得意,真是难得。 秦凤祤抬眼望去,秦凤崚兄妹在前面,因着什么又追打起来了,哪里有这少年一点心计,不由叹气:“真是可惜了,可惜。” 顾今朝心中还有别事,与他站了一处:“太子来书院干什么,还有长公主给湘玉的桃花,可有深意?今个书院可真是热闹,不过我觉着吧,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,能不能跟我说说?” 二人并肩往前走,秦凤祤也是并未回头,看着自己的妹妹,抿唇。 半晌才说:“长公主亲自挑选了些及笄的闺中小姐,以花为表,要行选秀,桃花之意,多半是要进宫的。” 顾今朝已然猜中了几分:“选秀都选什么?为当今圣上选妃?还是太子皇子?太子可到了婚嫁年纪?我刚才看了一眼,他和你们差不多大,神色不好,来干什么?”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,也是实在好奇。 秦凤祤回眸瞥了她一眼:“不是告诉你了,不许回头?” 真是好笑,今朝回瞪他一眼:“秦湘玉和秦凤崚都捅了我让我看,他们都偷看太子了,我也就回头偷看了一眼。” 那兄妹两个也是让人头疼,秦凤祤也是垂眸:“你们……也不让人省心,太子不察觉还好些,今日他来得匆匆,想必与长公主颇有微词,我走的时候谢聿还在,却不知选秀之事会不会如期。” 顾今朝见他担忧,故意叹气:“你妹子若能进宫,也是家门之光,你们国公府说不定荣耀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横眉:“再不济,也不会卖女求荣,顾今朝,你未免也太看低国公府了!” 今朝笑,大步走开:“没想到,你倒真是个好哥哥。” 秦湘玉和秦凤崚冲散了那对夫妻,当中儿女的面,秦淮远侧立一旁,两手规规矩矩的,可是离景岚老远,一副冷淡模样。 这两个上前见礼,回自己院里了。 秦凤祤也叫了父亲,去书房商议选秀之事,先做打算。 单单剩了今朝母女,连着去拿了果儿回来的来宝,一起进了姑姑的院子。 天气尚暖,顾容华今日气色好,心智也好些,坐了窗下做女红,翠环一旁给打着下手,两个人一起说着话。来宝给掀开了门帘,娘俩个就进了屋。 抬眼看见她们母女,顾容华温婉笑笑:“今个什么日子,怎么一起来了?” 今朝上前,飞奔一样扑了她旁边坐下,然后抱住姑姑来回地晃:“姑姑姑姑姑姑,你在做什么,是给我的吗?” 女人被她晃得东倒西歪,笑得不能自已:“嗯,给你,都给你,什么好东西给我们今朝,快放开我罢,都要晃散架了!” 她手里拿着一个裙边,上面绣工齐整,已是做了许多日子了。 景岚看见女儿这样,也是摇头:“你可轻点吧,你姑姑才刚好些,再摇糊涂了!” 今朝笑,偏就靠了姑姑身上,抓过容华的手臂揽在胸前,做出一番姑姑搂着她的模样:“糊涂了,姑姑也认得我,对吧姑姑?” 容华也笑,低头刮了下她鼻尖:“对,我们今朝三岁能诗,五岁做对,我怎么能把今朝忘了呢,就是糊涂时候,也知道,诶呦,这是我那天下第一聪慧的侄儿,谁也赶不上,我最喜欢今朝了!” 顾今朝抱着她手臂,更是讨欢:“嗯,姑姑是天下第一美人,今朝也最喜欢姑姑了!” 景岚坐了一旁,看着这一幕,也是抚额:“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,要不,我一会儿再来?” 几人都笑,春色真暖。 在顾容华屋里坐了一会儿,母女才又一起出来,只要姑姑精神还好,这娘俩个也是心满意足,出了院子,顾今朝想起那双色眯眯的眼睛,也是生厌。 她拉住景岚,把看见的那一幕告诉了她。 景岚冷哼一声,说他敢什么主意定不轻饶。 今朝向来不愿吃亏,这样龌龊的人,一眼的亏也不愿:“不行,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,不如给他个下马威……” 景岚见她神色,回头叮嘱来宝,叫人守好容华的院子,才是握紧了女儿的手。 四目相对,二人默契地都点了下头,几乎是异口同声的。 “那就先治治他!” 同笑,景岚一点今朝鼻尖:“你有好法子了?” 顾今朝眸光一动,计上心来,上前附耳轻语。 景岚扬眉,也是笑:“如此甚好。” 第3o章花好月圆 晚宴之前,老太太让各院里的人都去了她跟前说话,秦洪生也带了他在老家娶的妻子在了。他那妻子周氏十分清瘦,肌肤稍黑,模样还算端正,俩人成亲这么些年也无子,能看出她在老太太面前一直低着头,鲜少开口说话。 顾今朝和秦家兄妹坐了一处,她娘就在秦淮远的身边,偶尔才开口说那么两句。 秦淮远又叮嘱了一遍,让洪生少住些日子,便回去。 老太太自然有自己的打算,不过当着儿子的面,不方便说,就哼哼着岔过去了,秦家人也是各有各的心 分卷阅读45 思,景岚平时连几个丫鬟都懒得记,更何况是揣摩她们的心思。 她拿眼角挨个瞥了瞥,瞥到秦洪生时候,他扬眉就笑,不过也就是先探他一探,随即别开眼去了。顾今朝一直关注着这边,母女两个交汇了个默契的眼神,也都是轻点着头。 渐渐的,全都告退。 今朝单单跟上了秦凤崚的身后,一走一过,擦肩时候还狠狠撞了他。 少年猛然回头,见是她,也是恼着一把抓住了她:“急着赶着干什么去?撞得这么狠!” 顾今朝站住了,一抬头一脸愤恨。 不过是强忍的模样,扯了秦凤崚走远了些才愤愤道:“你那个叔叔,瞧见了没有,看见我娘眼睛都要黏她身上了,怎么地,从前他也那么看你娘的?” 秦凤崚呵呵冷笑:“他敢!因祖母袒护,他败了家业,我娘一病不起,他主意打到我娘的丫鬟身上,我爹光把他送走就算饶了他了!” 这少年心直口快,最容易套话了。 顾今朝和他一起走了他屋里,给丫鬟娇娇撵了出去,俩人说着话,很快,就将从前秦洪生生平都套了出来。 果然是个色胚,于女人身上吃了多少亏偷香窃玉好个淫1棍。 不过平时依仗自己容貌俊秀遮掩些,道貌岸然。 好歹叫个二爷,国公府的丫鬟们也有胆大往身边凑的,他可真是色胆包天,说是就老太太身边的丫鬟,也敢上手。 听闻顾今朝说起自己的二叔,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继母身上,秦凤崚也是火冒三丈,直嚷嚷着要去祖母那告状。 今朝连忙拉住他:“万万不可让老太太知道,想收拾他,那还不容易?只不过我身份在这,不方便下手,需得一个老太太都心疼的人,跟你那个不争气的二叔相比,也不差二分的,就算得手了被人识破,也无心追究,那样才好。” 秦凤崚这脾气也是沾火就着,本来因着哥俩将今朝扔在世子府那事,还耿耿于怀,今儿个眼见着他母子受辱,自然更是仗义:“照你这么一说,那此事就非我不可了,你可有什么主意?咱们哥俩个教训教训他就是!” 顾今朝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,拉过他如此如此一番。 二人准备一番,分头行事。 秦淮远留了屋里跟老太太说着话,景岚就带着来宝先出来了,她出了老太太院里,让来宝站远些,就独自提了灯,站了一站。 片刻功夫,秦洪生打发了妻子就走了过来。 上前见礼,秦洪生往前站了一站:“嫂子在这干什么,等我哥哥说话来着?” 景岚冷哼一声,也是叹气:“等他干什么,好话都不会说半句的!” 她轻抚发髻,冷不防手一动帕子掉了下去,不等她弯腰,秦洪生先一步捡起了帕子,举手送到了她的面前:“哥哥惹嫂子生气了?他向来不会说话,跟原先的嫂子倒是感情好,嫂子到底是新嫂子,你想听个什么,不若我给嫂子讲讲?” 他倒是胆大,见她伸手去拿帕子,还轻握了下她手。 指不定听了老太太多少闲话,以为她多有轻浮,才能这般猴急模样,景岚心中冷哼,面上也是不动声色,她拿着帕子抽出手来,声调也是幽怨,转身就走:“你们国公府也真是闷趣,连个会说话的都没有,我呀,我一会儿还是去罢!” 秦淮远的院子可不敢随便进,但是书房却在前院的厢房,更像试探,去得。 男女之间,莫非都由暧昧开始,秦洪生见景岚之前,就知道她这么个人,如今得见,更觉她肤若凝脂,动作之间都是风情,说上一句两句话骨头都酥软许多。 左右也是无人,他就直跟着景岚后面一口一个嫂子的,叫的这个亲热。 景岚再往前走,已经能看见来宝了,故意又站住了。 秦洪生也瞧着前面有人了,也不等他上前,女人已是叹了口气:“怎么哪都是人,后门的耳房无人看守,许是幽静,可是敢去?” 她这话也不知说给谁听的,秦洪生心尖上打了个颤儿,手都抖了:“洪生这就去耳房看看,嫂子若是方便,一会儿也去看看,我给嫂子讲些过路见闻,有趣得很。” 景岚未动,也未出声,来宝上前来提灯,这就引着她往别处去了。 秦洪生痴痴望了一望,背后也传来了脚步声,赶紧往后门走。 他这两脚都似走在云端上面,景夫人的风流韵事在京中可不是什么秘密,越想心里越是痒痒,一路心肝乱颤,走了后门的耳房边上去,才要进去,旁边突然有个黑影闪过去了。 这个影子一下打散了他的淫1心色胆,正是惊疑,不知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头,他下意识一回头,一个披头散发还带着獠牙的面目赫然出现,才要惊叫出声,背后一棍抡来,痛呼倒地。 本就是个中看不用的,能有多大能耐,秦洪生眼前天旋地转,瞬间就被人捆了起来。 好像是一个人,好像又不是一个人,嘴巴被人用破布塞住了,身上衣衫都被扒了个干净赤1条条的,随即一个大黑布袋子照头兜下,拳打脚踢就停不下来了,他哀嚎出声,可也闷闷的都发不出什么大动静来了。 后门处本就没有什么人,漆黑一片的。 扎紧袋子,一顿狠踢,出了这口恶气,顾今朝和秦凤崚也不管脑袋屁1股将人狠揍了一顿,听着没什么动静了,抬了往马厩里一扔,才算了事。 二人一人一个面具,此时都披头散发的,才要回耳房收拾收拾头脸,好巧不巧的看门的老秦大哥回来了,一嗓子惊得马儿都嘶叫起来。 顾今朝推了秦凤崚,二人分头就跑。 按着老太太对小儿子的宠溺,此事若被发现,定是不依不饶。 秦凤崚不怕被发现,被发现了,才能让老太太矛盾自攻,不再追究,但是顾今朝却是得千万小心,不能被人发现了,她脚步也快,此时一身玄衣几乎融入到了夜色当中去。 从后门往前院长廊走去,才要过去,护院听着后门动静已经往这边来了。 她回身躲进暗处,才要蹲下身子,手腕当即被人抓住。 惊得她一回头,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她身后的秦凤祤拉着她,后退数步,到了高墙边上。 她一把甩开他手,因是戴着和秦凤崚一样的面具,只要不被他抓住,也好推脱。 才要再走,秦凤祤已是先开了口:“这么快就破了百局生死门,此事怕是遮掩不住了。” 今朝回眸,站定。 既然当着她的面这么说了,那就是认出她来了,也是不怕他认出来,光只是恼:“此话怎讲?” 她披着长发,脸面上是个恶鬼面具,獠牙吓人。 秦凤祤步步上前:“我爹已是派人将百局图送了太傅那去,然你知道太傅是在哪里,他 分卷阅读46 眼下正在世子府留宿。我也不明白,按你这般,去书院考取乙等手到拈来,为何遮遮掩掩?如此聪慧,满心算计,你算计的又是什么?顾今朝,我看你母子却是有事瞒着我们秦家才是!” 才到面前,他猛然出手,一把抓住了面具边上,连带着绳带走扯落了去! 扯她面具干什么! 顾今朝也是没有想到,顿时抬眸。 不过很显然,他比她还要错愕,漆黑的夜色当中,借着头顶温柔月光,四目相对,都怔了一怔。护院由远至近,嘈杂之声顿起,几乎是下意识地,秦凤祤一手拉过她去,两个人都紧紧贴了高墙边上,躲进了暗处里。 挨得太近,少年身上还有淡淡的,若有若无的花香。 她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,遮住了小半张脸,与平时感觉又是不同。 秦凤祤心中微动,更是移不开目光。 花好月圆不常有,今个月圆,景岚洗漱一番,在窗前赏月。 秦淮远一身青衣,也提了酒来,站了窗外看她。 隔着个窗,二人都笑。 难得景岚有兴致,说要喝些小酒,他亲自去拿了来,此时丫鬟们都让退去了,单单她们两个,一个窗里,一个窗外。 男人提高了酒,也是笑:“那日你唱的什么调,真是从未听过。” 景岚今日也甩了水袖逗1弄他,心情太好,招手让他上前。 正是情浓,她勾了他的颈子,在他耳边哼着调调:“一唱呀裙钗女,唱的是崔莺莺,莺莺想张生……花园以内呀观呀观花景,花草比人好伤情……” 水袖一动,人已退去,勾着指头让他进去。 正是情浓,秦淮远看着她,也是喉1结微动,才要转身进屋,院子里忽然嘈杂起来,也不知是谁喊了句主子,脚步声纷纷而至。 他手中酒壶紧了一紧,忙是下了石阶。 花好月圆,来人却真是大煞风景:“主子!快瞧瞧去吧!后院出事了!” 第31章少年之谜 秦洪生在马厩当中,被浇了一身马尿,又被惊马踩了几脚,已经昏过去了。 他被人从袋子里弄出来时候,自己也是屎尿糊了一身,赤1条条的,浑身是伤,即便如此得了消息的老太太还是扑上前去,好一通哭,叫人去找了大夫来。 身上骨折多处,好歹是留了一条命在,老大夫给看了,也只能接接断骨,给人开了些外伤药,伤筋动骨一百天,可有的日子熬了。 可真是,昏过去了又被痛醒,身上去不掉的马尿味,连他妻子都不愿上前。 秦淮远赶到时候,秦老太太正抹着眼泪问这宝贝疙瘩,到底怎么回事。 怎么回事? 秦洪生眼见着自己大哥到了跟前,眼泪这就掉下来了,可他不傻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也不敢说是景岚让他去的后院,因为他在秦家,就是自己老娘都知道自己那副德行,如果景岚反咬一口,只怕大哥也不会信他,反倒还会直接将他送走。 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,就光说有个披头散发的人,青鬼獠牙的吓了他一跳,打了他一顿。若说这般鬼灵精的,秦家还真没这样的人,秦老太太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念想,想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,能得罪什么人,念及他那时候偷看人家景岚模样,也是咬牙,说此事必当深查,差了丫鬟婆子小厮都出去搜了。 她特意叮嘱了人,给哥儿姐儿都带过来,她们的屋里也都好好搜搜,不让秦淮远离开。 片刻,秦凤祤和顾今朝以及秦凤崚兄妹都被人带了过来。 老太太也让人去叫了景岚,不过丫鬟回来说夫人已经歇下了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,秦淮远自然是袒护得紧,不许再去叨扰。 老太太心中堵的很,给孙子孙女都叫了跟前挨个地问。 秦湘玉还揉着眼睛,说才要睡下,问出了什么事,平时一个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小姑娘,心疼还来不及,如何能怀疑,不过是走一过场,赶紧让丫鬟扶着下去了。 她看向长孙,也是随口一问:“你刚才干什么去了?” 秦凤祤轻描淡写地:“我在书房。” 老太太又看向顾今朝:“今朝,你从我屋里出去,干什么去了?” 今朝此时还是一身青衣,头发也早拢回了从前的一揪,见老太太问到头上了,也是笑,恭恭敬敬地上前叫了声祖母,说:“我也在书房。” 老太太怔了怔,目光凌厉:“你也在房干什么去了?” 顾今朝笑意更深,看向秦凤祤:“大哥去书房干什么,我就去书房干什么去了啊,出了祖母的屋,我就同大哥在一起,一直在一起。” 少年倒是坦然,老太太心中却是起了疑心:“凤祤?” 秦凤祤低着眼帘,沉声应了一声:“嗯,我一直与今朝在一起,才从书房过来。” 他亲自说了,老太太又是瞥着今朝,亲生和后养的怎能一样,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,她见景岚未来,心中恼怒,正要着人再去叫,去搜屋子的丫鬟婆子们回来了。 不巧的很,在秦凤崚屋里搜出了一个带獠牙的青鬼面具! 当然了,秦凤崚原本也未想太过遮掩,立即上前,当着秦洪生的面就承认了:“对,是我,他色心不改,竟然还觊觎景夫人美色,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打了他一顿,怎么了?” 若是别个,老太太怕还要追查下去。 只是风崚,原先因着他娘就和这秦洪生做了仇了,一个是自己的老儿子,一个是自己最心疼的小孙子,手心手背都是肉,比较起来,心如刀绞。 若是别个被查出来,秦洪生还好托词,一见自己的亲侄儿,这口气只能咽下去了,等了老太太回过这口气来,娘俩个一起掉眼泪。 秦洪生那样的,谁能真心疼他,秦淮远叫了凤崚去,老太太又怕他责罚孙子,捶着胸口,还直跟了后面骂了两句,说凤崚还小,叫他万万不得再训孩子。 出了门口,丫鬟来扶,老太太走得太快还差点摔了,白白呕了一肚子的气,少不得回头又给秦洪生说了一顿……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。 秦淮远不过做做样子,给小儿子叫走了去,顾今朝冷眼旁观,那秦洪生没两个月都不能下床,也是解了气。她挨了最后才从屋里出来,外面明月高悬,真个是好天气。 才一下石阶,就站住了。 秦凤祤一身白衣,站在桃树下面,他微扬着脸,似乎在赏月。 顾今朝快步走了过去,擦肩时候才是出声:“哥哥真是好兴致,这是在赏月吗?” 他默默跟了她的身后,脚步也是不急不慢地。 夜色漆黑,少年脚步匆匆,越发的快了起来,秦凤祤也加快了些许,一路跟了她到她院里,看她一直上了石阶,才无奈出声。 分卷阅读47 “站住!” 今朝站了石阶上面,才要掀门帘,听见他喊自己,回身:“哥哥叫我?” 秦凤祤上前几步,也站了她的身边,压低了些许声音:“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 顾今朝站在门口,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:“时候不早了,哥哥请回。” 她可真是坦然,仿佛那个差点被人抓到少年不是她一样。 明月当空,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,映红少年的脸,秦凤祤盯着她那衣衫高领处,也是又近了些:“顾今朝,今日是我帮了你,卸磨杀驴也不用这么快,你要知道,现在我去告诉祖母,是你撺掇并且伙同凤崚一起打了二叔,也是来得及的。” 顾今朝怕他那个,抱臂以对:“秦凤祤,我并没有让你帮我,你可以现在就去告诉老太太,甚至把事情往我脑袋上一推,都可以。但是你也要知道,你敢去告状,老太太敢难为我,我这就去我娘那把事情都捅破,保管等不到明天日头出来,她就会带着我和姑姑离开你们家,你信也不信?” 简直就是个小无赖,秦凤祤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,顿时失笑:“家里才安生两日,你这是威胁谁呢?” 今朝扬眉,下颌一点他:“威胁你啊!” 没办法,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,实在令人哭笑不得,可爱得紧,秦凤祤本来也没打算要拿她怎么样,不过瞧她都不理会自己吓唬她而已。 当然了,吓唬也没吓住,显然这少年不是被吓大的。 什么都有个应对,他真是忍也忍不住,笑意倾泻。 秦凤祤微一倾身,见她下意识后仰躲避,伸手按住她额头,还在她额头上面点了一点:“你呀!” 随即从怀里拿出个物件来,一把塞了她手里。 顾今朝低头一看,是她的鬼面具,当时一时情急忘了哪去了,原来一直在他身上。 她拿起来在手里晃了晃,知道他根本没有打算告诉别人,也是笑:“谢啦!” 哦,变脸比翻书还快,这就笑面相对,知道说谢了,秦凤祤瞥她一眼,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。不过也说不上哪里不对,总之和她在一处,总是很想笑就是了。 比起凤崚和湘玉来,竟然觉得顾今朝更是可爱一些。 许是今个撞见她头戴面具那模样,也许是摘下面具的那时候,理也理顺不清,秦凤祤见她还摆弄着那鬼面具,也是敛起了些笑容。 “以后,就不要再戴这面具了,太吓人。” “……” 虽是青面鬼王,獠牙外露,但是顾今朝却很喜欢,这一对面具,还是她的藏品呢,如此听他这么一说,一手又将面具扣了脸上,故意对着他歪头,沉声道:“吓人吗?这样?这样?” 秦凤祤伸手抚额,转过身去:“……” 少年围着他转,又是嗷的一声,学着鬼叫:“有没有觉得,真的很吓人?奥?” 白衣再转,一回头对上少年双眼,那眼中全然都是笑意,真让人心尖乱颤,即使带着鬼王面具,也觉可爱,真是令人忍俊不禁,差点就笑出声来。 秦凤祤忙是下了石阶,转身就走:“胡闹,快回去吧!” 他自出生以来,与父亲面前,从未这样失态。 他学的是道,七情六欲都少之又少,不想连连破功,赶紧走了。 顾今朝可是不以为意,回了屋里洗漱一番,因是心情太好倒头就睡。 这一夜可是美梦连连,早起已是日上三竿,本来还想着去秦淮远面前问问那百局图的下落,这会儿发现时候不早怕是要迟到了,可是急忙收拾一通,就出了院子。 秦府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,平时府里常备车送她,是以也并未多想。 背了书箱,才要上车,一旁巷口那等了好半天的少年一下跳出来了,穆庭宇一身蓝衫,不敢大声喊她,连连在一边与她招手。 左右无人,顾今朝退后数步,定睛看了看,赶紧过去了。 到了巷口,她也是急:“穆二你在这干什么?去书院都要迟了!” 少年从怀里拿了一个烫金的帖子,这就塞了她手里:“我今个要同大哥去校场,不去书院,明日一早你千万别忘了来猎场,这上面有中郎府的盖印,没有人会拦着你,到时候你进猎场就去我爹那处……” 真是没想到,他当真弄了个帖子来,今朝怔怔看着他,目光复杂:“穆二哥,我这……” 穆庭宇狠狠拍了她肩头一下,瞪她:“还是不是好兄弟了?二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,让你去猎场讨个吉利就不行了?” 可是,从前在她面前,穆二打架从未输过。 眼看着少年已是渐恼,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了:“好,天下第一美少年的场子,我一定去!” 这还差不多,穆庭宇满意地后退:“那我就走了,说定了,你一定要去,看不着你我肯定输,我要是输了,拔不了头筹了,到时候就怪你!” 今朝摆手,二人相视而笑。 随即各自转身,时候不早了,顾今朝将帖子收在怀里,匆忙上了马车,车里淡淡一种香味,说不出的香甜。 开始还念叨着,快点再快点,快点去书院别迟了。 慢慢的,她眼皮越来越重,越来越重…… 迷迷糊糊要睁不开时,顾今朝忽然想起了这种香味,是出自哪里了。 她娘常年和草药打交道,她也懂得一些,是迷香。 心眼闭合,渐渐入梦。 马车也并未朝着书院去,车夫甩着鞭子,直接出了城。 第32章似梦似真 最先发现顾今朝被人掳走的,是秦凤崚。 一早起来,秦凤祤带了妹妹先走,他昨晚上被秦淮远叫走,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,被留了书房查看课业。也是起晚了,收拾妥当,就让人备车,准备叫了顾今朝一起走,没想到才到门前,就看见顾今朝上了马车绝尘而去。 他追着跑了几步,顾今朝一点动静都无,越是喊越是追马车赶得越是快,最后落后许多。 起初还以为今朝与他玩笑,可等他坐车到了书院更是没见到她的踪迹,非但如此还无故缺席,夫子也不知她所去。这少年仔细一想府中也无多余车辆,细思恐极。 不过他认定是世子府那位又作妖了,赶紧让人回府知会一声。 秦淮远早不在府中了,这一知会,就知会到了景岚的面前,等这话到她面前,就变成了,二公子亲眼所见,顾今朝又被世子掳走了! 之前谢聿难为这三子,顾今朝也未吃亏,过后景岚就睁一眼闭一眼那么过去了,不想世子又掳了人去,她即刻动身,独自一人乘车到了世子府,正好将谢晋元堵住了。 谢晋元才要回封地,晋王府迁走之后,天下无战事,晋阳城也是平和,只偶尔回去小住。 他被 分卷阅读48 景岚质问一番,也是勃然大怒! 谢聿百口莫辩,他也是懒得辩驳,只说没有做过,带人就出了世子府,这青天白日的,一辆马车如何能藏匿得住。 他也命人去四城门口,终于得了一点线索,快马加鞭这就追出了城外。 天子脚下,不敢行凶,也是有人借由府衙之力轻松将人掳走出城,谢聿等人追出七十几里,才将人追上。 车夫受人买凶,不等动手,便被人拿下。 逼停马车,谢聿上前,连叫顾今朝两声,无人应答,车夫已是交代说门帘窗帘都挂死了,内中迷香迷昏了人。 侍卫上前挥刀,车帘扫断,窗帘也是统统划开,在外面就能看见,顾今朝早已瘫软滚落,仰面躺在车里,双眼禁闭,昏睡不醒。 谢聿上车,车内香味还在,香的腻人。 若非书箱拦着,还不知要撞伤几次,如今京中找她都快翻个底朝上了,她毫发无损,看这面相,怕也是还在梦中。 无意当中,他竟然也成了她的贵人神助,老太傅说她是福星,连身边人都能借运,此时低眸看她,谢聿薄唇微抿,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戳。 “你倒是睡得香……” 再低头,顾今朝毫无察觉,依旧动也不动。 “没心没肺,什么时候都能睡着,还真是一点没变。” 眉眼已是和幼时不大一样了,看了两眼,谢聿转身下车。 门帘和窗帘一去,车内清凉,顾今朝迷迷糊糊不得转醒,多少场景似梦似真,她游走在清醒的边缘,虚无的空幻当中,终于落了脚,却发现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。 偌大的晋王府,长廊里凉风阵阵,不知是哪里还挂了风铃,总有铃声叮当作响,顾今朝看着年幼的自己跟在母亲身后,像个跟屁虫。 也的确是个跟屁虫,走过长廊,跟着丫鬟进了一间大屋,眼前的男人身形颀长,一身官服迎将出来。 她看见母亲牵了她的手,拉着她上前无奈笑道:“这两日黏人黏的厉害,我走哪里她就跟哪里。” 站在小今朝的身后,才恍惚认出来,男人也不是别个,正是见过的谢晋元。 他将景岚母女迎入大屋,单单让人拿了糖果和糕点来,可拿什么也哄不住,小今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娘,好奇地张望。 许是梦,但若说是梦,也太过真实。 若不是梦,如何能来回变换视觉,已是不知她变成了小今朝,还是看着小今朝,眼前的大床上,长得极其漂亮的人儿长发微拢,定定看着她面无表情。 小今朝也眨着眼睛,一下松开了她娘的手,拍了娘亲两下:“娘,娘,他怎么了?” 景岚上前查探一番,将她推开一些:“你站得远一些,小心过了病气。” 病气一出口,床上人儿已是垂下了眼帘。 今朝不以为然,两只眼睛就光盯着人看,她猛然想起些事情来,小时候有段时间,在林锦堂有意无意的灌输下,总想要个弟弟的,想来就是那个时候。 眼前的人儿脸色苍白,偏那目光清澈,眸色漆黑。 长得那般好看,她当即搓了两手,对着她娘跺起脚来:“娘,我不想要什么弟弟了,我想要个姐姐,这个小姐姐好好看!” 景岚失笑,又推她远些:“哪里来的姐姐,这是哥哥。” 一听是哥哥,小今朝又是搓手:“哥哥好,好哥哥,那让他当我哥哥好不好?” 说着还跳了一下,眼巴巴地看着她娘,景岚被她缠得紧了,就与她说,只要人家愿意,那就可以管他叫哥哥了。谢晋元将她叫走一边说着话,小今朝片刻不等,这就爬上了大床。 她跪坐了谢聿面前,眼巴巴地看着他:“我叫你哥哥好不好?” 此时梦里梦外,已知他便是几年前的谢聿,有些东西即使看不到也想了起来,那双漆黑的眸子里,总是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 和她记起来的一样,谢聿不理她。 场景变换,顾今朝随着那小身板,在晋王府欢跃,每一次来找谢聿,他都不大理人的,不过她从府外带了许多小东西给他,偶尔心情好了,他便教她八卦轮回图,与她摆局玩上两局。 那八卦图上,生死两茫茫,多少时候,都是棋错一着,满盘皆输。 每每都是差一点,引得她抓心挠肝。 迷迷糊糊,好像是什么时候,那日谢聿颇有兴致,带她去郊外西山,不想一时失足,他跌落山涧,昏了过去。被人抬回府去之后,来了许多御医,亲眼所见那晋王爷大发雷霆,虽是并未提及她如何如何,但也是被吓得不轻。 谢聿一直不醒,她便一直哭泣,谁说要送她回去了,她不肯这就躲了起来。 也不知是有多久,是梦中梦,还是什么,想睁开眼睛也睁不开来。 虽是闭眼,也知道那孩子抱着双膝,就那么坐在谢聿屋里的大柜里,睡着了。 晋王府差点被人翻了天,也没找到她。 再见谢聿,是他一脸怒容。 “你躲这里干什么,什么时候都能睡得着,没心没肺的么!” 柜门开着,他额上还带着过病的额带,伸手来抱。 真是既想哭又想笑,今朝倾身一动,这就睁开了眼睛。 眼前是马车的车顶,车内还有余香,淡淡的,不易察觉。 顾今朝一下坐了起来,车上马儿已是卸了下去,车身倾斜,她扶着一边,从车上跳下去,凉风顿过耳边。 也不知是哪里,周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,远处密林高山,显然人已不在城内。 似有溪水潺潺,循着耳边水声,今朝在杂草当中快行了几步,站住了。 一条溪流蜿蜒而下,溪边的石头上,坐着一人。 他一身锦衣,手里石子两三,随手一扔,激起水花点点,看着真是百般聊赖。 左右望望,是个从未来过的地方。 顾今朝大步上前,站了他身边去,顿时着恼:“世子真是好兴致,把我弄这来干什么?” 谢聿将石子扔光,才是回眸:“醒了?” 今朝外衫上面,都似还有香味,一想到自己着了道,怎能不恼:“若是有事,叫我一声即可,世子用这下三滥的手段,真真令人瞧你不起!” 谢聿伸手一捞,又随手拿了几个石子,一下一下扔入水中:“是,你也知道,想让你来,叫你来不敢不来,何必用这下三滥的手段,不来便是杀了又当如何。” 他似漫不经心地,再未看她一眼。 今朝回头,此地只他二人,仔细一想,也心知有异:“难道,不是世子所为?那世子何以在此?” 谢聿无心解释,这就站了起来。 荒郊野外,也是鸟语花香,从未注意过,此地还有这般风景。 走过杂草,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。 上了羊 分卷阅读49 肠小路,路边野花遍地,谢聿徐步而行,走向密林。 这可只有她们两个人,顾今朝连忙跟上:“对,世子没有理由掳我,那难道是你救了我吗?” 谢聿走在前面,云淡风轻:“你就当是我掳的你。” 今朝想起梦中种种,不禁唏嘘起来,看着谢聿背影,竟也觉些许亲切:“哪有这么当的,我刚才做了一个梦,梦见小时候不少事情,呃……原来我小时候就去过你们府里,还和你一起玩过呢,哦对了……” 她猛地一拍手,快走两步,与他并肩:“我才想起来,老太傅口中的什么奇门遁甲,这不是我爹教的我,原来是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的,是你教我的?后来我爹带我去营地也是机缘巧合……” 二人到了密林前,日头被遮住大半,只留些许斑驳阳光在地面,星星点点,似有还无。 话未说完,谢聿已是站住了。 他双手负于身后,回眸时目光清冽:“你记错了,从前,本世子可未曾见过你。” 说着大步走进密林,顾今朝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,走了片刻才察觉出来不对。 抬头,密林遮日,远望,四周一样。 偏偏只谢聿一人,离她不过两步远,看着她目光沉沉:“百局图光只知破,而不知败,若是上了战场也这般纸上谈兵?” 顾今朝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入局,也是不慌了:“世子何意?” 谢聿本就一时兴起,也是勾唇:“不若我们打一赌,看你能否破此局,走出生门?” 已在局中,如何能躲得过去,今朝不退反进,断然上前:“好,我若赢了,要世子送上五百银,可是敢赌?” 谢聿:“……” 第33章东西南北 密林当中,阳光斑驳。 星星点点,映着少年的脸。 四目相对时,谢聿勾起唇来:“好,看你有几分本事。” 今朝随手解下匕首来,撕过自己外衫随手划过几道,回身坐了地上。扯下布条,飞快拧成了一股绳,编结在了一起。 谢聿看见,错身走开。 很快,顾今朝又站了起来,她追上两步,一把拉住了他:“为防走散,你我连在一起才好。” 说着已经在他腕上结下了死扣。 谢聿手腕上还系着那旧帕子,今朝小心避开了,也好奇地多看了两眼。 谢聿抬手看看,瞥着她:“你这是怕我走散了,还是怕你走散了呢?” 今朝低头咬着布条一端,一手翻过,来回打着结,也系了死扣,来回扯动一下,见二人实实在在是系了一块,才是吐了口布渣渣,笑了。 “五百银,世子输定了。” 谢聿眸光浅浅,不以为然:“何以见得?是我输定了我而不是你输定了?” 顾今朝也学着他的模样将双手负于身后,快走两步,扯得谢聿只得跟了上来,她回眸一笑:“世子光定赌局,却不限时间,破局是迟早而已,无须担心。” 谢聿不喜欢被人牵着走的感觉,站定,也是扯动绳索。 冷不防被扯动身形,顾今朝退后两步,站了他的身旁。 谢聿冷笑:“虽无时间限制,但山中不比外面,或有猛兽或有冷夜,一无衣食蔽体,二无生路可寻,你能坚持几日?” 今朝伸手抓住绳索,往他身边站了站:“那怕什么,就算我破不了此局,不能从阵中全身而退,也有世子垫背,你总该知道阵眼何处,不能落个横尸野外的下场吧?嗯?” 谢聿也反手抓住绳索一头:“阵中多的是陷阱,只需引你过去,等你认输即可。” 顾今朝先他一步发力,拉了他就走:“我不跟你在这打嘴仗,横竖你也不能把我扔在险地,不然干什么一定要跟着我,怕是也得留神注意着,怕伤了我才是。” 谢聿蓦地抬眸:“自以为是。” 顾今朝拉着他在原地转圈:“其实我就跟紧你,等着你带我出去就算赢了,但是我不喜欢靠别人,也不喜欢等,既是世子非要赌一把,那我奉陪就是。” 四周参照物都所差无几,首先须得辨明方向。 走了树边,仔细查看,树皮粗糙程度,挨个做了记号,由最粗糙皮样辨出北方,左右一看,来时路就在东方。 拉动绳索,叫过谢聿:“我们自东方而入,所谓正东生门得入,须得西南休门杀出,正北复入,此阵可破。” 谢聿扬眉:“休想得到提示。” 顾今朝一把拉过他,往西南走去:“只怕此处依山傍水,你又不能布置这般简单的阵法,出了林子又不知还有什么等着我,我只管抓住你,反正也不吃亏。” 谢聿跟了她的身后,也不在意她说什么。 与她一起说话,还得千般注意,稍不留神,就会被她套出话去,索性什么都不说,跟着她就是了。密林当中,也没个方向,顾今朝走走停停,一直依照树皮来辨别方向,头顶枝叶繁茂,渐渐一点阳光也无。 进林子时候,晌午都过了,天黑之后更是危险。 所以要尽快走出密林,顾今朝脚步匆匆,更是坚定地往西南走去。 林中鸟儿飞过,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声音,更像是哀鸣声,谢聿走在后面,懒懒脚步,只等她扯上一扯,才会动上一动。 今朝回头,见他这副慵懒模样,也是无语:“世子殿下能不能快些走,天黑之前我们得纵观全局。” 谢聿举手晃了晃:“把这个解开。” 她才不解开,用匕首在树上做好记号,快走几步,带动着他也只得快走。 谢聿被她拖行几步,也只得上前,顾今朝生怕他不配合,回头抓了他手腕处绳索,直接抓在手里走得更快:“快点走,我肚子都饿了。” 二人一路奔着西南,因方向无错,走了约莫能有两炷香的功夫,竟是到了头了! 隔着山,阳光所剩无几。 顾今朝先行出林,掐腰而立。 林边还是林,不知谢聿哪找的这地方,山石林立,密林遍地,山石变法应当是他挪动过,密林天成,却不知其中有无凶险。 杂草横生,她四处张望,侧耳细听,似有水声。 谢聿也走出林间,扬着脸,看天上白云卷,惬意得很。 不远处的林中,一大群鸟儿扑簌簌飞起,二人都瞧见了,对视一眼,各自别开。 今朝伸手来解腕上布绳,几下将死结变成活扣,然后回头看着谢聿,一本正经地吓唬他:“荒郊野外,即使是你命人能动山石,也不知山中有多少凶险,我劝你好好跟着我,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,我回去也没法交代。” 她卷着袖子,外衫已是缺了好几条,此时看着滑稽得很。 他伸手盘绳,将落地的布绳一点点抓在手心:“谁说不是呢,这山里能有什么成了精的狐狸仙女 分卷阅读50 也说不定,到时迷住心窍,跟着得道成仙也不错。” 顾今朝挽好袖子,回头瞥他一眼:“成了精的狐狸仙女有没有我不知道,山里有豺狼虎豹可是真的,小心艳遇没遇着,撕烂你的外衫,将你拆吞入腹。” 说着回身,扶着树干,两腿交替用力,这就爬将了上去。 越来越高,越来越高。 谢聿抬眸,仰望着上面,那少年手脚麻利爬树一流。 很快,她又倒退,一点点滑落,倒爬下来了,一下跳了他身边去,笑眼弯弯: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就是我看见你时候那条小溪啊,原来一直顺沿直此,有水就能活了,那便是生门,我们走吧!” 说着来拿他手里的布绳,谢聿侧身避过,低眸:“你确定要去水地?” 顾今朝嗯嗯点着头:“我看了,天水讼,那方为北,有活路。” 谢聿淡淡一瞥:“生门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,是个人都能走出去了。” 今朝瞪他:“虚中有实,实中有虚,空门戏才叫人生疑,你这人向来多疑,怕是故意扰我心神,我不信你,我要去生地。” 再往前一扑,一把抓住了那布绳,抓过他手臂都缠了他手臂上,然后抓住一头就走:“让你走就走,哪来那么多的废话。” 谢聿被她扯动,也只得跟了她走。 走过杂草荒芜路,进了乱石堆,顾今朝在树上看得分明,记着方向一路往北。 乱石堆也是各有巧妙,不过也是难不住她,出了石碓,竟置身在了山谷当中,原先看见的密林早已不知所踪,顾今朝坚定自己方向无错,转道往西。 夕阳西下,隔着这么座大山,日落都要早上许多。 谢聿走不快,今朝就一直拉扯着他:“快走快走,天黑就不好了。” 野花遍地,却是无路,顾今朝就在杂草野花当中踩过,溪水声果然越来越近,远远瞧见那蜿蜒河流,她也是站住了,回头瞥着谢聿,仰脸就笑:“备好五百银,到时候送到……呃不要送到秦府上去,这么多银钱招人盘问,就送到钱来当铺去,到时候我让人收着,先行谢过世子了哈!” 谢聿未看她一眼,也只盯着不远处的小溪:“你未免高兴太早了些。” 说着先行走了过去,顾今朝慢腾腾跟在他身后,也是笑:“到了生地,自然高兴……” 高兴也没高兴到头,她才要上前,变故陡生! 前面不远处的谢聿一脚踩了虚无草上,直接在她面前落入草底,闷哼声在大坑当中响起,顾今朝大惊失色,才冲到跟前,也是急了! 天色不早了,草下漆黑一片,也不清深浅。 她趴了洞口处,不敢冒然下去:“怎么样?摔伤了吗?” 一点声息都无,顾今朝侧耳细听,也听不出个什么来,她呆坐在坑洞上面,四处遥看,不由泄气。 距离水地已经很近了,这个坑洞下面也不知有没有利器,多半是猎户为了抓捕来喝水的动物所做,顾今朝接连朝着下面叫了两声谢聿,他都没有回答。 眼见着要黑天了,她定定看着下面,暗自着恼:“你说的对,这并非生门,若是生门,你怎能轻易遇险,此处你也不熟,怕是之前也未来过。” 话音刚落,谢聿的声音也自下面传了出来:“呵,知道就好。” 顾今朝听见他回答了,大喜:“你没事啊!太好了,下面很深吗?有没有伤到?” 谢聿淡淡道:“很深,四周都是青苔,滑得很,腿伤了不能动。” 今朝探了半个身子下去,感觉下面还有凉气直冲脸上,忙是叫道:“那怎么办,你的侍卫队在哪里快告诉我,我去找他们过来把你救出来啊!” 谢聿泼她一头冷水:“侍卫队押着行凶者早已回城,未免家中担忧,也已知会景夫人,说你与我在郊外游玩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二人静默片刻,顾今朝回身坐好,想了想,又是扬声道:“天马上就全黑了,要不我先离开此地去寻人救你?你腿不能动,怕是我一个人也救不出你,再者说我不能被困于此,我明天一早还得去猎场看穆二呢,我都答应他了!” 她从来识时务,又不会冲动,想了一番也是理所当然。 这就站了起来,不想才一动,谢聿凉凉声音又到:“顾今朝,你敢把我一个人扔下试试?” 她当即站住,伸手入怀。 穆庭宇给她拿来的帖子还好好在怀里,拿出来看了看,看了又看,到底是贴了唇边,哈了口气:“穆二,你等着我,我一定能去。” 说着又将帖子放入怀中,反手抽出匕首,又到了坑洞边上。 第34章热辣烫耳 趴在洞口,底下嘶嘶凉气直扑着脸。 顾今朝探下身子,用匕首在坑洞墙壁上划了一下,的确很滑,带起来的青苔沾了匕首上面,伸手一抹,滑不溜丢。 她回手摸了一块石头子,叫了谢聿一声:“让开些,我探探深浅!” 谢聿听风辨声:“嗯。” 今朝往下一扔,石头滚落下去,好半晌才传来一声闷响。 她在上面好生发愁:“这么深,我要是下去了,估计也不一定能爬上来,这可怎么办?” 下面那个又应了声:“嗯,别下来。” 不下去,怎么把他弄上来,顾今朝用匕首在坑洞边上滑了两下,往下挖了挖,还好能挖得动。她站起身来,回头看看,不远处有一棵歪脖子树,还好能借上点力。 她往坑洞里看了一眼,叹气:“这荒郊野外的,你说我要是这么走了,剩你一人,估计能活活饿死,不过要是饿死了,别人也不会知道的吧!” 谢聿:“……” 顾今朝继续望天:“如果我现在把这个坑填上了,那更是人不知鬼不觉。” 谢聿:“……”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:“这样,我不想浪费时间,我想办法救你出来,你带我走出生门,我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,明天一早还得跟着中郎府叔伯们去猎场,不能再耽搁下去了。” 坑洞里一点声息都无,顾今朝踢了脚边的沙石,落了坑洞里面去,又问了他一声怎样。 谢聿冷笑出声:“你倒是一点不吃亏。” 今朝耸肩:“快点决定,不然我这就走了。” 她看不清坑洞下面,下面却看得见上面模糊的人影,天色的确不早了,谢聿靠坐一边,伸手轻抚脸边的流苏,淡淡出声:“此地外藏八风,内收五行,上承天光,下泽地德,前有流水,风水天成,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,不若,这就埋了我,也不错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谢聿在坑洞里,半阖了眼:“我这样的人,也是活够了,有劳。” 她在上面跺脚,更多沙石滚落,气的真想就此将匕首甩下去 分卷阅读51 ,先送他去西天! 今朝怒道:“谢聿!爹娘生养一回,你才多大,就说这话!不管你了!你就在这自生自灭,饿死就饿死,冻死就冻死,我娘我姑姑都指望我活着呢,我的命可金贵,我回去了!” 说着脚步声顿起,人真个就走了。 在这坑洞下面,真个又湿又冷,谢聿靠坐一边,真个阖上眼了。 脚步声越来越远,远到听不见,四周都安安静静的,安静得,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,他被圈养在晋王府的后院里,一方天地,哪都去不了。 有那么一天,一个白白净净,健健康康的孩子闯进了他的屋里来。 这孩子能跑能跳,还会撒娇。 撒娇时候就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,使劲眨巴着,他搓着手,用那样天真的笑脸问他,叫他哥哥好不好。比起晋王府的死气沉沉,他就是活生生的人。 谢聿自小体弱,娇养长大。 多少次,那孩子翻墙而来,给他讲外面的事情,他用棋局留他玩耍。 后来,后来一次嫌隙,那孩子就不来了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身上似已被洞底的水气打透了,耳尖一动睁开了眼睛,外面天已经黑透了,坑洞上面窸窣着不知什么声音,谢聿侧耳细听,啪嗒一声,不知什么东西甩了下来! 差点扫到他,径直掉落在了他的头顶。 漆黑一片,也看不出个什么东西,抽了抽,很快,上面还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声音,他扬起脸来,皱眉:“顾今朝?” 上面正是顾今朝,她不知正在干什么,费了好大力气打砸,吭哧吭哧的。 听见他的声音了,她忙里偷闲,与他说道:“除了我还能有谁?我可告诉你,你是欠我两条命的人了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更何况是救命之恩,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,出来之后给我好好活着,做个好人,时刻想着报答我,最好是给我光不没的银钱,给我个排位,天天打板供起来才是。” 谢聿失笑,他伸手抚额,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,那种对生命的渴盼,想笑。 顾今朝在上面固定好藤条,再三确认了安全,这才松了口气。 天已经黑了,幸好天上还有星月,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,她用匕首到处搜罗能用的藤条,几股编成一大股,因为从树到坑底需要太长的绳索,她只能不断地编结在一起,真是要累死了。 光固定在树上还不够,用削好的木钉将藤条钉了在地面,也借不少力,一切准备就绪,她再次到了坑洞边上:“我甩了藤条下去,你看能摸得到吗?” 谢聿伸手:“摸不到。” 今朝抖动藤条:“站起来能不能摸到?” 谢聿站了起来,摸到了:“能碰到。” 她拍手,抬头看了眼星月:“阿娘保佑,我回去了以后可再不惹你生气了。” 抽出匕首来,一手扶着藤条这就顺着往坑洞里下了,顾今朝两腿都缠在藤条上面,左右扶着藤条,右手在洞壁上扎洞维持身体平衡。 一点点,滑落下去,今朝往下看着,仔细辨别人影:“人呢?躲开躲开!” 谢聿靠立一边:“我在这。” 藤条顺不到底,顾今朝扶稳了,纵身一跃,跳了他的面前来,洞底也是湿滑,她脚下一滑,下意识扬起匕首扎入墙上才是站稳了。 谢聿下意识也是扶了她一把,匕首就扎在他的旁边,他两手在她腰上紧了一紧,叹气:“这匕首削铁如泥,杀人会更快。” 今朝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,站稳了,又抽出匕首来。 推开他手,她伸手在洞底摸索了下,洞身还真不小,墙上都是青苔的确湿滑,这般直上直下的,怕是不好攀爬,藤条能承受的力道有限,她力气也有限,不能拉他上去。 抱臂,她在黑暗当中适应着:“怎么样,能走吗?” 谢聿犹豫一下,还不等他回答,顾今朝已是蹲下身去了,她将匕首放了一边,伸手来碰他的小腿,几乎是下意识地,他动了一下。 今朝仰脸:“很疼吗?” 他一手轻抚胸口,也没听清她说什么,嗯了声。 顾今朝拿起匕首来,又扯过他手腕上的布带来,解开死结,拥着他的腰身一头系了他腰身上,这一头和藤条连接了起来,光凭这些,怕是不能负重。 她拉扯了两下,抓了谢聿的胳膊:“这个藤条不能承太重,所以只能一个个上去,你腿上有伤不能持力,等我上去给你开条路,你踩着些,等我上去再拉你一把,应该能上去。” 黑暗当中,也似能看见她那眸子,似会发亮。 谢聿嗯了声,反手握了她的手一下:“你小心。” 顾今朝拉动藤条,整个人都荡悠了起来! 她一手扶着藤条,一脚踩在墙上,借力盘上藤条,这就向上爬了几步,再荡回墙边,匕首往墙上一扎,这就挖了起来。 每隔两步,她就会挖出一个落脚点,一路往上,也好半天才爬出这大坑洞。 坐了上面,草丛当中不知名的虫儿受了惊,一下跳开,还叫了几声,顾今朝喘了口气,将匕首收好,双手扶了藤条,扬声叫了一声。 “可以了!你找好落脚点,我在上面拉你,你借力往上爬,别着急。” 谢聿回了一声好,抖动藤条。 顾今朝在上面拉动藤条,也是紧着让他多借一点力,因为墙壁上已经挖好了落脚点,谢聿比她上来时候要轻松许多,不过藤条也是坚持不了多久,二人都心知肚明,都用尽了力气。 谢聿一探头,今朝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从坑洞当中拉了出来,二人双双摔倒一旁,好半晌都没动一下,夜空当中繁星点点,月已爬上了半腰。 顾今朝看着那大月亮,胸口还在起伏:“我以为昨天的月亮就够圆的了,没想到今日更圆。” 谢聿浑身湿透,伸手搭在额头上:“嗯。” 这个时候了,今朝又摸向怀里:“拜你所赐,城门已经关了,我回不去了。” 她将那中郎府的帖子拿了出来,举在眼前看了看,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面,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又说着什么,谢聿偏过脸来,月光下,少年颜如玉,顾今朝眼帘微颤,那满是泥浆的双手当中,宝贝一样扣着个烫金帖子。 祈祷了一番,顾今朝将帖子放入怀中,坐了起来。 她拉动谢聿的胳膊,让他起来:“起来,你快起来,看看还能不能走,这是水源地不安全,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。” 谢聿被他拉动,也坐了起来:“腿折了,不能走,无论如何,明天早上去猎场你都来不及了。” 顾今朝才不管那个,直接站了起来。 她伸手拉了谢聿起来,一个反身,矮下腰身,整个人就被她背了后背上面。 也不知哪里来的那大力 分卷阅读52 气,今朝快走两步,几乎是咬着牙地:“不行,我必须去,晚一点也没关系,我一定得去!” 谢聿在她背上,两手环住她。 他的脸就贴在她的颈边,甚至还能闻到她衣衫上还是哪里的淡淡花香,紧贴了些,他在她耳边叹气:“那不如放下我,这就放下我,你自己走,或许走出生门,明天早上之前赶回去还能来得及。” 好痒,顾今朝偏过脸来,肩一动:“闭嘴吧你!” 被怒斥了,谢聿不怒反笑。 也不知他哪来的情致,还笑得出来,她背着他走了几步,也是气喘吁吁:“再说这些没用的话,我这就把你扔这,我可告诉你,五百银,一银也不许少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是站住了。 谢聿闻言也是压低了眼帘,才要开口,顾今朝已是慢慢将他放下了,他下意识一抓她胳膊,又被她飞快抖开。非但如此,她按着他一起趴下了。 杂草直刮着他的脸,谢聿才一抬头,顾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。 另外一只手已将匕首抽了出来,她在他耳边,气息热辣烫耳:“别动,有个大家伙,真要命。” 不用她说,他也看见了。 不远处一个黑影伏低着身子,两眼发红,似乎正往这边来了。 第35章哈哈哈哈 不远处一个黑影伏低着身子,两眼发红,似乎正往这边来了。 二人都屏住了呼吸,顾今朝反手握着匕首,两脚蹬在地上,蓄势待发,她两眼紧紧盯着那个影子,心中暗暗嘀咕着:阿弥陀佛阿弥陀佛,走开吧,快走开,别过来别过来…… 当然了,怎能事事如意。 皎洁的月光下,一头黑毛的野猪獠牙发亮,直直冲了过来! 顾今朝下意识推了谢聿一把,随即就地翻滚躲开,一下跳了起来,这头野猪能有两个人身形那么大,全身黑毛发亮,这种动物向来凶残,并且不知退缩,被它咬上一口,那獠牙能置人于死地。 二人都分别躲开,一边站了一个。 原本还想着能躲就躲过去,看来动物比人的嗅觉要灵敏得多,今朝紧握匕首,也是紧紧盯着这头野猪:“可别让它咬到,我娘跟我说过,这东西咬一口能要命。” 谢聿一旁侧立,一动未动:“你别动。” 这和今朝想得一样,她从小到大,跟着林锦堂上山下山,对于这种东西毫无畏惧感。相反,她更担心那个伤了腿的,看那样子,世子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模子,在野猪面前,在它动之前,谁先动,它扑谁,所以,她脚步一动,转身就跑,风中还能听见她的声音:“你才别动!” 她奔到坑洞旁边,侧身避过,可惜野猪奔着她冲过来,到了坑洞面前又及时站住了。 顾今朝一匕首将地上藤条断开,这邪物又冲着她疾奔而来,她直奔一旁的树去,不等到近前,那野猪转身又跑了,她到树前,一下断开藤条这边,削掉。 拆开藤条编结,留了两股拿了手中,身边诡异地安静让她猛然回头。 原来刚才是谢聿过来将野猪引走了去,此时他就地一滚才起来,她大步疾奔:“把它引过来!这东西皮厚不好对付,引它进坑洞里去!” 她身上有香,一过来,野猪又奔着她来了。 顾今朝挥舞着匕首,不退反进! 不想这东西冲力太大,一边獠牙削落,它鼻子一拱又撞了上来,她力气有限,当即被扑倒。月光之下,谢聿大惊失色,他快步上前,手一动,在腰间立即卸下个软剑来,此物柔软,像剑又像鞭,平时不注意看着像个锦带,他挥剑上来,堪堪将那猪头勒住了。 血一滴一滴滴落,野猪嚎叫,更是发了疯地低头撕咬。 顾今朝后脑勺磕了一下,可她顾不上疼痛,趁机将匕首狠狠插入了致命处,野猪更是嚎叫,谢聿一将它踹翻,上前又是补了几下子。 虽是皮粗肉厚,哪里禁得住她们两个这般利器。 今朝刚才架那一下子,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,此时躺了地上是一动不想动,胸口起伏得厉害。 气不顺,她手里还抓着匕首,不肯放开。 谢聿快步到她面前,蹲下来,伸手在她肩头胸前点按两下:“伤着了吗?咬到没有?” 顾今朝摇头:“别乱摸,我没事。” 他未来得及收起软剑,见她未受伤,也是松了口气:“没伤到就好。” 她看着他,顿起疑心:“既有利器,怎么早不说?我不回洞里救你,你也出得来?”她回想了一下刚才他的步数,也是瞥向他腿,“你腿也没折,世子何意,故意拖我后腿不想我在天黑之前离开生门?” 谢聿将软剑擦拭一番,解下软鞘仔细收好又挂了腰间,也不回她:“水源地并非生门,我已提醒过你,天黑之前怎能出局,你不听能怪到我身上吗?” 说着,来扶她:“起来,看看可有不适?” 此时这么晚了,又在距京中七八十里的地方,怎么回去也来不及了,顾今朝懒懒的一动也不想动,眸光一动,诶呦一声捂住了腿:“别动,我腿好痛!” 她从未矫情过,谢聿忙上前查看,可他一伸手,顾今朝就将他推开,连连呼痛。 问她哪里疼,她说脚踝疼,许不是腿。 若是说骨折,其实仔细查看一番立即就能察觉,脚踝更真实一些,谢聿关心则乱,也未怀疑。 他扶着她:“看看能不能起身,还能不能走?” 今朝收好匕首,抓着他的胳膊:“不行,刚才用尽了力气,怕是不行,我得缓缓。” 谢聿左右看看,也是皱眉:“不行,此地不能久留,再有什么险物过来,只怕应付不暇。” 顾今朝坐在地上,扬着脸:“涌泉相报的时候到了,世子害我受伤,我之前也背了你,现在,你背我。” 她眸光微动,很是理所当然。 谢聿还从未背过别人,回身这就矮下身来:“过来,我们得离开这里。” 顾今朝暗自偷笑,重重一扑,扑身到他后背上面,谢聿将她背负起来,紧托了她两腿,朝向水源地相反的方向走去:“能让本世子背的人,你也是这世间第一人了。” 星空当中,明月高悬。 今朝仰脸看着那些星星,很是享受被人背着的感觉:“虽然是你背着我,但是我背你两次更多,说到底还是你欠我,别的也不敢讨要,等我回京,那五百银世子可不能抵赖。” 心心念念那些银钱,谢聿也是失笑:“此局未破,你还未赢。” 顾今朝靠了他背上,可能歇上一歇了:“天黑不能纵观全局,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,只怕要等天亮之后才能离开了。” 谢聿嗯了声,背着她朝谷中走去。 来的时候就看见了,那谷中犹如世外桃源,在两 分卷阅读53 山当中夹着,也无风也无浪的,这么个夜里,还是找个山洞背风才好。 走进山谷,却不想也有溪水,谢聿将今朝放下了,二人都洗了手脸,精神不少。 没有光火,幸好树影之下还有星星点点的银白月光。 谢聿一直背着今朝,顺着溪水往上,山谷当中偶尔能听见鸟儿的怪叫声,他来时观望了下,循着记忆当中的印象往里走,果然没多远就找到个山洞。 也是松了口气,到了洞口,将顾今朝放了下来:“小心,我……” 话未说完,顾今朝已经大步走了进去,她两条腿都好得很,哪有一丁点疼痛的模样,这个眦睚必报的小鬼头,分明也是骗他背她。 谢聿:“……” 洞中漆黑,今朝站了边上往里张望:“喂喂喂,有人吗?” 这附近有狩猎的痕迹,还有陷阱,山洞也许是猎户临时歇脚之地,当然无人响应,能容身的地方不大,顾今朝拿了匕首摸索一通,发现无险处,才放心地坐了下来。 她靠了边上,闭目养神。 谢聿坐了另外一边,仰望星空。 山谷当中,虽然无风,但夜也凉,他浑身湿透,当然冷。 不过能找到一个遮风的山洞也是不易,不能奢求有火了,他懒懒倚坐一旁,才要闭眼,狠狠打了一个喷嚏,顾今朝诶呦叹了口气,还在旁说风凉话。 “骗你背我一段,你身上这湿,把我都衣衫都打透了,好冷啊好冷。” “……” 也无火石,无法生火,谢聿垂眸。 片刻之后,窸窣声在旁响起,顾今朝站起来,走了背后坐了下来。 紧贴了他的后背,她整个人都靠了他身上:“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暖,挨过这一夜就好了。” 凉气顿消,心中微暖。 谢聿勾唇,也是靠向她。 相互依靠,总要暖一点,顾今朝叹着气:“所以,世子殿下,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,就算不是你掳的我,为何又留下我来,没事找事。” 谢聿:“……” 她在黑暗当中眨巴着眼睛:“我不管,五百银我觉得我吃亏了,世子当多赔一些。” 本来就是揶揄,顾今朝才要闭上眼睛,背后人却是嗯了一声,许是良心发现,她心满意足阖上双眼,再无抱怨。 谢聿背后甚暖,也阖上了眼。 二人也是累极,很快就入了梦,等一早鸟语花香,谢聿再睁眼时候,背后已经没有了人,他霍然起身,身上衣衫还潮着,洞中什么都没有,昨晚上就像做梦一样,仿佛少年从未来过。 扔下他自己走了? 谢聿顿怒。 他走出洞中,才辨别方向,对面山上一阵鸟叫,抬眼望去,顾今朝骑着一大枝树杈从山上滑了下来,她还啊啊叫着,欢快得很。 心中恼意渐散,在翻车之前,少年从树杈上跳了下来。 三步两步到了谢聿面前,她扬眉就笑,还伸手指了他:“世子真是太坏了,我在山上看得分明,之前来路故意摆了死门误导我,那水源地也是陷阱,我已找到生门,这就能出去了!” 谢聿见她笑脸,也是勾唇:“好,待你走出生门,世子府送上赌银千两。” 顾今朝当然更高兴,赶紧就走:“走走走,趁早走,现在赶回去说不定来得及。” 二人从山谷离开,顺着密林往回走,这一次畅通无阻,当真一口气走了出去,上了官道,天才大亮,这距京中还有七八十里路,也是犯愁。 谢聿是不急,日出东方,彩云美得很,他还在路别摘了野花,脚步缓缓。 今朝可是着急,她需要赶去猎场,快走几步发现他还在后面闲逛,也是心急火燎地:“快点走快点走啊,我要赶不上了!” 谢聿淡淡瞥着她:“猎场在城东,现在我们在城北,等你回了京,怎么也来不及。” 顾今朝心有不甘,自然恼怒:“来不及我也去!” 他走不快,才不以为意:“随你。” 今朝瞪他:“你不快走,我可不管你了,本来出了局,我已赢了,眼下大可分道扬镳。” 她在心中将谢聿骂了一通,正是恼怒,在谢聿背后,慢慢赶来一辆驴车,农户那车上全是草,虽然驴车也慢,但聊胜于无,赶紧跑了过去。 驴车被她拦下,顾今朝上前苦苦哀求一番,可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人家当然不肯将毛驴借她骑,这唯一的希望了,她蹬蹬蹬又回到谢聿面前来。 四目相对,她一手拉过他脸边流苏,狠厉一扯:“得罪了!” 一把扯落块玉石,赶紧跑了。 谢聿蓦然回头,顾今朝已是将那玉石给了老农,卸了毛驴下来。 他侧身而立,以为她至少要问过他,会停下来。可那小毛驴哒哒哒地跑过他身边,风声当中,只留顾今朝潇洒的背影了。 “驾!” 第36章鲜衣怒马 走走停停,进秦府大门时候,已是日上三竿。 看门的小厮没头没脑地接过小毛驴去,顾今朝快步奔了后院,身上外衫七零八碎,也是脏污一片,她白白净净一张脸,头发上还沾两根小草棍。 回了自己屋里,赶紧叫了来宝准备温水,一头扎到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新衫,拿了屏风后面去换。脏污的衣衫都挂了屏风上面,才穿戴整齐,闻讯而来的景岚就到了。 来宝打来了温水,房门紧闭。 顾今朝上前洗头洗脸,景岚目光扫过那破烂衣衫,也是上前来咬牙切齿地:“衣衫破成这样,我儿不知吃了多少苦。今个书院也给你告了假的,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,此事不能这么过去,我不会放过周家的!” 今朝才洗了两把,撩起长发看着她:“周家?” 景岚点头:“在书院与你打架的那个,竟然买凶害人,若非世子府察觉得早,真个不敢去想有什么样的后果。” 顾今朝细细问了,这才知道,是周行他爹买凶害她。 谢聿是带人追了过去救了她,当然,救她是一回事,坑她又是另外一件事。 她将昨个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通,也是忙得赶紧擦脸擦头发,来宝和景岚一边一个,也帮她梳理着长发,才洗过的脸蛋也是娇滴滴的嫩,一抬眼在镜子当中看见自己脸,双手捧了,左右地看。 听闻是谢聿救了她,但是又与她打赌,导致二人一夜未归,景岚也是眉梢微皱。 女儿似未放在心上,低眸看见,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今朝抬眸瞧见她神色当中,尽是担忧,伸手握住了阿娘的手,摇了一摇:“阿娘,怎么了?干什么叹气,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叹气的吗?不用担心我,我好得很。” 擦干了头发,景岚让来宝出去望风,她站了今朝身后。 长发一分为二,取下头顶的发钗 分卷阅读54 在女儿的头顶比量了下,低头与她一起看着镜中少年,不由唏嘘:“实在难为我儿了,若是好生打扮一番,实在是美,可惜了,只能做这般儿郎,若你爹还在,哪里能让你受这委屈。” 今朝抬手将发钗拿过来,随手放了一边:“阿娘快帮我梳头,我还得去猎场,我爹在不在,我这都不算委屈,衣食无忧,我日日守在阿娘和姑姑身边,委屈的什么,再说儿郎有儿郎的好,赶明我给阿娘娶个媳妇儿回来,到时候多生几个小娃娃,保管阿娘和姑姑天天开怀。” 景岚给她将头发挽起,也是赫然失笑:“去猎场干什么?你娶媳妇儿回来?娶谁啊?” 顾今朝在镜中对着阿娘眨眼:“去猎场见您老人家的儿媳妇儿去!” 说着腾地站起来,躲过她娘呼她后脑勺的巴掌,一下跳开,笑的乐不可支。 景岚掐腰:“你娘我年方十八,谁老人家!” 今朝眉眼弯弯,对着她做了个鬼脸,她到屏风处,在衣衫内里摸了一番,笑意顿散。 帖子不见了…… 景岚抱臂,倚靠了屏风旁边:“诶,说真的,我儿媳妇儿是何方神圣,改天让你娘我也见见,你中意哪个,娘帮你看看。” 今朝顾不上贫嘴,使劲翻腾昨天穿的衣衫,可怎么也没找到那个帖子,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! 她仔细回想,明明,明明在遇见那野猪时,帖子还在的。 时候已是不早了,顾今朝将旧衣随手一扔,走过阿娘身边:“八字也没一撇,我先去撞撞大运。” 说着已是往门口去了,景岚转身追了过来问她去哪,她打开房门说去猎场,人就快步冲了出去,外面艳阳高照,顾今朝到后面马厩牵了匹马,从后门而出,这就上了大街。 她先去了中郎府,可想而知,中郎府众位叔伯已经都去了猎场,问清楚了猎场位置,这就飞身上马,一路往东城门来了。 出了城门,一路往东。 谢聿果然没有骗她,猎场在东郊外,距离京中三十里外,这个时候应该是真的晚了。 一路疾奔三十里路,远远地看着猎场外面守卫着的禁卫军,跳下马来,将马儿拴在路边树上,她也靠了树上,远远地张望。 看这守卫森严,应当还未离去。 每天帖子也不能随便进去,圣上面前,岂敢放肆,顾今朝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放弃,她懊恼地回想昨天晚上,怎么也想不起这帖子什么时候丢的,真是郁闷至极。 狠命地踹了一脚树身,正是恼着谢聿,在心里将他骂了一百遍,原处尘土飞扬,一行人骑马而行,疾奔而来,那为首一人,一身锦衣,风尘仆仆。 她快走两步,抱了一棵树,从树后探头看去。 谢聿这是也回了京中,竟然与她脚前脚后,不消片刻就疾驰过身边。顾今朝大喜过望,转身跟上,快走了几步。 谢聿下马,身后的老管事接过他手中的马鞭:“主子,都快晌午了,还未歇上一歇,仔细身子要紧。” 身后的侍卫队侧立两旁,示意他先走。 前面几步开外,就是禁卫军,谢聿单手解开披风,随手给了别人:“等等。” 等的什么,侍卫队众人也不敢问,就这么停了一停,很快,一个少年从侍卫队的队尾跟了过来,不等拔剑,老管事眼尖瞧见了,招手让他上前。 顾今朝笑吟吟地,快步到了他们面前,可是揖了一揖:“伯伯,好巧。” 老管事看向谢聿,多少猜中了些许他的心思,也是敷衍:“此乃皇家狩猎重地,你怎在此处徘徊?” 顾今朝一脸笑意,忙是站了谢聿身后去:“世子大人大量,带了我进去,我为世子保驾护行……” 谢聿并未回头,却是直往前走去。 老管事瞥向今朝,她厚着脸皮跟了上前,也是对老管事摆了摆手:“多谢多谢,世子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哈!” 才落后两步,前面已然传来了谢聿冷冷的声音了:“还不快过来?” 她赶紧低头,紧紧跟了他的身后。 因为谢聿在前,也无人敢拦,也无人上前搜身,更是方便,进了猎场边上有各处贵妃公主等人歇息帐篷,问了小太监,只说武状元等人在北边场里比赛,赶紧往那边去了。 北边围场门口也守着禁卫军,谢聿留下侍卫队在外,只带了顾今朝和老管事,径直走进,场上赛事正热,顾今朝人是跟着谢聿后面,目光却不由被场中那抹红影吸引住了。 穆庭宇今日一身红衣,他背后背着箭筒,胯下是疾驰当中的汗血宝马,此时正与三四个人竞逐着几头小鹿,鲜衣怒马,少年英姿就在眼底,顾今朝心中碰碰地跳,唇边都是笑意,冷不防一时失了神,没察觉到前面的谢聿停下来,一头撞了他的后背上,忙敛起了心神,低下头来。 谢聿冷冷回眸,将她脸色都看在眼里。 站了一站,才又往前,再往前上了围墙边上的台上,围观之人不在少数,知道皇帝太子还有一干权贵都在,顾今朝可不敢抬头,跟了谢聿后面,就当自己是个小厮模样的,跪行大礼。 拜见皇帝太子之后,皇帝也是怜惜谢聿身子,让他一旁落座。 顾今朝亦步亦趋地跟了他身后,与老管事一边站了一个。 猎场当中,她还从未来过,双手握成拳头,也是为穆二捏了一把汗,可穆二哪里用她费心,很显然,他神威无比,场中几个少年都不是他的对手。 锣声响起,少年们纷纷下马。 看来,她是来迟了,赛事已了。 皇帝赞叹一番,也是挨个点了名字,少年们各自牵着马儿,垂目聆听。 一旁的小太监也等候在旁,各有赏物。 皇帝说了什么,也无非就是赞叹,今朝没太在意,她站了谢聿身后,光能看见皇帝的背影,只见他身形颀长,瘦瘦高高,一身龙袍在身掩不住风华清瘦。 到了这里了,也难免好奇,不由多看了两眼,还待再看看太子,谢聿闲闲道:“别乱看。” 她忙收回了目光,乖乖站了他身旁。 往前看,穆二已然上前单膝跪倒,不知皇帝亲赐了什么,那一边的太监扬声叫了一嗓子,这回听清了,中郎府穆庭宇拔了头筹,待日后再与其他两少年再争武状元。 顾今朝一下失笑,小声嘀咕着:“什么嘛,还说我不来就会输,这不是赢了,逗我啊!” 谢聿在旁侧目,脸色更沉。 片刻之后,皇帝乘坐车辇而去,太子与众臣寒暄一通,也往这边来了,谢聿站了起来,二人相见也是比别个亲厚一些。太子李煜着太子常服,也是身高,清俊英美,因年长两岁,以兄自居。 他问谢聿先说不来,怎么又来了。 谢聿几乎下意识地回眸,可身旁已无人了 分卷阅读55 。 他的目光追寻着场中的那抹红影,果然,顾今朝就站在穆庭宇背后的不远处。 虽然在场上是相争,但私下关系都不错,穆庭宇拔了头筹,少年们纷纷上前击拳庆贺,他只浅笑,看不出喜悦,反倒有些落寞,只挨个谢过。 赏赐给他的东西都放入囊中了,父兄也没有过来,他挨个告别,牵过自己的枣红马来。 赢了,不过…… 正觉失落,一个小石头子啪地从背后扔过来,打在他的肩头。 少年回头,蓦然失笑。 顾今朝抱臂以对,正歪着头对着他笑。 他飞身上马,调转马头,一身红衣在风中飘摆,几步到了她的面前,眼中尽是笑意。 今朝双手拱起,学着戏文当中的那老唱腔扬声笑道:“天下第一美少年,果然不负盛名,今日一见,甘拜下风,敢问美人名姓,可否载我一程?” 她一身白衣,才是翩翩美少年。 穆二大笑,对着她伸出了手来:“上来!” 顾今朝抬眼看他,握住他手,借力上马,这就坐了他的身后。 马场往西,还有另外一条路,与来时路,虽然不是一条,但是总归也能回到京中,就是绕点远是了,谢聿与太子李煜站了一处,也是抿唇。 马鞭扬起,那枣红骏马驮着一红一白,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底。 第37章熊少年啊 蓝蓝的天,白白的云。 仰面看着蓝天白云,只觉风也轻,云也轻。 身下的老牛车走得很慢很慢,顾今朝和穆庭宇都枕着双臂,慢腾腾,晃悠悠都快睡着了,他们两个离开猎场并没有直接回京,将两匹马儿拴在了一起,一起去爬了山。 回来的时候赶上打草的牛车,二人搭了车,也是惬意。 顾今朝口中还叼着根草棍,叠着两腿来回随着牛车微微地晃,穆二不知想到了什么,翻身过来,在旁边支着双肘低头看她:“今朝,要不要看看皇上赐了什么好东西给我?” 今朝看着他,也是坐了起来:“什么东西,我看看。” 穆二随手解下锦囊,扔给了她:“看看,喜欢吗?喜欢就给你。” 顾今朝打开锦囊,里面装着皇帝赏赐的三大件,一个玉如意,一个殿前行走的腰牌,还有一对扳指,上面都有皇家印记,她拿起来看了看,摇了摇头。 穆二侧目:“怎么了?” 今朝重新将这三样东西收了起来,递给他:“我更喜欢真金白银,今个是赵玘生辰,没看见她上次那委屈的模样。也怪我粗心,带她去金铺时,可能她以为是送她的了,可惜我手头没有多余的银钱,不然带她去买就是。” 穆二晃了晃锦袋:“那把这里面的东西当了就是,能当几个当几个,换成银钱去买不就行了吗?” 今朝瞪了他一眼,推了他一把:“穆二!你又犯二!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皇帝赏赐给你的,不能轻易给人的,再者说上面都有皇家印记,哪个当铺敢收?” 少年笑,与她肩并着肩背对着来路:“那就不要管她了嘛,她从小到大也没戴过什么,也没怎样。” 顾今朝瞥他一眼,想起谢聿来,也是扬眉:“没事,我有办法,昨个我救了世子一命,他可是答应了,给我千把银钱,应当不会赖账,我们快些回去,上世子府看看去!” 莫名地,穆二不愿她去。 在爬上的时候,今朝与他讲了被人掳走的事情,在他看来,那个世子真是百般为难逗1弄,心中自然生厌,拉住今朝胳膊,狠狠拍了自己胸膛,说不用去,他来解决。 顾今朝当然不能真的让他去解决,两个人乘坐牛车,到了猎场外围。找到那两匹马,上了马儿,这就疾驰回京,时间还早,来时风尘仆仆,心中忐忑,回去时候因二人作伴,一前一后,也是追逐着,只觉欢快。 回京之后,顾今朝直奔世子府。 可惜谢聿自离府之后还未回来,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,一时间有些落寞。 穆二见她神色,与她一起牵马走在街头,也是皱眉:“赵玘与你我一起长大,既是生辰的确该重视一下,那点银钱不算什么,待我回家取来,你先去金铺候着就是。” 今朝忙是拉住他:“算了,还是我回府去拿,先在我娘那借些,等世子送来银钱再还她就是。” 可少年已是上了马,红影调转马头:“少啰嗦,去金店候着!” 说着一拍马就去了,那红影在风中疾驰,扎进眼底,漾出笑意来。 她也上马,这就往金铺这边来了,一路无阻,到了金铺先行下马,没过多一会儿,这穆二回来得也快,他背了一带银钱风风火火下了马。 啪地塞了顾今朝怀里,少年大手一挥,豪气得很:“这些应该够了吧?你看着给她买一点,剩下银钱都给你,喜欢什么就买什么,中郎府最不缺的就是银钱!” 很重,差点扔地上。 今朝随手放了一边,打开袋子一看,呆住了:“穆二,你该不会是把你家家底都拿出来了吧?” 穆庭宇伸手一把勒住了她的颈子过来:“你也别忒小瞧了我中郎府!” 她一把推开,笑闹过后,两个人在铺子转了一圈,商量着说赵玘那日看秦湘玉的额饰好像很喜欢,就给赵玘也买了桃花醉的额饰和耳坠,银钱还剩不少袋子里还叮当着,今朝收好金饰,拎起袋子来估了一估,给穆二挂了马上。 二人出了金铺,牵马而行。 顾今朝说要去找赵玘,穆二非说肚子饿了,拉她又去酒楼吃酒,他今个可是大方,带着他包了一个雅间,二人把酒言欢,也是痛快! 日头偏了西,酒足饭饱,两个小酒鬼才是出了酒楼。 这中郎府寻找穆庭宇已经快找疯了,当街遇见,直接给人抓走了,顾今朝酒色微醺,也没忘了去给赵玘送首饰,夕阳西下,也是中郎府一样方向。 赵玘与林家倒是近,越是近了,越是难免感伤。 七年时间,人非草木,怎能无情。 拍马走过林家大门,落脚在赵府门外。 拴好马儿,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,穆二那个混货稀里糊涂把银袋系了她马上。今天他可没少霍霍银钱,抚过钱袋也是失笑,替他心疼。 回身上前拍门,很快有人来开门,问了赵玘,说是在府中,让她进,她不进,只说在外面等着,那人匆忙去报信了。 一小玩到大的,赵府中人也都是认识她,一说是顾今朝来找她了,赵玘提了裙摆就快步跑了出来。 马儿拴了门口柳树上,赵玘站在大门口,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。 少年背对着这边,低着头正用脚尖画着圈圈,是她平时无聊时才做的事情,生怕她等得太久,赶紧就推开大门走了出来。 吱呀一声,今朝 分卷阅读56 回头。 赵玘一身桃白,也是娇俏。 笑,二人都站了树下。 赵玘耳根发热,还故作镇定:“你来找我干什么?有事?” 马儿有些不耐,一旁刨着蹄子,今朝伸手轻抚马鬃,安抚了两下,回头拿出了锦盒,递了赵玘的面前来:“给,我看你喜欢秦湘玉那样的,给你买了和她一样的,看看,喜欢吗?” 赵玘脸更是红,伸手接了过来。 打开看看,锦盒当中,静静躺着一个额饰,两个耳坠,都是桃花模样的,果然和秦湘玉一样的,她低下眼帘,心如捣鼓,蚊子声一样嗡嗡出个喜欢来,几不可闻。 顾今朝从小就最受不得女孩受委屈了,那日瞧着她看见秦湘玉时的眼神,很是心疼,此时见她说喜欢,也是欢喜:“喜欢就好,你喜欢了这心思就没白费,你娘身子不好,你爹支撑着这个家也是难得,我知你从小就懂事,也是姑娘大了,该有点首饰了,以后多挣了银钱再给你买,权当你的嫁妆了。” 青天白日的,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,赵玘低下头来,抱着锦盒,也是胡乱捶了顾今朝的肩头一下子:“让你费心了,谢谢你还记着我今个生辰……” 在她面前提了不只一次,她那样的记忆力怎么能忘。 顾今朝回眸瞥见马上的钱袋,也是笑:“不必谢我,这银钱是穆二出的,他今个去猎场拔了头筹,一时高兴得疯了,拿了不少银钱出来,我就是来送一送,沾他的光可没花一文钱。” 赵玘瞪了她一眼,那也是开怀:“横竖你有心了,也谢谢你。” 今朝身上还有酒香,被风一吹心肺也热了起来,时候不早了,这就要黑天了,她摆手示意赵玘进去,也是作别。才吃了那么些酒,当时没感觉怎样,此时竟起了后劲,扯着缰绳脚底发飘了。 马儿嘶鸣,赵玘拿着锦盒心满意足回去了,顾今朝翻身上马。 她一心还记挂着穆二,直奔中郎府。 晚风徐徐,马儿跑得飞快,如同她的心跳一样,顾今朝一路疾驰,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中郎府,她到门前,让小厮接过马儿去,伸手解下了钱袋,这就背了身后。 前来迎接她的小厮,从前也认得,看着她可是一副来了救星模样,说二公子今个可遭了罪了,今朝脚下无根,走得飞快,起初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,到前堂,不等上前就听明白了。 堂前亮着灯火了,众位叔伯都侧立两旁,少年趴在长凳上面,正在挨打。 他爹的怒吼声远远传了出来:“混账东西!孽子!还不说是吧?不说今个就打死你!你可知道那是前朝宝物,岂是你换些银钱花花这般轻松能行的?” 啪啪地板子声重重落在少年的屁1股上面,顾今朝眼看着他挨打,心如刀绞。 穆二才不在意,还嬉皮笑脸地:“爹,亲爹,你打累了就换别个来打,气大伤身,可别气坏了啊!” 三言两语,就明白过来了,只怕他是偷拿了他爹的东西去当了。 这样的事,可不是第一次了,小时候他就干过。 他从小都不拿那些东西当回事,对人仗义,从来一片丹心,慢慢站住了,赫然转身。 顾今朝拉住一边的小厮,只说她能找到穆二拿走的宝物,在她回来之前,先别说她来过。 出了中郎府,立即上马。 既然想瞒着她,那去当东西的地方,都不能是她娘开的当铺,全京中除了她阿娘,当铺只有两家,关键的不是寻找宝物去处,而是那进了当铺的东西,恐怕不能原价讨要回来。 趁着还没夜禁,时间不多。 酒醒了大半,夜风一吹,浑身还打了个冷战,这就往世子府去了。 第38章熊少年呀 夜幕降临,世子府安静得如同往常一样。 老管事掌了灯,谢聿坐了桌边,一手举着个帖子,正在烛火下面细看。顾今朝弃他离开之后,他在官道上等了许久,世子府的侍卫队才过来接他。 走了没多远,就有人捡到了这帖子,一眼认出是顾今朝宝贝一样揣起来的那个,也就收了起来。本来直接回了世子府,又怕她直接去了猎场,出什么差错,洗漱一番这就赶紧也赶去了猎场。 此时灯下细看,烫金的帖子幻化出一红一白两个少年,在他眼底拧了劲似地扎眼,中郎府的那少年,他不是不认得,相反,还熟悉得很。 老嬷嬷来送汤药,谢聿随手将帖子放了一边桌上,摆手让他们都先下去。 老管事给拿了蜜饯来,他含了一个在口中,伸手晃着药碗。 老嬷嬷不愿离去,还站了一边劝慰着他趁热喝,他嫌她啰嗦,让她先出去,说这就喝。 老管事只说世子今个心情不好,也给人劝走了。 二人一走,屋里也安静了下来,谢聿起身,走了窗前去,老管事与老嬷嬷外面说着话,窗前一棵不花树,小花朵朵,开得正盛,他将汤药倒入花盆当中,回身又将药碗放回桌上。 屋里都是腥苦的药味,他坐回桌边,伸手捻起一块蜜饯,放在口中。 又酸又甜。 片刻之后,老管事与嬷嬷回来了,嬷嬷带走了药碗,临走还嘱咐着他,要他好好休息,慈眉善目一如既往。这两个人从小就陪伴在身边了,此时瞥着她蹒跚背影,也是抿唇。 院子里早有小厮送了嬷嬷回屋去,才黑天,灯还不大亮,更觉心底烦闷。 老管事侧立一边:“汤药倒了没有,可有不适?” 谢聿慢慢收回目光,下颌往花树上轻点了点:“倒了。” 这盆花树是老管事在景夫人的花房搬回来的,据说能混淆药味,不多一会儿,送药的小厮又来了,老管事仔细接过来,亲自递了面前来。 这一次,谢聿一口喝了。 老管事命人偷偷收走了药碗,在外面探查一番才是回来:“主子只管好生调养身子,上次故意呕的血,王爷大怒,估计御医们一时半会不能再有什么举动。” 谢聿一手抚在腰间锦带上,也是嗯了声:“但愿,都来得及。” 老管事在旁低头:“已经让人跟着嬷嬷了,只要她进宫去,迟早能知道是谁一直暗害主子。” 谢聿闻言更是抬眼,看着老管事也是伤痛:“嬷嬷看着我长大,万万想不到,竟然是她一直在身边喂我毒药,虽不致死,致死也是早晚的事,待我查明那宫中何人害我,也叫他知晓知晓疼痛。” 老管事也是颔首:“待老奴查明,定不放过!” 正说着话,前面来了人,说是顾今朝来了。 顾今朝一路疾驰到了世子府,还好,世子已经回来了,因之前早有交待,见了她都很客气,随着小厮进了世子府,也是健步如飞。 她脚步飞快,走过长廊,一刻也不敢耽搁。 分卷阅读57 院中寂寥,巡逻队不时走过,老管事已在石阶上候着她了,门开着,顾今朝快步进了屋里,一眼看见谢聿就在窗前,疾步到他跟前,一撩袍角这就跪了下去。 她随手解下腰间的牛角匕首,双手高高举起,急急道:“世子救命!” 谢聿倒是被她这般急着的模样吓了一跳:“起来说话,何事求救?” 顾今朝一动未动,仍旧举着那匕首:“对于世子来说,就是小事一桩,于今朝而言,就是天大的事了,打赌的银钱可以不要,只求世子与我去个地方,帮我赎个东西出来。” 他更是皱眉:“什么东西?” 今朝这就将穆二为了帮她凑银钱,将家里的宝贝当了的事说了,请他与她一起去当铺走一遭,势必将那前朝宝贝换回来。 窗开着,屋里药味未散,谢聿只觉口中更苦。 他低眸瞥着少年,她还举着那个牛角匕首,更觉额角突突直跳:“顾今朝,今个倒是跪得容易,你道世子府是什么地方?你道这牛角匕首是什么东西?这般令你糟蹋的,你以为是什么东西?” 今朝也是着急,穆二还在中郎府挨打,她知道他爹的脾气,东西不找回去,谁也劝不了。 怎能不是头等大事,抬头更是急了:“世子应我便是救我!” 不想这一抬头,一眼瞥见了桌上的那眼熟的帖子,一下站了起来。 匕首反握在手里,顾今朝上前一步,拿过了帖子仔细查看,蓦地抬眸:“我的帖子怎在世子这里?” 四目相对,她茫然的目光逐渐被恼怒所替代:“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?世子偷了我的帖子?” 谢聿别开眼去,也是冷静下来了,起身要走:“我偷它何用?” 不管了,今朝将帖子往一边扔了,抓住他手腕也是无赖:“我不管,世子不能走,总之是你害了我!在京外耽搁不少时间不说,回来要是及时送了银钱过去,何苦连累穆二挨打,现在你得跟我去把东西赎回来,就当抵了!” 谢聿回眸,到底抵不过她眸中急色:“抵了?” 今朝狠狠点头:“抵了!” 她身上定是没有能换那东西的足够银钱,当铺那种地方,一文钱出来的,再想换回来,只怕要百倍。若有别的办法,也不会来世子府。 谢聿心念一转,两指敲在桌上:“我却觉得抵不了,不然将千银送与你,你自己去换了出来。” 这般以退为进,顾今朝如何不明白,坦然拒绝:“多谢,但是千银只怕那铺子也难放手,我人轻言微,说什么只怕人不能在意,世子若是出面,定然不敢二话,乖乖将东西交出来。” 谢聿挑眉:“哦?” 说什么,今朝都给他想好了:“只需提及前朝,他不敢再留。” 谢聿向前一步,她讪讪地放开了他。 可真是急了,手心都出汗了。 谢聿也是叹息:“顾今朝,若是能去,你当怎么谢我?” 只要他去,他爱说什么说什么,今朝连忙点头,敷衍得很:“任凭世子差遣!” 牛角匕首,他没有收回,带了人匆匆出府,那当铺也很快找到,在京中能落脚开当铺的,哪个没有后台,这种前朝的宝物可不是随便能见的。 穆二不识货,当了百银真是可惜了。 顾今朝身上没有那么多,因谢聿开了口,这种前朝东西可说不清,只怕招来祸端。倒霉的这当铺非但没有收回本银,还赔了银钱,乖乖将那前朝的那个小鼎仔细包好了,送与了她。 今朝大喜,匆忙谢过, 出了当铺,借着这夜色,也是连忙上了马。 谢聿才走出当铺,人已在了马上。 少年一身白,在夜色当中也是一抹亮色。 她急着要走,已是扯动了缰绳,谢聿见她神色,脸色更沉。 好在,她还记得谢过他,与他抱拳,扬声说道:“多谢世子相助,日后上刀山下火海,但凡今朝能做到的,必然上前两肋插刀在所不惜!” 只怕,这能两肋插刀在所不惜,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的,也是为了别个。 谢聿一身锦衣,淡然点头:“顾今朝,今个为了别人来求我,你也欠我一次。” 说着,不等她作何反应,在侍卫队的拥簇下,上了马车,绝尘而去。 今朝背好了小鼎,也不在意什么欠不欠的。 既然帮了她的大忙,就算欠了又怎样,她扬起马鞭,也是快马加鞭。少年轻狂,从无惧色,入夜之后还当街骑马,也不怕被人抓到,一路疾行。 到了中郎府,急急下马,那还等着她的小厮见了她也是大喜过望。 赶紧进了院子,穆二已经没有了还嘴的动静了,他一动不动趴在那里,屁股上已是被打得血淋淋了,众位叔伯谁也劝不住,他那个身子不好的娘也伏了他身上哭,一旁丫鬟婆子通通哭着跪着,一旁高大的男人一身官服,手中扶杖犹在叫骂。 顾今朝脚下生风,一路跑进前堂,胸前还起伏着,一口气才顺上来,将小鼎举了上前! 穆夫人见了东西失而复得,更是指着丈夫哭得不行:“多大的宝贝能抵上自己儿子,你打也就打了,打这么狠干什么,这是诚心要他的命啊!” 穆庭宇真是一动不动,气息全无。 这打也打了,东西也找回来了,中郎君瞧着自己儿子一点动静没有了,也是面色难看,赶紧让人抬了下去,早有人去请了大夫来。 顾今朝一路跟着穆二回了他的房里,一边的穆夫人又扯了自己夫君哭得要昏过去,她趁机上前。 少年背朝上趴在软褥之上,今朝拍了拍穆二的脸,使劲揉了揉:“穆二,穆二!” 她可是真急了,不想刚才在前堂还气息全无的人,被她这般又拍又揉地,当真睁开了眼睛。 穆庭宇对着她轻眨眼:“嘘……吓唬他们的。” 吓唬谁呢啊! 顾今朝一巴掌呼在他后脑上,气的直咬牙:“你个傻蛋,吓死我了!” 穆二见她这般担忧,又是抬头,双手捧脸,眼中尽是笑意。 “放心,哥哥没事。” 第39章青白玉间 大夫来了之后,给上了些药。 这穆二也是皮糙肉厚,从小挨打习惯了的,都是皮外伤,他娘哭到最后可是真的哭昏过去了,本来身子就不好,气的他爹又骂了他一通。 中郎府可是闹了好半晌,穆二这屋里才是消停下来。 他问她了,怎么把东西追回来的,今朝只骂他不识好物,让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,千万去她娘当铺去当,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,二人一嘻哈也把谢聿这茬岔过去了。 时候不早了,也是该走了,屋里来了伺候他的丫鬟梅香,顾今朝最后上前,在穆二脑门上弹了一下,与他摆手告别。 穆少 分卷阅读58 年这时候可真是懊恼了,千叮咛万嘱咐的:“诶呀我也起不来,一个人行不行啊,让人送你回去,这么远的路,你一个人我不放心。” 今朝笑,要走了,又回头看着他笑:“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 穆二想了下,也是还想和她说说话,就故意叹着气:“没听说吗,一入了夜,总有那前年老妖出来,专门变成美貌女子或者男子,吸收少年精1元,你小心些,遇见搭讪的,别理会……” 顾今朝才要走,又是抱臂,倚了屏风旁边:“怎么的,你遇见过?女子也就罢了,男子吸收什么精1元?” 就连一旁的梅香都没忍住,一下笑了。 穆二也是笑,一口白牙还对着今朝故意龇了龇牙牙:“如果能遇见像我这般美貌的,你就从了吧,可惜美人常见,像我这般美少年的,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。” 口无遮拦,胡说八道。 今朝忍俊不禁,大步转身:“走了,看看大街上能不能遇着个美少年什么的。” 白衣翩翩,看着她背影,穆二也是喊了一嗓子:“慢着点走诶!提灯,让人给你提个灯!” 知道快出他视线了,顾今朝并未回头,也摆手示意知道啦。 前两夜里,还是明月高悬,今个却是一片灰色。 也没注意到夜晚降临时候,有没有星月,此时从后院走出来,可是也无星来也无月了,非但是灰蒙蒙,还有点雨星星,凉风扑面,清爽得很。 她并没有要提灯,街上灯火昏暗,此时已不能骑马了,准备就此走回去。 中郎府的小厮恭恭敬敬送了她出了大门,揖了又揖。 才一回眸,就站住了。 一人与她同样,身着白衣,立于石阶之下。 一手打伞一手提灯,也不知是站了多久,顾今朝快步走下,到了他面前,歪头往伞下看了看,秦凤祤见了她,将伞举了她头顶,示意她往前走。 外面不过偶有雨点,不过今朝还是接过了伞去,与他并肩而行:“你怎么来了?” 秦凤祤提着灯,走得不快:“世子府来人送了信,说你在中郎府,若是晚归,需要来接。” 顾今朝撇了撇嘴:“多谢了。” 二人走得都不快,秦凤祤瞥着她,也是沉默。 今朝伸手到伞外去接,也没什么雨点,这就收了伞,来回在掌心转着,心情大好。 脚步也是轻快,走几步,还跳了一跳。 再走,就把他落在了后面,秦凤祤目光幽远,看着她淡淡地:“回去早些休息,明日一早,我爹带你去见老师,到了老师面前,万万不能放肆。” 顾今朝嗯嗯点着头,等他上前,又与他站了一起走。 秦凤祤见她神色,也是皱眉:“你还年少,日后还会大有作为,眼下还要好好读书,休要胡闹。” 简直是个老学究,今朝乐了,回眸看他:“兄长也未免太啰嗦了,我好着呢,放心吧,我也知道我日后还会大有作为,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胡闹,安生得很。” 若是从前,只怕他不屑。 现在看着少年心性,又觉不同,秦凤祤难免管教两句,顾今朝别开眼去了,一直笑:“平日见你在凤崚和秦湘玉面前,也一直这样,是不是当哥哥的,都这样?弟弟妹妹们总有操不完的心。” 秦凤祤嗯了声,也是心神放松:“长兄如父,自然言传身教。” 这般一本正经的,今朝大笑。 不过笑过之后,也是唏嘘:“有你这样的兄长也是不错。” 二人一路走回秦府,秦府灯火通明,大门敞着,院中小厮丫鬟到处乱窜,顾今朝心生惊觉,几步上前,抓住一个才跑过的丫鬟来,发现是个后院的。 “怎么了?这府里怎么都亮了灯了?” 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说是哪个多嘴,说小公子昨晚上丢了一直没回来,姑奶奶当了真,一时不注意不知哪里去了……” 她口中的姑奶奶,那就是姑姑,脑中嗡的一声,顾今朝忙是问她:“我娘呢,什么时候的事?” 丫鬟往后院指了一指:“刚才在后院找姑奶奶来着。” 秦凤祤也是听见了,上前来:“今日谁看大门,可看见姑奶奶出去了?” 丫鬟摇头说是不知道,顾今朝回头一把抢了灯去,转身就往后院去了,不时能遇着小厮丫鬟喊着姑奶奶的,她心急如焚,冲到姑姑的院落时,正遇着景岚也提着灯往出走。 母女相见,景岚一把抓住了今朝的手臂,踉跄了下还差点瘫软下去:“儿啊,怎么办,我把你姑姑弄丢了,找不到,这后院都找遍了,她能去哪啊,这么多年她一天都没离开过我身边,她能去哪啊!” 顾今朝很快冷静下来,扶住了她:“娘,没事,姑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,你别着急,前后门都谁看着了,可有找过,问过?” 景岚一见到她,眼泪顿时落下来了: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,翠环出去打水的空她就不见了,才还来看我,回去的时候一走一过,也不知听说嘴碎说你昨晚上一宿没回了,就说你丢了,她就急了……” 今朝与她一同往外走,景岚脚下发飘,抓着她胳膊一时失了主意:“怎么办,这大晚上的,她能去哪,她最怕黑了,院子里都找了,没有……” 遇着秦淮远和秦凤祤也一同过来了,景岚看见他们总算冷静一点,擦了眼泪,问他们都找了哪里,秦淮远已经将看门的两个小厮找到了,此时正在前院里候着。 问了,说是都尽职守着门,并没有看见姑奶奶出去。 秦淮远拥着景岚上前,再问,还是这一套话。 前门一个,后门一个。 秦凤祤也走上前去,盯着前门那个:“我出府时,前门无人。” 看门的小厮叫做高大的,忙是跪了下来,那许是撒了泡尿去,除此之外可都未敢离开,顾今朝看他这般模样,也快步上前,盯着高大的眉眼,见他目光躲避,突然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。 顾今朝撇了灯,又是上前,一把将他提了起来,不顾他饶命饶命地喊,狠狠摔了地上,到他面前跪击他胸口,直按着他,狠狠抽了几巴掌:“姑姑怕黑,要是走,也只能走前门,现在你说实话,若是出门找到她,有赏,若是耽搁了什么事,我要你赔命!” 挨了打,实在躲不过,又动弹不得,这小子也是不敢再说谎,只得说了实话。 原来在秦凤祤出门时,他真是去解手了,但是之前能有一炷香的空,他和府里的丫鬟一起说着话,并不在门前守着。 说是说着话,就是私会,所以之前不敢说。 依照他这么说,那还是从大门走了,秦凤祤忙是着人出去寻找,此时夜禁,还需一纸公文,秦淮远也忙是去府衙了。 景岚母女同秦凤祤等人,分头带 分卷阅读59 人寻找,一时间火把照亮了整条长安街上,到处可闻寻找之声。 此时的东宫太子府前,却是停了一辆马车。 小雨滴答滴答掉落雨点,太子李煜才自宫中而回,到了太子府前,才是下车。 门前不远处一抹人影无助地正是来回徘徊,小雨也打湿了她的衣裙,顾容华一身锦裙,才被禁卫军阻拦,不敢上前,光是站在雨中,望着马车。 有人打伞来接,那女子站在红灯之下,面容姣好。 李煜瞥了一眼,皱眉:“谁家女子,此时怎在东宫门前徘徊?” 守门的禁卫军上前与他说,之前她走了东宫来,说是她的家,来找什么人,问了也说不清楚,像个神志不清的,因为这女子貌美,也是娇柔,都不忍难为她,就驱逐了去。 没想到,她不肯走,下雨了,还站在那。 李煜回头望了一眼,着人又拿了把伞,对着她这就招了招手。 顾容华懵懵懂懂走了过来,李煜上下打量了她两眼,将伞递给了她:“你家住哪里,怎不回去,来东宫重地做什么?” 李煜身形颀长,一身太子常服,清俊得很。 顾容华仰脸看着他,也是怔住:“你长得好像我李郎,什么东宫,李郎就住这里……” 她神色迷茫,虽是接过了伞去,雨点落了脸上也不知撑伞,光定定地看着他,显然和正常人不大一样,李煜此时瞧着她,也觉哪里见过一样。 他脾气向来温和,只叹息可怜了是个疯了的,摆手让她离开:“打伞回家去吧。” 顾容华倒是听话,真个将伞打开撑了起来,雨声渐大,李煜转身要走,她忙又上前两步,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,旁边人怒斥着她放肆,她也抓紧了并未放手。 李煜回眸,示意无事,不许旁个上前。 容华声音软得要命:“你、你瞧着今朝了吗?她昨晚上一宿没回来,我出来找她也找不到,月华也不见了,我,我哥哥也不知道哪去了,我不知道家在哪了……” 一副柔弱之态,不似故意扭捏。 看她身上所穿,无不精品,头上发饰金银都足,手上戴着上等的青白玉镯子。这女人看着二十几岁,肌肤雪白还是未婚装扮,定也是好人家的姑娘,李煜拂开她手,见雨大了,也是叫人送她上了马车,直接送了府衙去。 第4o章太子李煜 东宫车马将人送了府衙去,正赶上秦淮远父子都在。 可惜顾容华不认识他们,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们回去,没法子,只得让人去寻了景岚来,景岚母女在街上茫无目的地找了一阵,等小厮找到她们时候,已是酉时三刻了。 一听说人找到了,在府衙里,没有什么事,阿弥陀佛念了无数遍,赶紧上了车,一路疾驰到府衙门前,下车的时候腿脚都不利索了。 顾今朝扶着她,也是直安抚着她:“别着急,慢点走。” 景岚眼睛又红又肿,抓了她的胳膊,快步往府衙里去,府尹陈大人也在堂前,此人正是周家的亲戚,此时见了东宫车马可是受了不少惊疑。 快步上了大堂,顾容华手里拿着一把伞,好好坐了太师椅上,一眼瞥见景岚,也是快步下来了。二人相见,她也是红了眼睛,拉着景岚委屈地不行:“月华,你去哪了?我怎么找不见你?也找不着咱们家了,天太黑了,还下雨了,我好怕……” 说着,眼泪就掉落下来了。 景岚忙是揽过她的肩头,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:“没事,没事了,没事没事……” 顾容华紧紧抱住她,就像个才找到爹娘的小娃娃:“爹娘不管我也不找我,月华,我只有你了……” 景岚也拥紧了些:“不怕不怕,你还有我,还有今朝呢,今朝你忘了吗?” 顾容华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,哭了片刻,听见她说今朝抬眼看了看,又想起来自己出来干什么了,愣了愣站直了,抓了顾今朝的胳膊就往外走:“坏今朝,去哪里玩了才回来!走,快跟姑姑回家,外面坏人多着呢!” 今朝哭笑不得,扶过她两肩:“嗯,走,我跟姑姑回家。” 秦淮远父子辞别陈大人,一起往外走,府衙门外停着秦府的马车,景岚和今朝扶着顾容华上车,她回头瞥见秦淮远父子,也是怯生生的,贴了景岚耳朵,问她,他们是谁。 景岚哄了她一同上了马车,回头叮嘱秦淮远父子乘另外一辆。 上了车,顾容华还抱着伞,她衣裙也被雨淋湿了,脸上倒还干干净净,这是她的习惯,不管她是什么时候,总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。 也是走了太远,这时候见了亲人真累了,顾容华靠了景岚身上,恹恹地:“月华,我是不是病了?我竟然有点记不清李郎的模样了,我一定是病了。” 顾今朝脱下外衫给她裹上,三人依偎在一处,景岚一手揽着顾容华,也仔细给她裹严实了:“没有,你好着呢,没有病。” 顾容华将伞举起来给她看,一脸笑意:“看!那个人长得真像李郎,他送我的伞,可我知道他不是,他长得比李郎好看呢!” 才还说记不清了,景岚轻抚她手臂,以示安慰。 府衙的人说是在东宫巷外给人送回来的,景岚也是后怕,连连询问可有人欺负她,骂她之类的,顾容华摆弄着伞,只说没有。 她容貌娇美,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,那些禁卫军见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,神志不清,好在也没有人难为她,只驱赶了去了事。 提及这个送伞的人了,顾容华显然很开心,直拉着景岚与她说,那人长得多好看。 景岚不知她说的是谁,但是这个时候了,能在宫外行走的,显然是个权贵。 再问,顾容华颠三倒四又说自己刚才找到了李郎的家,这话当不得真,从前时候,她时好时坏,偶尔也会拉着人上街去找什么李郎。 总是念念有词的,说是向南走过两条街,再向东,走了最东边的长长的街上,再往北,她说一直走就能走到李郎的府邸。 顾容华这么一丢,可给景岚吓得不轻,好好哄了回院子,亲自伺候她洗漱睡下,才算放下心来。 这人再找不回来,翠环就要上吊了,可是再不敢错开一眼,就在屋里看着她。 景岚也是特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过去,让翠环专门看着容华,这大长夜里,等终于消停下来时候,已经是快半夜了,今朝一直陪着她,亲自提灯送了她。 夜深人静,小雨已经停了。 景岚可算是松了这口气,走得极慢:“真是老天保佑,还好你姑姑没什么事,不然我也没法活了。” 今朝一手扶着她,走得也慢:“是啊,老天保佑,幸好没事。” 二人心底也是侥幸,走了几步,顾今朝又是好奇:“娘,姑姑怎么 分卷阅读60 叫你月华啊,你和我爹那时候,成亲了吗?你不是说过,当时要成亲了,还没成亲就有了我,那时候就住在祖父家里了?怎地听姑姑一说,好像你们早在一块了似地呢!” 本来,从前顾今朝也不知道,她是在爹娘未成亲的时候有的,有一次她们在一起说话时候,姑姑无意间透露出来的,当时不知怎的提起了她爹,顾容华就一口咬定,说景岚和她哥哥还未成亲。 景岚也痛快承认了,的确是先有的今朝,并未成亲。 她根本也不在意那个什么名分名节的,今朝也未在意。 今个听见姑姑又口口声声叫着她娘月华,她也好奇:“这是娘的乳名吗?月华?姑姑叫容华,你叫月华,真巧诶!” 景岚脸色微白,伸手抚额,半晌才应了一声:“嗯,你姑姑糊涂了,记错了。” 今朝见她脸色不好,随即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,搀扶着她回她自己院里,走了半路了,远远瞧见一点红往这边来了,秦淮远见景岚久等不归,实在不放心,过来接了。 景岚随即站住了,也是欣慰:“今朝,有时候我也想,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不是特别熟的人呢,可能是看见他牵挂亡妻时那模样,觉得他有些可怜,就仿佛看见了我自己,一个人冷,两个人在一起能暖一点,或许你娘我真是老了,总想着歇一歇,找个人靠一靠。” 这么多年的不易,今朝如何不知。 秦淮远待她娘还行,什么感情都是一点点相处来的,顾今朝知道她娘的意思,也是笑:“放心吧,我没事,我跟秦大秦二相处的都还好,才到他家这几个月,感情慢慢加深,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。” 景岚嗯了声,此时竟是倍感脆弱,秦淮远到了面前,她上前握住他手,半身力量都靠了他身上。 顾今朝与二人作别,也是提灯走远。 景岚眼见她走了,更是腿软,额上冷汗津津,秦淮远伸臂拥住她,也是吓了一跳:“这是怎么了?” 景岚摇头,只让他快走。 经此一事,顾今朝也是更多牵挂,早起先去姑姑面前坐上一坐,哄得她高兴了,跟她说清楚,什么时候回来。 收拾妥当,来宝来叫她。 秦淮远一早去了翰林院,命人备好了车,秦凤祤亲自带今朝去书院,这两日真是日日有事,也没安生上过一次学堂了。 上车之后,秦凤祤自然是叮嘱了又叮嘱,今朝知他是好意,一一应承下来。 车到书院前才停下来。 二人下车,早有等候着的书童在门前迎着他们,随着小院后院走去了,院中杨柳垂地,春意盎然,顾今朝跟在秦凤祤身后,也是莫名的安心。 不论别的,秦凤祤对弟妹之心,可称为好兄长。 一路走过,书院最后堂堂口处,老太傅捋着胡子端坐如斯,左右各站一人,顾今朝谨记着兄长教诲也未敢抬头,低着眉眼,在秦凤祤身边,他跪,她便也跪了。 秦凤祤跪行大礼,伏身:“凤祤拜见老师。” 顾今朝也与他一样,跪拜:“今朝拜见老师。” 老太傅一脸笑意,对于这个闭门弟子十分满意:“书院设五经教读,经、史、理、文、玄,今朝,你现在在丙等学堂,不过是初学,如今快到季考了,你既入我门下,也不能跳过,需得考过丙乙,到甲学来,才算真正入门。” 这不是她初入学堂的本意,顾今朝怔了下。 秦凤祤在旁,当即应声:“老师放心,今朝定会全力以赴的。” 说着,回头瞥着她,以示警醒。 顾今朝回过神来,赶鸭子上架,也只得应下来。 老太傅很是欢喜,让她们起来,一旁的书童递上茶来,今朝亲自拿了,慢步上前。 这才看清,太傅身边站着的,两个人。 一侧是谢聿,他一身锦衣,难得在太傅面前不敢放肆穿戴许多佩玉,身无长物,一眼瞥过去,四目相对,人家冷目相对,先别开了眼去。 顾今朝也不以为意,又瞥向另外一侧。 此人似曾相识,身形颀长,眉如远山,眼中自含三分笑意,他一身常服十分清俊,见她目光,也仔细打量了她,见她面目,明显怔了怔。 顾今朝飞快收回目光,上前给太傅奉茶。 老太傅伸手接了过去,左右一看,最后也是瞥向今朝:“世子谢聿,太子李煜,你也来见过,日后都是你同门师兄,要敬重兄长。” 也难怪她不认识,之前在书院门口,秦凤祤让她们别回头,她一向识时务,真个没看,秦淮玉和秦凤崚都偷看了,还扯了她回头,她敷衍瞥了一眼,什么都没看见。 到了猎场注意力都在穆二身上,自然也没多看旁个一眼。 竟是没想到,原来这个是太子李煜,赶紧上前见礼。 第41章少年心性 太子温和,谢聿孤傲。 顾今朝匆忙间都见了礼,老太傅将几人叫了一起,又都挨个叮嘱了一番,秦凤祤最为稳当,教诲也少,让他先带着今朝出去了。 人走了,老太傅又是喝茶,有片刻的失神:“此子聪慧,百局一日变破,此等风华面貌,天生讨喜。老夫给她卜了一卦,也是天生贵胄,今日见了,又让老夫想起一人来。” 谢聿还望着堂外那抹白影,并未在意。 李煜却是低下了眼帘:“老师所言,可是皇叔?” 老太傅轻轻颔首,却未说破:“先太子风华绝代,可惜了。” 今日也是个好天儿,日头才出,因着昨晚上淅淅沥沥下了点雨,凉风扑面。 秦凤祤出了堂前,也是松了口气。 他低眸侧立一旁,顾今朝抬眼瞧着那一旁垂柳垂落到地,上前折了两枝拿在手里把玩。 她动作也快,低头编结着花环,秦凤祤与她同站一处,侧目低语:“太子面前,万不得玩笑失礼。” 今朝嗯了一声,心底又是腹诽起来。 谢聿与李煜,竟是名同音,听说是先帝亲自赐名,丝毫没有忌讳,可见疼爱。他出生时,虽然生母不详,但可不是一般瞩目,晋王府另外封地,京中这晋王府直接更为了世子府,也昭显了他在谢晋元心中的地位。 说来也是,这么多年过去了,谢晋元竟再无婚事。 顾今朝很快编好一个花环,在指尖轻轻一转,拿在了手里。 秦凤祤瞧着她动作,也见笑意:“玩心还重,你总该也收收心,早日考上甲学才是。” 今朝轻点着头,余光当中瞥见有人从堂前走出,忙是站好了,秦凤祤也是垂下了眼帘,不想还只有谢聿一人出来了,兄妹两个都瞥着他,谢聿淡淡目光扫过他们的脸,来传达太傅的话。 许是有话要对太子说,让他们先回去。 顾今朝一早告了假,不想老太 分卷阅读61 傅这么三言两语就让她回去了,可是大喜,花环在指尖又是一转,她快步走过秦凤祤的身边,对他笑笑:“哥哥先去忙,我有点事先走了。” 秦凤祤见她要走,忙是叫住了她:“干什么去?先送你回府。” 兄长就是管得多,今朝对着他眨眼,摆手:“我先不回去,去中郎府一趟。” 秦凤祤还待再叫,人已经走远。 谢聿也是走过他身边,他侍卫队都在藏书阁那边候着,此时院中也无旁人,二人并肩而行,远远还能看见那少年的背影。她欢跃得很,走几步,还飞起一脚踢飞了石子,那个柳枝花环一直拿在手里,偶尔在指尖转上一转,走过长廊紧紧抓在手里,快几步走过转角就再看不着了。 秦凤祤很是欣慰:“他竟这般聪慧,也实在没想过。” 谢聿负手而行,目光才在那背影上收回来,脸色沉了许多:“万万没想到,景夫人会嫁入秦府,顾今朝与你做了兄弟,她与旁个不同,你这个兄长需得千万护好,多多费心。” 秦凤祤不明所以,回眸:“怎么?” 谢聿快走两步,也是唏嘘:“传闻景夫人水性杨花,可据我所知,景夫人虽是随性,但却并未此道中人。相反,她极其顾家,就是在林家时候,也对林家声誉护得紧,若不是林锦堂触到了她的伤处,夫妻恩爱也是一段美满姻缘,说起来,世子府与她有些渊源,她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。” 倒不知,景夫人与世子府还有渊源,秦凤祤也觉她与常人不同,也不似传言那般不堪。 走上长廊,也是道:“世子知道这些,我也知道。” 不,他不知道。 前些年,景岚为了林锦堂,都不来世子府了。 她是如何拒绝谢晋元的,谢聿可是亲眼所见。 世事难料,顾今朝差点进了晋王府,转头又进了国公府,谢聿眸色一动,又是转过去瞥向秦凤祤:“景夫人的软肋,一直在顾今朝身上,你将他护稳妥了,别叫他惹出什么祸端来,多半无事,否则只怕这半路夫妻也不长久。” 此言话中有话,秦凤祤闻言垂眸,才将事情联想到了中郎府去:“世子是说,中郎府?” 谢聿笑而不语,大步离开。 顾今朝出了书院,直接去了中郎府,穆庭宇挨了一顿毒打,此时屁1股上还有伤,在自己房里懊悔,嚷嚷着无趣要出去。 可他一动,浑身像散架了似地。 中郎府里可不平静,穆庭宇这一顿打,将他娘给气病了,穆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好,昨晚上受了惊,一早过来看看小儿子,又骂了他一通,回去就倒下了。 大夫请了来,也是多年的病秧子,只能调理身子。 穆二从小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她娘倒下,她娘掉几个眼泪瓣,他就心疼得不行,挣扎着起来了,赶紧到他娘病榻前跪了又跪,等他娘转醒了才回来。 回来就趴了榻上,疼地龇牙咧嘴。 正嚷着,顾今朝就来了。 丫鬟梅香一旁给打着扇:“二公子还是先别动了,我给扇扇,说不定就不疼了。” 少年趴在榻上,身上穿着衣衫遮掩得严严实实,正在捶地:“我穿的这般厚实,你能扇到什么,疼死了,我爹这真是下了狠手了,真是我亲爹啊!” 梅香也是急,跪坐一旁,拿着扇子红了脸:“要不,二公子脱了裤子,我给扇扇?” 穆二回眸瞪她:“脱裤子干什么?男女有别岂能不知?” 从小伺候他的丫鬟,自然也是放他屋里的,梅香怎能一点心思没有,见他这样瞪她,好像她多轻浮一样,也是多不自在。 正觉尴尬,一声轻笑在窗口传来,二人都抬起了头。 顾今朝不知什么时候来的,此时倚在窗外,正笑着他们:“我才来,就听见什么脱裤子不脱裤子的,是不是打扰二位了,要不,我等会再来?” 梅香更是低了头去:“顾小郎君,说什么呢!” 穆二见了她,也是窘:“别乱说,快进来!” 顾今朝从窗下走过,到了门前掀开门帘这就走了进来,她手里提着那个花环,到了榻边两手来回转了又转,拿眼角瞥着这两个人,也是笑:“我瞧着,我好像来得真不是时候……” 穆二瞥向梅香,也是恼:“下去下去吧,别添乱了。” 梅香拿扇遮面,忙是跑了。 今朝看着她的背影,回身坐下:“你这丫鬟十七八了吧,什么时候收了呀!” 穆二趴在软枕上面,伸手来摸花环:“收什么收,我们府上不兴这个,你这拿的什么,给我编的?” 才一碰到,顾今朝一把扯开,回眸瞪他:“本来是打算给你的,现在不想给你了。” 说着径自往自己头顶上戴了,回头瞥见穆二盯着自己似是呆住了,又在他屁1股上拍了一下子,疼得他嗷的一嗓子。 少年双手捂住,直嚷嚷着:“早上还见了血,快给我瞧瞧,是不是又出血了!” 顾今朝才不理他:“你爹就是打得轻,哼!” 穆二哼哼着,说要死了,非要脱裤子让她给看看,才一动,惊得今朝忙是按住了他:“喂!” 才一倾身,穆二趁机将她头顶的花环抢了去。 他美滋滋地戴了头顶,歪着头来回瞥着她:“送我了不能反悔,你看看,我戴着有没有你好看?” 今朝忍着笑意:“不好看。” 绿叶盎然,穆二两手捧脸,扬眉便笑:“胡说,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!” 顾今朝笑到手抖:“别再说了,再说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。” 穆二伸手在她腰间一戳,她天生怕痒,当即破功,大笑起来,窗口有清风吹过,二人闹成一团,今朝笑得停不下来,也是按住少年非要也喝他的痒。 可惜穆二浑身上下,喝哪里他都不痒。 即便不痒,也是眉眼弯弯,眼底全是笑意。 闹够了,穆二趴在软枕上,顾今朝枕了他的后背,也与他一同歪在榻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。 提起昨晚上惊险,二人是各有感叹。 穆二为着自己亲娘,可算是懂点事了,懊悔不已,今朝也与他说了姑姑走失的事,因为是以为她丢了,姑姑才出去了,也心生愧疚。 少年任性轻狂,可早晚会长大。 两个人相互安慰了一番,更觉贴心。 歪了一会儿,今朝也渐困,穆二就让出了自己的软枕来,自己枕着胳膊,二人并肩躺着说话。昨晚上折腾得不行,今天也起得太早,就这么说着话,慢慢地,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。 虽是一起长大,但是这么面对面躺着还是头一回,顾今朝呼吸浅浅,不多一会儿就不回穆二的话了。 穆二睁开就忘了自己才问过她什么。 他眼底的少年,胸 分卷阅读62 口微有起伏,那垂下的眼帘一动不动,很显然是睡着了。 就这么看着她,他呼吸渐渐就紧了起来。 平时玩笑时,有时甚至都不敢仔细看她的眼睛,此时她闭上了眼睛,慢慢凑近了一些,细细看她。 眉眼如画,少年美颜如玉,肤若凝脂,就连那挺直的鼻尖都那么可爱。 肌肤雪白,别说是男子,就是谁家少女,也没她好看,越看越是欢喜,胸腔当中的那颗心控制不住地碰碰乱跳,他少年心性,喉1结微动,越发地凑近了些。 顾今朝身上,总似有淡淡的花香,闻着香甜怡人,近了深陷不能自拔。 穆二原本只是,只是想再近一点,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,可凑近了,眼里盯着她那微扬的双唇,竟是移不开目光。 近了,又近了,他倾身而动,几乎屏住了呼吸。 第42章没羞没臊 偷香这种事,少年可从未做过。 别说他的心不受自己控制,就是目光,呼吸,都不似自己的一样。 穆庭宇屏住呼吸,越发的靠近了,一点,一点,只差一点点,少年侧身躺着,只待一低头,一低头就能……低头,穆二头顶戴着的花环先一步抵上了顾今朝的额头。 一个枝尖扎了她的额头上,她一下睁开了眼睛。 那雪白肌肤上,立即扎了一个红点。 四目相对,穆二一口气憋住了,下意识来给她揉额头,顾今朝一抬手,将他手指头抓住了,才醒过来,声音更是沙哑,说不出慵懒:“你在干什么?” 穆二别开脸去吐了这口气,胸口起伏了两下,才回过眸来,硬是挣脱她手,非在她额头上指了一指:“刚才有个虫儿,在你这落着,真可惜没能抓到,我才凑过来呃……我这么说,你信吗?” 他目光微闪,全然没有一句真话。 顾今朝轻眨着眼:“哪里有虫?” 本来就是顺口胡诌的,穆二眼一转,故作惊讶道:“莫不是爬了你后面去了?可能是柳枝上的虫儿也说不定,快,你转过去,我给你看看,看看头发上有没有。” 不敢看她的眼睛,也不想她这时候一直盯着他看,穆二推着她让她快转过去,顾今朝虽然不大愿意,还是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他了。 穆二暗自松了口气,才一低眸又见顾今朝后颈如玉,忙是别开了眼。 顾今朝语气轻松,故意调侃着他:“看见了吗?有什么虫儿吗?” 她头发在头顶挽得松松的,目光再往下,看一眼,受不住,穆二伸手将花环拿了下来,轻放一边,折下了两根带叶的一截柳枝,这就凑近了些,故意摆弄了两下她的头发。 他说:“我看看,我看看,好像什么都没有。” 今朝:“……” 两下将柳枝插了她的发顶,看着都忍不住笑,穆二强忍笑意,往后躲了一躲,轻咳了数声:“可能是我看错了,好了,没什么虫儿,真是奇怪。” 顾今朝翻身过来,又与他相对作势要踢他,他下意识一躲,疼的一咧嘴。 今朝叹气,目光沉沉:“很疼吗?” 当然疼,穆二扁嘴,对着她摇头: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。”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,今朝瞪了他一眼,对着他勾着手指头:“来,过来。” 穆二倒是听话,凑前一些,榻上只有一个枕头,他往前蹭蹭,脸贴了榻上。 顾今朝反手抓了软枕往他身边也挨了挨:“敢不敢和我枕一个软枕来着?” 事实上,两个人小时候常在一起。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干过,穆二笑,再一动,这就枕了上来。 呼吸浅浅,屋里安静得不像话,顾今朝盯着他的眉眼,忽然伸手在他的鼻尖上弹了一记,二人都侧身躺着,他一动也不敢动,生怕一动就碰得到她。 没有旁人,今朝眼帘微动,伸手在他鼻尖轻刮着,言语也轻:“穆二哥,你说咱们当中要有一个是女孩儿,是不是更好?” 穆少年此时整个人都僵住了,光是怔怔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 她见他整个人都怔住了,也是笑,故意一动,额头重重磕了他的,他吃痛,伸手捂住,再抬眼时候,顾今朝扬着眉眼,笑得肆意。 他竟是看呆了:“笑、笑什么?” 今朝可是笑了好半晌,才是止住,她仰面躺倒,摊开双手双脚,吓得他一下掉了枕下去,又爬远了一些。 顾今朝看着屋顶的房梁,犹自失笑,又是片刻,才回头。 他枕着自己双臂,像个呆子。 “穆二,”她豪爽道:“万贯家财分你一半,你当我媳妇儿得了。” 穆少年莫名心跳,没忍住呸了她一口:“呸!你个登徒子,没羞没臊!” 顾今朝抓了软枕一把扔他身上:“没羞没臊?谁没羞没臊?谁登徒子?嗯?” 当然…… 当然心虚,穆二抱住软枕,埋首其中,不说话。 今朝不依不饶,脚尖一动,又点了他膝头上:“说话啊,谁登徒子?” 穆二耳根发热,就不说话。 好半晌,只余二人呼吸声,顾今朝向他身边滚了一滚,又到他面前,四目相对时候,又伸出两手揪住了他的两只耳朵,重重一扯,她也是定定地看着他。 “穆二,”她声音不高也不低:“想要和我好,那不能有什么屋里人,通房啊小妾啊什么都不能有,知道了?” “谁、谁要和你好了?” 穆二恼羞成怒:“顾今朝,你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 真是个半晌,也没真是个什么出来,强忍疼痛挣脱了去。 顾今朝拍手,不以为意:“好吧,只有这一次机会,你不愿意就算了,我今个来,也没别的事,来告诉告诉你,背着爹娘想做什么事,得分轻重,还有,不能被发现,势必会被发现并且挨打的事,以后可不要傻着去做了。” 穆二更是怒目,正要开口,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梅香的声音。 问她话的,正是中郎君穆行舟。 很显然,两个人都听见了,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,他一下就慌了:“啊,我爹来了!” 顾今朝连忙跳下榻去,飞快穿上鞋子,等穆行舟进门的时候,她已好好侧立一旁。 穆二很是配合地趴在软枕当中,一旁放着那个柳叶花环。 顾今朝正在大声劝着他:“以后可要听爹娘的话,记得了?” 穆二也很大声:“知道了,以后再不惹我爹生气,再不让我娘伤心!” 配合默契,才一落声,穆行舟就过来了,顾今朝只说过来看看穆二,顺势作别,自然无人生疑。从中郎府出来,见天色还早,到街上买了一些甜果儿,准备特意回去哄哄姑姑。 时候的确还早,回到秦家时,秦凤祤已是先一步回来了。 来宝在前院 分卷阅读63 见了她,直跟她嘀咕着,说秦凤祤拿了许多课业来,要让她好好读书,准备考学,正在她院子里等着她,今朝真是怕了这个尽职的兄长,不许别个说见过她,直奔了后院。 顾容华昨晚上一直不睡,白日足足睡了一天,顾今朝将果儿留了下来,又往景岚的院子里去了。 秦淮远不在府中,景岚却在。 她早起之后精神一直不大好,也一直在屋里歇着。 顾今朝脚步也轻,到了石阶下面,巧着一个丫鬟出来,问了阿娘,说是在睡午觉。 不想回去面对那些课业,今朝一头钻了进去。 景岚躺了她最喜爱的躺椅上面,还轻轻地晃着,她微垂着眼帘,似一直恍惚着。 顾今朝悄悄走了她的身后,伸手覆住她双眼:“这位夫人,你猜猜小生是哪个?” 景岚笑,伸手按住她手:“我可猜不出,听着动静难不成是天上下凡的哪个小郎君?” 今朝自后面一把搂住她,贴了她的脸也是笑:“阿娘,你最喜欢哪个郎君?” 景岚连想都未想,也蹭了她的脸:“我最喜欢我儿今朝,上辈子怕就是最疼我爱我的郎君才是,今生又做母子,两世情缘。” 顾今朝可是被她娘逗得笑得不行,狠狠摇着她,又在她脸上香了一口:“阿娘,你说,你说真的,我能不能……能不能把我这女儿身告诉别人?” 景岚被她摇得狠了,笑意更浓:“谁呀?” 今朝想了下,加重了下语气:“要不,我给您真娶个媳妇儿回来?行不行?” 景岚见她刻意避开问题,也不追问:“谁无少年少女时,那时候的心那,最是赤城,因为我喜欢你,你喜欢我,便觉着是一辈子了,没有别的。但是人呢,总会长大,等他有了别的牵挂,或许这份心,抵不过别的,那时候你还能这么喜欢的话,那就娶回来吧,还是告诉他,都好。” 顾今朝犹豫着,也是低下了眼帘:“想那么多干什么,娘也说过啊,当时喜欢就好,说不定到那时候,人不喜欢我,那我也不喜欢他就是了。” 景岚点头,拍她手以示安慰:“没错,看眼下是没错。” 这时候她好奇再问那人是谁,顾今朝却怎么也不肯说了,她也不强求,就一起说说笑笑。 也是知道,景岚昨晚上也受了惊了,故意陪着她。 这陪也没陪到头,秦凤祤得了消息,到底还是寻了来,直接拎着她脖领给人拎走背书去了。 顾今朝叫了几声阿娘救命,更是惹得景岚失笑连连。 他们走了之后,屋里又安静下来,景岚笑意渐失,阖上眼睛,又晃起了摇椅。 摇啊摇,摇啊摇啊,摇着摇着就入了梦。 十几年如一日,噩梦一旦出现了,轻易都驱赶不出去,梦中少女笑靥如花,救她疼她,给她起名月华。二人在花间笑闹,少年一旁侧立,也是一副美景。 转眼间美景变成大火,顾容华一身血迹,她也一身血迹。 孩子的哭声,还有奸人的笑声都交织在一起。 她握紧了匕首,心如刀绞。 腿一动,一下从梦中惊醒,景岚慢慢坐了起来。 摊开双手,她细细看着自己掌心,好半晌,才又合上了。 第43章吃醋吃醋 艳阳高照,难得舒舒服服睡个懒觉,景岚迟迟未起。 转眼间三月光景又过,近秋了,这日头是两头凉,晌午热。秦淮远今日休沐,特意等了她,想晌午同她一起去游湖,结果等了好久,人也没有动静,在,回头又来叫她。丫鬟们都是偷笑,到门外避开了,他走进里屋,女人香肩半露,懒懒歪在床上。 走了她身边坐下,俯身。 仿佛又变成了少年,从未如此留恋一个女人的身体,薄唇在那光洁的肩头上点点而过,呼吸也渐渐乱了,景岚伸手勾着他的颈子,也是描绘着他眉眼。 浅吻,秦淮远想起今日休沐的目的,也是赶紧坐直了:“快起来,我带你去游湖。” 景岚是真的借力坐了起来,薄被滑落,露出春光无限。 她身上只松松挂着一个内衣,依旧环住男人靠了他的身上:“今日怎么想着要去游湖了?得空了?” 秦淮远伸臂揽过她肩头,回眸:“我时常想,从前拥有你的那人,是不是很懊恼,你嫁了的原因那般简单,你离了他的原因也这样简单,那么你心里,真个有谁吗?也会伤心的吗?” 景岚笑,伸手在他眉间点了点:“想那么多干什么,今日有酒今朝醉,明日忧愁明日愁,我也是人,和谁在一起都是因为欢喜,若不欢喜了,当然也会伤心。” 她与别个女子不同,秦淮远不由又将她揽得紧了一些:“说的我心里忐忑。” 景岚更是失笑:“放心,我懒得挪窝,前提是别碰我的底线。” 秦淮远也是勾唇,放了她,让她去穿衣裙,看着她坦然在自己面前走动,眸光也是渐热,恍惚间似有别的身影在梳妆台前走过,他压低了眼帘,轻轻叹了口气。 来之前,老太太才把他叫过去,怒斥了一通。 借由秦洪生这一打,后院开支越发大了,可最近这两个月,景岚有言在先,除了正常的吃穿用度,谁也支不出多余的银钱。 为此,老太太也是恼,可惜景岚软硬不吃,不理她那一套。 念起亡妻,秦淮远又瞥向景岚:“你和婉妹真个没一点相像的地方,她性子软,耳根子也软,什么事到她面前,她就忍了。” 景岚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裙,回眸一笑:“忍得太多,所以早早气死了。” 男人有片刻的沉默,景岚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伤心事,一回身坐了他身侧来:“年长几岁之后,我也忍过不少,若是按着我年轻时候的脾气,怕是嫁进你们秦府来,都留不住三日。” 秦淮远闻言也是哭笑不得:“辛苦你了。” 景岚再次起身,穿戴整齐,背对着他一边洗手:“无事献殷勤,什么什么来着,今天怎么想起要和我去游湖了呢,是不是老太太说什么了?” 秦淮远没有否认,但也并未在意:“不必在意那些,洪生如今也能下床了,等老太太寿辰一过,就将他送回老家去。” 景岚开始洗脸,片刻功夫,来宝进来了。 榻上的矮桌上摆好了饭菜,洗漱一番,这就坐过去了,秦淮远走过榻边:“我这就让人去备车马。” 景岚乖巧地点头,温和地笑笑。 来宝送了人出去,又匆匆走回来了:“要去游湖吗?准备点什么好呢?” 景岚抬眸一笑:“因着那个不成器的秦洪生,老太太正恼着我,他去备车了,得了这消息,只怕她老人家要气昏过去了,如果她不使坏的话,应当去的上。” 来宝抿唇, 分卷阅读64 哼了声:“国公府就剩下个壳子了,夫人挣的银钱为什么要给她们肆意的花费,又不知夫人的辛苦,我看她和林家老太太没什么分别,仗着自己儿子脸面,瞧不起人罢了。” 景岚才不在意:“随她说,随她恼去……” 来宝撇嘴,说她像个大菩萨。 饭罢,好半晌没回来的秦淮远匆匆过来了,很遗憾,老太太突然昏过去了,他命人去找了大夫,赶紧过来知会一声,说是下次再去。 男人是真愧疚,站在景岚面前也是无奈。 一语中的,早上还好好的老太太突然昏过去了,来宝气得不行,想再细问问,被景岚目光瞥过,低下了头去。 景岚不以为意,让来宝收拾了碗筷,也催促着秦淮远:“去吧,你忙你的,游湖的事呢,也不急于一时,什么时候你觉着什么都能舍下了,再陪我去。” 秦淮远急着去看老太太,也是点头,转身快走了去。 他走了以后,景岚站了起来,她走了窗边,开始舒展身体,抻着懒腰。 来宝气不过去后院打探虚实了,屋里还有一个叫杏书的新丫鬟,一直跟着景岚身后,其实景岚也习惯了饭后走一走,只是无意识地来回走动。 才不多一会儿,顾今朝快步跑了来,一头扎进来,这就躲了屏风后面去。 景岚抱臂晃了过去:“这怎么跟后屁1股跟了狼似地?干什么呢?” 今朝拍了拍胸口,双手合十:“阿娘,我求你了,秦老大天天看着我背书,我考不考得上甲学乙学,他怎么这么在意啊,他若来这找我,就说我没来过,三个月了,放过我吧!” 景岚赫然失笑:“他那个性子,大体和他爹差不多,照顾弟妹很是上心。” 因为考学也是秦淮远和景岚的意思,所以今朝不得不从。 秦凤祤这作为兄长,可是将她看得寸步难行,顾今朝白日里除了去学堂,就是回府读,偶尔还会被抓去见太傅,聆听教诲。 上次去了中郎府,回来时候被秦凤祤拎走,因着头顶顶着两根小柳枝,也被他教诲半天,注重仪容仪表,又责令她背了三书四经孝道伦常了事。 她天生随性,不喜拘束,这三个月简直太难过了。 只得跑了娘亲这来告状躲避:“阿娘,我吧,我可是为了阿娘听了继兄的话,不想让阿娘为难,可实在忍不下去了,阿娘救命!” 景岚更是笑:“真是难得有个人还能治你,为娘欣慰得很!” 顾今朝索性坐了地上:“娘!” 景岚倚了屏风边上,啧啧出声:“你也该吃点苦头了,不然不知这世道,人心难处。” 今朝蹬哒两腿,直接躺倒:“这秦大简直是老天爷特意派下来克我的,他那学问哪里是跟他爹学的,分明是和庙里的老和尚学的,你知道他天天让我修心炼性学个什么……我看他这样的,将来真个能做个大和尚,与世无争的那种。” 景岚伸脚踢她,让她快起:“多大了,赶紧起来。” 顾今朝无力坐起,又站直了,学着秦凤祤一手拿书的模样,就连他那一脸无欲无求的神色都学了几分相像,来回走了几步,才学他讲道:“不责人小过,不发人阴私,不念人旧恶,三者可以养德,亦可以远害……” 景岚抚额,转过去偷笑。 顾今朝从背后扑过来,拽着她胳膊来回地晃:“阿娘,我不跟他学了行不行,行不行啊!” 正是闹着,秦凤崚过来找她了,说是秦大今日有事去了翰林院,不与他们一路走,可是乐得清静,今朝忙是跟了他去。 秦凤崚可比他大哥合得来。 二人一同乘车,这就到了书院。 这一路,顾今朝可带到个人诉苦了,秦凤崚也在大哥手下吃过苦头,自然是知道他的苦处,也是年少,想了一路法子,说要帮她摆脱大哥的管制。 下了车了,凤崚突然想起一个绝妙主意,乐得不行,说有个好办法。 他扬眉就笑,拍了今朝肩膀,直接揽住她肩头凑了她耳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,今朝大喜,推开他也是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子,二人都是大笑,一同往书院里走去。 书院的大门口,还停着一辆马车。 这休了三个月的假,穆庭宇可是第一日来书院,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,不过又被大哥抓进军营训练了一个多月,不日才回。 回到中郎府一问,顾今朝一次也未来过。 今个才回书院,本来还想在门口等她一等,不想靠了车厢上,没等来一个人,等来了俩,那没良心的,跟人勾肩搭背,笑得可是一个真开心! 上次见面,还说什么和他好不好的,这才几日不见…… 穆二在营地可是晒黑不少,一口吐掉口中的草杆,狠狠磨了磨牙。 车夫送他到书院可是等了好半晌了,自家二公子就不进去也不知为何,见他脸色还不敢问,就在旁打着转转。 穆少年目光当中,眼见着那两道人影,走得远了,又好像是拧一块似地,都要冷出冰碴子了,也紧了紧腰间匕首,恼意更加。 不过他才要上前,侍卫队已然走到,侧立两旁。 一人自车上徐步走下,又在侍卫队的拥簇下走了过来。 世子谢聿,此人有毒,穆二下意识侧身避过。 今日可是个好天儿,谢聿一身锦衣,环玉微响,一眼瞥见穆二在旁,不由多看了他一眼。 穆二上前见礼,也是敷衍。 谢聿在车上就瞧着这几人光景了,这少年一直盯着顾今朝和秦凤陵的背影,内情知悉几分,笑意便有几分。他可真是敷衍一声都懒得敷衍,负手而行,只扬首走过。 第44章患得患失 夫子不在,学堂里乱哄哄的。 顾今朝低头正看着本书,暗自在心里默背,也是不得不背,她想快点考上乙学好摆脱秦凤祤。这位继兄,简直是她爹一样啊! 才背了一段,身边走过一人,重重撞了她案前。 本就靠了边坐的,上面摆着的书册一下刮落在地。 她弯腰先将书册捡了起来,一回头瞥见穆庭宇已经坐在了后门。 三月不见,他抱臂以对,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,好像有人欠了他八千银钱似地脸色,她将书册卷起来拿在了手里,倾身一动,这就敲在了他的头顶。 顾今朝扬眉便笑:“穆二,你吃屎了?脸色这么难看!” 少年更恼,正要发作,门口走进一人,瘦骨嶙峋弯腰驼背的,因为扮相像是太监,众位学子都通通看向了他,顾今朝还看着穆二,没有注意到。 穆庭宇却是看见他奔着今朝走了过来。 世子府的老管事,他还记得。 才要站起来,老管事已然站在了顾今朝的面前来:“小郎君随老奴走一遭,世子在藏书阁 分卷阅读65 等候。” 今朝回眸,也不以为意:“是伯伯啊,他等我干什么?” 穆二一下站了起来:“我与你一起去!” 顾今朝回头又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,随即站了起来,果然,老管事多一句也不说,只让她过去,还得这就过去,不得耽误。 自从想起来小时候与他一起玩过,他还教过自己下棋和奇门遁甲做局之后,顾今朝对谢聿的畏惧已减轻了不少,虽然在她心里,这个人还是有毒得不可描述,但身上还挂着牛角匕首,也不怕他。 跟着老管事出了学堂,这就去了后院藏书阁。 侍卫队全在楼下,老管事给开了门,顾今朝也不管他,这就上了楼。 楼上安安静静的,只窗边有人,看来谢聿很喜欢这个地方,她大步走过去,也不见礼了,就随便站了他不远处,还长长叹了口气:“世子何事传唤?” 谢聿站在窗边,转过身来,上下一打量她这神色,也是皱眉:“我见你在门前与人嘻嘻哈哈,见了本世子就愁眉苦脸,这是何意?” 顾今朝坦然看着他,耸肩:“每一次见了世子,我都要倒霉,怎么能高兴得起来。” 谢聿赫然失笑,勉强忍住,随即对她勾指,让她上前。 她虽有防备,但还是两步到了他面前。 二人都在窗前,才一站稳,谢聿一抬臂,登时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子,虽然不大疼,但是下意识地,今朝伸手就把额头捂住了。 一抬眼就怔住了,谢聿在笑。 之前从未注意过他,笑也好,冷也罢,都未放在眼里。 此时挨着这么近,竟觉他这般笑意,可真是倾国倾城。 可惜了,可惜是个人见人厌的毒害。 顾今朝抱臂,警惕地后退一步:“世子莫不是又想到什么乐子事,想要耍戏我吧?” 谢聿更是失笑:“我能有什么乐子,无非都是小事。” 今朝叹气,双手合十:“我真的只是来书院混日子的,希望世子放过我,让我好好读书。” 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,谢聿也未戳破:“是,我听说你在府中日日读书,可是转了性子。多亏了师兄多加看管,再过几日就要大考了吧,愿你早日登进乙学。” 的确是还有几日就要大考了,顾今朝想起秦凤祤就头疼,只得呵呵干笑,赶紧岔开话去:“世子传我来,到底什么事,一会儿夫子来了,迟迟不归怕是要挨板子的。” 谢聿还记着她说的倒霉,一手扶了窗棱上面。 楼下的转角处,穆庭宇正靠了君子堂外的长廊上看着他们,他一眼瞥见,更是勾唇。 今朝却未看见楼下,光只看着他:“有事快说,没事我要走了。” 谢聿转过身来,敛起了笑意,看着她目光沉沉:“叫你来,自然是有事,我要同许将军南下平匪,太傅不是说你天生福运么,讨个吉利。你给我请个平安符来,亲手做了桃枝桃棒槌,以红绳编结在一起,后个一早,到城前送我。” 东西倒是好做,但是顾今朝没有那份闲心,这就迟疑了下。 她脸上为难之色才一露出来,一物便从他袖中滑落,伸手递了今朝面前,谢聿也是低下了眼帘:“你不是也欠我一回?今个便与你做个了断,这个悄悄拿去给景夫人,是我平时吃药的药渣,宫里有人指使,嬷嬷常年给我吃的,竟是带毒的。寻常大夫分不出来,眼下我身边都是眼线不方便去查,你让景夫人帮我筛查一遍,都是什么毒物,可有解药。” 身边多年陪伴着的嬷嬷,还下毒害他。 谢聿身边,当真没个真心相待的人,顾今朝心生怜惜,这就将药包接过来仔细收好了,答应他回去就交给阿娘,当然了,那什么平安符又桃枝桃棒槌的,举手之劳而已,也一口应下来了。 谢聿见她应下了,又想起一事:“中郎府给你的那帖子,我是在路上捡到的,怕你进不了猎场其实是特意去送了你一送,毕竟你少时与我有些情意,你不念旧情,我总得念。” 他语调轻柔,竟与平时不似一人! 顾今朝向来吃软不吃硬,见他这般模样,更觉世子与传言些许不同。 谢聿趁机叮嘱:“千万记得,要亲手做的才算数。” 今朝点头,一拍胸口豪气冲天:“这个简单,我明日早起去寺中给你求个平安符,回来拿红绳缠了桃棒槌编好,后个一早就去城前送你,你也不必太担心了,太傅都说我福运好,我给你加持一下,不管是去平匪还是干什么,总能平安回来的!” 她眸色漆黑,在她眼里,能看见自己。 谢聿盯着那双眼睛,好半晌才嗯了一声。 许是他神情过于落寞了,顾今朝使劲念着小时候那点旧情,也是笑起:“去平匪也好,世子有事做,才不会觉得世事无趣。” 她本来就擅长哄人说话,不消片刻,就将谢聿再次逗笑。 在楼下都能看见,穆庭宇转身就走,一脚将石子踢开,更是加快了脚步。 亏他还真的想了,若是和顾今朝好了,会有什么样的结果。 大周民风也算开放,先帝时候,就有龙阳之好的两位大人开了先例,虽然结局是各自娶妻,但也流传下来了,他上有兄长,穆家也不算无后了……甚至还想了,谁上谁下什么的,在营地一夜一夜睡不着时候,就什么都想了。 这时候,再看今朝,她好像和谁一起都那样笑脸。 若是从前,还能光只偷偷看着她。 现在只剩患得患失,少年自然怅然若失。 顾今朝在藏书阁站了一会儿再回学堂,穆庭宇已经先行走了,她好容易捱到下了学,秦凤崚来接,也只能先与他回府去了。 二人一早商量好了,先由凤崚去老太太耳边吹风,说要给大哥说个亲,等亲事分散了秦凤祤的注意力,他就没心思管她俩了。 凤崚也苦于管教,二人一拍即合,也算难兄难弟了。 回到秦府,顾今朝先去寻阿娘,景岚一日都在府里陪着姑姑,三人一起说了会儿话,等姑姑睡着了,今朝才把谢聿给她的药渣给了阿娘。 景岚应下了,说有事出门,回来再看。 问了她才知道,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中郎府的穆夫人调养身子,这两日去的勤些。 一听是去中郎府,顾今朝忙是殷勤地帮阿娘背了药箱,打发了来宝说替她去。 娘俩个才一出门,秦凤祤就回来了,吓得顾今朝连滚带爬上了马车,可不敢让他看见自己。 景岚也上了马车,乐得不行。 今朝一头扎进阿娘怀里,打滚地撒娇。 中郎府也不算太远,因这两日日日来,早有穆夫人屋里的丫鬟候在门外了。 景岚母女下车,跟着丫鬟往里走。 一路走到后院,顾今朝四下 分卷阅读66 张望,也没瞧见穆二半点影子。 穆夫人久病在榻,屋里两个丫鬟照看着,今朝跟了阿娘身后,上前见礼。 景岚瞧着女人的气色,似乎比昨日好许多,回身坐了榻边:“姐姐好生将养,我瞧着你这气色,比昨日好太多,还是见了药效的。” 穆夫人握过她的手,看向一旁丫鬟,让她们都出去。 等丫鬟们都走了,才是紧了紧景岚的手:“全靠了你,我又维持了段日子,好妹妹,我听说你在秦家和林家也没什么不一样,要我说,当初就该找个没婆婆的府邸,更能容易一些,和夫君好相处好有更多情意。” 景岚闻言便笑,不以为意:“少女才讲究情意,我又不是少女,我只讲利益,老太太有老太太的想法,不碰我底线,我无所谓的。” 穆夫人定定看着她,也是叹息:“当初你若肯听我一句,进了中郎府,没有那些姑婆七七八八的不知省多少心。” 只当玩笑,景岚也轻抚她手,当闲话说着:“夫人只管养好身体,以后的日子长着呢!” 穆夫人轻轻摇头:“不,我知道我自己,这病恹恹的身子怕是时日不多了,全靠这口气提着,今个你来我想托你一件事,以前我让你来你不肯,以后我要是……” 话说一半,突然瞧见顾今朝也站在一旁,自觉失言。 景岚也是回眸,推了今朝一把:“去,一边玩去,我和夫人说会话。” 顾今朝才也没听穆夫人说话,她那两只耳朵都听着外面,似乎听见穆二进了院子了,巴不得这就出去找他,规规矩矩低了头,转身就走。 到了门前一掀门帘,正遇着穆二要进门探母,二人差点撞了一起。 穆庭宇也是没有想到顾今朝为何在自己府里,怔住了:“你、你你怎么在这?” 真个没有听错,顾今朝一把将人拉住,狠狠扯了往外走,还学着他刚才结巴那一句,故意道:“我、我我怎么不能在这?” 院子里的丫鬟都被逗笑了,还在母亲院中,穆二立即甩开了今朝的手,大步就往外走。 顾今朝紧随其后,出了院子,又快走几步,到他面前给人拦住了。 “喂,”她抱臂以对,终于察觉出点什么来了:“穆庭宇,你这是在和我生气?” 第45章管饭就行 书房当中,桌上一堆沙盘。 男人大方脸,黝黑的面孔上一片霜色。 他是天子钦点名将许连任,同谢聿站了一起,连点两座山头,目光沉沉:“天下太平,哪里有匪,边关不平同时起事,怕是周边列国蠢蠢欲动,如今我军人少,只怕此去有险。” 大周西南分别出现匪事作乱,此时老将多已休养生息,少将初生,中郎府武状元穆庭风带穆家军赶往征西,谢聿临时受命,替父带军。 谢晋元本来要回封地,不知因何事又耽搁下来。 许将军说的没错,谢聿看向那几个关点:“只怕是有人故意试探,不过不怕,小心谨慎即是,过了晋王封地,怕他什么。” 许连任也是有所顾虑:“世子体弱,只怕顾看不好。” 长途跋涉,怎不苦。 谢聿也知他心中所想,扬眉:“放心,我好的很。” 许久没有喝过那样的汤药,身子调养得已是不错,若不是为了迷惑别人假意吐血,只怕现在世子府上上下下就该知道了。 许连任此次到世子府,本是来见晋王的,但是晋王不在,见了世子,与他商议战事,见他分析也是有条不紊,精于算计,也放心不少。 片刻之后,久等晋王不归,许连任告辞离去。 谢聿始终站了沙盘前面,伸手轻轻撵过细沙,在掌心摩挲着,片刻之后,书房房门微动,一个小太监模样的白净人儿匆忙走进来。 他并未回头,来人到他背后就跪,伏身不起:“禀世子,王爷去向已查明。” 谢聿嗯了声:“说。” 来人道:“奴才跟着王爷,一直去了锦绣宫里。” 锦绣宫里,谢聿眸色渐沉:“他去锦绣宫干什么?” 来人道:“像是淑妃请去的,奴才也打听不出别的,不敢再跟,但是在这宫里头,锦绣宫也是王爷唯一会去的地方,后宫之地,世子也知道,若非皇帝允许,肯定不能私自进出。” 谢聿将手中细沙扬落,听声音也听不出个喜怒:“每月必去?” 来人道:“自从世子吩咐奴才看着,每月必去。” 拂袖挥落沙盘,谢聿回身坐下,他一手扶在桌边,骨节已是渐白,好半晌,才让来人退下。书房当中,门窗都开着,分明有微风轻抚,却觉天旋地转地窒息。 他抬起手腕,手腕上系着一个旧帕,伸手抚过,心如刀绞。 片刻,老管事送了许连任回来,见地上一片散沙,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一走进,谢聿登时抬眸。 他双目赤红,一脸戾气:“我以为嬷嬷已伤透人心,不想你也是个二心,何老五!还不跪下!” 老管事忙是跪下:“世子息怒,仔细身子要紧……” 谢聿气血攻心,目光灼灼:“我且问你,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?我爹为何还常去锦绣宫!” 老管事跪行两步,到他面前:“世子就别问了,王爷也有王爷的苦楚,去锦绣宫也无旁事……” 话音未落,一道身影已到了书房门口。 谢晋元一身官服未换,身形颀长:“想知道你娘的事,问我便是,难为他干什么?” 老管事听见他的声音,又是跪行到谢晋元面前,直拦着他:“王爷莫恼,世子少年心性,不知深浅,他身子不好,万万别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谢晋元已然绕过他,走上前去。 谢聿还坐在桌边,满身的沙。 谢晋元也是怒目:“竟然派人尾随,你把谁放在眼里!” 谢聿扬起眉眼:“不让人跟着,我如何能知道,那些关于晋王与淑妃的当年事,都是真的,市井流言蜚语当不得真,总得亲眼所见。” 谢晋元额角青筋毕露,怒不可遏:“别以为你做那些事我不知道,宫里无人害你,淑宁更是三番五次请求皇上派御医来顾看你,别不知好歹!” 他并不信自己,却信那个女人。 鲜少有人知道,宫里的淑妃徐淑宁原先曾是谢晋元的未婚妻。 二人青梅竹马阴差阳错,后来她又成了未过门的太子妃,可惜先太子退了婚事,徐家因此大闹圣前,后来还是进了宫,成为了现在的淑妃。 而他的生母,原本也是徐家人。 谢聿赫然站了起来,他一手扶在软剑上面,也是怒目:“当初我娘在晋王府就是个孤魂野鬼,连个排位都没有,怕也是被人所害,这般装得楚楚可怜,只怕也是她暗中下了手脚,我这就去杀了她,剖开她 分卷阅读67 的心,让你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!” 在他仅存的记忆当中,女人温柔的眉眼始终带着笑意,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,牵着自己的手,他有星星点点的记忆,如何不怒。 随手拔出软剑,这就往出走。 “站住!” 谢晋元自背后追出,劈手夺剑,父子二人到了书房外去,何老五也是连忙起身,转身就追,可等他快步下了石阶,却是吓了一跳! 不知才怎么,谢晋元已经夺过了软剑来,谢聿偏着脸,一抹红在他右脸直直流下,竟是被软剑划了一道。 谢晋元也是失手,可他再待上前查看,谢聿已是拂袖,转身往长廊去了。 何老五赶紧接了他手里的软剑又是劝:“我去看看,王爷莫恼,王爷莫恼。” 说着赶紧跟上。 谢聿走上长廊上,何老五拿了软剑疾步追上了,拽过人把软剑重新置好。 抬眼看见谢聿脸上还有血迹,忙是拿了帕子要来擦,谢聿侧身避开,回身靠了柱子上面。 老管事在旁叹着气,也是劝慰:“不告诉你,就是怕你误会,王爷去锦绣宫,也定是皇上授意,不可能再有私情。” 谢聿回眸:“何以见得?” 老管事左右看看,见是无人,才近了些:“王爷心中有人。” 蓦地抬眸,那个人是谁显而易见,谢聿心中恼火还未消散,汤药有问题,可找了大夫却是分不出药渣当中的毒性,检验了一番,自始至终都是无毒。 膳食也都检查过,并无问题,他不知问题出在哪里,回身坐了长廊石凳上面,谢聿望向远方。 好半晌了,才是出了这口恶气:“五叔,去,把顾今朝这就叫过来。” 顾今朝此时却还在中郎府里,穆二不知为着什么恼了她,问了也不说,问了也不说,这会人在院子里来回走着,她不远不近地跟了他后面。 也不知道他要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,她大半天没吃饭了,都饿了。 一走神,就落下挺远。 意识到她没有跟过来,穆庭宇站住了,回头瞥着她。 顾今朝见他目光,连忙飞奔过来。 她一过来,少年又往前走,顾今朝在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头子,一边跟着走一边扔在他腿上:“诶诶诶,怎么了啊,你倒是说个话,我这都赔礼道歉好半晌了……” 穆庭宇瞪她:“你真知道错哪了?” 她当然不知道,但是态度极好:“不管错哪了,反正以后让你生气的事我都不做,这样行不行?嗯?” 快走几步,又到他面前,捧脸对着他笑:“别气了,别气了啊!笑一个诶,天下第一美少年!再这样可不好看了啊!” 穆庭宇是暗自酸了好一顿,可如何能问得出口。 只怕他心思是真,顾今朝当个玩笑。 他也不想一直这样,对上今朝的眉眼又气不起来了,又恼又恨,趁着左右无人,给她拎过来,就在她腰间抓了两把,今朝怕痒,顿时又跳又跑躲着大笑起来。 瞧见她当真一点嫌隙都无,那日说什么媳妇儿什么和你好的,好像从未说过一样,他又追过去,到底追上了一下扑她后背上,不顾她还笑着,就让她背。 顾今朝本来就饿着肚子没什么力气,才一笑过,更是背不动,俩人双双摔倒,这回可是她垫了底,一下起不来了。 穆二没想到她真摔倒,赶紧起来了,对着她伸手:“起来。” 今朝摔得头昏眼花,明晃晃地日头在天上照着她,她眼见着少年伸手,却是不起,只伸手遮住了眼前的阳光,在指缝当中看着他。 “我不起,你要是还生气,还跟我闹脾气,我就不起来了。” “……” “现在我生气了,我也闹脾气!” “……” 幸好这院里没有人走过,穆二也就坐了她旁边:“行了,没人跟你一般见识,明个一早我要去大悲寺给我娘祈福,你同我一起去,这事就算过去了。” 顾今朝一骨碌坐了起来,回眸便笑:“去去去,必须去!” 穆庭宇气也消得差不多了,才要试探着问她,来中郎府干什么,院里匆匆走进一个小厮,奔着他们就过来了,二人连忙起身,各自拍了拍身上的土。 小厮很急:“世子府来人寻顾小郎君,都寻到这来了,说是有急事!” 能有什么急事,刚好景岚也从后院出来寻她一起回去,顾今朝只得与穆庭宇作别,跟着出来了。 老管事就在门前等候,见了她们母女也是上前施礼,说是世子才出了点事,寻今朝过去帮个小忙。 景岚向来不干涉她的事,今朝问他什么事,老管事欲言又止,只请她过去说话。 毕竟,前些日子还帮过她两次。 今朝这便上了世子府的车,一路上老管事千叮咛万嘱咐说让劝着些,她也未放在心上,到了世子府,二人下车,她一直跟着老管事身后,也是走得不快。 才进世子府,就听见箫声宛转悠扬。 上了长廊,更是近了,老管事远远站住了,侧身让开,叫她独自上前。 这一让,便看见了谢聿。 他一身白衣似雪,坐在石凳上,这会儿可是倚着圆柱前,支着一条腿,正是低头吹着排箫。 箫声欢快,曲目清耳悦心,偏他面无表情,垂着眼帘。 分明嫡仙之姿,却让人心生感伤,连带着这箫声听起来,都觉得如歌如泣,似在诉说什么。 似乎察觉到了来人,谢聿放下排箫,抬眸看她。 此时近了,这才看见,他一边脸上,还有伤痕,不仅是那一道划伤的口子,这会儿抽打的痕迹也显现出了来,右眼下有一点红痕。 今朝大惊:“谁?谁伤的你?” 谢聿看着她,目光浅浅:“顾今朝,下盘棋么?” 那目光当中,有太多东西,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,但这眸光当中,像是住了一只受伤舔着伤口的小兽,被那么看着,她心里都疼了起来。 对于疼痛,她向来喜于自愈,顾今朝一本正经地点头,扬眉就笑:“好啊,管饭就行!” 说什么管饭就行,她是来蹭饭的么? 果然,她对着他笑,他便也想笑。 第46章癞蛤蟆诶 金枝鹅掌,花芙甜羹,玉凝香骨,蜜汁仙蹄,香腻小甜饼…… 长长的案台上面,摆了许多好吃的。 若不是景夫人讲究吃食,怕是有的菜色,顾今朝都认不出名字。 她是真饿了,谢聿说随便吃一点,没想到这么个随便,她才洗了手,往台上指了一指,不敢置信地回头:“世子平常,就这么随便吃吃?” 谢聿也才洗了手,一旁坐下:“寻常时候,都是一个人。” 连个陪着吃饭的人都没有,今朝不可思议地坐了另外一侧, 分卷阅读68 她吃东西从来细嚼慢咽,吃不快。仔仔细细品尝美味,享受每一日每一时刻,这种意识早已根深蒂固,是从小她娘教过的。 她吃得享受,那个看得也享受。 谢聿脸上的红痕还在,瞥着她,满眼浅浅笑意。 今朝喜甜,小甜饼,甜羹都特别对她胃口,可真是吃得很开心,很饱。 可是,谢聿面前只一碗羹,他似乎没吃两口,只偶尔抬头看看她,等她漱口也擦了手,再一抬头,那一碗羹还是那么多。 简直是暴殄天物,顾今朝往他身边坐了坐:“你怎么不吃啊?” 谢聿轻摇头,光只瞥着她:“吃不下。” 她往案台上看了下,亲自将甜羹推了他面前:“这个我尝过,特别甜,吃了之后心里都甜甜的,你那碗黑黑的,看着就是我也吃不下啊!小时候我娘跟我说,吃饭睡觉穿衣服还是干什么,都是活着时候最享受的事情。穷人在于吃什么享受什么,富人说呢,在于一起吃饭的那个人,反正是没有什么想什么,世子心里想着想要的那一口,喝下这碗甜羹,保准你心里也甜滋滋的。” 谢聿歪头,眉峰微挑:“你娘那是哄你吃饭。” 今朝也是扬眉:“世子也不是幼童,非要人哄的吧?” 他顿时失笑:“谁要人哄……” 话说一半,看着顾今朝一脸期待,他便伸手接了过去,低头就喝了一口,然后再一口,之后轻轻点头:“嗯,竟然真的还不错。” 今朝笑,站了起来:“多谢世子这顿饭,今天叫我来干什么,不会真的只是来下棋的吧?” 谢聿喝了几口甜羹,推了一边:“嗯,现在没事了。” 他说没事,可脸上伤还在。 顾今朝瞥着他的眉眼,心底柔软:“诶呀,那今天岂不是白吃了你一顿饭?” “……” 她伸手一托下颌,想了下走了他的身前细细打量着他:“我最不喜欢欠人家的,这样,今天我回去准备准备,明天给你做桃木棒槌的时候,好生磨一磨,将你名姓刻上保你万福金安。” 可真会哄人,真会说。 同她一起的每个人,相处都是舒服的吧。 谢聿点头,勾唇:“你天生贵胄,金口玉言,多谢。” 今朝往外指了一指:“那我可就告辞了,回去准备准备桃枝,打磨光滑了还得漆上一漆,不然扎倒世子可就罪过了。” 这张嘴,若是想哄人,真的能把人哄得天上去吧,谢聿轻颔首,让人送她出去。 等她走了之后,他又拿匙盛了一点甜羹,入口即甜,果然可心。 老管事送走了顾今朝也是回还,谢聿还在喝甜羹,他让人拿了一样东西,双手呈了上来:“徐家如今已经没落了,徐贵妃在宫中也不得宠,老奴让人拿了族谱过来,还有画册名纪,只能在这上面找些蛛丝马迹了。” 谢聿一口甜羹,便是梗在了喉间。 好半晌,他放下匙,也未回头:“五叔,你真的不知道我娘是哪个?” 何老五当即跪倒:“老奴说的是实话,当初的确是有个徐家女顶着淑贵妃的名进了晋王府,但内情无人得知。虽无名分,但王爷待她还是很好的,后来有了世子,更是求了封地想求去,谁知道后来到底怎么回事,淑贵妃被先太子退婚之后,徐家不认此女,言称有人冒名顶替了去。王爷震怒之余,还不等查明真相,你娘她就突然病了,这一病不起,真是苦了王爷了……” 这些,他说的这些,谢聿都知道。 他手腕上的绢帕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,可那样一个温柔女子,却是自己到的王府,徐家人不认,连个排位都没有。 谢聿低眸,伸手轻抚旧绢帕,想起顾今朝说的话。 在他还是幼童的时候,怎么没有人哄? 那时不想吃药,他娘可是一口一口喂他呢! 伸手拿过甜羹,继续又喝了一点,真的很甜, 何老五将名册和族谱放了案上,谢聿却无再翻看的意思:“放着吧。” 何老五侧立一边,不多一会儿,又有侍卫进来,到了谢聿身后,开始回报晋王行踪,说他离开了世子府之后,去了景夫人的花房,并且叫人给景夫人送了信儿,现在二人都在花房。 谢聿手一顿,抿唇。 回到秦府,问了阿娘说出去了,再问姑姑说在后院。顾容华本来是出来散步,一眼看见桃树上的桃儿有熟了的,非要摘桃。有两个丫鬟跟着她,翠环紧紧看着她,可不敢离开一步,后院有几棵树上,桃很大,也的确是到了该摘的时候了。 顾今朝快步往后院去,远远瞧见了顾容华,果然站在树下。 这院是老太太的,想来姑姑也是不知道。 她一手挎了个小筐,一手扶着桃枝,扬着脸很是专注。 今朝悄悄走了她面前,也摘了两个桃,遮住自己双眼,故意压低了桃枝在容华面前晃了晃头:“这位美人,我也是桃儿,你快把我摘走吧!” 顾容华听出是她,伸手拿走那两个桃儿,也是来戳她脑门:“顾今朝,又来淘气!” 今朝探头一看,那筐里已有不少桃儿了:“姑姑这是要做桃糕吗?摘了这么多。” 容华失笑,上前也扶住了桃枝:“做什么都好,到时候给我们家小馋猫吃。” 顾今朝两手弄成小拳拳模样,这就在脸边比了一比,眨巴着眼睛喵了一声,逗得姑姑眉眼弯弯。正说着话,秦凤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,几步到了她身后,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头这就往出走。 今朝将他爪子拍开,直撞他肩:“怎么样?你说了没有?” 秦凤崚与她眨眼,拍着胸口保证:“放心放心,祖母这会儿正捶胸顿足呢,用不了多一会儿就得叫人去寻大哥来,嘻嘻……” 今朝也是偷笑,这个秦凤陵可真是她的好兄弟,鬼点子很多。 为了帮她逃脱大哥的管制,他说可以去跟祖母说,大哥不愿提及亲事,和世子走得很近,只需少少一暗示他有断袖之癖,那祖母一定将他的亲事提上日程。 这样的话,大哥应对亲事就自顾不暇,不会再有闲空。 顾今朝为此拍手,秦凤崚坑哥达成,两个熊孩子肩搭着肩就躲了院里的暗处偷笑,果然,不多一会儿,才回到府中的秦凤祤就被叫了过来。 大哥走路带风,显然事重。 好兄弟兴奋不已,正是撞了肩,狠命撞了肩,恶作剧得逞一样开心,正是闹着,顾今朝一下站了起来。 顾容华一手提着小筐,一手摘桃,因为摘得太多了,竟然有些拿不住,她两手提着,回身才要叫翠环过来,一人突然上前,伸手托住了筐底。 是一个男人,她手一松,连忙后退。 翠环忙扶住了她:“小姐,怎么了?” 男人双手帮拿 分卷阅读69 了筐,直盯着顾容华:“容华小姐?” 顾容华看着他,不知如何作答,她已多年未与男人单独相处过,几乎是下意识地,就往后退,男人不是别个,正是秦家最令人头痛的秦洪生。 他才进这院来,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桃树下。 秦府里住了个未出阁的老姑娘,是景夫人带进来的,听闻很是貌美,终不得见,今日听丫鬟说容华小姐就在老太太院里摘桃,赶紧过来看看。 什么老姑娘,分明就是个姑娘! 女人站在树下,盈盈风姿。 近了一些,更能看清眉眼,是怎样精致的容颜。 顾容华在他眼里已是美若天仙,不敢上前,仿若说一句话都是亵渎,不由自主地奔着她走来了,见她直往后退,才待要上前来,蹬蹬蹬蹬蹬蹬有人自背后冲了过来。 顾今朝快步跑过来一把推开了他,秦凤崚也在身后凉凉叫了他一声:“二叔,别打什么歪主意啊,不会是没在床上躺够吧?” 因他娘在世时,就因秦洪生不断怄气,所以对他完全没有好脸色。 顾容华躲在今朝背后,直低着头,今朝伸着一臂将她挡在身后:“没事,姑姑走,咱们回去。” 说着转身揽着姑姑,这就往出走。 翠环和其他两个丫鬟也连忙跟了上去,秦凤崚给提了小筐狠狠瞪了秦洪生好几眼,也是追了上去。 一直看着那女子背影消失不见了,才是快步往老太太屋里去了。 秦凤祤愤愤走出,叔侄二人撞见,也都各自站开。 屋里丫鬟桃儿送了出来,给掀开了门帘,秦洪生赶紧走进了去,老太太犹自还在那边叹息,这当儿子的到了跟前这就跪下了。 老太太才在长孙那怄了一肚子气,见了他也没个好气:“跪什么,你又生什么事?” 秦洪生跪行两步,可是来抱母亲的腿:“儿子求母亲做主,最后一次求母亲了,那院子里的姑娘,儿子喜欢,真是喜欢,求母亲跟嫂子说说,定与我罢!” 老太太伸手就拍了他一巴掌:“她一个疯的,你也疯了?” 秦洪生挨了一下子,又退后两步,咣咣磕头:“求阿娘了,就这一次,儿子要是得了这媳妇儿一定天天对她好,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去那些个地方混了!” 他可从未这样过,说起来这个老儿子,也是因为媳妇儿不如意,才总闹事。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,老太太恨恨瞪了他两眼,也是叹了口气:“这事,也不是不行。” 第47章岁月静好 花房正暖,新移植来的木槿花开得旺盛。 景岚卷着袖子,在炎热的花房当中,穿着奇怪的裤子,露出雪白一大截长腿,她正在采花,一走一动之间,都尽是风情。 谢晋元目光沉沉,似入了定一样,坐在门口一动不动。 片刻,景岚采花回来,坦然坐了他的面前,她将各种花瓣掺在一起捣鼓着,兴致盎然。 谢晋元才在世子府出来,也特意叫了她来。 二人相见,景岚一直忙着采花,才坐上一坐。 捣了片刻,花瓣成了花汁,她拍了拍手,又去拿网布来过滤,丝毫没有半分想要问他的意思,谢晋元一直瞥着她,也不开口。 过滤了之后,景岚又拿了小铜镜来,不知拿了一根什么笔,沾了花汁来画唇。 唇色诱人,花香也怡人。 谢晋元目光顿时热了起来,景岚小镜子一晃,晃到他的脸,回眸:“今儿这是怎么了?没听说京中发生什么大事啊,晋王爷怎么这般模样。” 他淡淡地:“什么模样?” 景岚耸肩,两条腿交叠在了一起:“像才死了媳妇儿一样。” 额角青筋微动,男人皱眉:“别咒你自己。” 景岚大笑,才不在意:“多谢晋王爷抬爱,我与王爷不过露水姻缘,当不得夫妻。” 谢晋元不与她争辩,只岔开了话去:“我不知该怎么待聿儿,他越发像我。” 景岚继续对着镜子描唇:“你是他爹,他不像你像谁?你看今朝,性子就像我,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!” 谢晋元伸手抚额,十分头疼:“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。” 景岚随意笑笑,描好了唇:“管他呢,你听得懂就行,话说你那个儿子,他托今朝给我了一包药渣,求我给看看里面有什么古怪,我还没看。” 谢晋元闻言更是皱眉:“已经找人看过了,就是汤药里面加了两味补药。” 景岚无意参合他们府上的事,收起了镜子,又开始捣花汁。 两个人又好半晌没有人开口,等花汁颜色调试得差不多了,景岚又到里面换回了衣裙,花房的花匠此时都不在,只有她们两个。 时候不早了,她该回去了。 将胭脂盒子和收集花汁的瓶子都收好了,这便到了门口:“还有事?我得回去了,这样孤男寡女在一起,不合适。” 谢晋元见她要走,也是起身:“聿儿后日随军出征,你要不要这就去看看他?” 景岚回眸,迷茫地看着他:“……” 他才反应过来,给她掀起了门帘来:“这两日连御医都信不过,总得再调养调养身子,别人我也信不过,你看看他去,给他再开些汤药。” 为父之心,景岚点头应下。 她让秦府的车夫先回去,这便跟了谢晋元上了车。 时候不早了,天黑之前总算到了世子府,问了丫鬟说世子在祠堂,谢晋元安顿景岚先去后院等候,这便往祠堂来了。 世子府的前身便是晋王府,祠堂里唯一供着的,是谢晋元仙去的养父母 快步到了祠堂,何老五正在门前徘徊,见了他很是惶恐:“王爷回来了?” 往里面瞥了一眼,能看见谢聿跪在蒲垫上,正在拜祭。 再往里走,谢晋元的目光就落在了祭台上,养父母的排位前面,多了一个排位。 谢聿跪在排位前面,一身白衣。 “你在干什么?” “很显然,”谢聿没有回头:“我在拜祭我娘,她既不是王妃,也没有名分,但如今晋王府已是世子府了,为人子想拜祭她无可厚非。” 谢晋元握掌成拳,大步上前,一把抓住了排位。 排位上只书谢徐氏,即便如此,他还是怒不可遏,咣当一声,手中排位一下摔了谢聿面前去:“谢聿!” 谢聿下意识弯腰去捡,男人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给人提了起来。 四目相对,谢聿眸中也是一片冷意,可谢晋元却是毫不相让:“你听着,此事我只说一次,你娘她还在人世,受不得这个。” 随即一把将他推开,强忍了怒气。 谢聿蓦然怔住:“你说什么?” 可谢晋元却当未说过一样,脸色淡漠:“可她在不在人世,都无两样, 分卷阅读70 你随我回去,景夫人特意来看看你,让她给你再好好开些汤药。” 他娘若是死了,他爹爱慕谁都与他无关。 此时猛然间竟是听闻,说什么,说他娘还在人世,谢聿上前,也是跟上了谢晋元的身后:“刚才说什么,我娘她在哪里?她还在人世?” 走出祠堂,谢晋元赫然转身:“万事忍得,水到渠成时你便知道了,此事牵扯许多,不得再问。” 谢聿心乱,片刻又冷静下来了。 的确蹊跷,还需再忍。 到了后院,景岚已经将她独特的听诊的诊器拿出来了,正在手里摆弄着。 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,她也未在意,拿了诊器放了自己胸口,喃喃自语不知嘀咕着什么,两个丫鬟都悄悄偷看着她,那淡淡的唇色有一层粉红花色,十分诱人。 景岚回眸瞧见她们目光,笑:“你们看什么?” 丫鬟们面面相觑,哪里敢说实话。 景夫人这张脸,分明不是妖娆艳丽的模样,若讲美貌,只是平常温婉可人,但是她那样的眉眼,那样的唇瓣,眸光流转时,总有无限风情。 尤其今个,这唇瓣像是刚摘的桃子,惹人动容。 自古女子之间,总有艳羡之心,两个丫鬟瞧了,也想打听打听,用了什么膏子什么胭脂,才要说话才要问,门口传来了脚步声,晋王父子回来了。 谢晋元仔细叮嘱了几句,景岚嫌他啰嗦给人赶走了,谢聿洗漱一番,只着中衣躺了床上,他如今真是心思全无,意念难平心绪不宁。 长发都披散在枕边,此时的谢聿更像一少年。 景岚用自制的听诊器给他听了一番,又依着土方子号了脉。 他调养得还不错,身子好了许多,她按着原来的方子上,又改了一些,让丫鬟照着去准备汤药,回头将东西都收了药箱当中。 再坐了床前,看着谢聿,也是感慨:“你年少时,我就说过的吧,是病三分伤,你这性子得改,什么事都在心里百般衡量,没病也算出病来了。” 谢聿听着她说话,想起了顾今朝来:“是,夫人说过。” 景岚侧目:“好吃好睡,少年莫要强出头,什么事,等你独当一面再论不迟。” 谢聿叹息,怪不得顾今朝是那样的性子。 看着景岚就知道,有些人相处起来就是舒服,别说他父亲,就是他也觉得,在她面前受益匪浅,三言两语总能打消他心底烦躁。 心里话这就说出来了:“漫漫长夜,总是难眠,又当如何?” 景岚笑:“你要是听我话,病早好了,这人世间,除了生死都是小事,你把心放宽些,欢喜是一天,不欢喜也是一天,我可听今朝说了,你变着法折腾她来着,可你瞧瞧,她可有忧愁?吃得香睡得香可从不像你这样。” 论起今朝了,谢聿也是勾唇:“是景夫人教的好,她自来坦荡荡,也无忧也无愁。” 说起女儿了,景岚笑意更浓:“是呢,说起来她小时候可不这样,哭咧咧天天找娘,天天跟着我,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,白天黏着我,晚上不睡觉也黏着我……” 回想起往事,多是柔情,十分感慨:“那时候,她可真是个爱哭鬼。” 只有有人哄,才会是爱哭鬼。 谢聿笑,盯着帐顶:“后来呢,夫人怎么哄了她?” 话音刚落,眼前一片漆黑,柔软的指腹遮住了他双眼,景岚的声音也十分温柔:“就像这样陪着她,她睡不着时候就爱胡思乱想,我蒙住她双眼,她就再也不哭了。” 谢聿未动,景岚见他没有再开口,也是给他盖好了薄被:“睡罢,横竖我今个也来了,陪你一会儿。” “……” 这一坐就是好半晌,说来也奇怪,谢聿真的睡着了去,景岚慢慢移开手去,瞧着他的眉眼,起身离去。 夜幕降临,明月当空。 谢晋元独自饮酒,邀她入席。 景岚婉拒,说要回家了。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,让人送她回秦府。 景岚转身离去,的确是为时不早了,回到秦府时候,她还未放下药箱,先去了顾容华的院子,灯还亮着,在外面就能看见屋里的翠环,似在窗前做着针线活。 没有看见容华,她快步走了进去。 翠环先看见她了,忙迎了上来:“夫人这是从哪里回来的,怎么还背着药箱?” 景岚将药箱递了她手里,左右看看,有些牵挂:“容华呢,睡了?” 翠环笑,说今朝在,正哄着睡呢。 景岚悄然往里屋去了,里面床头烛火更暗,顾容华侧身躺着,微靠了今朝肩上。 顾今朝一手覆着她双眼,一手轻拍着她。 这一幕似曾相识,她们相依为命,多少年这么过来的,景岚抱臂,就这么倚了门边,更是柔了眉眼。 就这么看着她们,也觉岁月静好。 真好。 第48章云淡风轻 明月当空,繁星点点。 这个时候也是该歇息了,秦府各院却是各有各的心思,注定是个难眠之夜。 秦洪生在老太太面前是求了又求,再三保证,得了美人便从此改头换面,好好过日子了,娘两个一起商量了下,可盼着秦淮远回来了,赶紧着人叫了过来。 屋里的丫鬟都撵了出去,秦洪生跪了一边,老太太单单将长子叫了身前来,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,也是唏嘘年华消逝,蹉跎了许多光阴。 秦府重礼,秦淮远向来也孝顺,到了母亲面前,多半是顺着她的:“阿娘唤我来,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?” 自己这儿子还不到四十,那个小的也才二十多,不得不感慨一个爹娘的,怎么就差这么多,拉了秦淮远坐了床边,也是抹起了眼泪花:“没什么,就是想起你那个短命的爹来了,如今国公府没落了,我看着你们哥俩不和,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你爹。” 秦洪生自小就宠溺得太厉害了,秦淮远心知肚明,当着母亲的面不好数落他,不知他又闹的什么事,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:“他衣食无忧,赌债也还上了,以后让他回老家卖些字画,也能维持日常用度了。” 秦洪生当然不想走,住在国公府,吃穿用度什么模样,回去了谁管他! 老太太也是不想给这儿子送走,给了他眼色,这就唉声叹气起来。 得了老娘的眼色,秦洪生跪行几步,这就到了兄长面前,开始给他磕头,秦淮远退后两步,让他起来,他说什么也不起来,伏身叩首在地,哽咽起来:“求哥哥做主,再帮弟弟这么一回,洪生知道错了,知道以前都过的什么混账日子,败坏了家业,也气病了嫂子,现在洪生真的知道错了,求哥哥留下洪生,以后考取功名,也孝顺母亲和兄嫂。” 毕竟是自己亲兄弟,秦洪生虽然不务 分卷阅读71 正业,但还是很会读书的,从前荒废了学业,其实再考取功名也真不晚,秦淮远点了点头:“你有这心便好,回老家也一样读书。” 老太太在旁落泪,擦着眼泪:“他这样的,肩不能扛,手不能提,你让他回老家,那就得等人接济,老家亲戚倒也能接济接济,可你这当哥哥的都不护着他,还指望别个?你让他怎么活啊!” 秦淮远见母亲落泪,忙是坐过来安慰:“阿娘莫哭,哭坏了眼睛。” 老太太见他近了些,更是直捶着他:“你爹没的也早,长兄如父,你不管他谁管他,他到了今个这样,你就当好好将他板正过来,正经放在眼皮子底下管教。”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秦淮远只得顺着她说:“母亲说的是。” 老太太见他顺了一点了,又拿帕子擦眼泪:“你说洪生为个什么好颜色,就是得不着,今个他在院子里瞧着个人,你看他可是知道是非对错了,求着我给做媒,我一想,也是个两全其美的事,就想叫你过来商议商议。” 一听是院子里的人,秦淮远顿时皱眉:“谁?” 老太太瞪了一眼秦洪生,这厮快快跪行过来,依旧把遇着容花求娶的事说了,他见母亲眼色觉得大有希望,也是连连保证,说这次知道好生读书过日子了。 成亲之前,秦淮远不知道还有顾容华的存在,大婚之前,景岚带着他见了一次,那时容华神智还算清醒,只觉貌美,待人温和有礼,没太在意。 其实她的年纪和景岚应当差不多大,三十已过,只不过这么多年不经世俗,保养得好容颜未变。 后来进了秦府了,才知道,她是个疯的,偶尔会神智不清。 景岚别无亲人,除了儿子就这么一个,虽然是疯的,但是嫁给秦洪生这样的,他也觉不妥,这便站了起来,:“我劝你们就此打消这个念头,本也该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,跟有什么样的妻子有何干系?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,倒是该待弟媳好些。” 之前他也不是没求过,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求了去,结果没两天就腻了,那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,卷了不少银钱跑了。 见他不认同,老太太也是急着又给人拽过来了:“儿呀,娘这也是为了你。开始娘也不同意,那姑娘是个疯的,光有个空壳子,还比洪生大,俩人不相配,但是后来我一想啊,这要是定了她,景岚也省了一份心不是,咱们府上,好歹是国公府,还亏了她了?你这门亲事我原先就不同意,现在看她也不全心,此事若成,那就不一样了,咱们拿着她,也是省得她有二心!” 秦淮远本来就不喜后宅之事,当年他那原配就与老太太诸多矛盾。 如今听老太太这么一算计,更是不喜,厉色起来:“阿娘,此事到我耳中便是了结,万不能到景岚面前,虽是半路夫妻,但也当尽心相护,不然夫妻离心离德,也家无宁日。” 说着回头也是瞥了秦洪生一眼:“等过了娘生辰,便送你回去,你安生几日,别无事生事。” 秦洪生抬头看向自己亲娘,老太太见长子不愿帮忙去说,也是气恼,她给了秦洪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,可是一头侧歪在枕头上面了。 秦淮远嘘寒问暖,再与她说话,便是让他走不理会他了。 他只得告退,转身走了。 老大一走,秦洪生忙是站了起来,到了床前一脸气愤:“阿娘你瞧着没有,大哥现在被景夫人迷住了心窍,一心为着她,可不管咱们娘俩个了!” 老太太坐了起来,抹掉了眼泪花,也是冷哼着:“你可没听见,桃儿那日去铺子做衣裳,正赶上林家那老不休叫他们府上人去闹,说是要卖景岚的铺子哩!你知道你嫂子京中多少铺子了?现如今她在国公府,儿子也被你兄长送入了书院,还得了太傅亲授,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嫁到我们府上来,轻易都不能再闹了。” 秦洪生嗯了声:“就是,进一家门,出一家门,哪那么容易,她再出国公府,谁还能要!” 老太太抓过他手腕来:“她儿子还没考去乙学呢,趁着这时候提亲刚好,以后这都抓了手里,拿捏住她,省得她生外心,我看这事也不用问你兄长了,他榆木脑袋问也白问,一两天趁着你大哥不在府里时候,得空就叫景岚来,我与她说,保准能成。” 一听此话,秦洪生可是大喜,又是作揖又是跪下来磕头,娘两个都是好打算。 一夜无梦,顾今朝可是早早起了。 因要上山,得在去书院前就回来,洗漱一番,都顾不上吃点什么,忙交代了来宝告诉阿娘一声,这就跑出去了。 穆庭宇比她更早,已经等在秦府门前了。 匆忙上了车,穆庭宇抱着双臂,坐了一侧:“吃点东西没有?” 今朝坐了他对面,才一坐稳,车就走了。 她哀怨地看着他:“本来是想吃点东西再走,谁让你来这么早,只能饿着肚子去了。” 少年扬眉,直瞥着她:“不是你说要早去早回的?” 顾今朝点头,也不与他分辩:“没事,饿就饿吧,一顿不吃又能怎么样,这么空着肚子去拜佛,心更诚。” 穆二哦了一声:“本来是想给你带点吃的,那看来不用给你了。” 说着放开双臂,自怀中拿出了一包东西来,一打开还热腾腾,早上刚出锅的热甜糕,还冒着热气呢! 今朝大喜,忙坐了他身边来,伸手就笑:“别呀,好兄弟同甘共苦嘛,有好东西不吃暴殄天物,可是上不对齐爹娘坏了身子,下对不起天下粮仓……快,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,早饿了!” 本就给她带的,穆二这就一股脑都给了她。 顾今朝侧身一歪,这就靠了他身上:“你吃了没有?” 其实他吃了,鬼使神差地,张口就说了没有,今朝大大方方分了他一些,挨着他还撞着他的肩头,许是洗澡的皂角不一样,她身上总有淡淡的花香。 自从上回在榻上差点亲了他一口,挨得近了,穆二就浑身不自在。 他吃不下,就瞥着她:“一会儿我去给我娘祈福,给菩萨进香你要不要去?” 今朝摇头:“得快去快回,我就求个平安符就好,” 穆二抿唇,半晌又问她:“好端端的,求平安符干什么?” 顾今朝对他眨眼,随口笑道:“求来送人的。” 说不清怎么个心思,四目相对时候,一听她说送人,少年耳根发热,忙是坐开了些。 大悲寺在半山腰上,马车行不到寺前,只能在老远地方等着,二人下车,还得走过一个坡,顾今朝吃了许多甜糕,这会有点后悔了,有点肚子疼,可能是腹中压着凉气了。 穆二走得很快,几步一回头,今朝蹲了地上,正是懊恼。 他又是 分卷阅读72 走回,低头看她:“怎么了?” 顾今朝仰脸看着他,只觉少年一脸忧色,好生可爱,这就伸了俩手来:“肚子疼,走不动,你拉我,把我拖过去吧!” 也有赶早上山的,穆二回头看看,没有人注意到他们,也是瞪了今朝一眼:“谁陪你混闹!” 今朝才不管,就蹲了地上非等着他伸手拖她:“快快快!” 她强忍着笑意,耍赖的模样像个孩子。 穆二无奈,只得认命地转了过去,背对着拉住了她两只手,拖着她走了起来:“顾今朝,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来着!” 当然是故意的了,这多有意思。 顾今朝鞋底蹭得沙沙响,心情大好,更是吆喝了起来:“嘿!嘿!给我一个哥,我能爬十个坡~” 什么个腔调,真是没个正经,可即便觉得她这般胡闹,也是欢喜。 穆二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,大声叫了今朝的名字:“顾今朝!” 今朝在后面应了一声:“嗯?干什么?” 少年扬着脸,胸腔当中有些东西崩裂开来,对着空中也是高声喊了起来:“顾!今!朝!” 山中都是回声:“今~朝~” 今朝也笑,一仰脸能看见晨光初露,这般的天空,云淡风轻,真是好美。 好美。 第49章万福金安 鸟语花香,山林掩映当中,大悲寺一片静怡。 晨起有来寺中来干活的居士,穆庭宇与顾今朝一同进了寺中,都各奔了去处,穆庭宇是去为母亲祈福,今朝去求平安符,寺中有开了光的平安福袋,她添了香,跪了好半晌才求得了,很是虔诚。 求好了福袋,这就拿了手里,打听了下穆二祈福所在,忙往后院大雄宝殿来了。 穆庭宇跪了大殿当中,一步一跪,正是为他母亲祈福。 药师佛在上,他口中念念有词,并没有察觉到今朝走近。 既然都来了,今朝也跪了另外一侧蒲垫上面,双手合十,然后磕头,祈求姑姑的病症早日根除,祈求娘亲身体安康,因想起那身子不好的谢聿,也好心连着求了一求。 佛祖慈悲,不分你我,身在秦府,她也良善,上下祈了个遍。 穆庭宇长跪不起,又等了他好半晌,才觉出异常来。 今朝上前,轻抚少年后背:“穆二,你怎么了?” 少年跪直身体,却见眼底有泪,佛祖面前,忙是擦了又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,这才起身出来,他今日出来时候,心情就不大好,此时一拜佛祖,想着阿娘那身子,更觉心伤。 同今朝一起往出走,穆庭宇扬着脸,强忍泪意。 大殿之外,寺中钟响,当的一声,这般清明。 顾今朝与他并肩而行,见他这般伤心,也是难过:“怎么了?夫人身子不好了吗?” 穆二点头,很是伤情:“昨个你们走了以后,阿娘又咳血了,她昏昏沉沉睡了又睡,我守了半宿也没见她醒过来,一早看了可是醒了,气息都弱得很。” 今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是,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那就多陪陪她,夫人想必也愿意日日看着你,别留遗憾才是。” 也不是幼童了,什么都懂得。 穆庭宇心神俱痛,又往另外的求签处去了:“今朝,我心里真的很难受,真的很难受,我不敢想,不敢想我娘……” 二人并肩,他话未说完,垂下的指尖已被握住了。 蓦然回眸,顾今朝就像没事人似地,还东张西望,不知看着哪里。 可他的指尖,被她握得生紧。 寺中也有香客也有居士,穆庭宇挣脱出来,反手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了,顾今朝手没有他手大,就那么握着,眼泪这就流出来了。 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,可这种无声的陪伴,更胜过千言万语。 穆庭宇去为母亲求了签,签文也不大如意,不过那些也毫无意义,他将签文还给了解签师傅,早早退了出来,而此时顾今朝已在寺外等着他。 他仰脸看了看空中白云,平息了片刻才是下山。 二人来时还曾玩闹,回去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。 穆庭宇靠了车窗边上,顾今朝靠了他的身上,她下山时候抓了一把草杆,一直低着头不知编了什么,马车细微的颠簸,少年也往她身上靠了靠,沉默无言。 今朝编了好半晌,才出模样,是一只绿色耳朵的小兔子,她放在掌心,举了穆二面前来:“这个给你,回去放在看得见的地方,实在难受就和它说说话,她是我的妹妹顾小朝。” 穆二回眸,伸手接过来,也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:“你竟然还有妹妹,它长得好小一只。” 顾今朝拍了拍身上草屑,扬眉就笑:“这你就不知道了,我妹妹是千年兔精,若有精气神养着她的话呢,她是会一点点长大的。她现在神气不足,还不能说话,也不能动。你一直养着,有朝一日她能幻化人形,到时候把她嫁了你可好?” 看看看看,满口胡言。 她口中的嫁娶或许都是玩笑,说什么妹妹,穆二将小草兔子放了近前看,伸手点着小兔子的尾巴,扯了扯唇:“那它什么时候能说话,什么时候能幻化人形?” 今朝笑,照着他刚才模样也在兔子短尾巴上点了点:“对对,你就这样,想和她说话了,就点点她尾巴,她都会传达给我的,我们哥俩一起陪着你,怎样?” 穆二回眸,看着她:“……” 顾今朝见他这般脸色,也坐直了身子,憋了口气又凑近了,对着那只草兔子吹了口气:“好了,刚才我吹了一口仙气给她,她说她知道了。” 这般一本正经的,少年顿时被她逗笑。 小兔子静静地趴在掌心,他伸手点了下小尾巴,也是瞥着今朝:“顾小朝啊顾小朝,你问问你哥哥,他上次说的那什么话,还算不算数?” 顾今朝正在旁偷笑,听他一问,也有点怔住了:“什么话?” 少年点着兔子尾巴,一下又一下地:“算了,我还是等你长大吧,回去也给你吹一口仙气,顾小朝,行吧,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……”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,顾今朝偷笑,忙是掀开了窗帘往外看,也不回头。 穆二可是坐得稳,也不看她,只是一低头在小草兔子上,轻轻亲了一口,才捂了在手里。 进了城,先送今朝回府。 顾今朝下了车,二人一个窗里,一个窗外,都摆着手作别。 日上三竿了,时候不早,又被秦凤祤抓住了,为了考学,他特意去了书院,告了几日假。 得了,想去书院消停两日也是不能了,今朝只得认命,拿了房读房外就有桃树,进门的时候就折了一枝掰成几段拿了手里。 秦凤祤在架上,也拿 分卷阅读73 了几册书来,一边看着书。 顾今朝坐了窗边,外面阳光明媚,是个好天气。 她往外面看了几眼,真是可惜了:“大哥都不用去翰林院的吗?近日为着我都耽搁不少事吧,其实不用看着我的,我这些书都背得差不多了,大哥不管我也一样的。” 秦凤祤在书架下的太师椅上坐着,背对着她:“快背,还有三日就要大考了。” 顾今朝随手解下了腰间的匕首,一边偷眼瞥着秦凤祤的动静,一边以衣衫接着,开始削木,口中还背着书:“大学始教,皮弁祭菜,示敬道也。宵雅肄三,官其始也……” 抬着眼,偶尔才低头,飞快削了一个小棒槌,偷笑。 秦凤祤在那边翻着书册,她就在这边一心三用:“大学之教也,时,教必有正业,退息必有居。学,不学操缦,不能安弦……” 秦凤祤听着这边动静,也未回头。 背书的背了好半晌,他却是烦躁,书册都合上了,好半晌,才缓过来。 顾今朝还背着书,头头是道的。 秦凤祤起身就走:“你今日在,饭食就让人送过来,不得外出。” 今朝怔住,可他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,也不知是怎么了,氛围不好,不过他不在她乐得自在,更是放肆,直接在桌上将两个小棒槌都修了一修。 修好了形,又来刻字。 一个刻上名字,一边要刻上万福,棒槌很小,刻字很难,正觉匕首不顺手,比量了两下,一抬头被桌上的影子吓了一跳。 回眸,秦凤祤就站在窗外,也不知他站了多久。 她干笑两声,忙说:“大哥没走呀,我都背好了,可以考我了。” 秦凤祤几分愠怒,目光沉沉:“顾今朝,既入秦府,当知晓门楣重要,为兄看着你,不过为你前途,休要不知好歹。” 今朝理亏,当然认错:“枉费兄长苦心,今朝错了。” 秦凤祤也是别开眼去:“你比凤崚聪慧,所以我想也不必再讲道理,昨个他去祖母那提点了什么,我知道,你们都喜约束我也知道,可你们这个年纪,若不读书,难不成将来一事无成也要像二叔那样吗?” 顾今朝听见他将自己比了秦洪生,也是恼:“谁跟他相提并论!” 秦凤祤站在窗外,还有恼怒:“既知轻重,那就好生读书,如果无心,那也省了我的心,我不管就是。” 诶? 给人气走了? 今朝连忙放下手里的小棒槌追了出去,当然了,她也是将秦凤祤拦住了,可费了一番口舌,拍胸再三保证了一定好好背书,一定要考上甲学,才算了事。 秦凤祤这番便又回来看着她背书,她这可是下了苦心一直背书,翻来覆去,整整一天都在《大学》《礼记》等书当中度过,好好捋顺了一遍。 一直到吃晚饭,才被放出来。 浑身酸痛,光是坐着也是要散架了。 出了书房,赶紧抻着懒腰,活动了活动身子骨。 秦凤祤见她拧巴着自己,也是走过她身边:“好好考,等过了,为兄送你个好东西。” 今朝笑,自然应下:“如此,那便谢过大哥了!” 凤祤回头,也是轻笑着摇头,又快步走了。 顾今朝向来重诺,她匆匆吃了些晚饭,歇息片刻这便黑天了,院子里各屋都掌了灯,她也让来宝将屋里点亮一些,赶紧找了小刀出来。 两个小棒槌上还没有刻字,打磨一番光亮许多。 秦府当中没有漆,只好让人去拿了染布的蜡水过来,准备一番,等待浸泡。 烛火跳跃,顾今朝就坐了灯下,一点一点,刻下了字。 两个桃木小棒槌,一边两个字。 谢聿,万福。 第5o章一碗干醋 一个西征,一个南下。 穆庭风带领穆家军西征,也是即刻出发。 他们走得更早,穆庭宇跟着父亲一夜未眠,起早相送,送了兄长离开之后,又乘车往城南去了,祈福需要连去七日,昨个分别时候问了今朝,她说有事,不能一起上山了。 时间还早,车上窗帘挂了起来,凉风拂面。 车夫赶着车马,走不太快。 许将军集结军马,在三十几里外等着,世子谢聿在侍卫队的拥簇下,停马在城前。 穆家马车停靠一边,不敢上前,生怕冲撞了去。 穆庭宇远远地瞥着那高头大马上的人,同大哥一样,为振士气谢聿也是一身甲胄,他一手扯着缰绳,一手手执马鞭,望着这边方向,还有没走的意思。 城门已开,怕是得等他先走了之后再出城了。 对于谢聿,总有莫名的敌意,穆庭宇目光扫过那张俊脸,伸手去拿窗帘,他手一抬才要回头,眼见着一道熟悉的影子咻的一下从车边过去了! 简直不敢置信,少年探头相望。 竟然真的是那个说今日有事的顾今朝,她骑马疾驰而来,一路奔着城前去了,那一道白影到了世子面前才一下跳下马来。 穆庭宇看得清楚,她举了一物到谢聿面前。 谢聿在马上,这便弯腰,伸手接了过去,那东西红绳牵着什么,挂着和他一起去大悲寺求来的平安福袋,因是扎眼的红,是以立即认了出来。 他一拍车窗,一下钻出了车厢。 直接跳下车去,奔着城前走了过去。 顾今朝可是折腾了大半宿才将这东西做好,一早竟然睡过了,醒来一看这时辰赶紧起来了,幸好后院有马,一路挥着马鞭疾驰而来。 幸好人还没走,可算是松了口气。 到了谢聿面前,这就给了他,谢聿拿了手里仔细看,红绳系着两个桃木小棒槌,上面各有小字,上书谢聿万福。桃木小棒槌已经磨光了,还带着刻意搓旧的颜色,棒槌下挂着福袋。 勾唇,低头瞥着顾今朝:“真是你亲手所做?” 顾今朝直点着头:“当然,平安符也是昨早上亲自去大悲寺求来的,我磕了头开过光的,太傅不是说我有福贵么,如果真有,希望也送与世子,真个保佑世子万福金安。” 谢聿仔细收了怀中,再一低眸看见她眼中笑意,卷着的马鞭便轻轻敲在她的头顶,然后翩然下马。 顾今朝双手捂住头顶,连退数步。 谢聿马鞭又敲在自己掌心:“算你有心了。” 他上前两步,她下意识也是后退,再退却是撞了一人身上,穆庭宇站了她身后,身后托了一下她后腰,两个人都站稳了,他才绕过今朝上前来。 站在谢聿面前,少年也是一脸笑意,上前见礼。 倒是这个巧,他遮住了顾今朝半个身子,谢聿看见,随即扬眉:“你哥哥在城西,你到城南来做什么?” 那目光当中,毫不遮掩的敌意。 有些人是天生敌对,穆 分卷阅读74 庭宇索性将顾今朝整个人都遮在了身后,眼见着谢聿眉峰微动,皱眉,笑意更深:“我去城西送过哥哥了,特意又来送世子一程。” 若不是在等顾今朝过来,早就该走了。 谢聿透过他的肩膀,瞥见他背后那个人,探出半个身子,正对他默默摆着手。 不知为什么,这样看着她,也是满足。 笑,谢聿对着她也是挥了下手:“终须一别,顾今朝,你这般情义,等我回来再论过。” 这番话出,穆庭宇更是怒目,眼见他挥手也是察觉背后人的小动作,回头看她。 顾今朝却是嬉笑有之。 谢聿捂住胸前那桃木小棒槌,回身上马。 侍卫队拥簇着他,走了几步再蓦然回头,那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已是转身。 穆家子走在前面,顾今朝匆忙脚步直追着他,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,去抓人手臂,结果也被少年一把甩开。 甩开了,她又去追。 目光所触之地,都似灼目,谢聿迎风而立,指尖冰凉。 侍卫长上前提醒他:“世子,该走了。” 的确是该走了,他这便扬起了马鞭。 城前渐渐安静了下来,顾今朝尾随穆庭宇到了中郎府车前,一直在前面大步大步走着是少年猛地转过身来。 “顾今朝,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 “你这是什么脸色?” 今朝一直看着他的脸:“怎么了?生气了?” 穆庭宇脾气上来了,也是往城外指了一指:“原来昨个与我上山,是特意为世子求平安符了,你和他什么时候那么好了?” 顾今朝坦然道:“之前于他有所欠,他向我讨的,说我自带福运,沾沾福气而已。” 少年闻言更是恼:“这就是你昨个说的有事,很重要的事?” 他脾气来得莫名其妙,顾今朝想了下,退步道:“你若想,我回头给你求一个。” 穆庭宇别开眼去,转身上车:“谁稀罕!” 他上了车,可掀开车帘再回头,顾今朝还在车上,毫无要上车的意思,少年更是怒目:“顾今朝!” 今朝也是看着他:“我是真的有事,过几日要大考,今个去学堂初考。” 穆庭宇一下怔住,脸色缓和了些,又觉暗恼:“那还不快回去,在这磨蹭什么?” 说着一头扎进了车厢,让车夫赶车。 虽然心有不甘,也是并未上前。 眼见着马车绝尘而去,今朝才回身找马,她真得尽快赶回去。 一路疾奔回府,果然,秦凤祤已经在等着他了,忙是背了书箱与他一起上了马车,之前已经考过她了,初考必然能过,二人都胸有成竹,不怎要紧。 等这哥俩走了,来宝才转身进门。 她送走今朝,转向景岚的院子,一早上,景岚已经起了。 顾今朝给她的那包药渣,她已经分了几种药性出来,对于药性的敏感让她察觉出不对劲来。问题出在哪里也说不上来,谢晋元的事,也当尽心尽力,她为此寝食难安,百思不得其解。 秦淮远起来时候,身边已经没有人了,伸手摸了两把,起来才看见梳妆台前的人。 景岚一身中山罗裙,更显细腰。 他赶紧起来,穿衣洗漱。 来宝回来似乎,丫鬟们已经打好水了,她侧立一边,光顾着景岚。 秦淮远穿了官服,临走之前,也往梳妆台这边来了:“难得这几日有空,怎么不多歇息歇息,一早起来捣鼓什么东西呢?” 景岚正用小草棍分着药渣,低着眉眼:“别吵我,我正忙着。” 屋里的那两个丫鬟都强忍笑意,站得更远了,秦淮远站了一站,想起后院老太太说的事情,也是心神难安,也是坐了一边。 景岚在镜中看见他的身影:“今个怎么还不走?有事?” 秦淮远始终不大放心,有心问问,便又站了起来,走了她的身后来:“阿娘要做寿,府中难免多些个人,别个还好说,只怕惊着容华姑娘。” 他说的也是,景岚点头:“没事,多叫两个人看着,不叫别人去她院子就好,她不会到处乱走的。” 秦淮远见她说得轻巧,更是皱眉:“我总觉着不安生,你说她不会到处乱走,上次不是走远了?她这神智时好时坏的,究竟怎么病的?” 景岚手里的草杆一下折断,面上却还是三分笑意:“没事,她这是十几年前受了惊吓的,如果没有人刺同姐妹,有一句话也是说得,至今也未遇着配得上她的好人儿,从不敢提她婚事。怎么,有人与你提了她的婚事了?” 秦淮远神色淡淡地:“夫人多心了。” 景岚抬手给他整理了下官服,错身走开:“但愿是我多心。” 她往出走,一直到了外间门口,才叫了一声来宝。 来宝立即跟上,到了门口来掀门帘,却是一人先走进来了。 秦洪生提着个鸟笼,一身青衫,几多笑意上前来揖了一揖:“嫂子这是要干什么去?” 景岚顿时皱眉,侧身避开:“谁让你来这院里的?” 秦洪生将鸟笼往前送了一送:“嫂子莫恼,洪生今个是特意来给嫂子赔不是来了,这鸟儿可是市上难见的,还会唱小曲呢!” 顾今朝和容华对羽毛绒毛都特别敏感,因此景岚多年来从来不碰鸟兽。 眼看着鸟笼子都要推到她眼皮子底下了,真是恼怒。 拂袖挥落,也是横眉立目:“滚!” 秦淮远听着外面动静,赶紧也过来了,见是秦洪生脸色更沉:“洪生,不得无礼!” 鸟笼子掉落地上,笼子里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来回地飞,景岚回头叫了丫鬟过来收拾干净,这边秦淮远已经给那个混账东西给撵了出去。 分卷阅读75 第51章许了人家 庭院当中,花枝乱颤。 自古以来,女人多的地方,就是战场。 景岚带着来宝来送新品,公主府上今日可真是热闹,娇俏的少女成群,多半都是京中还未出阁的姑娘,不知今个是什么样的日子,相聚一堂。 府中园艺也美,长公主爱花,在花房移植了不少花树来,长廊上都是爬高的藤蔓花枝,这个月份真是难得一见,少女们也是流连忘返,到处可见感叹之声。 秦湘玉一早就接到了邀请的帖子,梳洗打扮一番,还特意穿了新裙,府上她的裙子,都是景岚让人特制的渐变色霓虹新样式,一到公主府就被众多姑娘围住了。 她心里也是受用,和新入京的御史家女儿林静怡一起靠边站了。 长公主府上两儿一女,长子齐轩早年阵亡于前线,次子齐孚还未成婚,唯一的女儿齐敏也才及笄,这姑娘像极了她母亲,自小就精通骑射巾帼不让须眉。 驸马不在府里常住,齐敏呼朋唤友好不热闹。 少女们各有打扮,长公主也在堂前,公主府还有画师给众位小姐作画,景岚走过长廊,一眼瞥见秦湘玉也站在这些人当中,下意识地皱了下眉。 这个时候的女人,地位高的能有几人,多半都指望嫁个好人家。 今年长公主三番五次聚集她们,孩子们都刻意打扮了,个个花枝招展。 这些在景岚眼里,难免唏嘘。 景岚走过长廊,长长地叹了口气,来宝捧着新裙,低着头在旁偷笑:“夫人又在替古人担忧了。” 景岚也是笑,她从前总爱说这句话,玩笑说自己是在为古人担忧,主仆裙摆微动,从院中直接穿过,到了前面堂口,早有丫鬟出来相迎。 长公主与她见过两次,把酒言欢很是聊得来。 景岚上前见礼,长公主请她坐了,来宝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裙捧了过去,一共六件,都是最新样式,长公主挨个看了看,眉眼间都是笑意。 她年过四十风韵犹存,身形高挑,如今丰盈了不少。 一眼瞥见景岚唇色,登时笑了:“怎么光我见老,你是越来越像小姑娘了?” 景岚似不经意地提及,笑笑:“新制的胭脂特别提脸色,还有这唇色,公主没瞧着眼熟,都是花色,现在还做着,我给公主留了些,等新品出了,送过来让公主也试试,说多了怕是瞎话,年轻十几岁还是有的。” 她自己就是个活招牌,长公主更是笑:“行啊,宫里的采办也托与你。” 没想到这么顺利,景岚忙是谢过。 长公主抬眼瞧着女儿疯跑而过,忙是招手让她过来,齐敏早就听说过景岚事迹,上来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。 景岚可不怕看,任她看。 也是打量着这姑娘,齐敏也是高挑一些,和今朝差不多高,她生得剑眉英目,身上也穿着儿郎服饰,英姿飒爽,平添多少英气。 心中暗涩,她今朝如果也生在这般府上,何用遮遮掩掩。 齐敏看了衣裙之后,不大感兴趣,倒是长公主给她说了一通,她这个女儿从来不喜欢裙钗,正是训着,长廊那边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,十几个姑娘们大惊失色,尖叫声传了这边来。 有人落水了! 齐敏连忙冲了出去,很快,一丫鬟过来回话说是府尹家的周小姐不小心掉了池塘里了,一个小厮跳下去给人救上来了,呛了几口水,幸好徐小姐在,将水拍出来了…… 什么周小姐,徐小姐的,景岚也未太在意。 长公主听见,却是皱眉:“敏儿也请了徐家丫头来?” 丫鬟忙称是,到底是在公主府出的事,赶紧就叫人给这徐小姐周小姐都叫了过来说话,两个小姑娘都是惊魂未定,长公主在新裙当中,一人赏了一套,让去换了。 都走了,长公主还瞥着那少女背影,微微叹着气:“自淑妃之后,徐家竟是十几年未有人再入宫了,没想到这姑娘也有几分她姑姑的风韵。” 徐家小姐,淑妃这几个字眼放了一起说,景岚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。 长公主也是自言自语,撞见她目光笑了下:“哦可能你还不知道,为何有此感慨,徐家医药世家,太祖时往后出过三代皇后,可谓荣盛一时。如今宫里那位淑贵妃就是徐家人,可惜徐家已衰,接连十几年都再未出一妃,刚才看见徐家那小姑娘,不免想起过往,也是唏嘘。” 景岚淡淡一笑:“于我们寻常百姓而言,贵妃便已高不可及,不过景岚更敬公主,像长公主这般人的,才是真高贵,巾帼不让须眉,天下女子之典范。” 长公主闻言便笑,多年不在朝堂,却也受用。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,长公主渐疲乏了,景岚忙是告退。 其实她是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的,在京中扎根,没有背景怎么能活得下去,她那些铺子,若无强悍后台,谁也护不住,迟早被人搜刮去。 尤其她这样的,女人当家哪有那么容易。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实在不易。 如果能与宫中采办连上,光明正大地奉献一些,再有家世相称,许能保平安。 出了公主府也是累了,早上出来时候,总觉得秦淮远话未说完,无缘无故地,怎么就提起了容华婚事,越想越是不安,赶紧就回去了。 到了秦府,直奔容华的院子,院中无人,她和翠环都不在房内。 平常时候,顾容华也会出来走动,可今日不比往时,景岚心中越发不安,来宝也去别的院里都寻了寻,她并不在。平常看着容华的两个小丫鬟也不在,可是巧了。 越是看不见人,心里越是没有着落,可到处问了,谁也没看见。 景岚更是急了,赶紧叫了几个丫鬟小厮,到处询问,才要指使人出去找,后院来了个小丫鬟,说是老太太让她过去说话。 这小丫鬟可很是眼熟,正是看护容华的那两个当中的一个。 景岚忙是问她,小丫鬟说容华在老太太屋里,心里一块石头还未落地,又是紧了一紧,悬了起来。 景岚这便随着她往后院去了,走这一路,心便沉了许多。 到了老太太屋里,容华果然在。 老太太坐了榻边,正拉着她手说话,翠环就在门口,可是松了口气模样。 老太太瞧着景岚来了,也是笑面相对:“岚儿来了,快过来,我正和容华说着话呢,这姑娘天天在院子里,怕是闷坏了,还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才是。” 一看见景岚来了,容华手便抽出来了。 她站了起来,快步走了景岚身边,怯怯地抓住了她胳膊:“你怎么才回来,我,我浑身疼。” 害怕了,不舒服了,就说浑身疼,景岚安抚地拍了拍她手,这就转身:“容华难受,我先送她回去。” 分卷阅读76 秦淮远这会儿不在府中,又是当着容华的面,老太太怎肯放过这好机会,便又叫住了她:“别呀,我刚才和容华说话,话才说一半,没说完呢。” 说什么,景岚不感兴趣,可她才一转身,老太太已经问出了口来:“才要问她,许了人家没有?眼下可有个好事,亲上加亲呢……” 话未说完,不等景岚开口,容华已经呆了一呆:“许了人家没有?许了呀!我许人家了!” 眼见她又有点发怔,景岚忙是叫来宝和翠环扶着她先回去了。 老太太屋里一共就那么两三个丫鬟,当着她们的面,景岚还给她留了些脸面的,走过去,先见了个礼:“多谢娘亲惦记,您也听着了,容华许了人家了,莫要再提婚事。” 老太太拿着帕子卷了卷,可不以为意:“都这么长时间了,哪里来的人家,她说的疯话我又不是听不出。若是别人,我懒得操那份心,也就是你带过来的,总得有个人照顾,这才多分了心去,说来也不是别人,就是我那老小子,洪生。你也知道的,他就是太年轻了,前儿个看见容华了,可就上了心了,怎么也劝不住,起誓发愿的,要是娶了她呀,说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,虽说容华这姑娘神智不大好,但是我一想啊……” 她听明白了,也想明白了。 听明白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,想明白秦淮远未说完的话是个什么了。 景岚扬眉,伸手抚髻,打断了她未了的话:“行了,要说论个别人,说笑也就过去了,秦洪生啊,癞1蛤1蟆想吃天鹅肉,他连只蛤1蟆都不如,禽兽不如个东西,还想打容华主意,我看你们是安生日子过够了!” 竟敢……她们竟敢打容华主意! 怒不可遏,万丈怒火全压心头,她也怒目。 谁家媳妇儿敢这么跟婆母说话,老太太一拍榻上矮桌,帕子都摔了出去:“放肆!放肆!” 矮桌上还摆着茶水和糕点,为了哄着容华过来,特意还剥了点果儿。 景岚瞧着她神色,大步上前:“嗯,你这样的也不值去重,烂透了的国公府,上梁不正下梁歪,也就剩你这做派还像个样了,谁放肆,你们才放肆!我呸,主意都打到容华头上去了你那儿子也配!” 随着话音,她双手已扶了矮桌上面,一把掀翻了去! 矮桌摔落一边,差点砸到老太太,桌上茶碗果盘摔得到处都是,多少东西都摔了她身上去。 老太太尖叫一声,丫鬟们却谁也不敢上前了。 景岚无意再留,转身就走,身后都是老太太的哭声,哭着嚷着让人去找秦淮远回来。 她余怒未消也才不理会,到了院中,翠环和来宝一边一个正拧着秦洪生,扭打成了一团。 来宝告状:“夫人可听见他说什么了,还说要定我们家姑奶奶……” 左右看看,容华不在。 景岚顿急:“人呢?” 刚才还在,来宝和翠环回头张望,可这闹哄哄的院子里,哪里还有容华的影子。 第52章新家新院 微风拂面,李煜单手抚额。 战事重起,西南各有战报,群臣都心知肚明,绝非普通匪事,京中也不安生,面临新老交替,废旧之时,正是头疼。 他坐了窗边,瞥向外面,长巷当中,一抹白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。 一般人如何能到东宫之地来,不由多看了两眼。 车辇行过之处,能见女子一身锦裙,单单站在风中。 她乌发成辫,容颜精致,也有车行过,也看了过来。 竟还是雨夜那个,李煜眸光掠过,细细打量。 似曾相识,哪里见过一样。 禁卫军分行两旁,眼见着有人上前驱离,李煜让人停下,这便下了车。 他一身太子常服,随侍春时连忙跟了他的脚步。 缓步到了女人面前,李煜低眸看着她:“怎么又是你,你在这干什么?” 顾容华双手并在身前,看着他也是怯怯地:“我在等我李郎,既然许了他了,我想问问他为何还不来接我?” 她目光清澈,站在这巷口,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。 李煜看着她这般模样,也是失笑:“你这心里,怕是只有这么一个执念,才日日记挂,可他既然一直未去接你,那便不该再等。” 容华迷茫地看着他,似有不解:“为什么不等,他说过一定会回来接我的。” 李煜回眸,东宫高高的宫墙整整齐齐,长长的空巷除了禁卫军,也再无别人,他下颌轻点,往宫墙看了一眼:“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你李郎不在这里。” 容华摇头,坚持:“他在这里,他说他家就在这街后的巷子里。巷子很长,他家很大,墙很高,青砖有瓦门口有很多护院守着,平时不让人进的。” 她看起来年长几岁,可神情娇俏如少女,李煜始终也没想起来哪里见过,听她这么一说,顿时失笑:“你是说,你家郎君姓李?” 大周国姓从来李姓,李也是天下大姓,满京中姓李的人都一抓一大把。 李煜也未在意,叫了春时上前,让他给她送回去,一转身容华已追上了他:“嗯,他叫行云,你可见过?” 李煜蓦地转身:“你说他叫什么名字?” 容华又说了一遍:“行云,他叫行云。” 李煜瞥着她的眉眼,又是细细看她:“你家住哪里,家中还有何人?” 容华见她这般询问,顿起戒心。 她虽然神智不怎清楚,但也有惧心,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:“我是来找李郎的,他不在,那我可能走错了,我要回去了。” 说着左右看看,转身就走。 李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,回身上了车,让人赶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她。 禁卫军远远地跟了后面,马车行得很慢,顾容华走得不快,她一直未回头,只到路口分辨街道时候犹豫了片刻。一路跟着她走了许久之后,不仅是李煜皱眉,就连春时在旁都发现了,说她在绕圈子。 走了能有几里路了,顾容华停了下来。 她自己也发现,找不到来时的路了,左右看看,街前的酒楼她走过。 找不到回去的路,容华转身进了酒楼里去。 李煜瞥向春时,让他跟过去看看,片刻之后,容华自酒楼里面再次走出来,一个伙计模样的给她搬了藤椅放了门前,她这就坐了上去。 春时匆匆而回,到车前:“这位……呃……这位夫人叫了许多名菜,给了那伙计一块腰牌,让他去请人过来,却不知为何她坐了门前。” 李煜伸指挑着窗帘,勾唇:“你且看着她些,她这是找不到路了,等着人来接。” 春时忙是应下站了车下直看着她。 又过许久,果然有人来接,那人身形高大,看那服 分卷阅读77 饰也是眼熟,瞥着她们乘车离去,春时也是去去就回,上了车,忙是来回话。 春时:“我问了酒楼的伙计,说是中郎府的腰牌,点的菜都付了银钱,都没吃光接了人去。” 她神智不大清楚,但却是不笨。 非但不笨,还很聪慧,一女子若说实话怕生多事,叫了名菜,只说没带银钱,伙计自然去给跑腿,坐了酒楼门前,若有出来寻她的人,也能看见。 李煜让春时继续跟着,打听了具体行踪和家世再回来,春时忙是应了。 顾容华再次离府,国公府没有寻到人,景岚头痛欲裂。 这么多年,其实最难的事情并非是生计,而是容华的安全,没嫁入林府之前,她雇过护院,可容华时好时坏,从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。 后来她走到哪,就把容华带到哪里,等进了林家之后才好些。 林家那老太太对容华还算上心,对她和今朝也是照顾有加,景岚有事出门也能放心些,这也是离了林府给他们留下了两个铺子的主要原因。 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点事,却总不安生。 她才将老太太跟前的矮桌掀了,这时候老太太也不让人收拾,自个躺倒在榻上,哭喊着让人去寻秦淮远了,要死要活的,哭声传得老远。 两个丫鬟过来追她,也是哭着求她回去看看老太太。 她厉色喝退,让来宝和翠环去收拾东西,又叫人备了车,还记着容华说过的那条街,除此之外无处可去。才出了秦府,赶得也巧,秦淮远回来了。 要去翰林院寻他的丫鬟桃儿也刚好出来,见了他忙是跪下了。 才下车,就看见桃儿哭得跟泪人似地,秦淮远心中已是隐隐不安。 景岚走下石阶,他忙是拦住了:“你干什么去?府中发生了什么事?” 景岚冷冷一瞥,却是怒目:“想必你也是知道了吧,你那个混账弟弟想要定容华的事……” 话未说完,桃儿跪行两步,哭得更是厉害:“主子快去瞧瞧吧,夫人掀了桌子大发脾气,老太太受不住都哭昏过去了!” 秦淮远顿时皱眉,来拉景岚手腕:“容华婚事再从长计议,先回去看看老太太。” 才一碰到她手,景岚已是摔开了去。 她冷冷目光扫过他脸,从他身边走过,这就上了车,桃儿从地上爬起来,也到了跟前:“主子快看看去吧,老太太背过气去了!” 秦淮远面色更沉,大步上了石阶。 夫妻二人背道而驰,谁也没有回头。 在京中绕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,马车行出之后,景岚揉着额头,细细回想。 猛然想起自从上次走失之后,顾今朝将中郎府的腰牌给了容华,赶紧又让人往中郎府那边去了,说来也巧了,林锦堂亲自赶车,当街遇见。 赶紧下车。 林锦堂停车一边,顾容华见了景岚也下来了,姐妹相见,容华面露怯色乖乖站了她身边来:“对不住,我又乱走,让你忧心了。” 景岚摇头,拉过她手,给她脸边碎发掖了耳后去:“没事,你没事就好,你没事就好。” 容华含泪,反摇着她手:“我不喜欢那个家,我也不想嫁人,我都许了人家了,李郎你还记得吧,他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,他说会回来接我的,才走这么几天,我怎么能嫁人呢!” 景岚点头,轻揽住她的肩头:“嗯,容华想嫁谁就嫁谁,不用理会他们那些。” 容华泪珠滚落,也是恐慌:“我也不想再回去了,那个人好恶心,我怕他。” 景岚继续点头,伸手给她脸上泪珠都抹去了,柔声柔气地:“好,我们不回去了,再也不回那个什么国公府去了,他们都是坏人,我带你回咱们自己的家去,走吧。” 拉着她手才要上车,登时发现车马也是秦府的,摆手让车夫赶回去了。 林锦堂连忙给掀开了车帘,让她们上车。 犹豫片刻,景岚带着顾容华还是上了他的车,与他报了街道巷口,竟与中郎府不远,赶车过去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。 车到门前,三人下车,当着容华的面,林锦堂也未多说什么,只快走了几步上前敲门。 旁门开着,看门的小厮瞧着是他还不认识,景岚上前才将大门打开,这院子置办了几个月,如今家具已经齐整了,小厮丫鬟们忙前忙后还收拾着东西。 扶了容华去后院她的闺房,里面布置同她以前的一模一样,她很是欢喜。 景岚又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转,容华实在疲乏了,就在新房当中歇下,很快就睡着了。 林锦堂一直没走在前堂候着,安顿了容华之后,景岚才想起他来,她也是身心俱疲,让人倒了茶了,也到前堂坐了一坐。 这个时候,哪有心情喝茶,新置办的宅院花草都移栽了那么多,定是早有准备。 林锦堂深知景岚脾气,也不敢深问,只在旁旁敲侧击:“那酒楼的伙计拿了腰牌去中郎府寻人,起初我吓了一跳,还以为是今朝出了什么事。” 景岚将茶水往他面前推了一推:“不是她的事,你放心,离府的时候我就说过,她永远都是你的儿子,如果有事我也会找你商议的。” 只能是作为儿子,而不是女儿。 林锦堂知她话中什么意思,也是点头:“她没事就好,我怎么听容华跟你说的那话,像是受了委屈呢?怎么的,偌大的国公府,容不下她了?” 不提还好些,一说起来满腹怒气:“他们家老太太,打的好主意!” 说着,将秦府的老太太,和秦洪生如何算计容华的事说了一遍。 林锦堂也是勃然大怒:“秦洪生那厮,在京中的时候,就不学无术,吃喝嫖赌样样精通,还提给容华,他们是没安好心!这哪是提婚,放他娘的屁!这是想绊住你!” 旁观者清,景岚又如何不知,更是懊恼:“你说的对,放他娘的屁!” 说着,腾地站了起来,卷起了袖子就往外走。 林锦堂连忙跟上:“你干什么去?” 景岚脚步匆匆,是头也不回:“去他娘的国公府,我这就去给她长长脸!” 第53章好聚好散 顾今朝初考结束,又等了一个多时辰。 当场宣布了通过考生,她名字赫然在列,也是意料之中的事。 秦凤祤被请回来会考监生,一直在书院门口等着她。 今朝得了大考的头贴,也是十分高兴,不过她想先告诉穆庭宇。 快步走了乙等学堂门口来回张望,夫子正在前面打着瞌睡,学子们各做各的,一眼瞥见穆二坐在案前,不由偷笑。 少年手里拿着笔,却是拿在手里来回转着耍玩,今朝在门口看见他了,对他摆了摆手,可惜这呆二单手抚额,不知想着什么心事,眼皮都没抬一 分卷阅读78 下。 她回头捡了个石子,闭上了一只眼睛,对着穆二就扔了过去。 小石子就扔在他脚边,少年手上笔一顿,蓦然抬眸。 今朝见他看了过来,连忙将手里头贴举了举,她扬眉便笑,可穆二也只淡淡瞥了一眼,就转过去背对着他了,他低头拿了本书册在手里,倒真像个芊芊学子了。 顾今朝有心进去,又怕进去被夫子抓个现行不让走,这就转身绕了另外一侧窗边。 捡了两个小石子,站起来扒着窗口这就瞄准了穆二,远远一扔,眼见着要打到他身上了,笑弯了眼睛,谁想到少年头也不抬,只书册一挡,石子崩跑了,竟是朝着老夫子打了过去。 正打在夫子身上,诶呦一声,老夫子立即抬头:“谁?!” 顾今朝早躲了窗下,听着脚步声往外面来了,赶紧偷跑了。 一口气出了书院,也是些许沮丧。 穆二又闹别扭,谁知道他因为什么不大理她,上了马车,也是叹了口气。 秦凤祤已是等了她好半晌,见她这般模样,也是诧异:“初考未过?” 顾今朝将大考的头贴拍了他的手里,恹恹地坐了一边:“怎么可能,当然是过了。” 秦凤祤仔细地看了看头贴,初考竟是第一,不枉他期盼一场,勾唇便笑,这么多天以来,终于宽了心。再一抬眸,却见少年趴了窗边,还朝外张望着。 他拍她肩头,将名帖还了她:“你聪慧有余,用心不足,以后若能一直这样下去,定能高中。” 顾今朝身份在这,才不会去考什么状元。 她将名帖收好,也不在意,仍旧趴了窗口,看着外面。 马车一动,颠簸了下。 今朝坐好,终于回了头:“总之,也要谢谢哥哥了。” 秦凤祤见她脸色,并无喜色,也是奇怪:“怎么不大高兴?” 顾今朝敷衍笑笑:“没什么啊,就是高兴不起来,初考能过,也是意料之中的事。” 这话说的就欠打了,也是年少轻狂,才说得出口。 秦凤祤赫然失笑,马车走了一会儿又停下,他拍了今朝让她下车。 本来心思都在别处,以为到了秦府了,顾今朝跟着下了车,才发现二人还在闹市,秦凤祤竟是带了她来了东市,此时街边摊贩已经不大多了,唯有三两货郎到处瞧着拨浪鼓,挑着担子四处行走吆喝着。 左右看看,也是好奇:“来这干什么?” 秦凤祤等她上前,也是扬眉:“今日监生领了赏银,你想吃什么,买给你。” 他语气是难见的温柔,顾今朝与他同行,仰脸看他,心中微暖,一暖就笑出来了,心中郁结之气一下消失殆尽,笑起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。 秦凤祤见她一直笑,也是不解:“笑什么?” 说着一眼瞥见旁边有人走过,忙拉了一把顾今朝,生怕她撞到人。 今朝两手举到头顶,狠狠抻了个懒腰:“我是笑呀,笑你时而严厉像我爹,哦不,其实我爹一直也不严厉,他脾气不好,但是待我很好,他才不管我读。但是你说长兄如父的时候,我就觉得你像我爹,有时也觉得你很温柔,待人亲厚,我想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!” 闻言便笑,秦凤祤也是将目光瞥向别处,快走了几步:“当然是家人,竟说傻话。” 今朝连忙跟上,二人走到一处卖缠糖的摊贩前面,秦凤祤登时上前:“听说你也喜欢甜食,要吃糖吗?买给你。” 顾今朝也歪着头看草杆上插着的几根缠糖,轻点头:“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了,为了我的牙呀,我娘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给我管住了。” 秦凤祤一起买了好几根,包好了拿给她。 今朝拿了缠糖,在旁偷笑:“要不要给哥哥行个大礼什么的感谢一下?” 国公府向来注重这个,秦凤祤也知她在调侃自己,笑意也是更浓:“大礼什么的,等回去再谢过不迟。” 二人再往前走,很显然,他也没怎么来过,越走越是偏远,最后街上两边都是卖鱼卖柴的了,秦凤祤还有点懵,回头直张望着。 今朝大笑,举着缠糖在他面前蹦跶:“我看哥哥是故意的,故意带我来东市,谁都知道东市就边上有那么两三卖糖的,里面都是家用,没什么好东西。” 这可是真冤枉人了,秦凤祤脸色略窘:“我从未来过,以为东市和西市是一样的,这个时候,从哪边往西市去能近一些?” 顾今朝本来也是随口一说,见他这般在意也是忙拉了他往回走:“买了缠糖就好了,哥哥有心就行,我们回去吧,不知道秦凤崚和湘玉回来没有,我给她们分了糖去,让她们也沾沾喜气。” 时候的确不早了,只得往回走。 可真是懊恼,些许遗憾。 秦凤祤和今朝两个都是一身白衣,走在人潮当中,也是扎眼,抬头见他神色,今朝忙是推了他快走。 待上了车,再看,秦凤祤还略有失意。 顾今朝察言观色,这就坐了他身边:“哥哥不必懊恼,你已经是我见过的人当中,最好的兄长了。” 蓦地回眸,秦凤祤也是松了心神:“说什么最好的兄长,谬赞。” 今朝对着他摇着手指:“不不不,真的,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,最好的人,真心话。” 少年浅浅笑意,一脸正色。 秦凤祤被她那双眸子盯着,竟是移不开目光,微怔之余忙是别开了眼:“胡说八道。” 顾今朝掰着手指头与他混闹:“怎么不信呢,你比世子谦和,你比穆二稳重,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明是非,为人正道,连我阿娘都夸你,说你这样的翩翩公子,是那些闺阁未婚小姐的头号夫婿人选。” 越说越没边了,秦凤祤将她推得远了些:“去去去,那边坐着去!” 今朝对他眨眼,乖乖坐了另外一侧,却是扬眉:“诶呦,哥哥这是害羞了吗?” 她总是这样,能轻易挑动你心神,秦凤祤也是掀开了窗帘,看向外面街上,可是再不理会她了。 马车行至秦府门前,俩人下车时候,今朝还举着缠糖笑眼弯弯。 快走两步却是怔住了,一男人站在秦府石阶下面,正是来回徘徊,一脸焦躁。 竟然是林锦堂,顾今朝连忙上前,叫了他一声:“爹,你怎么来了?” 秦府门前两个小厮守着,见了秦凤祤更是急切:“公子可回来了,快去后院看看,国公府可是闹翻天了,都要出人命了!” 秦凤祤忙撇下今朝走了进去,林锦堂也是推了今朝一把,让她快走:“你娘不许我进去,也不许我过问,你快去看看,她一个人进去好半晌了,别吃了什么亏!” 顾今朝也是急着上了石阶:“怎么回事?” 林锦堂怒骂一句:“他 分卷阅读79 们打你姑姑主意,想要把她许给秦洪生那个混账东西,你娘气急了,这会怕是闹翻了!” 脑中嗡的一声,顾今朝抬腿就跑。 一路疾奔到后院,果然未到近前,院中已是哭声一片。 也有几个小厮远远站着不敢上前,秦凤祤才到,顾今朝也是到了。 院子当中,就在石阶下面,摆着一个圆椅,景岚坐在椅上,支着一条腿,一手还拿着个匕首搭在腿上,犹在叫骂。 长裙的裙摆全落在椅上,那百褶形成扇形竟是别有风韵。 屋里老太太的哭声也是撕心裂肺:“怎么娶了这么个老虎精,对着婆母小叔叫骂不休,这日子是没法活了,没法活了……淮远……淮远……你让她走……让她走……” 外面地上跪着秦洪生,左右两边脸被抽得肿的老高,哽咽着也是哭着耷拉个脑袋。 翠环和来宝一边站了一个,各自背了个包袱,进府时候带的东西不多,看模样已经将首饰等重要物品收拾妥当,后院几个丫鬟都跪了一边哭。 秦淮远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话,老太太哭得更是厉害了:“没法活了……没法活了……” 景岚在外面已然又呸了一口:“我道国公府书香门第,却不知院里也藏污纳垢,让我走?得我想走时再走,你们以为这里是想让老娘来老娘就来,想让老娘走老娘就走的吗?养了这么个东西,招灾惹祸大淫1虫,到外面四处说说,看看谁给你们留脸面?吃喝嫖赌禽兽不如,上来就调戏嫂子,谁生的谁养的……” 她在后院已经叫骂了快一个时辰了,谁也劝不动,手里拿着匕首,秦淮远也不得上前。 说起来到底是个文人,怕是他也没见过这般泼辣的。 景岚拿了匕首一个人就将秦洪生拎了来,一脚踹翻在地,左右开弓可是抽了好半晌,若说打人也就是泄气,她从一开始就没停下来,对着秦洪生叫骂,真是比抽嘴巴还疼。 老太太如何能受得了,在屋里哭天喊地。 秦凤祤已从小厮口中得知了前后原委,忙是上前:“母亲消消气……” 才要走过去,顾今朝更快一步拦住了他,她手里还拿着他买给她的缠糖,四目相对时,少年已是神色淡漠。 事到如今,已无转圜余地。 今朝目光扫过一片,对着屋里扬声说道:“你们秦家未免欺人太甚,将那样的阿咂许我姑姑,是欺我顾家无人吗?顾今朝在此,顾家有人!都说做人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,今日我带阿娘回去,此事到此为止。我亦为阿娘做主,此番不受休书,明个府衙和离,不见不散!” 说着回头,手中缠糖已是随手扔了一边。 她到景岚面前,亲手来扶:“娘,我们走吧,终究不是一家人,不进他家门就是。” 景岚放下腿来,也将匕首递给了她:“还是我儿懂我。” 她掸了掸衣裙,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又扬起落下,轻抚发髻,回眸间依旧风情万种,好似刚才骂过打过撒过泼的人根本不是她。 下了椅,也看见秦凤祤了,终是缓了口气:“你们兄妹无错,不必忧心难过,好歹母子一场,也是惋惜。告诉你爹,就像今朝说的那样,不受休书,府衙和离,好聚好散。” 说完,淡淡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秦洪生,巧是遇着他目光,吓得他一秦大人了,国公府是什么地方,你这么一闹,可真是毫无转圜余地了。如果还想承着国公府的名头,那也得给他们留些脸面,不想留了,也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,老太太虽然糊涂,算计了你,但她就像我娘似地,就是有自己的打算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已是转身。 她抱臂以对,目光灼灼:“打住!我是什么人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活下来的,我们顾家只剩下三个人了,现在不及时退出国公府,难不成还要等出事了再去懊恼?我不能拿容华去赌,若是相比,那老太太还不如你娘,至少你娘只是想要个孙子,这没什么错。她们心术不正,我还留什么,他们的脸面自己都不顾及,我为什么要顾及?我就一大俗人,能忍的我都忍了,不能忍的管她那个,谁想动容华和今朝,我就不依!怎么了?做不来那哭哭啼啼的模样,骂他几句他就受不了了?” 她从来就是这样,平时多大的事到了面前,都是小事。 很多事都能浑不在意,但是碰了她的底线,她不能忍。 非但不能忍,惹急了,什么事都干出来了,口舌上更是厉害,林锦堂想到自己与她几年夫妻,到头来也是这样结果,也难免唏嘘。 其实,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她多半是慵懒模样,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,和他娘关系也算还好,就是今朝,他娘也是喜欢得紧。 抬眼,长长叹了口气。 顾今朝为了方便他们说话,已经先一步去了大门口候着他了。 林锦堂一动不动,光看着眼前的女人,她还和初见时候一样。 这个当口,想安慰都无法开口,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 景岚扬眉,见他这般模样,已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了:“不用费心安慰我,我没事,回去吧,多谢你今日接了容华,不然指不定出什么大事,以后我好好看护着她,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 林锦堂轻点头:“也是,你做事果断,口舌也是厉害,总不能吃什么大亏。” 景岚扬着脸,看着天边的彩霞,也是轻笑出声:“我不喜欢黏糊糊的,在一块时候自然尽心尽力,不能在一块就痛快分开,就是故意让此事再无转圜余地。国公府不能留了,转身走了就是,出这口恶气,我无非不过是背个大不孝,撒泼的恶妇名声,他国公府该娶娶,以后不差分毫,就算我送秦淮远一份大礼了,他娘是他娘,他是他,他还是个不错的人。” 她身形娇小,却是从来果断,林锦堂突然伤感起来。 分卷阅读80 她们和离时候,也是闹得人尽皆知,百姓们议论纷纷,但多半同情林家,说了她一身不是。 谁是谁非,谁会真的在意? 本就是成婚时候,他应的她,一生一世只她一人,上前一步,更是一把拉住了景岚的手:“如果……如果你……那我们……” 景岚轻拂袖,后退一步才是站好。 她看着他,抬眸便笑:“不能,锦堂,我这个人有个毛病,做什么事都只会往前看,不会回头。从哪里开始,到哪里结束,我喜欢快刀斩乱麻,什么事做了就是做了,不会后悔。再说你不用心疼我,这么多年了,我早已油盐不进,只要容华和今朝好好的,我什么都不在乎。” 林锦堂登时红了眼,垂下眼帘也是哽咽:“岚,你待你自己,也这般狠心?” 景岚痛快点头:“没有容华,我早死了,我不这般狠心,不让自己变成滚刀肉,油中鱼,这世上诸多恶人,如何能护得住她们。” 林锦堂更是心疼,上前一步,一手捶在了自己肩头上面:“那,我等着你。” 景岚笑,与他摆手,让他先回去。 男人点头,转身离去。 景岚在院子里等了片刻,顾今朝送了一送,就回来了。 母女相见,却是相视一笑。 顾今朝上前握住阿娘指尖,再往上,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了:“娘,没事。” 景岚嗯了声,也是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前走,娘两个荡起了手来,越走脚步越是轻快:“嗯,没事。” 能有什么事,明日日头照样升起来。 扬脸能看见最后的夕阳只剩余光,男女之事,顾今朝还处于懵懵懂懂的时候,自然更不懂那情之妙处,拉着阿娘的手,言语间也是伤感:“以后,阿娘不要胡乱嫁了,怎么总也遇不见好人?” 景岚与她往后院走去,边走边笑:“别乱说,喜欢一个人的时候,就是单纯的喜欢,哪里能管好人坏人?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,你爹是个好人,其实秦淮远也不差,只能说他们心有牵挂,所以不能成为我心里的那个人,就算分开,念着好就行。” 她从来都是这么教诲,是以今朝心无怨恨。 母女走了后院去,顾今朝走了一路,也是不解:“阿娘心里那样的人,那是什么样的人?阿娘最喜欢什么样的人?” 容华屋里窗开着,能看见翠环来回走动,正收拾着东西。 景岚放开今朝的手,又上前拥抱住她:“我的儿,不是喜欢什么样的人,人哪有一样的呢?阿娘和你爹在一块时候也喜欢你爹,你爹重情重义有男人担当,和你秦爹爹在一块时候也喜欢他那般稳重。若非要问,最喜欢,为什么要说最,那就是有比较的了,人这辈子要遇见很多人,可不管是哪一个,都有最美时候。在一块的时候就全心全意,不在一块时候就成全,就像阿娘,总有一天……” 她紧了紧这个拥抱,也是笑:“总有一天,会有那么个人,除你之外心里再不下别的,陪你笑看风云变幻,与你一起走过万水千山,星辰大海。” 抱了一会儿,才放开她。 景岚走上石阶,隔着窗户叫了翠环,翠环也是摆着手,说容华还在睡。 顾今朝呆呆站在石阶下面,她好像懂了什么,又好像还不懂。 天色朦胧,这么快夜幕就渐笼罩了大地。 景岚去而复返,拍了她的肩膀:“你姑姑还睡着,你也去看看新房间,看看喜欢不喜欢,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,就跟娘说,当然了,说也不会给你添置了,十四了,你得自己去想法子挣银钱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经转身:“娘我出去一趟!” 天色渐黑了,她跑得飞快。 景岚跟了后面想要问问她干什么去,一想女儿大了,也是算了。 顾今朝出了新宅,直奔中郎府。 本来就相距不远,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中郎府的大门前,冲动之余跑了来,可到了门前,又不知该怎么进去,见了穆二又说什么。 顾家只她一个'儿郎',她女儿家的身份还不能暴露。 可这般少年,该怎样和穆二修好,她不知道。 来回在府院门前徘徊走动,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星月上了树梢,顾今朝靠了墙边暗处,正是叹息,一人从府院当中走了出来,月光之下,能见少年之姿。 穆庭宇脚步不慢,也是行色匆匆,不知干什么去。 今朝连忙远远跟了上去,少年走得越来越快,越走街巷越是熟悉,竟是她来时路。 她忍不住唇边笑意,一路跟了他的身后。 到了新宅门前,穆庭宇才是停下了脚步,林锦堂去寻他爹喝酒,他也是才得知,景岚大闹国公府,她们搬进了中郎府附近的一处宅院,细细打听了哪一所,赶紧就出来了。 也是到了门前,停步不前。 心中牵挂,却不知见了面之后,说什么。 生怕多看一眼,那些话就脱口而出。 越是近了,越是患得患失,越是不知所措。 正是犹豫,背后脚步声顿起。 几乎是下意识地,少年连忙装过路过,可脚步声竟是越发的近了,才走过新宅门前,到了暗处,不等他回头,一个柔软的身体已经撞了上来。 顾今朝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:“穆二,你是来看我的吗?” 在后面抱的他,后面,后面…… 惊得穆二连忙挣脱开来,转身,月光之下,少年一脸笑意,眉眼如画。 心里早就酥了去:“路过而已,我就是路过……” 今朝才不信,上前一步,仰着脸看他:“我都是今天才知道新宅在这,你一路过的,怎么这么巧?” 说着不等他再说别个,伸手来勾他手指头。 高墙边上,更是暗一些,她勾了那么一勾,少年连忙反手将她手握住,将她整个人都扯了暗处去,二人都靠了墙边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 顾今朝指尖微动,挠他掌心,刚一动,马蹄声起。 就像是偷什么东西了一样,两个人都不敢动了,本想来人很快就会过去,可马儿到了门前却是停了下来,一人身形颀长,飞身下马,随手将缰绳扔了一边,这便进了新宅的大门。 前院没什么人,来人直奔后院。 院中生着火,景岚坐了圆椅上面,旁边的矮桌上摆着几壶酒,两碟小菜。 随手不知将什么东西又扔了火中,看着火花跳跃,景岚一手提着酒壶,仰头喝酒。 月光洋洋洒洒映着她的影子,夜空当中繁星点点。 正觉美酒佳肴人生快意,脚步声越发近了,一人快步到了面前,遮住了星月。 他也是风尘仆仆,一身朝服未换。 一把夺了酒壶去,男人也是低眸看着她:“景岚,你又胡闹了……” 分卷阅读81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,景岚闻言便笑:“你来干什么?来看看我,是不是后悔了?嗯?” 男人再上前,也是站了她椅前来扶她:“你这是喝了几壶了?醉了?” 她向来酒浅,一抬头就是笑了。 火光当中映着她的脸,景岚拉住他衣袖,也是叹息:“你来干什么?你说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?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胡闹?嗯?你们这个世界,我是不是特别胡闹?我就胡闹,就胡闹怎么了?” 说着,扯着他的衣袖就站了起来。 扬着脸,眼中男人清俊如斯,她酒色微醺,一起来还有点摇晃,他伸手托住她腰身,才站稳了些。 景岚笑,伸手描绘他眉眼:“既然来了,那就让我靠一下,就靠一下。” 说着,一低头,这便抵了他肩头上面。 第55章恩爱夫妻 日头照样升起,次日也是风和日丽一个好天气。 景岚早早到了府衙,因为上面打过招呼了,府尹周大人可不敢怠慢,请了在堂前好好坐着,户贴早就准备好了,只等秦家来人,到时如果好言好语,那和离就很容易的事。 等了片刻,秦淮远便也到了。 景岚一身锦裙,即使来和离也是淡扫蛾眉,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快,端端坐了一旁。 周大人迎上前来,秦淮远点头应过,却只走了景岚的面前去,他一身青衫,早起刮了胡子,也是神采奕奕,看不出一丁点的别的情绪。 到了近前,夫妻两人都打量着彼此。 景岚笑,请秦淮远来坐,他却是不坐,对着她伸出了手来:“成亲以后,一直说想去游湖,一直想带你去,我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,不想却是物是人非。和离已无转圜余地,我不想挽留,只有一个条件,今日,在我们还是夫妻之时,去游湖,如何?” 游湖是景岚提出来的,因她从前太忙,不曾去过。 盯着他手,却是失笑:“秦大人不必如此的。” 秦淮远目光浅浅,示意她过来:“望你回念国公府时,不留遗憾,走吧。” 他神色坦然,一如初见。 的确物是人非,景岚笑,这便伸手握住他手,秦淮远稍微一用力,直接给她拉到了自己身前,她纤纤玉手十分柔软,就那么握了手里,也是转身:“已备好车辆,回来再到这府衙来。” 景岚点头,与府尹大人告辞,也说回头再来。 二人出了府衙,也是一直牵着手,过往百姓无不顿足偷看,景岚也混不在意,秦淮远左右瞥见,走得更慢:“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,从前没有这般亲密过,一次也没有过。” 景岚也随着他缓了脚步:“没做过的事情真的太多了,我也没想到,这么快会离开国公府。” 国公府的车就停在府衙对面的街上,走过去了,秦淮远让她先上车去,景岚提了裙摆,他在身后还扶了她一把,上了车,二人也是手挽了手,仿若初识。 秦淮远与她一同坐了,也拍了自己肩头:“要不要靠一会儿?” 景岚摇头,看着他笑:“我昨日那样闹你府上,你不生气?” 男人就握了她手,只是叹息:“委屈你了。” 多么好的一个男人,景岚这便挑开了窗帘,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,暗自惋惜。 马车出了京中,这便奔着郊外的西湖去了。 今日好时光,一路行至水榭,二人下车。 水榭边上停着几艘小窗,还有一艘画舫,装饰得很漂亮,秦淮远牵她手缓步上前,指着画舫笑道:“看来今日来得刚刚好,租一日画舫,我带你去游湖。” 他回眸便笑,难得见他这般笑意,景岚也是笑了:“嗯,刚刚好。” 二人到前,租了画舫,这便上了船。 底下都是船工在划船,上了二楼上面,能见湖面平静,晨光映着波光粼粼,蓝天,白云,垂柳,岸上绿树成荫,湖面绿光游过。 船动,景岚随着方向一边,那边青山之下,更是仙雾寥寥,犹如仙境。 她扶住窗栏,不由惊呼出声:“天那,好美!” 秦淮远就站在她身后,他双手都扶了船栏上,将她圈在怀里,亲吻着他侧脸发髻:“嗯,这个时候游湖最好了,一会儿雾散尽了,就到山下了。” 景岚伏身在窗栏上面,难得心中无事,欣赏美景。 男人拥着她,也是望着远处:“知道你走了以后,孩子们都是怎么说的吗?” 景岚没有回头,也是应了声:“怎么说的?” 秦淮远轻轻叹了口气,更是将她拥紧了些:“湘玉回来之后听说你们走了,还哭了一通,凤崚与我说,他阿娘要是有你一半厉害,只怕也不会郁结成病,也不会死了。” 景岚失笑,转身过来面对着他。 他低眸,眼帘微动:“是我不好,婉妹才含怨去的,是我不好。” 景岚点头,伸手勾了他的颈子:“以前,你有没有带婉姐姐来游过湖?” 秦淮远轻摇着头:“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,婉妹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,她倒是和姐妹们一起来过,现在想起来,母亲怎么待她,我都知道,不过是让她忍了。” 湖面上,凭空起风。 景岚勾着他低头,定定地看着他,也见他眼中哀伤:“是了,我有今朝,有容华,还有从前的好多事,所以总不能一个人。你身边有你娘,有儿女,有国公府,也难得一个人,今日便当只我们两个人,好好游走一天,别的,明天再记起,怎样?” 一低头,便蹭到她的脸,景岚又转了过去,看着湖面。 秦淮远也随了她的目光去:“我知道了……” 景岚笑:“你又知道什么了?” 秦淮远:“那些你离开的男人,他们一定会一直牵挂着你。” 景岚:“说什么呢?” 微风拂面,秦淮远轻拥着她,随着画舫的飘动也是轻晃着她:“仔细一想,你也为国公府做了许多事,也忍了许多,想起你,唯有心疼和愧疚,怎能不牵挂。” 景岚赫然失笑,扬着脸,迎风而立:“可惜了……” 秦淮远也是点头:“嗯,可惜了。” 这世上总有些人,懂得了你,但是却还不能在一起,二人谁也没有挽留,注定的结果无法改变,徒留惋惜。 山涧间飞瀑很美,山脚下的农家院也很美,山里很美,湖面也很美。 在画舫上吃着美味的糕点,二人依偎着一起,好生绕着青山转了一大圈,大半日才回来。 回京之后,秦淮远并未食言,即刻到了府衙来。 户贴已改,当堂和离。 和离之后,秦淮远命人送了许多书册到新宅院来,特意留书给顾今朝,让他好好读书,莫负期望。 景岚也是让人送了许多料子过去,特意给秦凤祤兄 分卷阅读82 妹都各自送了礼物。 顾今朝照旧上了学堂去,时日还短,书院当中也未见流言,她早早到了学堂,才坐下,默读片刻,穆庭宇就来了,这两个人也是心照不宣,走过时候,相视一笑。 穆庭宇将书箱放置一边,拿了书册戳着她脊梁骨。 今朝又痒又疼,回眸瞪他,作势打他:“干什么?我默书呢!” 他扬眉:“不干什么。” 不干什么还戳她,今朝又转了过去。 来得太早了,学堂当中都还没有别人,穆二单手托脸,继续戳她,戳了两下她不回头,就伸脚踢她,他腿也长,一脚轻踢在她小腿肚上面,人就又转过来了。 顾今朝叹着气,抢过他手里书册,照着他劈头盖脸就啪啪一顿:“干什么?干什么?问你干什么又不说,我马上大考了真要背书的知道不知道?” 穆二双手捂头,任她啪啪一顿,才一放手,顾今朝扔下书册了,又是一手掐住他一边脸,这就往两边抻了抻:“还闹不闹?还闹不闹?” 穆少年顿时扬眉,口齿都被她扯得不清不楚的了:“快放偶(手),(登)听见没有?” 今朝吐着舌头对他做鬼脸,一个鬼脸还没做完,穆二两手掐了她腰上。她最怕痒了,啊地一声,忙是推开穆二转身就跑,可惜身后人马上就追了上来,一口气跑了学堂的后面,穆二又是追到,两手掐着她的腰眼,痒得她笑出眼泪,可怎么躲竟也是躲不过,笑闹不止。 正是笑着,穆庭宇忽然放开了她。 顾今朝背靠着墙,胸口也是起伏不休,她看着他,他耳朵都红了,盯着她喉结微动。 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,一抹白影。 学堂当中,似乎有谁的心跳声,碰碰跳着。 四目相对,正觉脸也渐热了,学堂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声,穆二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,几乎是跳开的,顾今朝也是快步往回走,一抬眼怔住了。 秦凤祤也是一身白衣,正站在学堂门口。 她立即上前:“你怎么来了?”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,今朝快步走了他的面前,还不知所谓,仰脸看着他。 秦凤祤的目光却是透过她的肩头,看向了窗口座位上若无其事的少年,他手中拿着厚厚几本书卷,往前一送,淡淡地:“不日即将大考,你也不在府中了,没人看着你,自己要知道用心,这是我从前大考时准备的批录,拿回去好好看看。” 顾今朝连忙接过:“多谢,多谢呃多谢秦大公子。” 秦凤祤闻言皱眉,却也受了:“嗯。” 今朝抬眸看着他,心里真是五味杂陈。 这时候见他,总觉得别扭,她支吾了片刻,见他似乎还看着自己,更是抱紧了怀中的书卷,不动还看不着,书卷一错开,其中压着的一片纸包就露了出来。 看那模样,竟是和昨日买的缠糖一样的。 抬眸,更觉心中是百转千回,正是不知所措,秦凤祤身形一动,这便低了眉眼。 错身之际,男人的声音就在耳侧:“领口扣子扯开了一颗。” 说完,人已是大步去了。 顾今朝怀抱书卷忙是放了一边,伸手一摸,领口处的盘扣果然开了一颗,指尖划过之处,是她袒露在外的光洁颈子,她蓦然想起什么,瞪向窗边少年。 可那穆少年,才还偷看着她,一见她目光,立即转向了窗外。 系好盘扣,又是回头,秦凤祤却已走远。 第56章哈哈哈哈 木槿花开了,木槿花又落了。 窗口摆着的花盆当中,花开花谢,又是一个花期。 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,女人靠了软垫上面,微垂了眼,手里拿着一串佛珠,连按动的力气都没有,透过那开着的窗,偶尔能传进来些许笑声,是走过院子的小丫鬟说着话。 她今日精神还好,虽然已是什么都吃不下,但早起喝了点温水,也觉得有了点力气。 蓝天白云,光是远远地瞥着,也觉得是那么的美好,她发着怔,连眨眼都好半晌才动一下,正是看着外面,门帘一掀,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。 他手里还拿着药碗,走了榻前坐下,这就往前凑了凑。 女人勾唇,声音轻得几不可闻:“行舟,别费心了,我吃不下。” 穆行舟也是拿匙盛了一口:“喝两口,在外面都凉好半晌了,一点不热。” 女人眨着眼,依旧轻摇着头:“我知道我这身子,不行了,行舟,预备后事吧。” 难得她今日精神好,早起还让丫鬟给好好绾了发,吃什么吐什么,到什么也吃不下,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了,男人倾身,伸手抚住她额头,轻轻将她脸边碎发掖到耳后,也是轻言轻语:“别胡说,好芙蓉,别胡说。” 说着放下药碗,挨着她坐下了。 穆夫人闺名芙蓉,也是靠了他的身上,佛珠放了旁边,这就握住了他手:“我与你说的事,你可记得了?” 穆行舟轻揽过她的肩头,垂眸瞥着她,一低头,温热的唇瓣就落了她的额头上面:“别想那些事了,我真后悔告诉你景夫人和离的事,她绝非普通女子,之前和锦堂时我拿她当妹子,如何做得了夫妻……” 话未说完,穆夫人伸手将他口唇捂住:“你听着,穆王府已经不复存在,但先祖列辈的遗愿,我穆家还待复兴,因着我你已经放下太多东西了,我不能做个罪人,景岚一个人在这京中也属实不易,你护着她们三个,她身下家财除了给今朝的,也能帮你招兵买马,搭伙过日子,将你们交给她,我还是放心的。” 穆行舟更觉感伤,拥着她给她抚着心口这口气,心如刀绞:“别说了……” 女人的气息已经稳不住了,可她逮到机会,如何能不说:“她离了林家时候,我就说让她来,她是个好人,你也是个好人,好人就该和好人在一起。我儿庭宇也是景岚看着长大的,她只一个今朝,当知道为人父母的心,也定然不会亏待我儿的,行舟,我若去了,你迟早要再娶,那就听我的,娶了她罢!” 按说穆行舟年纪不过,再娶续弦,也大把的人在。 但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新妇,除了能勾着男人的心不思进取,未有帮助,景岚不能生养,万贯家财在手,既能搭伙过日子,又信得过她人,于她两个儿子,于中郎府只有益处。之前就与穆行舟说过了,可惜他并未放在心上。 再要劝,浑身无力。 穆行舟连忙扶着她躺下了,一躺下,又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。 一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来递痰盂,干呕了好半晌,才又躺倒,穆行舟连忙给她顺着气,一不小心又碰倒药碗,咣当一声摔了地上。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穆夫人,这便红了眼。 女人看着 分卷阅读83 他,目光恳切:“你看,离了我,你便什么都做不好,那我说的话,你是听还不听?” 妻子年长他几岁,照顾他二十夫妻恩爱。 却不想,她竟是真一日不如一日了,穆行舟单膝跪了榻前,这便握了她手:“你好好的,我便听。” 穆夫人含笑点头,目光又看向窗边的那盆花。 她向来喜欢花花草草,那是景岚送她的,正是盯着,从窗外一下探出少年半个身子来,穆庭宇不知哪弄来一个老虎面具,戴了头上,对着他娘还张牙舞爪地:“这是谁家夫人长得这么美,我要进去看看,带回山寨去当压寨夫人咯!” 穆夫人顿时被他逗笑,穆行舟两步到了窗边,一把将面具从他脸上扯了下来:“混闹什么!” 没控制好手劲,一下刮到脸了,穆庭宇忙是跳开,省的挨揍。 从窗口对着阿娘笑笑,转过来就往屋里来了。 到了阿娘面前,也是一直给她讲着学堂趣事,穆夫人目光温柔,一直看着他,笑容满满。 好半晌,穆行舟嫌弃他太吵,狠狠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子:“兔崽子,你吵着你娘了!” 穆庭宇挨了这一下子,已经习惯了,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娘:“娘,你看我爹又打我!” 穆夫人也是叹息:“庭宇,你可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!” 在阿娘面前,当然长不大。 穆庭宇可是想陪着阿娘再说会话,可他爹却是说费了太多神,直接给他撵出去了。 拿着面具回到自己屋里,也是一头栽倒了榻上。 窗开着,榻上也凉,少年在榻上滚来滚去,在爹娘面前时候想不起也不在意了,剩他独自一人了,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便浮现了那雪白的颈子。 好想……好想啃一口。 越想越是浑身难受,来来回回就在榻上滚来滚去,好半晌竟是睡着了。 半睡半醒之间,也不知梦见了什么,嘿嘿直笑。 笑了又笑,一翻身笑醒了。 穆庭宇再次坐了起来,摸到了一边的面具,慢慢回眸,榻上的矮桌上放着那只草兔子。 屋里也没有别人,他心烦意燥,狠狠瞪了兔子一眼:“顾小朝,你看什么看!” 说着一扔面具,直接给兔子盖住了。 盖住了又想起是个草编的,赶紧扑身来救,掀开面具,底下的兔子已经扁了,两手团了团,才给兔子弄得鼓一点,好歹有兔子形了。 又是唉声叹气:“顾小朝啊顾小朝,你怎么长得这么白……” 揪着兔尾巴,因为太短手还滑,根本揪不住。 放下草兔子又觉烦躁,春时他要争武状元,尤其顾今朝即将大考,一旦她去了甲学,怕是都不能日日看得见了。 一刻也等不了了,穆庭宇起身就走。 好在现在中郎府距离景夫人宅院不远,出了大门还在门口树上折下一枝树条在手中甩着,越走脚步越是轻快。 一路走了新宅门口,大门紧闭,少年扔下树条上前敲门。 好半晌,一个小厮才来开门。 也不认识,穆庭宇忙问今朝,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这小厮也是恭恭敬敬揖了一揖:“我们公子和两位兄长一起研学呢,不能见客。” 两位兄长? 穆庭宇顿时皱眉:“顾今朝哪来个兄长,还两位?” 那小厮左右看看,也是不耐:“我们公子的兄长,还能有谁,今个不待外客。” 外客? 少年怔了一怔,那小厮见他说不出什么来,竟要关门了,穆庭宇勃然大怒,一把将门推开。他力气也大,直接将那看门的小厮推了个跟头,这便也不等通报了,直接就往里面走。 那小厮揉着腰板爬起来就追:“诶诶诶,你干什么?你是谁呀!” 穆庭宇大步流星直奔了后院:“我是谁?我是顾今朝她爷爷!让他出来!” 有闯进来的了,这小厮也是个尽职的,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,院里有两个护院都在,可也拦不住他,少年这么一闹腾,没等顾今朝出来,已经有人去叫景岚了。 穆二也是怂,一听景岚在家,顿时冷静下来了。 他转身就跑了,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任谁来追也没追上。 顾今朝这会儿也正是水深火热,她今日下了书院,就给秦凤崚给拦住了,之后一起上了马车,等回到了新宅了,秦凤祤已经等候在她家前堂了。 不是都和离了吗? 她也是不明白,秦凤祤和她娘一起说着话,也是一派和睦。 之后秦凤崚也是上前,依旧管她娘叫着母亲,直看得她目瞪口呆。 秦凤祤还特意提了下大考的事,景岚自然也叮嘱了今朝,让她与两个兄长好好研学研学,这一研学就研学了一个来时辰。 秦凤崚也是个乖孩子,让他背什么背什么,今朝跟着他们在书房,真是如坐针毡。 白日里,她和穆二一起混闹,可被他瞧见了。 也不知他察觉出什么没有,想试探试探也是无从开口,一走神,秦凤祤那边冷冷目光就瞥过来了,索性真个背书,与秦凤崚坐了窗边,也是规规矩矩了。 又过这么一会儿,院中忽然嘈杂起来,说有人闯进来了。 顾今朝在窗口往外一看,正看见穆二往这边来了,这少年才进后院就又跑了,她才要站起,秦凤祤已到身侧,按住了她的肩头。 秦凤崚倒是好事,跳了窗就追了去。 书房当中,有风从窗口吹进来,些微的暖。 顾今朝往外了指了一指:“我朋友来找我,我去看看。” 秦凤祤依旧按着她坐下了,他站了她的面前,也是语重心长:“今朝,你现在年纪还小,理当读书为重,我大周虽是民风开放,但娶妻生子才是正道,你和中郎府那小子的事,我没有与你娘说。等你再年长几岁就知道男女之情的妙处,到时候再谈情不迟。” 顾今朝:“诶???” 她扬着脸,十分无语。 说出这番话也是不易,秦凤祤别开眼去,也实在不敢再看这少年。 顾今朝这张脸才是最祸害,正是瞥向窗外,秦凤崚却与景岚一同往书房来了。 景岚已经卷起了袖子,脚步匆匆:“凤崚,你可看清那人什么模样了吗?” 秦凤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:“没有,我才一出去,他就跑没影了。” 到了石阶下面,透过窗口一眼瞥见书房当中站着的秦凤祤,也是问他:“谁看见刚才来人了吗?给他出息的,说是顾今朝她爷爷,我倒要看看是我哪个爹来的?” 秦凤祤下意识瞥向今朝,她躲了窗下,摇头好似拨浪鼓。 第57章惊鸿一瞥 “可真是见了鬼了!” 景岚在窗前走来走去,她卷起了袖子还在手腕上松松挂着,来来回回踱 分卷阅读84 着步,不时还往窗外看看,就好像随时能揪出个什么人来。 她犹自狐疑,抱着双臂:“还能是谁擅自闯进来?顾今朝你可有眉目,知道是谁吗?” 顾今朝挨着容华坐了榻上,姑侄俩个正在一起喝甜羹,她低着头,见她娘问了忙是摇头:“我不知道,许是他们听错了,我哪里来的爷爷。” 景岚也是冷哼一声:“小兔崽子别让我抓到,许是你书院的同窗,故意臊你的!” 今朝大口大口喝着甜羹,乖巧得不像话。 容华见她吃得快,以为她饿了,将自己那碗也往她面前推了一推,景岚走了两圈,又转了回来:“顾今朝,我想来想去,该不会是穆二那混小子吧?” 顾今朝强装镇定,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娘:“不能,不能是他,穆夫人这两日不大好了,他在家里守着他娘呢!再说,借他多少胆子也不敢说是我爷爷,他对您很是敬重,嗯对,很敬重的。” 心里是将穆庭宇骂了无数遍,面上却不露分毫。 景岚点头,回身坐下:“他娘已是油尽灯枯,只怕没两日了,” 人生无常,说到没两日了,顾容华怔怔看着今朝,似乎出了神,顾今朝抬眼看见,不明所以,更是来扶她:“姑姑,怎么了?” 二人本来就挨着坐着的,容华也是回身。 她伸手轻抚今朝的脸,指尖轻轻划过那精致眉间:“一晃啊,一晃今朝都这么大了。” 顾今朝蹭着她手,也是笑:“嗯,姑姑再等等,等今朝挣了许多银钱,有了能耐,就带姑姑走遍千山万水,到时候姑姑喜欢什么地方,就给你买下来。今天我们去江南,明天我们去北地,夏天我们从海上走,冬天从雪山过,姑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!” 容华被她逗笑,掐了她脸笑:“油嘴滑舌,跟你爹一样。” 今朝闻言也是扬眉:“我爹油嘴滑舌的?姑姑你记错了吧?我娘可说我爹那是天下第一闷葫芦啊!看来我爹在你面前就特别能说,到了我娘面前就害羞得说不出来话了,是吧娘?” 她倾身,看向景岚,本也就随口一说。 不想她娘不自在地轻咳一声,却是勾了手指头让她下榻,顾今朝连忙下榻,又被她推了一把,让她赶紧回去读书。 秦凤祤临走时候可是给她留了许多课业,顾今朝不甘不愿地对姑姑摆手。 容华也听出些个,柔声柔气地笑了声:“去吧,好好读书,等你日后有出息了,好带姑姑去那千山万水。” 今朝扬眉,痛快应了声好嘞,这就去了。 从窗口能看见她的影子,脚步轻快,少年并无烦恼。 顾容华盯着她的背影,又是看得呆了去。 景岚见她这么一直盯着,也坐了旁边:“日日看也看不够啊,她才十四,日子长着呢。” 容华回眸,又伸手轻抚景岚的眼角,一笑之下,也有些微一丁点眼纹,细细摩挲着,直到景岚抓住她手,才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景岚见她神色哀伤,顿时上了心:“怎么了?好端端的,叹什么气啊!” 顾容华略歪着头,细细看着她:“今朝都十四了,十四年了,李郎不会来了,我哥哥也不会回来了,都十几年了,他们若还在世上,怎能音信全无呢?” 平时这样的话,可不敢当着容华的面说,景岚忙拢了她两手,握了一起:“今个怎么说起这个来了?” 容华眼一红,泪珠立即滚落下来了:“浑浑噩噩过着日子,总也不明白,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,这么久了……十几年了……” 可不能叫她哭,景岚忙是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:“你还有我,还有今朝,见不着他们就不要想了,与其烦恼那些,不如也帮我想想日后。” 说着故作烦恼模样,也唉声叹气起来。 容华擦了眼,注意力一下就被她吸引过去了:“你怎么了?” 景岚挨了她身上,也是唏嘘:“得知我已和秦淮远和离了,穆夫人让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书信,邀我过府,明着是让我帮她调理身子,可其实每次都要劝我,劝我和穆行舟搭伙过日子。” 容华皱眉,景岚连忙解释了下:“中郎府你还记得吧,穆行舟是穆王府后人,如今穆家军也是艰难,眼下他家长子穆庭风带军灭匪才走,靠着这个儿子不知道能不能翻身,穆夫人说只要我答应,那中郎府定重金相聘。” 顾容华这会儿神智再清楚不过,闻言顿笑:“这夫人打的好算盘,她知道只她一去,中郎府还会有新人入府,不如早早给安排好。找了别人又不放心,也不甘心,在黄泉也怕有人再生了孩子,自己两个儿子不省心,她见你不生养孩子了,又家财万贯,从前和中郎府也有些交情,情义钱财说是搭伙过日子,满打满算好精细的心。” 景岚顺势躺倒在她腿上,仰面看着她,也不以为意:“我容华才精细的心,她跟你比还差了点。” 顾容华被她这奉承模样逗笑,终于展颜:“可她也太急了些,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,更何况中郎府,景岚,这次你万万不能再拿你终身大事玩笑,她说娶我们就要嫁的么?真是笑话。” 景岚嗯了声,伸手卷着容华身侧垂下来的长发发梢:“其实她说的也没错,今朝还未长大,我一个人守着这些银钱铺子,没个家世也是个难。最令她有底气说那些话的还是穆行舟这个人,你看她病了这么久,家里连个丫鬟他都不近,没有通房没有妾室也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,这完全符合我对男人的要求。” 容华低眸:“你觉得可行?” 景岚笑,看着容华,却是想起另外一个人来:“才怪,你以为她一走将穆行舟塞给我我就得捡着啊,我又不是捡破烂的。我累了,不想胡闹了,我要享受单身生活。” 说着,又是一下坐了起来,说要给容华好好梳头,打扮得美美的。 容华只得依着她,与她一同下榻。 景岚这会儿心情不错,还唱着词牌,将人按了梳妆台前:“今日有酒今朝醉,明日有忧明日愁,难得你今天这么好,我给你打扮一下。看来是后加的那味镇神的药有效的,假以时日,容华你要相信你会好的。” 镜中映着姐妹两个脸,容华也是笑:“嗯,会好的,都会好的。” 景岚亲自上手,给容华绾发。 其实她这个年纪了,绾发更合适,长发绾成发髻,上面两枝兰花金枝,旁边一孔雀开屏,耳饰是同款的兰花,对镜一看清新又华贵,更多一分妩媚。 容华看着镜子的自己:“我还未嫁呢!” 景岚才不管,又去拿胭脂过来:“你们这说道太多,一个发型而已,我给你打扮美美的,也带你出门转转。” 淡扫蛾眉,唇香撩人。 景岚喜欢用花色调制唇香,好生 分卷阅读85 打扮好了,给人拉了起来,上上下下地看,自己也是感叹不已:“难怪今朝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,诶呀,经此这么一看,果然不负盛名!” 顾今朝的腔调多半都和景岚学的,没个正经。 原本就是故意调侃的话,容华却也看向镜中,美人犹在,行云却杳无音信。 她的念想便又深了一些。 景岚正说着话,翠环进来找她说是有人送了个红珊瑚来,说是给她的,又不留名姓。 这年头珊瑚可是少见,景岚忙是让翠环看护着些容华,赶紧去了。 翠环来扶容华,也不觉惊呼:“大小姐今个可真是美!” 顾容华也呆了一呆:“可惜他瞧不见,美不美又给谁看去。” 她错开脚步走了两步,回眸又在镜中看见了自己,心中顿起涟漪,这就让翠环去叫了顾今朝来。 今朝正在背得烦闷,眼看着日头往西偏来了,还记挂着穆二,想要去问问他是不是脑袋被牛顶了,竟敢说是她爷爷,这不是变相说是他未来婆母的爹么,缺心少肺的个二! 应当好好收拾收拾他,怎么收拾他呢,刚想着是要打一顿,还是要掐一顿,翠环就来了。 一听是姑姑叫她,赶紧出了书房。 顾容华已是在房中拿了一件宝蓝色的薄衫斗篷披上了,她站在院中,双手拢于斗篷之下。 这宝蓝色将她衬得更是天人之姿,单单往那一站,便觉倾国倾城,回眸一笑,更是惊鸿一瞥。 今朝忙是上前,看着姑姑眉眼弯弯,双手抱拳:“小生这厢有礼了,敢问美人可是从天上来的?” 容华更是笑,伸手拉过她去:“再胡说要打你了,一出门总也不认识路,今个你带姑姑出去转转,找个画师,我想让他把我这副模样画下来,留个念想。” 顾今朝当然应允,这便扶了她去,让人备车。 翠环也去和景岚说了,因为有今朝陪着,她也是放心。 车马备好,姑侄两个才要往出走,看门的小厮却是快步跑了来,说是有贵客登门。 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,他身后已是有二十几人冲将进来,禁卫军侧立两旁,随即,贵客已然不请自入,他身形颀长,亦然也披了件牙白斗篷,清贵如斯。 顾容华见是他,咦了一声:“我认得他。” 太子李煜,顾今朝也认得他,微怔之余,忙是搀扶着姑姑上前准备见礼,此时再避已然来不及了,只能过去说话。 李煜站定,目光落了顾容华的脸上,停留片刻,又转向了今朝:“师出同门,不必见礼了。谢聿临走之前,托我一事,差点忘了,今日听闻景夫人搬了新宅,特地过来一叙。” 他言语之间,不轻不重,今朝猜不着其中事,忙是相请。 景岚也得了信迎了出来,抬眼看见容华呆呆看着太子看,怕她心病又犯,赶紧奔着她来了。 今朝也察觉到了,姑姑一直盯着太子看,当着李煜的面,还不好说什么,只得来扶。 可容华心心念念着那个人,这会功夫似乎和太子重叠了一起,她这时候偏又糊涂起来了,今朝一把没拉住,人直直走了李煜的面前去,眼含泪珠,可是一个委屈。 “是我李郎吗?” “……” 顾今朝赶紧扶住了她:“姑姑,你认错人了,姑姑……” 容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将她推开,可是不管不顾扑到了李煜胸前,她伸手环住他腰身,这便靠了他的肩头,眼帘一颤就滚落下来了。 “你怎么才来!” 景岚和今朝都急的不行,冲撞了人太子,哪是小事,可不等她们再来拉扯,李煜手一动,便托住了容华腰身,低着眼也是配合得很。 “嗯,我是来得迟了些。”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,李煜已是拥着人往院里走去了。 景岚再上前,李煜回眸以目光询问住处,赶紧着人在前面带着他们,这才松了口气。 今朝也是被惊吓得不轻,她落了后,伸手扳过僵硬的肩头,正要跟上去,只听凭空当中,突然咚的一声,那悠长的哀乐之声,穿破了长空,一下入了她耳中。 随着这一声咚,哀乐更起。 蓦地,她站住了。 距离这么近,怕是穆家…… 第58章魂归来兮 顾容华闹了一通,李煜配合着景岚把人送了后院去,还特意叫了画师来给她画像,等她安生坐下来,才回到前院来。景岚对他自然是千恩万谢,解释说自己这个小姑子是病了,有所冲撞实在抱歉。 迎客入堂,堂前摆着还未来得及挪走的红珊瑚,此物属于富贵祥瑞之物,这般莹润色泽,又有孩童高的更是罕见,一般人家见都未见过。 李煜浅浅目光扫过珊瑚,也是坐了下来:“景夫人不必在意,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 第一次走失,就是东宫派人将顾容华送回的府衙去,对此他竟是只字未提。 景岚上前见礼,也是一谢再谢:“容华神志不清,是以才会认错人,刚才哭了这么一通,冒犯了太子,我看衣衫上都有泪渍,回头差人给东宫送些新衣聊表心意。” 李煜伸手,修长的指节在斗篷细带上轻轻一勾,随侍春时已然上前,将斗篷接了过去。 前面肩上泪痕犹在,她的眼泪可是真多。 轻皱眉,也是看向景岚:“夫人这病,还是第一次见,却不知她这是时好时坏,还是总神志不清?” 景岚垂眸:“十几年了,多半都是神志不清的。” 不知为何,她总觉得太子看着容华的目光,别有深意,是以说话也是半真半假,不敢托底。 李煜目光浅浅:“那是缘何才这般模样?” 景岚眼帘一颤,叹了口气:“都是孽缘,受了情伤,一时想不开就这样了……哦对了,太子殿下说是受谢聿所托,却不知所托何事?” 李煜见她神色,也不再问,一回眸,春时呈上一封书信来,双手捧到了景岚的面前。 李煜的注意力似已在容华身上撤回来了,眉目温和。 太子是出了命的温顺性体,市井传言说他是百年难见的亲善储君。 景岚拆开书信,里面详细记载了谢聿平时一日膳食,足足有一年之久。她看了两眼,抬眸:“这……这孩子是怀疑膳食与药性相冲?” 李煜见她意会过来,轻轻颔首:“此事晋王尚不可知,他托了我,让景夫人帮着查看一番。” 每日都有记录,吃了什么喝了什么,既然汤药上查不出什么,谢聿怀疑膳食中有问题,可膳食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,他心细,记录许久,托了李煜送了景岚这来,也是最后的一丝怀疑。 景岚将书信收好,也是一口应下:“景岚定然尽心尽力,请太子殿下放心。” 李煜勾唇 分卷阅读86 ,点头:“当然放心,景夫人与晋王似乎交情不浅,这株红珊瑚乃是贡品,今早父皇赐了他,这方才得了,就送了府上来,可见一般。” 景岚笑,也不辩解。 有的时候,对于别人的试探,就笑笑不说话最好。 果然,李煜探不出深浅,也不再问,这便站了起来:“既是如此,那便等夫人消息,此事不得让晋王知晓,夫人聪慧,自当知道什么意思吧?” 景岚点头:“如有头绪,必当告知太子殿下。” 李煜起身,春时一捧手里的斗篷,因斗篷上有那点泪渍,不敢给穿。 李煜也果然没有想穿,这便告辞。 一盏茶都未喝,他左右看看,也是疑惑:“才还见着顾今朝,这会儿去了哪里?” 自太傅那见过,也算师出同门。 他这么一问,景岚也是左右看了两眼,心中狐疑,面上只是笑笑:“她自小就跟姑姑亲,这会儿许是在看着容华,太子有事传唤?不如我让人去寻?” 李煜本就随口一问,这便往出走了:“不必。” 景岚连忙出来相送,走了大门口了,禁卫军拥簇着李煜,很快便出了府门,李煜上车,小太监春时蹬蹬蹬又跑了回来。 到了景岚面前,也是笑吟吟地揖了一揖:“夫人,我们殿下让我知会夫人一声,说是宫里曾有先例,有位太妃得过癔症,后来有位老御医接连给开了几十服药,加以针灸,后来就开了心窍那么好了。如今老御医已不在宫里,但如需引见,举手之劳,东宫可帮夫人见一见。” 景岚闻言大喜,也是将腰间的锦袋整个扯下来塞了他手里:“那可是太好了,多谢殿下记挂。” 春时也未拒绝,拿了那锦袋转身走了。 上了车,李煜正勾着窗帘往外看,景岚还站在门口。 马车渐渐驶离,春时将锦袋捧了他面前:“景夫人好大的手笔,我看这锦袋这么重,里面怕是得装不少银钱,都给了我。” 李煜放下窗帘,回眸瞥了一眼:“嗯,赏你了。” 春时怀里还抱着那斗篷,收了锦袋,又将斗篷举了一举:“殿下,这斗篷……” 其实也不过是泪痕还在,李煜并未抬眸,只是皱眉:“也赏你了。” 春时大喜,笑得合不拢嘴。 马车绝尘而去,天边的最后一抹彩霞也要落下去了,景岚返身直奔后院,后院容华的屋里,来宝和翠环侧立一旁,容华侧卧了榻上,画师不知所措地站了一边,因是太子派人叫来的,还不敢轻易离去。 景岚掀了门帘进门,就瞧着这副光景。 顾容华背对着她们,朝着榻里,鞋都没脱,就那么歪着。 她忙看向来宝,来宝嘴快:“才画了一点,就不让画了,躺了榻上这会儿好像睡着了。” 景岚只得来送画师,也是好生让人给拿了银钱,说来日得空再去请。 画师巴不得这就离开,赶紧去了。 景岚让来宝去送,自个却是上前,走了榻前这就坐下了,倾身扳着容华的身子,轻叫了她两声:“容华,容华睡着了?” 顾容华原本闭着的双眼,这就睁开了:“他走了?” 景岚嗯了声:“嗯,走了。” 容华回身坐了起来,眼底还红着:“他长得和李郎可真像,若说十几年了都有点记不清了,一看见他就又想起来了,李郎十几年前,可不就他这般模样?” 相伴十几年,容华如何不知她的。 她若真个突然神智不好了,谁也不能把她拉开的,不想李煜送了她回后院,几句安抚,她就任凭他走了,那时候景岚就知道,容华这是装的。 顾容华吸着鼻子,还有些许哽咽:“我记得他,我见过他,却不想他竟是太子,来咱们府上干什么?借此闹了一通,只让他知道我是个疯的,日后若有事,就拿我出去抵上。” 景岚拉了她的手,紧紧握住了:“胡说什么,别乱想,他亲自登门的确有些蹊跷,但不至于有什么大祸,放心吧。” 容华也靠了她的身上:“你说,李郎跟我说他府上在扬州,会不会是骗我的?” 在扬州根本找不到那个李家,景岚早有有所怀疑。 不过到了京中之后,却未想过此事,姐妹两个面面相觑,此时都想到了一处去,不禁齐齐摇头,连呼不可能。 这边说着话,景岚也是奇怪:“今朝也不在你这里,去哪了?太子来时还在,一回头就瞧不着她人影了,你可看见了?” 容华当然没看见,两个人忙是叫了翠环去寻。 翠环应下,才一出屋,来宝送了画师回来,这便冲进来了:“不好了,刚才在大门口听着哀乐了,我听着挺近的就打听了一下,说是穆夫人才没了!” 景岚忙是站了起来:“怪不得,我才在门口也听见了,急着回来没多想,那今朝肯定是去穆家了,好歹姐妹一场,穆夫人于我也有恩在先,我也去瞧瞧。” 她安顿了下,让来宝和翠环陪着容华,这便换了素衣,取下了金钗,赶紧往中郎府去了。 顾今朝的确是在中郎府中,她跟着景岚迎了太子,听见哀乐,转身就出来了。 的确是中郎府的哀乐,其实后事早就准备好了,穆夫人一日挨过一日,挨了几个月已是油尽灯枯,今个精神头那样好,竟是回光返照。 穆庭宇自景岚那宅院跑出来之后,就回了中郎府。 才一入府,小厮就来叫他,说是夫人不好了,找他呢! 才还和她说着话,怎想竟是这样的快,少年急匆匆奔了后院去,到底是见着阿娘最后一面,穆夫人拉了他的手,话都说不出来了,只剩两滴眼泪。 这两滴眼泪落下来了,人也不行了。 任凭他千呼万唤,穆夫人也再未睁开眼。 中郎府上下也没有个主事的,好在穆夫人在临走之前,自己都安顿好寿衣了,穆行舟命人去请了人来送乐,他痛失爱妻,方寸大乱,也是落泪。 亲自给妻子沐浴一番,仔仔细细撒了香,穿上了寿衣。 如此阴阳两隔,可谓痛极。 屋里门窗紧闭,只他一人。 院中哀乐已唱,穆庭宇还是白日穿的那身锦衣,直直跪在石阶下面,伏身不起。 两个婆子来寻了他,让他披麻戴孝,换下锦衣,却是叫也叫不起,劝也劝不动,一想到夫人活着时候待下人们也是极好的,都哭得不行。 顾今朝一口气跑到后院,正见这般景象。 少年伏身跪着,额头抵着地面,还身着锦衣。 她连忙上前,婆子们见了她也是避开了些:“顾小郎君来了,快劝劝我们二公子吧,人死不能复生,夫人去了,也得先换上麻衣啊!” 顾今朝也是跪了少年身前,双手紧紧握住了他一边胳膊:“穆庭宇,是个汉 分卷阅读87 子你就起来,你哥哥不在府里,你爹悲痛欲绝还在夫人面前,可发了讣告了?前院乱成一团了,你先换上麻衣……” 少年抬眸,双眼通红,泪痕满面。 知道他痛,都不忍再说下去了,今朝伸手将他抱住,也是红了眼眶:“我陪着你,穆二,我陪着你。” 滚烫的泪珠掉落她的颈间,穆庭宇一下痛哭失声。 “今朝,我没娘了,我没有娘了……” 第59章国色天香 穆夫人这一去,中郎府可是乱了。 景岚到时,院里哭声一片,主事的反倒没有一个,穆行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,穆庭宇还是年少,从未办过丧事不知所措。 她从前办过丧事,只得念着旧情,帮衬着张罗张罗。 林锦堂也是听闻穆夫人过世了,过来看看,见着景岚张罗着丧事,一直也跟了她的身后。 景岚让人拿了穆夫人平时穿的衣裳,给了穆庭宇,让他立于房顶之上,招生魂归位,其实穆夫人走了有一会儿了,但是府中也无人主事,就乱了套了。 穆庭宇红着眼,这便上了房。 连呼阿娘数声,当然并无生魂,穆夫人已然归西。 景岚让人抬了箱,招魂不来,便接了衣来,回头叫了林锦堂和另外两个人硬闯了屋里去,到底给穆行舟从尸身跟前扯了开来。 旧衣遮面,口唇含食物又压了玉,再设奠帷。 幸好来帮忙的人不少,林锦堂等人帮衬着,这就布置了灵堂,因着有人主事,也是事事都井井有条。穆行舟哭了一阵,终于缓过来了,着人发讣告。 到了景岚面前,自然是千恩万谢。 景岚也只能让他节哀,三言两语安慰安慰。 穆行舟夫妻恩爱,多年来很是依赖妻子,如今一个撒手走了,剩下他是真伤心,66续续有不少人来了府中,忙是上前去了。 能清醒过来就好,景岚帮衬这么一会儿,也是松了口气。 剩下的,就都好办了。 院中起了风,正是靠了一边,正是以目光寻着顾今朝的踪迹,林锦堂才搭建好灵堂,也寻了过来。 这会哀乐渐轻了,二人站了一处,他不知哪里弄了一盏酒来,送了她的面前:“喝口酒压压惊,晚上小鬼多,省的他们近身。” 景岚也不跟他客气,拿过来就喝,剩下酒盏又放回他手里。 才要走,林锦堂又拉住了她:“诶你干什么去?先别走啊!” 景岚回头,偏他又欲言又止的,支支吾吾地,顿时恼了:“有话快说,有屁快放!” 他一下没说出口来,景岚转身就走:“不说我走了。” 林锦堂忙是拉住了她:“我来中郎府喝酒,可是听说穆夫人还在世时候就想撮合你和穆大哥来着,如今她这才一走,你看你就帮着张罗这个那个的,你真有心进中郎府?” 夜空当中一弯月牙,院里人正在替换白灯笼,影影绰绰地。 景岚见他口无遮拦地,狠推了他一把:“胡说什么呢!我真该抽你两个大嘴巴,穆夫人是有心撮合,但是先不说我也就拿穆大哥当个兄长看待,你和他这么多年兄弟相称,我不看别人看着你,给我金山银山也不能往一块贴合!这话可别叫别人听见,要是传出去了,看我不打死你!” 推了一把,还不解气又照着他胳膊打了两下。 林锦堂吊着的心可算放下来了,任她打骂,也是不以为意,就让她打。 他那身肌肉,打了也是她手疼,狠狠瞪了他自觉没趣不想理他,转身又走。 林锦堂随即跟了上来:“别走呀,我话还没说完呢!” 景岚脚步也快:“那就说。” 林锦堂步子大,跟着她脚步还得慢着些:“娘说好久没瞧见今朝了,着实是想她了,叫她得空回去看看她,给她做的什么百福褂子,我要看还不让我看。” 景岚白了他一生了吧,让她老人家多看看自家孙子吧,今朝还是别去了,免得给春香添堵,冲撞了孩子什么的,我们罪可大了。” 一提春香,林锦堂就蔫了,只呐呐地:“让今朝去吧,娘真是想她了。” 景岚瞪了他,旁边也是无人,他作势要跪,口中直说着求她了。 她赶紧扶了他一把,嗯了声算是应了,见她答应了,林锦堂也是松了口气。 灵堂前面,穆庭宇披麻戴孝跪在灵前,走了近处才看见顾今朝就站在不远处,毕竟是姑娘家家的,林锦堂忙是招手,给人叫了过来。 人活着的时候,胳膊腿都能动,能开口说话,能哭能笑,一旦死了那身子骨就是一堆死肉。 可怕的是,人终有一死。 不敢去想,人人都有这么一日。 顾今朝也是怔了半晌了,到了林锦堂面前,蔫蔫的。 景岚瞧着她脸色苍白,一把拉过来,这就摸了把她额头:“这孩子怎么了,诶呀,有点热。” 之前被风一吹,的确是觉着有点冷。 没想到会热,顾今朝自己也伸手摸了一把,额头的确挺烫的。 动作之间,又来一股邪风,吹得她狠狠打了个冷战。 林锦堂推着她们娘俩,这就往出走:“赶紧回去吧,本来就不该让她来,吹了邪风就不好了,回去喝点热汤,也给她喝口酒。” 今朝不愿走,可回头瞧着,穆庭宇已被人围住了。 就算她在,也上不得前。 他娘没了,只怕他这两日都要跪了,人太多,无法过去安慰什么,犹豫着时,景岚也是拉了她手:“走,跟娘先回去,这丧事操办起来得好几日,养好精神头了,愿意来再来。” 林锦堂也是劝着,一左一右就将她推了出来。 穆行舟就在门口,三人出来,都说了话,今朝思来想去,也跟他说了,让他告诉穆二,说自己过会再来。 这个当口,说什么的都有,穆行舟全不在意,送了他们一送。 林锦堂亲自送了景岚母女,又再三叮嘱了今朝,让她回去好好喝点去热的汤药,与她说了,等身子好些了回来看看祖母,老太太直念叨着她,给她做了好东西等着她呢。 其实今朝离开林府之后,几次都想回去看看。 那林府的老太太待她从来亲厚,虽然不知亲生的什么样,但在她跟前也长大的,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。顾今朝一口应了,回头看看阿娘,见她也未阻拦更是放下了心。 到了新宅门口,林锦堂还要进门,被景岚拦住了。 他也有自知之明,眼看着她们母女进了宅院,转身走了。 回来时候,先让来宝去熬了些去热的汤药,府里常备这个,都是现成的。 顾今朝浑身发冷,披了个翻毛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,景岚要去看容华,她便也跟着去了,后院当中,那屋里 分卷阅读88 还亮着灯。 顾容华站在桌边挥着笔,身影就映在窗上。 景岚母女进屋,她刚好落笔。 上前去了,才见桌上画像笔墨未干。 容华见了她们,也是将画像托在手里,转过来让她们细看:“怎么样?” 画上一男子立于枫树下面,枫叶通红,男子一身白衣,寥寥几笔,神韵天成。 脚边溪流蜿蜒,一旁提着字诗。 顾今朝顿时拍手:“姑姑书画一绝,却不知画中人是谁?” 景岚在旁也是细看:“你爹,还能是谁……” 话未说完见那姑侄俩个都看着自己,又是大笑起来,遮掩几分:“不好意思看错了,你爹那个木头橛子可没有这般风华。” 容华也是嗯了声:“我哥哥是呆了点,没有李郎好看。” 景岚在旁揉着胸口:“不是说记不清了么,今日怎么还作起画来了?” 容华将画像放下,目光在那钳着行云二字的小诗当中一扫而过:“我突然想起了点事,像做梦似的。” 景岚见她这般痴痴的,生怕她又不好了,这就戳了今朝一下,想让她缓和缓和气氛,不想顾今朝还一直盯着那画像细看,怔怔出着神。 被戳了一下,才回了神。 还好容华一直都很清醒,坐了一会儿,她见今朝脸色不好赶紧让她去歇着,娘俩个这就出了屋里。 下了石阶,回头张望,已瞧不见姑姑的影子了。 今朝扶着景岚的胳膊:“娘,姑姑画上的那个人,真的是姑父吗?” 景岚含糊其辞地应了声:“也许吧,十几年了,我记不大清他样子了,也就她们拜堂时见过一次,谁想到没两天就走了。” 顾今朝记性向来好,记人记事都记得准,一听景岚说记不大清了,也是叹了口气。 景岚忙问她是怎么了,她又回头看看,确定没有人跟着,才凑了阿娘的耳边来:“我觉得姑姑这病又重了些,她画着这个人,好像太子!” 景岚顿时瞪了她一眼:“别胡说。” 出了院子,正遇着熬药回来的来宝,这就回了自己屋里。 不知怎么地,身上是越来越热,赶紧把药喝了。 顾今朝又在浴桶泡了一泡,洗漱一番出来了,有心再去穆家看看,偏又发了汗,只得躺了榻上好生歇着。 景岚生怕她半夜又热,也不敢离了眼前,就挨了榻上的矮桌边。 横竖无事,把谢聿那膳食的单子拿了出来,一一抄记分类。 烛火跳着火花,顾今朝睡也睡不着,就看着阿娘感慨:“阿娘,穆夫人这一去,穆二就没有娘了,他好可怜啊!” 景岚就在烛火下,提笔抄记膳食名单,头也不抬:“人各有命,他生来爹娘宠爱,哥哥也疼他,生在蜜罐子当中一样的,疼他十几年,可怜什么。” 今朝心里向着穆二,自然不服:“怎么不可怜,以后他爹再打他,都没人拉着了。” 景岚闻言顿时失笑:“竟说傻话,你当他爹为什么打他?不懂事罢了,这个才是真可怜,从小没有阿娘疼爱,当爹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,好容易病歪歪长大了,还时时仔细着有人下毒害他。” 说着笔头往单子上一杵,撇了撇嘴。 顾今朝裹着被这就起来了,眼睛在那膳食单子上一扫,顿时咋舌:“一天吃这么多花样?” 景岚笑,拿笔在她额头上点了一黑点,冰冰的凉:“一边躺着去,你懂什么,这多半都是药膳,全是药,吃错了,是要出人命的!” 这么一说,是真可怜。 今朝滚落一边,也是挨着景岚的腿,这就抱住了。 景岚看了她半宿,发了一身的汗,应当没事了,她才收了东西回了自己屋里。 一宿无话,次日一早,中郎府又来人请了,景岚嘱咐了来宝和翠环千万看好宅院,也是去了。 顾容华早起精神还好,非给今朝做鞋,因是找不着底料了,翠环只得去铺子里找,急急忙忙出了门。来宝生怕她出什么差错,也不敢离开,这就在容华屋里一直守着她了。 顾今朝半夜发了汗,可是睡实了。 却不想,偏这当口,来了不速之客。 秦湘玉知道今朝要参加大考,特地去寺中求的护身符,据说有文曲星加持,灵验得很,小姑娘脸皮薄不愿意到景夫人这来,就托了哥哥来。 秦凤祤要去翰林院,只能赶早来。 看门的小厮都认识他了,这就让他进了来,前院有人说今朝还未起,他也并未在意,奔了她屋里来。 也敲了门,无人应声。 秦凤祤推门而入,原也想着将东西送到就走,不想进了屋里,见榻上有人,这就到了跟前来。 榻上捂汗的被褥都踹了一边,顾今朝披散着长发,睡得正熟。 她只着中衣中裤,胸前些微起伏。 这张脸,也真是个祸害,秦凤祤才看一眼,才要别开脸去,蓦地,又回了头。 第6o章全世上啊 这一觉,可是睡到了晌午。 顾今朝勉强爬起来,浑身都没有力气,来宝给她拿了菜粥,也吃不下,一动都不想动。 这两日胸口疼得更是厉害,明显鼓起来些,不狠心缠了,只怕遮掩不住。本来身子就不爽利,正好借此机会让人去书院告了假,不用去了。 穿了素衣,也照了镜子,镜中的那张脸可够苍白,一脸病色。 姑姑早起就开始给她做鞋了,今朝看她无事,急匆匆出了宅院。 幸好距离中郎府不远,快步到了门前,来穆家来吊唁的人不多,走了灵前来磕头,穆庭宇看见是她又红了眼,他跪着还礼,只这一日一夜便觉消瘦许多。 磕了头,又到少年面前。 顾今朝脸色苍白,也带病色。 穆二抬眼瞧着,也是多看了一眼:“怎么了?受了风了?” 今朝伸手搭在他肩头,也低了眉眼:“不知道,许是看你太难受,我便也病了。” 她轻轻一按,也稍许加了些力气。 穆二回眸,眸色通红。 四目相对,有些话什么都不用说,就都明白。 顾今朝轻轻揉着他的肩头,少年直直跪在地上,一动也不动。 今日尚可还能告假,明日却要大考,巧着这会儿面前没有人了,还能说上两句话。 “吃点东西了吗?” “吃不下。” “什么时候送灵去?” “明天。” 明天就送灵去寺中停灵了,顾今朝怔了一怔:“明天我大考。” 穆庭宇也是看向了她:“大考之后,怕是就不能一个学堂了。” 的确是,之前从未想过。 如果大考顺利,她甚至会跳过乙学,直接去甲学。 抿唇,再回眸看着少年,已是沉默。 相对无言,穆庭 分卷阅读89 宇也垂下了眼帘。 又有人来吊唁,今朝只得走开,远远看着那少年直挺挺跪在灵前,只觉他已没了魂一样。 晌午又是头重脚轻,硬被景岚抓到撵回了府院去,即将大考,可拿了书卷也一眼看不下去,眼前总是浮现少年失望的目光,那种无言的痛比撕心裂肺叫喊还要惹人怜惜。 有心再去中郎府,可过了晌午又是起不来了。 昏昏沉沉过了这么一宿,早上还是来宝将她叫起来的,简单吃了点东西,对镜正装,这便背了书箱出了门,原本以为是自家备好了车马,一出大门才发现是国公府的。 也不知等了她多久了,顾今朝回头看看来宝,来宝便推了她一把,让她快去。 想来,是之前就与阿娘说好了的。 这便上了车,车帘掀着,里面坐着国公府长公子秦凤祤,如今虽已称不上兄长,但他依旧很是尽心尽力,坐了他的身边,今朝也是谢过。 窗帘也挂着,有风吹过,秦凤祤盯着窗外,伸手入怀。 昨个早上实在是惊吓不小,走得太急东西都忘了给她。 护身符摸了出来,他送了她的面前,才是回眸:“湘玉去求来的,说是文曲星加持过的,保佑你大考顺利,磕了头的。” 顾今朝伸手接过来,也是笑了:“妹妹有心了,多谢。” 她脸色还白着,恹恹地,似还有病气。 脸边一点碎发,长发虽是绾了起来,那精致容颜也不减半分。 秦凤祤瞥着她眉眼,不敢多看,忙别开了脸去:“按着你平时背书,大考也没有问题,等你去了甲学,太傅便可正式收你入门。” 今朝嗯了声:“我知道。” 她嗓音微哑,又与平时不同,秦凤祤说知道就好,想要好好嗯一声,好半晌这一嗯也没嗯出来。 若是平时,她总有说不完的话,这一路上可安静得很。 送到了书院门口,秦凤祤帮她托了书箱,亲自送她下车。 顾今朝又是道谢,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。 他抬手才要拍她一拍,手一动,还是垂了下去:“去吧,等你考过,哥哥带你去西市。” 今朝轻颔首,转身走了。 今日大考,凡有帖子的,都要去书院后身的大堂听考。 顺利进了大堂,已有几十学子在了,书箱放了身侧,笔墨都准备好了,案前一点旧墨已不知是何人所留。顾今朝坐了下来,盯着那滴墨,怔怔出着神。 这么早,也不知穆二上山了没有。 她若是去甲学,那便真是要再与他分开了吧,他还会来书院的么? 她究竟为了什么进的书院,究竟为何要上甲学? 从丙到甲,年年都可以考,而今日,于穆二来说只怕只这一日。 若留在现在的学堂,还能陪伴他些许时日。 只将错过太傅山门。 出神之际,书箱已被人搜了上去,大考之时,大堂门窗要紧闭,许出不许进,此时时间还早,老太傅亲自到了堂口来,瞥见她位列在前,也是欣慰地点着头。 再一回头,便有人便将门窗都关了,顾今朝提笔等待。 片刻,第一考题分了下来,是大周编年制,她背的滚瓜烂熟,想沉下心思来,手却抖了起来。 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,祀天地于南郊,即皇帝位……只此一日……当真是心乱如麻,穆二去世子府救她时候,怕是都没想过身家性命,她一女子,进了太傅山门,既不能入朝堂,也不能上战场,身后还有姑姑阿娘,何以能走仕途去瞒那欺君之罪! 不入山门,来年仍然可以大考。 凭借自己依然还能去甲学。 如此,今年还剩几个月光景,能与穆二同窗。 笔尖落字,顾今朝才写一行,猛然站了起来。 她手中还拿着笔,到老太傅面前,便是双膝跪下:“太傅恕罪,我愿退出大考,请准今朝自行离去。” 前一刻,还是欣慰着的老太傅,登时愣住:“你说什么?” 今朝磕头,更是扬声:“请准今朝自行离去,我愿退出大考!” 啪嗒一声,戒尺自面前摔落,老太傅面色已沉:“大考岂可儿戏?多少学子求不来的头贴,顾今朝,自出这个门,便无师生之缘了。” 她知道,秦淮远给她求来的那一卦一缘,点头称是,又是伏身给老太傅磕了三个头,转身就走。 大堂当中,众学子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背影,可她一心去那山上,出了堂口更是一路疾奔,好在书院门口还有相熟的人,总算搭上了一辆马车,这就奔了京中长街来了。 长街上正是漫天纸钱,送灵的队伍走得极其缓慢,穆行舟与穆庭宇一侧一个,扶棺而行,顾今朝远远看见,从队伍的最后面,往前追了来。 一口气追到穆庭宇的身后,才是站妥。 少年一手扶棺,走得很慢,顾今朝随着他的脚步,在他身后。 一路出了京中,又送灵上山,穆庭宇父子亲自将棺椁送了寺外,这一停灵还不知要停多久,都是悲痛,做了法事,送灵的队伍才是下山。 山上风也轻云也轻,穆庭宇走在最后,一抬眼就看见了顾今朝。 她始终站在山路旁等着他,已然不知站了多久。 他也是愕然:“你不是去大考了?怎么在这?” 今朝浑不在意地笑笑:“考题太难了,我就回来了,甲学有什么好的,我将来能养家护住阿娘姑姑就成,眼下什么都比不过你,我想陪着你。” 左右无人,少年低头,与她并肩而行,好半晌才从鼻底嗯出一声。 此刻身边之人,犹如救命稻草。 下山的路很长,顾今朝始终跟他说着话,穆庭宇偶尔应上两句,这一天与平时没有什么分别,可这种陪伴,在这少年不知愁滋味时,初尝苦涩之际,这样的日子里,分外暖心。 中郎府还有一大堆事宜,穆行舟父子即刻回了府中,顾今朝与穆二作别,目送他进了自家大门,才是转身。 出书院的时候,上山的时候,乃至于到中郎府门前了,她还未觉任何不妥。 可从中郎府回来的路上,这姑娘越走越慢。 到了自家门前,又徘徊不绝,因为不知进了门见了阿娘,该怎么对她说。 正是踌躇,马蹄声由远至近。 今朝抬头,马儿疾驰到身前一下停下来了,嘶鸣着刨着蹄子,可见来人抽打多急。 马上之人一身白衫,也是飞身下马。 秦凤祤手里还抓着马鞭,放开马儿这就到了她的面前,可是一脸怒容:“顾今朝!大考岂是玩笑?为何突然退出?” 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,今朝见了他,更是莫名心虚:“我……我不想考了。” 秦凤祤哪里信得她这话,厉声厉色:“太傅门下,千载难逢的时机, 分卷阅读90 我国公府为你尽心尽力,你不当为了国公府,也该为你阿娘为你姑姑着想,不为她们也当为自己着想,大好前程,为何说退就退了?” 他本就如同严师,又句句在理。 退考是一时冲动,顾今朝如何不知道理,她低着眉眼,不知如何作答。 秦凤祤见她低头,更是怒极,即刻转身:“算了,算我错看了你,你太令人失望了!” 今朝忙是追了上去,这就拉住了他袖子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几步:“我错了,哥哥别生气,今朝知道错了,知道错了……我明年再考也一样的!” 才走几步,背后已然响起了景岚的声音:“什么错了?什么叫说退就退不考了?嗯?顾今朝!” 二人回头,景岚已然快步走了过来。 她才比对好世子府的膳食单子,整理成卷册急着出门,不想到了门前正好遇着这哥俩一起说着话,原还以为有什么事要在门口说,不想听了内容再忍不住,这就冲了出来! 今朝见了阿娘,顿时站定。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,闯了祸的,若是无错,就是追着她也追不上早跑了,若知有错,动也不动。 景岚是又恼又怒:“顾今朝,你再说一遍,你退了大考了?嗯?” 今朝不敢不应,嗯了一声。 景岚可是卷了手中卷册,这就往她身上招呼来了:“小兔崽子,你这是要气死我啊!” 顾今朝只管闭了眼,可惊呼声后,却未见疼痛,再睁开眼时,却见秦凤祤站在面前,他才错步过来,后背上生生替她挨了两下子。 第61章世子无恙 寒风瑟瑟,日头爬在当午了,还是个冷。 初考结束之后,顾今朝得了个乙学的贴,出了书院时候,同窗们有瞧见她的,也挥手笑笑。时日长了,就再没有人笑她弃考的事了,她重考之日,需得从丙考到乙,再从乙考到甲。 并且其中,复考时,又有千百人争夺名额,比起她那个头贴,简直天上地下。 不过没关系,即使这样,也是第一。 临冬了,这么个天气,顾今朝不大喜欢。 她生来就爱冻手冻脚,一到冬天就体寒畏冷,快步走了一辆马车旁边,跺着脚赶紧上了车。 车内尚暖一些,男子怀里抱着一个手炉,见她坐下了,赶紧递了过来。 他眉细眼长,一身白衣,儒雅如斯:“怎么样?初考可过了?” 今朝出门时候,身上披了一件兔毛的斗篷,去书院参加初考才脱下去的,此时斗篷就在车上,拿过来这就披了身上,抱了手炉还发着抖:“呃……好冷。” 男人的那清俊的脸上,顿时皱眉了:“初考……” 这次不等他说完,今朝已是从斗篷下伸了一只手出来:“当当!第一!不用担心的啦!” 他错愕之际,随即勾唇:“过了就好,你可知道因你上次弃考,太傅大怒,差点将你撵出学堂,如今好容易求了他原谅,也只能再有这么一次机会,还得你自己考,千万把握住这次机会。” 从甲学出去的人,不是状元就是榜眼,皇帝亲见。 考题之后,也有山长把关,也正因为如此,每年考到甲学的人才寥寥无几,今朝晓得厉害,连连点头:“知道了,多谢哥哥提点。” 这位被她称作哥哥的,也不是别人,正是她的上一任继兄秦凤祤。 这位兄长,可真是一日为兄,终身为兄。 搂着手炉,可终于是暖和一点了,今朝长长吁了口气,也是感慨不已:“时间过得可真快,一下子就到了冬日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下雪,这天天冷的,冬天要快些过去才好啊!” 秦凤祤今日是受了景岚之托,特意来送她的,送到又等了她,可是耽误了小半日了。 第一次大考之时,因着顾今朝弃考一事,景岚大发雷霆,可气急了打那么两下子都打了秦凤祤身上,这股火一下子就消散了。 景岚可惜的不是大考,可惜的是老太傅的那扇门。 但是就那么问今朝了,为什么弃考,她也未说。 只说来年自己再考,一定不让阿娘失望。 她相信今朝再考也一样能过,原本就是女儿身,奔着朝堂有欺君之罪,奔着战场也是不妥,来读书时,只愿她能修身养性,读了书反倒添了些许功利心。 既然错过,也或许是福。 景岚便不再追问,反倒是秦凤祤猜出些个,不过他也什么都没说,到底求了老太傅网开一面,留了顾今朝在书院,依旧许她自考。 平时她也总和中郎府那少年在一起的,今日却瞧着就她一人,秦凤祤也是稀奇了:“你和穆家那小子不是焦不离孟,孟不离焦的,今个他没来学堂?” 今朝不以为意,只是笑笑:“他啊,他去营地了,他爹揪着他练骑射呢,说是春时要争武状元。” 或许是她笑意太暖,他也只是叹息:“顾今朝,这么长时间了,你可想过,后悔吗?值吗?” 马车渐渐驶离,顾今朝回忆几个月前的弃考那日,也是还笑得出来:“没什么好后悔的,什么值不值的,穆二是我最好的朋友,他闯进世子府救我的那时候,也一定没有想过他的身家性命,也没想过爹娘兄长,也没想过自己前程。” 提及世子府了,秦凤祤登时垂眸不语。 今朝知道戳到他痛处了,也于心不忍:“都过去的事了,我也只是随口一说,别放在心上。” 秦凤祤嗯了声,又是抬眸:““那假若你有这么个弟弟,为了情或义,唾手可得的机会就在眼前,太傅亲保,可他偏就这么放弃大考了,你怎么想?” 顾今朝想了下,顿时扬眉:“这么傻,我会打折他的腿,让他知晓知晓厉害!” 说完连自己都笑了,秦凤祤也是失笑。 今朝摆手:“好哥哥,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了?” 她肌肤白皙,平时不论从走路的姿势,说话的豪爽的劲头,还是什么,都和娇滴滴的姑娘不一样,秦凤祤瞥着她的眉眼,这般全身都是秘密的个人,他光是看着,也觉疼惜。 马车走好了一会儿才是停下,顾今朝还抱着手炉,有点狐疑:“这么快就到了?” 秦凤祤先一步下车,给她掀起了车帘来:“下车吧,今日你这么听话,一定要奖赏一下。” 今朝往外看了一眼,跟着他就下了车。 马车竟然停了西市街前,秦凤祤已经走在前面了,西市比东市要热闹得多,上了街,他站了一侧,等着她,今朝快走了几步才追上去了。 天空当中,点点片片,竟有清雪洋洋洒洒飘落下来。 顾今朝站了他身后,伸出手来,雪花落了她的掌心,一下又化了。 冰冰的凉,可这种凉又带着些许的乐趣,她看向秦凤祤,眼底都是笑意 分卷阅读91 :“下雪了!你看!” 他也是笑,转身过来,伸手提了她斗篷上的帽兜给她戴上了。 雪白的兔毛顿时将她的脸团住了,更显少女娇俏之姿,秦凤祤瞥着她,走在了前面:“走吧,看看喜欢什么,买给你就是。” 顾今朝双手拢于袖中,抱着手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后面:“什么都行?” 秦凤祤并未回头,也是嗯了一声。 今朝想了下,故意叫嚷道:“那哥哥可要破费了哦!” 凤祤更是站住了,侧立一旁,示意她随便挑,当然了,破费只是玩笑,顾今朝依旧让他给买了长长的缠糖,拿了在手中。 糖人是话本子当中的妖怪图,长长的竹签拿在手中,也觉满心的欢喜。 两个人从西走到东,今朝只买了这么一根缠糖。 她走了好半晌,身上热乎劲上来了,也不觉得多冷了,伸了手在外面举着糖人也是眉眼弯弯。 难得两个人都有闲情逸致,秦凤祤与她走了许久,雪渐渐大了些。 今朝一早出来时候,阿娘就不在府中,说是太子给引荐了个太医院的老学究,年岁大了,得好生探望才能得见。不知这会儿回没回来,她也是记挂家中姑姑,这就往回走了。 到了街头,秦凤祤些有不甘,回头又买了包炒栗子,热乎的拿过来说给她暖身。 顾今朝顺手接过来,这就搂了怀里。 二人才要上车,突然一声锣响,震得两耳发麻。 这锣声很急,鸣锣开道者在雪中疾奔,秦凤祤不知想到了什么,望向了城门处。 今朝举着糖人,挨了他身边来:“看什么呢?” 还不等他说话,只见城前一抹红影骑着高头大马,踏雪疾奔而来。 此人身形颀长,身后披风红似火,还未等看清模样便随着马儿呼啸而过,走过面前时,只瞥一眼,便也惊鸿,那般眉眼被这番红,衬得真绝色。 能有五六匹马,带着清雪冷风,咻咻咻地从面前过去了。 过去了,才反应过来,顾今朝那糖人才往前指了一指:“诶诶诶,那个不是那个谁吗?” 秦凤祤也是瞥见了,嗯了声:“听人说起了,世子得一谷中巧用阵法,大败楚军,都说他不日便能回来,没想到竟是这么地快。” 边疆重地,哪里来的那么多匪事,不过是认为之。 对于这些,顾今朝没太大感觉,光只盯着那抹红影,心中唏嘘。 秦凤祤伸手轻扶她一把:“雪大了,走吧!” 是该回去了,她才要转身,已经走远了的,扎进眼中的那抹红一调马头,竟然去而复返。 马儿哒哒哒哒哒哒慢跑了回来,一直到她面前才是站下。 顾今朝扬着脸,不时有清雪落在眼帘上面,她细细看着马上之人,也是笑了:“恭喜世子,贺喜世子,果然金口玉言万福金安!” 来人正是谢聿,他一双凤目也染了些许雪色,低着眼帘看着她,勾唇便笑:“如此说来,的确该好好谢谢你,因着你这福袋,连破数局而身安无忧,顾今朝,别来无恙啊!” 她整个人都在斗篷下面,就连脸边都是毛茸茸的兔毛,只露着巴掌大的脸,鼻尖还有些微的红,要多可爱有多可爱。 京中少了他这个祸害,安生得很呢! 谢聿面前,今朝只是陪笑:“别来无恙,别来无恙,当然无恙了!” 秦凤祤也是上前见礼,问他可是才回京中。 谢聿点头,依旧扯着缰绳。 他那含笑目光,全落在今朝身上,任由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,也是伏身对着她勾了勾手指:“过来,千里之外,本世子还给你带了谢礼。” 他可是一本正经地瞥着她,还倾着身。 火红的披风垂落身后,在马下看着,犹如天边的一抹红云。 “多谢世子记挂,还给我带了谢礼?怕不是唬我的吧?” 秦凤祤才要出声,今朝已然上前,不料还未站稳,谢聿已然一指点在了她的眉间。 顾今朝下意识后退,再抬头时,那人身披红云,已是拍马离去。 诶??? 第62章她瞎了眼 雪越下越大,越下越大。 东宫当中,全染上了白,亭楼围栏,池塘假山,各个宫殿瓦尖也白。 景岚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皇宫,着实忐忑。 正因为在现代知晓些古时规矩,这种君臣制度之下,掩盖着的,是上位者对平民百姓的杀戮,尤其皇亲贵族,更是随意。 何为王法,王就是法。 她此时站在东宫宫门前,才是庆幸,顾今朝弃考也是幸运。 早上来过一次了,太子留了话来,老御医要亲自看过容华,才能行过方子。 只得回去接,今日早起,顾容华就一直对着窗外怔怔发呆,与她说过话了,看着无恙,说是去东宫,太子帮着寻了一个老太医,曾为太妃治过癔症。 容华不想来,但是事已至此,也不得不来。 她一早穿了锦裙,也披了件翻毛的斗篷,特地绾发,做了妇人打扮。 景岚接了她下车,轻扶了一把:“走个过场而已,你这是心病,心病终归还需要心药医,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,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,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什么。” 容华抬眼,也是看着宫墙:“我没事,我只是觉得奇怪。” 景岚扶着她:“怎么了?” 顾容华目光浅浅:“站在外面看着这面高墙,看了几次,心里慌得很。” 春时早早迎了出来,接她们入宫。 身后的来宝和翠环腿都软了,留了人在车上候着。 大雪覆盖大地,东宫宫中长廊迂回,容华走过长廊,脑海当中响起那人的笑言:“我们家府院很大很大,从正门进来便是两根大石柱,先辈们在此留下太多伤痕,新漆了一漆。长廊很长,很长很长,走过长廊,能遥望许多院落,太和,静怡,安居,永善……” 她走得极其缓慢,能看见远远的宫墙院落,都有名字。 一一扫过,顿时红了眼。 景岚与她跟在春时的身后,瞧着她的脸色,无声握了握她手。 容华回眸:“景岚,我们当初是为什么来的京中啊!” 前面的小太监,仿若未闻,景岚轻靠了容华身侧,挽着她的半个手臂:“想在京中有个立足之地,说不定在这住久了,哥哥也能听闻我名找过来。” 这是第一次,在她口中说出哥哥两个字,容华却已泪目,更是狠狠握紧她手:“以后就别想了,他不能回来了,我刚才突然想到,李郎这么久未来接我,或许不是他不想来,是他来不了了。” 泪珠滚落,她声音很轻。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,只不过,她一直浑浑噩噩,只怕说了她心病更重,景岚挽住她手臂,也是唏嘘 分卷阅读92 :“哥哥在或不在,都与你无关,不是你的错,不必耿耿于怀。” 下了长廊,顾容华目不斜视,低下头来。 她平复片刻,已恢复寻常神色。 二人跟着春时,这便进了太和殿,太子李煜不在,老御医已是等候多时。 他端坐桌边,手里拿着茶碗正在喝茶。 景岚扶着容华,上前见礼。 这老御医已是隐退多年,花白的胡子修整得很是齐正,看年纪得有七八十岁,慈眉善目和善之象。 不知怎地,一见他就觉得很亲厚,景岚见了礼,抬眸一笑:“徐太医有礼了,这便是我妹妹容华,想必太子殿下已经与您说过了。” 她笑意浅浅,面前的人见了她,手里的茶碗却一下掉落了去。 徐老太医已然失态,一下站了起来。 翩然下马,火红的披风扫过脚面。 谢聿脚步匆匆,大步进了世子府,地面已是一片白了,他走下石阶,火红一下掠过眼前。何老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一路琐碎的事讲个细致,才下长廊,就讲到了中郎府夫人过世,顾今朝突然弃考之事。 前面那团红顿时站住了,谢聿回眸,笑意已失。 何老五见他神色,继续道:“主子莫恼,秦大公子看着呢,跟老太傅求了情,许她自考,今个也正是初考,已经让人跟着些了,不能再出差错。” 雪花一片一片自空中飘下,谢聿身形一动,火红又扫过雪上。 一路快步走进世子府后院,到了屋檐下才伸手解开系带,进了屋里,随手放了一边,回身就坐了桌边。 风尘仆仆,一路奔波,生怕被大雪隔住。 已是一整日没有喝过一口水了,何老五赶紧给倒了水,谢聿接了手中,却是低眸盯着杯中水,那漾起的水波像是难以掌控的什么,着实令人生怒。 他抿了两口放了桌上,终究还是没有忍住,一拂袖扫落在地,碎成几块。 何老五忙是上前:“初考也是第一,顾小郎君还是下了功夫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是怒目:“以她身份,如何能上朝堂,可以弃考,但为了穆家那小子弃考,是什么道理!” 正是恼怒,外面又有人来,说是脚前脚后,太子来了世子府。 勉强收敛了些怒容,不消片刻,李煜在禁卫军的拥簇下,便是到了。 随行侍卫都在门外守着,他竟是连春时都没带,一个人来的。 谢聿起身,兄弟久不相见,上前击掌。 何老五转身去沏茶,一脚踢了碎茶碗,才想起来地上还有这个,赶紧低了头收拾走了。 李煜瞧这光景,坐下来了也是笑:“才回来,怎个就动怒了?” 谢聿骑马赶路,身上穿着厚些,此时屋里也无别个,他伸手来解锦带,低着眉眼,看不出喜怒:“家养的猫儿,登梯子上房天天闯祸,再不回来,怕是要无法无天了。” 何老五过来倒茶,李煜未接茶碗,光只瞥着谢聿:“你临走时托付之事,如今也有眉目了,不过药膳太过复杂,还需亲见景夫人,让她与你说才是。” 谢聿走进里屋,换了常服出来,一身轻松。 他比之走时,似乎又高了一点,去了锦衣华服,身穿常服也难掩风华:“既有了眉目,那就开始抓鬼吧,世子府和宫里,总有那么两个小鬼。” 说起宫里了,李煜轻笑出声:“你不在时,也生了许多趣事,顾今朝有个疯疯癫癫的姑姑,你可见过?” 谢聿也坐了一边,他拿了茶碗托住,想了一下:“小时候听她提过,说她姑姑长得很美,就是身子不好,总是病着。” 李煜拿了茶碗也到面前:“机缘巧合我见过两次,原本就觉得眼熟,可后来你猜怎么着,知道为什么眼熟吗?” 谢聿喝茶,以眼神询问。 李煜不得不感叹人生奇妙,直叹着气:“原来是我少年时就见过的,我很确定,一定是她。” 什么是她,没头没脑的两句话,谢聿见他笑颜,不由皱眉:“景夫人于我有恩,不管是什么原因,不能伤人。” 李煜扬眉,顿时失笑,不说这个了:“行吧,说了你也不知道,因为你没见过,底细已经摸得差不多了,我心中有数。说个别的,你肯定知道,父皇登基之后,据说丢失了一样东西,那可是传国的玉玺,至今并未找到。” 的确,此事机密,为此登基以后,曾有先太子旧部大闹朝堂,怒斥新帝名不正言不顺。 一场清君侧,可谓清了能有十几年,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并不容易。 此事当然蹊跷,谢聿看着李煜,并未开口。 李煜不以为意,只淡淡笑意:“就是你想的那样,此事怕是与皇叔一样,要深埋于世了。” 谢聿心思深沉,只是皱眉:“太子如今名誉天下,储君在位,实在不该再提先太子之事。” 左右无人,何老五守在门前,也是尽心。 李煜笑意一收,已是冷面:“储君之位,高处不胜寒矣,你不在京中却是不知,母后已三月未见我,若非从来小心,只怕早被人拿了错处。” 太子亲生母亲身份卑微,当年皇后未育,为与徐贵妃争宠,才将他养在身下。 皇帝膝下,如今三男一女,太子之位,不过就是个空谈。 长公主前些日子数次提及东宫婚事,皇后并未应允,称病不起。 他去了多次,都未得见。 也只是二人在一起时候,能放肆一些。 绕了一绕,李煜将此事讲了一半,谢聿就明白过来了,传国玉玺就是在皇帝登基之前丢失的,是丢的还是根本没有,从来就在先太子那里,已不能细论。 如果太子得了此物,储君之位,更胜一筹。 此事非同小可,二人四目相对,心照不宣。 李煜以茶代酒,举碗:“总之,很高兴你平安归来,并且比中郎府更早回来,京中多事,以后也得放开手脚了。” 茶碗轻碰,谢聿一手在腰间的福袋上轻抚而过:“我有万福附体,自然平安。” 一盏茶罢,李煜起身,邀他去东宫,说是景夫人稍后会到,可以一探究竟。 谢聿知道在药膳当中,查出些许眉目了,本该前往,不过,他瞥向门口的五叔,几乎已是磨着牙的了:“稍晚些再见景夫人,我还有一事未了。” 李煜见他神色,直摇着头。 看着时候不早了,顾容华该是到了东宫了,他也起身离去。 谢聿让五叔送他,回身又进了里屋,片刻之后,何老五送了太子回来,没瞧见有人。 进了里屋了,才看见谢聿已然又换了一身。 他站在镜前,正看着镜中自己。 真个是华服美冠,盛世俊颜。 一看就是要出门,何老五不由多问了一句:“王爷不在府中 分卷阅读93 ,太子也才走,主子这是要哪里去?” 谢聿自镜前转身,不答反问:“五叔,你觉得本世子可比得过穆家那小子?” 何老五眼中,当然谁都比不过谢聿,自然夸赞:“世子风华绝代,可是穆家那小子能比的?就是他们哥俩一起,也没的比。” 谢聿闻言,不笑反怒:“嗯,她是瞎了眼。” 说着走过何老五身边,命他备好车马,即刻动身前往中郎府。 第63章嘀嘀哒嘀 今年的第一个冬雪,洋洋洒洒下了大半天了。 东宫之中,徐老太医和容华一旁说着话,给她开了几副方子,太子回来之后,也与景岚坐了一处,各自说着话,提及顾今朝弃考了,是真唏嘘。 景岚只说随缘,这样也好,那样也罢。 她总是这样,言语间滴水不漏。 外面天寒地冻,李煜端坐在桌边,让人换茶。 景岚谢过,不敢大意。 李煜见她神色自然,也是心中佩服:“说起来,太傅要收顾今朝之时,曾托过人去查他底细,追到他祖籍去时,发现顾家已经没了,想当年,那淮地顾家辈辈出将才,没想到不过百年竟是这般没了,真是可惜。” 景岚点头,淡淡一笑:“从前听婆母提及过一二,兴衰都正常,老人家过世之后,我们就离开了淮地。” 家世清白有迹可循,从祖籍地去查顾家,根本查不出什么。 她心中有底,坦然得很。 若是光从祖籍地,当然查不出什么,李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,也是笑意浅浅:“当地人提起顾家还有印象,高门大户,一子两女,长子顾瑾,两女是为月华容华双生女,可惜十几年前,死的死,失的失,顾家只剩下了顾容华一人。” 景岚眸光微动:“不,还有遗腹子今朝,怎能说顾家只她一人。” 李煜点头:“景夫人这么多年也是不易,一直照顾着她们。” 景岚当然摇头:“谈不上是我一直照顾她们,我们是相依为命。” 早就命人去查过了,顾今朝的祖籍地确有顾家,家世清白。 但是奇怪的是,当地人从来没有听过景姓,关于顾家子女的印象也停留在了十几年前,顾瑾为人方正,少年时期还曾在江淮两地有些名气。 可惜他十几年前就失踪了,同时失踪的还有顾家的妹妹顾月华。 二老过世之后,顾家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,顾容华神志不清,当年随着那场大火,当地还有两起命案,因过去太久了,宗卷不全。 景岚心理强大,看不出任何破绽。 李煜不再打探,瞥着一边屏风后的动静,顾容华一直安安静静的,看起来今日神智清醒,十分配合。没多一会儿,熬太医给开好了方子,又让景岚过去说话。 景岚赶紧起身,走了屏风后面去,徐老太医让人扶着容华先走,她见了景岚不肯动,就站了一边。 景岚上前,拉住了她手,顾容华躲了她身后。 她安抚了片刻,才肯离开。 景岚亲自送了她到一边坐下,才又返身走回。 她站了一边,徐老太医将方子递给了她:“我看了你以前的方子,能看出来很是用心在调养,这么多年的时间,老夫看容华夫人言辞清晰,心智已无碍了,身子好了,病的还是心。那心病还需心药医,如果一直不心结打开,她心智上会不断暗示自己,反复无常。” 景岚看了几眼药方,只是调解了下平时用药,没有太大帮助,有些失望:“我知道这些,但是从前那些事她不愿想的,不想也罢,掀开伤口只能令人更痛苦。” 老太医瞥着她眉眼,闻言怔住。 怔了一怔,片刻又是叹息:“景夫人不光长得有些像我小孙女,言语也像,那孩子打小就爱和泥巴,多大事在她那都不算事,不分是非对错,总爱稀里糊涂地过,一天到晚笑嘻嘻,可惜到头来也没落下个好命。” 之前相见,老太医见了她吓了一跳,说她长得很像他的小孙女。 老人家还惦记着自己已故的孙女,看着面相有相似的更是唏嘘。 景岚向来尊重老人家,尤其这个年代真正的长寿人不多,能活到七八十岁身子还这么硬朗更是难得,一起探讨了下容华病情,再三谢过太医以及太子,才是作别。 顾容华一直低着头,也不多话。 赶得巧了,谢聿亲自来接,刚好一起走。 他今日走了一遭中郎府,可惜穆庭宇去了营地并未在府上,自然也没能因着他,钓出大鱼来。既然太子有心拉拢穆家军,他也做了顺水人情,穆庭风自离开京中之后,只一次战报,与谢聿同样,传回来的简讯上所述并非是匪事。 之后再无音信,谢聿回京时,也着人去西边打探了一番,不日便有消息。 穆行舟自然心怀感激,谢了又谢。 谢聿出了中郎府,即刻命人又去东宫。 接了景岚和顾容华,亲自送回府院,堂堂正正跟着走了进去。 知道顾今朝搬出了秦府,新宅院还未来过,不想距离中郎府这么近,心中不快,也深压了下去。雪还未停,院中小厮都出来扫雪了,一派和像。 翠环和来宝一直扶着容华,景岚在前面走路,引着谢聿往前堂去了。 院子里几个小厮丫鬟纷纷见礼,景岚脚步匆匆,也没问起今朝,谢聿回眸远望,身边的何老五轻咳一声,故意停下了脚步来。 随着景岚走进前堂,小丫鬟过来倒茶,谢聿回身坐了桌边,不消片刻五叔就追了过来,站了他的身后。 趁着景岚去拿药膳比对单子时候,何老五才是倾身与他低语:“问了,还未回来。” 谢聿不由皱眉,从当街遇见,到现在已经能有小半日了,他从世子府到中郎府再到东宫走了两个来回,顾今朝却还未回来。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,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景岚再回来时候也是和一边的丫鬟嘀咕着:“顾今朝怎么还没有回来?一会儿她要再不回来,让人去中郎府看看,是不是又和穆小二干什么去了?” 谢聿闻言更是皱眉,别开脸去。 景岚走了桌边来:“我有点不明白,你父亲要是知道有人想害你,定不能饶了他,为何还要瞒着他,还有,今日太子介绍了一位老太医,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,你与太子如此要好,托付给他了,为何不问那老太医?” 谢聿抬眼,淡淡地:“徐老太医是徐贵妃的祖父,如何能信得。” 景岚对后宫之事没有兴趣,不甚在意。 她拿了整理好的卷册,这就摊开在了桌上,推了他的面前:“这是你离开之后,我比对整理的,药膳和每日饮食以及补药。如果不是对药膳和补药都特别熟悉,一般的大夫恐怕发现不了有什么问题, 分卷阅读94 但是说起来很不巧,我曾研究过很长一短时间药膳,按着你这过去一年内的药膳来看,没有那么多的巧合,药性相冲,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。” 谢聿翻开两页,不由皱眉:“此人好仔细的心。” 若不仔细,怎能做得天衣无缝,景岚也是冷笑出声:“何止蛇蝎心肠,分明是想要你的命。” 她卷册上详细记载了每一种药膳当中的药性,以及会与补药相冲的部分,因为他能提供的药渣不多,所以证据是有,但是不确切多少。 都在谢聿意料之中的事,他垂下眼帘,说不上是恼怒还是什么。 正是这时,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,带着兴奋的笑声,直传了屋里来。 景岚也听见了,顿时抚额:“这孩子,回来就混闹。” 一听就是顾今朝回来了,谢聿又翻开了两页,可人始终没有到前堂来,反倒是院子当中不断传来玩闹嬉笑声,一会声高一会声低。 谢聿合上了卷册,又推到景岚面前来了:“还是景夫人帮我调理身体吧,别人我信不过。” 这般模样的个人,从前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,景岚看着都觉心疼:“好,这两日我就着手,世子府的药膳先不要吃。” 谢聿起身,何老五连忙跟了上来,也是劝他先回去歇息歇息。 本来就是风尘仆仆,一直没有休息。 “世子,回去先歇息歇息,千万仔细身子,凡事且等一等再说。” “嗯。” 景岚见他要走,上前来送。 到了门口,发现外面雪更大了,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,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。 景岚忙让人拿了两把伞来,还能遮上一遮。 谢聿从未见过这样材料的伞骨伞架,亲自打了,走下石阶。 他脚步慢慢,目光直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 那一团白影似乎融在了雪景当中,顾今朝蹲在雪地上面,正在奋力搓着一个雪球,看起来她对这场大雪有所期待,口中还笑哼着不成调的曲儿:“今天下雪了……滴滴哒滴滴哒……滴滴哒滴哒……” 她眉眼弯弯,身上披着的兔毛斗篷松松垮垮披在身上,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,偏偏那样欢快,团了一雪团子,扬手一扔,打在一个小丫鬟的身上。 今朝动作飞快,打了这个又打那个,嬉闹不休。 几个丫鬟也是奋力还击,雪团子不停打在顾今朝的身上,她笑得不行,跑了一边赶紧攒雪。 谢聿打伞走近,冷不防,这一团子远远扔了过来,啪地打在了他的腿上。 他手一动,伞身后倾。 伞下露出他的脸,顾今朝瞧得仔细了,认出他来,笑意顿失。 来之前,想的所有话都没有说出口,谢聿瞥着她这般疯闹这般笑闹的,一时早将恼意抛之脑后,真是奇怪,看见她,就想笑。 也根本忍不住,勾起了唇来。 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宅院当中出现,今朝忙要上前见礼,他却更快一步上前,站了她的面前。 纷纷大雪当中,这时候再看见她,与才回来时候当街遇见时又觉不同。 雪花飘落她的头顶,手一动,伞就塞了她的手里,谢聿与她擦肩:“顾今朝!” 今朝手里拿着伞,还是愕然:“诶?” 雪中那人已经走过,又是回眸一笑:“来送我。” 他那样的身子,站在雪中,风雪这般的大,几乎是下意识地,顾今朝这就快步跟了上去。 第64章抖了一抖 大雪封路,车马不能行,顾今朝没能将谢聿送走,反倒给人带回来了。 景岚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,谢聿还留在前堂和她说着药膳的事。 顾今朝的斗篷都湿透了,玩雪的时候,靴子里也进了雪,玩闹时候不觉得冷,一回屋里,可是直打冷战,哆哆嗦嗦都脱了,赶紧让人送了热水去自己房里,说要好好泡一泡赶紧去后院了。 回了屋里,来宝给她捂着脚揉,不能直接下热水,怕出冻疮。 揉了好半晌,热水打好了,今朝进了浴桶将自己泡进了水里,温暖的水流轻抚过身体,她将整个自己都埋入了水中,享受着这温暖时刻。 片刻之后,已达到极限,一下又钻出水面。 乌黑的长发服帖地在脑后,肩上,背后,顾今朝趴在浴桶边上,懒懒地不想动。 雪白的背上还滴着水,来宝过来给她擦背:“我让人在门口守着了,可以多泡一会儿,今个天寒,毕竟是个姑娘家,也得注意点身子,少往雪里站。” 今朝舒服得哼哼着:“知道了,就你话多。” 外面天寒地冻,屋里这么暖,来宝给她擦了擦背,顾今朝贪暖又滑入水里。 来宝笑,瞧着浴桶:“快出来,还要不要洗头了?” 今朝也笑,坐好了,扑腾着水。 长发都搭在桶外,来宝理顺了,给她洗头:“这么大的雪,世子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走,你小心点,别让他识破了真身。” 顾今朝点着头:“嗯,知道。” 洗了头,水渐凉了,来宝拿了干净衣衫过来,先给她擦头。 今朝舒舒服服往那一躺,仰脸看着她,一脸笑意:“来宝,你真是个宝,一会儿换点水,你进来泡一泡,我也给你洗洗澡。” 来宝是被景岚救起来的孤儿,从来就没离开过她们身边,对今朝也十分照顾,明明就大她两岁,可能啰嗦了。擦着今朝头发,被她逗笑玩笑着:“贫嘴,谁要你洗,你是想占本姑娘便宜吧!” 平时在一块玩闹惯了,今朝口舌上从来爱贫,抬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:“要说娶妻啊,其实还是要娶你这样的,名字起的好,天天都来宝,既温柔又贤惠,如果以后我改不回女装了,要不,就娶你得了,你说怎么样?” 来宝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,哼了声:“谁要嫁给你啊,你不嫁人我还要嫁人的!” 顾今朝哈哈大笑,踢着水扑腾着水花,来宝还扯着她长发,一本正经地,正是笑闹,门口传来了脚步声,急急地奔着这来了。 是穆二的声音:“今朝呢?在里面没有?” 门口的丫鬟给人拦住了,不让进:“我们公子洗浴呢,二公子先去前面等会儿。” 今朝一下坐直了身体,听着外面的动静,穆二叫了她一声,她应了声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,很快人就走了。 她赶紧起身,来宝拿了大浴巾给她裹上。 幸好屋里很暖,出了浴桶,才踩上鞋,门口又有动静,只听见门口丫鬟上前阻拦,惊呼一声,房门随即被人推开了。 外间的动静传了里屋来,几乎是下意识地,顾今朝立即背过身去,拖着鞋站了屏风后面。 穆庭宇去而复返,这就闯进来了:“今朝,我才想起来……” “呀二公 分卷阅读95 子怎么进来了,我们公子……” “站住!” 话未说完,随着一声怒斥,一下站住了。 可真是乱了,来宝迎出去没能拦住他,谢聿突然出现在门口,叫住了他。 他原来是在前堂,听闻穆庭宇来寻今朝,直接去了后院,这才急匆匆过来了,大步走上前来,目光瞥过里间的浴桶,气息还未平。 地上都是水,屏风后面似有人影,穆庭宇回眸看见是世子,忙是上前见礼:“世子唤我何事?” 谢聿到他面前,目光沉沉:“正好你来了,有事问你,出去说。”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,随即转身。 脚步声顿起,顾今朝站在屏风后面可是松了口气,她扶着屏风,悄然探出了头来,长发披垂在肩头,手捂紧胸前浴巾才一露头,正撞见谢聿目光。 四目相对,他顿时转身。 见他还没走,顾今朝也赶紧缩了回去。 很快,谢聿脚步声起,今朝再次扒着屏风,偷看他背影,不由皱眉。 来宝送了他们出去,回来时候也是拍着胸脯直庆幸:“真是险了,幸好世子有事给二公子叫走了,不然他要是硬闯进来,谁能拦得住。” 没想一直瞒着穆庭宇,但是现在不是告诉他的好时候。 她要参加自考,他也在争武状元的名头,常去营地,二人得了空就在一起说说话,只怕让他这时候知道了,还不定生出多少事来。 这回是真的没有人来了,顾今朝重新缠好胸,穿戴整齐坐了镜前。 来宝给她梳头,今个在府院当中,也不见外人,顾今朝心中一动,让她给梳双髻。来宝虽然不明所以,也帮着她挽起了两个髻在头顶两侧,挽髻余下之两股尾髯自然垂在耳边,对着镜子一看,像个小仙童,雌雄难辨。 顾今朝左右看着自己的脸,不见半分笑意:“谢聿突然闯进来干什么,为什么是这个时候,偏偏是这个时候叫走了穆二,他有点奇怪,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我是女人了?” 从前就怀疑过,可渐渐也打消了这个疑虑。 书箱当中的红梅带,也是她当时太紧张了,后来一想,即使他看见了,堂堂世子,怕是不能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,如此释然了,现在心又提起来了。 被她这么一说,来宝也有点紧张了:“他是来得有点巧,不过他知道了也没关系的吧?” 今朝伸手在自己肩头长发上绕了一绕,看着镜中的自己,扬眉:“待我且试他一试,若是知道了也没什么,反正我不走仕途也不上战场,他管不着这些事。” 来宝来回在她背后踱着步,还是有点担忧:“夫人家财可都在你身上,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别人知道的好。” 顾今朝也是点头,站了起来:“没事,我过去看看。” 她一身白衣,因着外面大雪纷飞的,特意又披了件大氅御寒,戴了个翻毛的帽子,只露出巴掌大的脸,打了阿娘亲做的伞,这就往前堂来了。 景岚已经磨药粉配药去了,此时堂前只站着谢聿和穆庭宇二人。 对于穆少年来说,其实他对世子的敌对情绪,早在第一次闯进世子府救今朝时,就埋下了,此后见面不过敷衍,每每见了他都觉烦躁,只能忍下。 二人回到前堂,穆庭宇拂落身上清雪,一旁谢聿也是走得急,并未打伞,何老五给他掸着身上雪,一时间鸦雀无声,无人开口。 片刻,丫鬟来倒茶,谢聿回身坐下,伸手请穆二也来坐。 穆二不客气,坐了另外一侧,他才在大雪当中疾驰回到京中,其实浑身早已湿透,急着来问顾今朝初考的事还并未回府。此时在屋里这么一坐,冷暖交替,不消片刻,脚底就有了水迹。 还好身边有热茶,伸手拿起来,好生捧着暖手:“不知世子刚才叫我,所谓何事?” 谢聿目光浅浅,此时低着眼帘,也瞥见了少年脚底的水迹:“没甚大事,想问你哥哥可有音信?” 穆庭宇忙是回道:“没什么音信,不过如此大雪,估计应该拦在回京的路上了。” 谢聿嗯了声,也是叹息:“穆二公子这么火急火燎地跑了这来,看你这身上雪,难不成还未回府直接来的?还是回去先换身衣衫吧!” 穆二笑,不以为意:“这算什么,在营地还在大雨当中练过家伙,我身子没那么娇弱,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,多谢世子挂心。” 谢聿:“……” 正说着话,房门已开,顾今朝人先进,伞后进,随后又关上了房门。 冷风一吹,穆二捧茶的手又紧了一紧。 伞放落一边,今朝跺着脚,一步一步往堂前来了,她才到桌前,伸手摘下了帽子露出头顶双髻来,耳边都是垂落的碎发,衬着她小脸更有柔美之色。 少年之姿,此时英美非常,顾今朝眉眼间眸光微动,真真是个雌雄难辨,她回眸去看谢聿,他端着茶碗目不斜视,却似没看见她一样。 倒是这边穆二一下怔住,放下茶碗这就站了起来:“今朝,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样……” 他性子较直,顾今朝打定主意先打发了他去,回过身来。 一低头就看见这少年脚边的水迹,忙是推了他去:“你这是掉雪堆里了?都湿透了,回家去好生洗个澡换了干净衣衫再来说话,去去去!” 穆二心有不甘,又心心念念着她的初考,被她强推了几步不愿走:“你今天初考结果怎样?” 今朝站住了,将伞塞了他手里,见他还不动,抱臂以对:“能怎样,第一。” 穆二大喜:“今朝,你真厉害!” 顾今朝点头,继续看着他:“回去换了衣裳再来,快走。” 穆二不舍,尤其此时谢聿还在,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,眼巴巴地看着今朝。 今朝身形一动,这就作势往出走:“你不走我走了。” 穆二快她一步,赶紧走了:“我去去就回!你等着!” 他动作也快,很快就冲出了门去。 外面又起风了,顾今朝头发还没干透,被风一扫过,后颈发凉。 她蓦然转身,慢悠悠地又走了桌前来。 谢聿正是亲自倒着茶,今朝上前,也是笑了:“来我府上,哪有让世子自己倒茶的道理,来,我给世子倒茶。” 说着她那纤纤玉手,来拿茶壶,有意无意地按了他手上。 似柔弱无骨,茶壶顿时抖了一抖。 第65章三人行诶 茶壶这么一抖,茶水一下溢了出来。 顾今朝双眸含笑,定定看着谢聿,另只手也伸了过来,大有非要拿过茶壶去给他倒茶的意思。 谢聿手背上那一只手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好像还摩挲了下,他也只抖了那么一抖,随即扬眉,反手将她手腕握住,一把将人扯了面前来。 分卷阅读96 一个站着,一个坐着,一个人低着头,一个人扬着脸,四目相对,都看着彼此。 谢聿指腹也在今朝的手腕上轻轻摩挲,笑意浅浅:“顾今朝,你刚才在干什么,该不会是故意的吧?” 顾今朝些许倾身,就快抵上他鼻尖了,才是停下来看着他:“故意什么?” 她才洗浴过,身上还有花香,谢聿端坐如斯,手劲大了些,在她耳边低语:“京中权贵,许多人都是男女通吃,本世子也不例外,你这般少年之姿,其实也很合我心意,不如……” 说着又在她手腕往下一滑,握住她手,与她十指交缠。 惊得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,连续退后好几步才是站定:“啊呸呀,世子这般清贵,却不想是这种人。” 她今日梳的双髻,髻下碎发垂在耳边,动作之间更显娇俏。 谢聿别开眼去,犹自又倒了一碗茶:“哪种人,本世子是哪种人?” 俊颜似很无辜,也不回头。 今朝分不出他话中真假,心中暗恼。 京中的确有不少人男女通吃,还有些权贵在府院当中养些娈童,想起来就浑身起疙瘩。这会儿屋里还有她家的小丫鬟,虽然她和何老五都一边站着,不敢多言一句,但在他们面前,被谢聿这般当个男人调1戏,也说不出的别扭。 尤其,他那双眼睛,总觉得这并非是玩笑话。 再共处一室,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他一顿,想试探也不该这般被动,心中一动,又是后退:“我看看,外面好像不下了,道上大雪封路,等清好了怕不得什么时候,不如我让人去准备些酒菜,把酒言欢,也好给世子接风洗尘!” 她不由分说地快步到了门前,外面果然不下雪了。 推开房门,可跟才配了药膳回来的景岚差点撞到一起。 景岚进门,也跺了跺脚:“这孩子,走这么快干什么,本来外面就滑,差点没摔到。” 鞋上雪都跺了差不多,她拿着方子,也走了过来。 谢聿正若无其事地喝茶,回身坐了另外一侧,景岚伸手搭在桌边:“伸手过来我看看,心肺和之前有什么不妥之处没有。” 他放下茶碗,依言搭了手在桌上。 景岚才在外面回来,指尖微凉,到口边呵了口气,才伸手搭脉。 她才一碰到脉搏之处,立即皱眉。 谢聿回眸:“怎么?” 景岚惊疑地看着他:“怎么回事?脉搏怎么这么快?按着平常来讲,心跳太快了些。” 几乎是下意识地,谢聿缩回了手臂。 有一种心事无处遁形,秘密被揭穿的感觉,他又拿起茶碗来,粉饰太平:“刚才……刚才吓了一跳,确是有些心绪不宁。” 低头来喝茶,眼帘微动。 吓着了也是又可能会心跳加快,景岚点头:“那就平复片刻,再看也不迟。” 片刻之后,谢聿心绪渐宁,再次伸手。 景岚给他看了下,和之前相比,心肺更是强硬一些,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,之前调理身体的汤药又换过了,仔细叮嘱几句,都这个时辰了,自然留他下来一起吃晚饭。 让人去了,结果回来说顾今朝叮嘱过了,这么个天气,实在不宜出门。 安排的客房已经收拾妥当,谢聿出了前堂暂时先行歇下了,大雪已经停了有一会儿,外面一片银白。院子里的雪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,不少丫鬟小厮在院中攒雪,偶尔还能听见嬉笑声。 客房很暖,屋里还点了火炉,景夫人真是奇怪,每间房中都有个奇怪的火炉,点上木柴架起火了,屋里就暖和起来,地面也热,但是和一般人家的地龙不大一样。 炉火前一把躺椅,躺上去了,轻轻一晃,也是舒坦。 温暖,悠闲。 谢聿一手抚在胸口,似还能感受到那样的目光,笑意吟吟,眉眼弯弯,那微垂下来发梢上,还带着特有的馨香,恨不得这就……这就…… 许是炉火太盛,烤得人耳根发热,头昏脑涨。 不多一会儿,院子当中,又听见顾今朝的声音,片刻就没动静了。 好像从未来过一样,谢聿闭上眼睛,连日的奔波令人疲惫,这般烤着火,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暖了起来,一动也不想动。 何老五站门口看了一会儿,也过来站了他的身侧:“景夫人这院子有些奇特,和一般人家不一样,我看着屋里摆设也有说道,单就这火炉,京中可从未见过,这么烧柴,那得多少银钱才能过冬。” 提及景夫人了,谢聿也是叹息:“得有这么好的阿娘,不然顾今朝如何能是这般性子。” 榻边还有薄被,何老五拿过来给他盖了身上,很是心疼:“世子舟车劳顿,这么赶着回来,想也累了,趁着这会儿,睡一会儿罢!” 这么暖烘烘的,的确有了困意。 谢聿身心放松下来,嗯了一声。 不消片刻,院子里又有动静,这次顾今朝的声音似近在咫尺,还带着些懒懒鼻音:“下雪天喝点小酒简直是人生快事,小心些脚下,这边,这边。” 谢聿蓦地睁开双目,才一偏头过来,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。 顾今朝侧立一边,四五个丫鬟都提着食盒,齐齐往这边来了,何老五上前迎住:“世子才闭眼歇会,这是干什么?” 今朝往里看了眼,笑道:“难得有机会给世子接风洗尘,想和世子把酒言欢,既是这样,那算了吧。” 她声音也不高,对着几个丫鬟摆了摆手,几人才要离去,谢聿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。 “既然都来了,那就拿过来吧!” 顾今朝闻言大喜,让人提着食盒往里走。 全屋当中,当然是火炉旁边最暖,顾今朝到了谢聿跟前,伸手推了下躺椅,嘻嘻笑道:“世子既然醒着,那就劳烦动一动,屋里就这块最暖和,让人铺了地毯席地而坐才有意思。” 谢聿未动,回眸看着她:“就连吃饭喝酒,你也能弄出花样。” 今朝扬眉,伸手一让:“请。” 来之前,所有的想要教训她的想法,都抛之脑后了,别说是屋里这般温暖,就是外面天寒地冻,此时看着她眉眼,怕也是要笑出来了。 如沐春风,那漆黑的眸子里,只要有你,就与别人不一样。 谢聿起身,将身上的被子递给了一边的五叔:“好,那都依你。” 顾今朝将躺椅推了一旁,丫鬟们从房中拿出地毯铺好,将方形的矮桌并了两个放了地毯上面,食盒里面的菜都摆了上去,又有人送来了碗筷和酒。 今朝到火炉前面烤手:“阿娘好偏心啊,我屋里都没生火,光给点了地下的,还是你这暖和。太傅还说我是什么天生贵胄,我看他是花眼了,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才能称得上是贵胄吧,我呀,我也就一普通百姓 分卷阅读97 ,要是能有世子这般身家,那可早就阿弥陀佛乐死了,哪还能皱下眉呢!” 谢聿走上前来:“既然这么羡慕,不如换一换,你去世子府,我跟着景夫人好了。” 顾今朝想了下顿时笑出声来:“那可不行,我阿娘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了,谁拿什么都不能换,别说世子府让我称王称霸,就是给我多少金山银山,都不能行。” 感情世子府在她眼里,连金山银山都不如。 她甚至还对着他眨眼,一本正经地像真事一样。 谢聿赫然失笑,这就坐了下来。 酒菜都摆好了,顾今朝跪坐一旁,亲自来给谢聿倒酒:“今日机会难得,也算个庆功宴吧,世子首战告捷,以少胜多,佩服佩服。” 谢聿学着她的口气,挑眉:“不敢当不敢当,太傅面前退考,顾今朝,你真是出息了,失敬失敬。” 今朝捂脸,将酒盏推了他的面前来:“世子才回来就知道了,看来以后是称不上同门师兄了,真是可惜啊可惜。” 提及退考一事,谢聿脸色渐沉:“我看你并没有觉得可惜。” 她坐了他的对面,对着他晃了晃酒壶:“过去的事了,不要拿出来再说我了,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有忧明日愁,我当时当然知道可惜,所以正在自考,世子不必为我惋惜,我这样刚好,也知道以后要什么,现在不必强求。” 两盏酒都倒满了,顾今朝举起酒盏来,一脸春风。 谢聿满腹恼怒,因着她的坦然尽数消散。 她看得清自己,从来不做无用功,眸光微动,他低着眼帘瞥着桌上酒菜,伸手在酒盏上面轻轻摩挲。 不得不怀疑她特意来‘把酒言欢’的目的。 今朝再举盏相邀:“不知世子犹豫什么,今朝真心想结交,该不会是连个机会都不给吧?” 她眨着眼,恳切得很。 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,谢聿更是从来喜怒无形于色,也举起了酒盏来:“好,不醉不归。” 不醉不归? 不存在的,顾今朝从小在香酒当中长大的。 景岚不善饮酒,碰酒就醉,为此试探着让她喝一些,没想到今朝一下就喜欢上了酒的味道,各种酒各种喝法,若不是刻意控制着,不叫她多沾,只怕现在早就名声在外了。 二人饮尽一盏,今朝又来倒酒,她一手提袖,一手提着酒壶,真是一派风流。 谢聿定定看着她,目光浅浅。 院子当中略有嘈杂之声,二人谁也没有理会,不消片刻,来寻今朝的小丫鬟敲了门,说是穆家二公子来了,正找今朝呢。 酒壶微顿,顾今朝回头:“就说我今日有事,让他回去。” 不想让穆二参合进来,他性子直,酒品又不好,早早打发了好。 可惜那小丫鬟还未离去,谢聿已是叫住了她:“等等,既然来了,岂有不请进来的道理?让他过来吧!” 说着,他一摆手,何五叔已经明白过来,亲自去请了。 今朝:“……” 她手中的酒壶即刻被人抢了过去,谢聿亲自给她倒酒,动作之间,腰间佩玉叮当作响,那福袋隐隐半露在外,乍一看,红黄交错在美玉当中,更为锦瑟。 房门再动,穆庭宇随着何老五走了进来。 桌上只有他二人碗筷,谢聿倒是大方得很,叫了丫鬟过来,慢慢道:“再添一副碗筷,一盏酒。” 第66章真可惜了 谢聿亲手倒了酒,递给了对面的人。 他一举一动,都带着天生的雅。 和一些从小在泥巴当中摸打滚爬的人不一样,穆庭宇随着何五叔走上前来,心底真是五味杂陈。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,顾今朝和谢聿各坐一边,丫鬟又拿了一副来,摆了旁边,就像他是无意间闯进来的多余人一样,少年挨着今朝坐了下来,勉强笑笑。 他这会儿换上了新衣,玄色暗纹的外衫将他脸色映得更沉一些。 谢聿抬手,旁边的丫鬟连忙弯腰,将酒盏放了他的面前。 他倒上酒,略有笑意:“我看今朝总叫你穆二,既亲切又随意,你们真的是很要好。” 小丫鬟拿了这盏酒放了穆庭宇的面前,他接了过来,点头:“嗯,我们很好。” 顾今朝在旁偷笑:“小时候一叫就翻脸,必须叫穆二哥才行,我们从小就一块玩的,都熟得不能再熟了。” 说着也举起酒盏来,回眸瞥着穆少年:“是吧?小时候也是,我们家一吃饭他就来了,一吃饭就来了,可能蹭饭呢!” 都是浅浅笑意,可穆庭宇拿着酒盏一仰而尽,脸色更是不好了:“我不是来蹭饭的,有事跟你说才来的,你姑姑现在在中郎府,为了告诉你特意来的。” 一听姑姑在中郎府,顾今朝手中酒盏忙是放了下来,一下站了起来:“她去中郎府干什么?什么时候去的?” 对面还坐着谢聿呢,少年不想他知道太多,这就拉住今朝,给人又扯坐下来:“放心吧,没事,景夫人也在,她们一起去的。外面路滑,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。” 阿娘也在一起,当然放心。 顾今朝并未放在心上,提起酒壶给这两人倒酒。 一盏下去,穆庭宇空盏示人,今朝随即跟上,看向谢聿。 此酒香甜,多半是果儿酒,谢聿不以为意,也是饮下,趁着倒酒的空,又想起不少往事,唏嘘不已:“据我所知,小时候,你来世子府时,还不认识他。天天来寻我,让我去你家里当哥哥,可惜后来等了你又不来,等我第一次出门寻你时,就看见你跟着人家身后二哥二哥的玩得不亦乐乎。” 对于这段记忆,可能是年纪太小,完全不记得了。 顾今朝赫然失笑:“看来,世子对我颇有怨言,那既然都出府寻我了,就和我们一起玩好了,说不准那时候要也像我们上山下河的,这时候病早好了。” 谢聿也勾起了唇:“是么,那现在开始也不迟。” 穆二在旁看着她们,你一句我一句,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言语,听着都有言外之意。 他适当提壶,也来劝酒。 谢聿一手搭在桌边,淡淡目光瞥过少年的脸,再看向今朝,姿态慵懒。 今朝一心将他灌醉,频频敬酒,三人坐了一桌上,可谓是各有心思。 雪停之后,容华将景岚叫了过去,当年事能记起的蛛丝马迹都与她说了,此时真相就在眼前,却不敢迈出这一步。 在东宫时候,见到那些熟悉在脑海的东西,她就已经心如止水了。 跟景岚一说,更是伤感。 多年来,她从未主动与景岚一起说过当年事,因为伤疤每每掀开,都撕心裂肺,以至于神志不清。 今日忍不住了,将画轴拿了出来。 景岚也是下了狠心 分卷阅读98 要好生治治她的病根,带着她这就出了家门。 走到中郎府时,穆行舟刚好在府,此时无事,忙给人迎进了前堂来。 此番大雪,到处都在除雪当中,外面天寒地冻,景岚和顾容华出来时候穿着不算单薄,进屋一着热还是都狠狠打了冷战。 坐了前堂了,穆行舟还特意让人点了手炉给她们。 景岚这个小姑子,他是知道的。 从来都被娇养的,以前也见过几次,客客气气地,跟着景岚唤他一声大哥。 容华今日也十分乖巧,坐了一边。 景岚与他一同坐了桌边,将腋下夹着的一副画轴推了他的面前来:“大哥看看,这画上之人,可有见过?是不是认识的人?” 穆行舟打开画轴,将画像拿起来细细地看。 画上人一身蓝衫,手执长扇,长身而立。 乍看一眼,还以为是太子李煜,可他眉眼间画得那般传神,一双桃花美目含情脉脉,仔细一眼,穆行舟也是怔住了,他皱眉之余,再定定地看:“这是哪里来的画像?” 容华低着头,在旁不语。 景岚知道她听着呢,将手炉让了桌上,双手狠狠搅在了一起:“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人,早些年遇见了,尚还欠我些东西未还,今日去了东宫,竟也在那看见他的半身人像,所以想找个托底的人问问,此事还需保密不能外传。” 夫人过世之后,景岚帮衬不少,穆行舟感念在心,自然点头。 看了此画,他顿时皱眉,重新卷上了画轴推送回来:“东宫竟还有先太子画像,真是不可思议,这副画回去也烧毁了吧,此人也不必再寻了,他如今不能再回来了,也是个不能议论的主。” 这般直白地告诉她们说,这就是先太子。 虽然心理已有准备,但还是不敢置信。景岚拿回画轴,听他这么一说,脑中也是嗡嗡作响:“大哥什么意思,你是说,此人乃是先太子?” 屋里也没有别人,穆行舟轻轻点头:“是,看这模样是先太子李琰,他与当今圣上乃是一奶同胞亲兄弟,样貌上有些相像。” 容华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了,景岚瞥了她一眼故作镇定:“什么叫不能回来了?先太子现在身在何处呢?怎么从未听说过。” 男人一声叹息,也是知无不言:“此话一听一过就算了,先太子如今在大理寺出家,已有十几年了,只有鲜少几人知道,当年我曾随军护送,是以知道。” 这可真是,原来她们入了京,便一直在那人眼皮子底下。 别说顾容华不敢置信地抬眼,就是景岚也难掩激动:“你是说,他现在还活着?” 穆行舟轻点着头:“大理寺坐落在西子湖边,皇陵之前,先太子出家为僧,守着皇陵,这么多年了,应当还在,只是无人得知而已。” 景岚收好了画轴,当即谢过:“原来不知,他竟是先太子,那欠我们的帐便算了,此事可不能被别人知道,以免落了什么不好的名头,穆大哥,多谢多谢。” 穆行舟知道厉害,当然应下了。 天黑之后,路上更滑,还是趁着亮走才是。 景岚扶着容华,这就告辞,也幸好两家距离不远,走起来也没有那么吃力,巷子里都是扫雪的小厮,二人相互扶持,谁都没有说话。 一路回到新宅,进了容华屋里,紧关上了房门,才有真实感觉。 顾容华坐了一边,已不知是悲是喜:“我不会听错了吧?行云……行云他是先太子?” 景岚按着她坐下了,拍着她肩膀直拍着她:“你没听错,而且他还活着,穆大哥说他在大理寺,十几年了,如果他在大理寺,那咱们大哥,你说会不会也在?” 容华抚着心口,已是不知如何是好了:“能吗?大哥能在大理寺吗?大哥能在大理寺吗?” 景岚来来回回在她面前徘徊着:“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他怎么能是先太子呢?一穷二白的,这事当年就蹊跷,要不是他说要入赘顾家……他怎么能入赘顾家呢?大哥就那天晚上出去的,然后……然后这么多年了……” 快走几步停了容华面前,景岚已是迫不及待了:“容华,我们去大理寺一探究竟吧!” 顾容华也是双目含泪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光剩嗯嗯嗯嗯了。 景岚心潮澎湃,想起多年前的往事,心绪复杂。 大雪封路,外面已经渐黑天了,一定不能出城,只能等到明日再去,二人商量了一下,先叫了翠环过来陪着容华,这才往前院来了。 雪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,景岚自容华院里过来,又到客房来了。 屋里嬉笑声不断,她站门口站了一站,听见顾今朝在说酒令,暗自摇头,转身出来了。 她女儿喝起酒来,轻易都不会醉。 放心得很,边走边是想着大理寺的事,上次与秦淮远去游湖,也没太在意,不想竟与大哥咫尺天涯,擦肩错过。这么多年了,他一定还在…… 回了自己院里,一路低着头笑,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。 屋里无人,也没点灯火。 她平时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着,多半时间都一个人,推门而入,长长地吁了口气。 关好方面,吁出这口气之后,不禁失笑。 抚着心口,空落落的心里,似乎被什么填满了。 再转身时,不由哼起了最喜欢的调子来:“郎呀郎……” 才一转身,桌上灯火顿亮,男人坐了桌边,已不知坐了多久。 烛火映着他的脸,脸色不虞,正是盯着她:“去了趟中郎府,就这么高兴吗?” 景岚吓了一跳,定睛一看,走上前来,抱臂以对:“阴阳怪调的,我去中郎府高不高兴,关你什么事?” 才到面前,他一把抓住她手腕,给人扯了过去:“我看你是忘了,本王与你说过的吧,你离穆家远点,离穆行舟,也远一点。” 没有站稳,直接跌落他怀里,景岚低呼一声,双手抵在他胸前,扬眉就恼:“谢晋元!我也说了吧,我从不吃回头草,我离谁远离谁近都和你没有关系,你这是操的哪门子心!” 她一把推开他,这就站了起来,随即不等走开,手腕又被人握住了。 男人站起身子,自背后环住了她腰身,不让她再动:“别闹,穆家门庭怕是完了,我是为你好,即使你不愿回世子府,也不能嫁去他家。” 此番话中有话,景岚自他怀中转身,扬起脸来:“什么叫穆家完了?” 谢晋元原本是来府上接谢聿的,不过才一出门,突然得了密信,当着景岚的面,他入怀摸出书信来,这就放了她手里,重重一压,也是叹息。 “穆庭风与聿儿同岁,可惜了。” 第67章行云师傅 酒过三巡,穆家突然来了 分卷阅读99 人,给穆二叫走了。 只说府中有急事,让他快些回去,他虽是万般不愿,但还是匆匆忙走了。 顾今朝与他摆了手,亲自送了门口去,她酒量好,一丁点醉意都没有,走起路来利落得脚底生风,关好房门吱呀一声,再回头时,看见何老五出来张望。 这会丫鬟们都下去了,只有他跟着在屋里。 “伯伯,怎么了?” “没事,世子担心小郎君醉了摔到,让我出来看看。” 脚底沾了不少雪,今朝跺着脚,连连摆着手:“我没事,我没醉。” 话是这么说,何老五却依旧担忧地看着她。 她不明所以,才要走过,何老五又追了上来,亦步亦趋地跟着她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叫着她:“小郎君,小郎君……” 顾今朝站住了,回眸:“怎么了?” 何老五看着她,略有为难:“借一步说话。” 今朝想了下,后退两步,仍旧站了门口,何老五尾随过来,这才作揖:“我们世子身子不好,从不饮酒,就是这次回来,宫里也备了庆功宴,推脱了。他才行了百里路赶回来的,一直还未歇息,总也得顾及一二。” 从不饮酒? 这可没想到,不过这样更容易套话。 顾今朝连连点头:“既然如此,那不能让他喝太多了。” 何老五当即放心,连连称谢。 今朝伸手撩过耳边碎发,大步走了进去,火炉边暖得不像话,谢聿单手托脸,正懒懒看着她。 她笑笑,脱鞋走过去坐了他的旁边:“怎么样,还要继续吗?” 谢聿半阖着眼,勾唇便笑:“当然,当然要一陪到底。” 顾今朝伸手去拿酒壶,回头找他酒盏,却找不见了,桌子上面只剩下了她和穆二的,她低头到桌下去找,也未找到,真是奇怪了。 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,不由泄气。 才出去这么片刻功夫,酒盏就不见了,坐好,才要问谢聿,却是怔住了。 他才还看着她,这会儿已是闭上了眼睛。 她侧身过来,轻唤了一声:“世子?” 谢聿依旧托着脸,呼吸浅浅,似乎真的睡着了。 这是酒上头了,还是累的? 顾今朝哭笑不得,近了些将酒壶放了他身边,过来轻推了他下:“世子……” 才一推,人当即栽歪过来,手臂一松,就要摔桌上了,眼见着那张俊颜真是要磕酒壶上了,今朝,下意识伸手。 谢聿枕了她的手心,接个正着,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。 随即又觉着不对,干什么要接他,往旁边一推,声音又大了些:“世子,醒醒!” 谢聿直接往旁边摔去,惊得她又是一把拉住,人这就靠了她的身上。 听见她的动静了,何老五忙奔了过来:“怎么了?” 今朝无奈地看着他,是真无奈:“你们世子,才喝了这么点酒就醉了?快把他扶到一边去。” 何老五抬眼看看,先去铺被:“这是累的,我先去把被褥铺好,你先扶着他些。” 扶……她扶着? 她双手扶着他肩头,他整个人都已经靠了自己肩头上了。 何老五一走,等了片刻不见回来,她抖了抖肩:“喂喂喂,世子殿下,醒醒醒醒……” 没有反应,再一推,谢聿眼帘微动,睁开了眼了。 依旧是半阖着,不知是清醒,还是梦中,顾今朝神色不耐,回眸瞥着他,就差一把推开他了:“你快点起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离开了她的肩头。 她松了口气,不想谢聿在她肩头也只稍微一动,更是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,他半张脸枕着她的肩窝,浅浅呼吸就落了她颈边。 再回头看他,脸一下贴了那双好看的薄唇上面,惊得顾今朝一把将人推开,幸好何老五及时赶回来,伸手接住了。 “小郎君这是……” 顾今朝腾地站了起来:“既然睡着了,那就先在客房歇下吧,你看着他些,我先走了!” 说着转身走了。 何老五还未回过神来,房门咣当一声已经关上了。 他扶着谢聿,才要推,人已经睁开了眼睛。 何老五登时愣住:“世子未醉?” 谢聿向来自律,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:“头疼得厉害,眼睛都要睁不开了,不敢再喝了。指不定她打着什么主意,只怕再来两盏难以自控。” 一起身,身下顿时滚落一个酒盏来。 谢聿低眸,目光瞥着这酒盏,平生第一次装醉,刚才那般细腻肌肤贴了唇上,恨不得咬一口,走动之时,耳根泛红,头更晕了。 何老五忙扶着他,进里面休息:“那先歇这,晚些再回世子府。” 他扶了谢聿歇下,回头又往炉火当中添了些柴。 时候不早了,冬夜微冷,地面还是一片银白,顾今朝出了客房,抚过颈边,浑身都难受得很。 踩着打扫好的青砖路上,才一出院里迎面走来两个人。 谢晋元亲手提着灯,走得不快,她阿娘抱着双臂,和他并肩往这边来了。 两个人也是看见她了,快步上前,景岚忙是问她:“穆二走了?你怎么也出来了?世子呢?” 顾今朝坦然道:“穆二家里有事走了,世子醉了,已经歇下了。” 她上前见礼,谢晋元让她不必多礼,回头看着景岚:“既已歇下了,那明日一早再来接他。” 景岚嗯了声,接了他手中灯去:“行吧,那你先回去。” 当着今朝的面前,谢晋元只是点头,他转身要走,顾今朝上前一步,却是叫住了他:“请王爷留步。” 男人站住,回身。 今朝叹了口气,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,抱拳道:“本来是世子的家务事,不该多言,但是看您和我阿娘也算旧友,今朝斗胆劝王爷一句,骨肉亲情,世子只有您一位亲人了,您要是再不信他,只怕这世上再没有能让他相信的人了。您看他锦衣华服,殊不知他了无生趣,都与您不无关系,他说有人想要害他,那便是真的有人害他,还请王爷三思。” 谢晋元顿时怔住,随即转身:“此事你阿娘已与我说过,世子府膳食已着人清查,本王知晓。” 知道就好,顾今朝说出口了,也觉自己多嘴。 干什么要为谢聿说话,她肯定是喝酒喝多了,自己脑子也不清醒了,外面冷风一吹,顿时清醒不少。好在谢晋元即刻走了,不然要是问她为何有此话说,她还不知如何接下去才是。 人走了,景岚拉过今朝的手,挽在了一起。 娘两个往后院走去,景岚紧紧掐着她手,抖了又抖:“今晚上,阿娘和你一起睡,有一件天大的事,只怕过了明个,咱们就再没有这样亲密时候了。” 这说的什么话,顾今朝不知她 分卷阅读100 因何伤感,也好生搀扶着她:“说什么呢,别说过了明日,就是过了八百年,我也要在阿娘身边。” 景岚被她逗笑,两个人一起走得都很慢很慢。 寒风吹过,虽然透骨的凉,但是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,便也不觉得冷了。 一夜无话,次日一早,顾今朝还需去书院交付考贴,走得很早。 世子府来了车马相接,谢聿也随即离开,景岚和容华收拾一番,让人备了车马,强忍了半日,等路好走一些,乘车这便出了京城。 官道的雪堆在两侧,日头一暖上来也化了不少。 车上放了手炉,容华怕冷,抱着取暖。 因要去寺中说话,两个人都穿着素衣,想到一会儿,就算见不到也能有些线索,心中都特别等着她们。 不多一会儿,顾容华走了出来,她也是挽起景岚手来,二人往出走。 偏殿更多禁卫军守着,谁都没有说话。 分卷阅读101 出了大理寺,外面路上雪已经化了不少,两个人相互搀扶着,心情都十分沉重,车夫还停车等着她们,上了车了,都没忍住掀开窗帘回头看了看。 马车颠簸,越走越远,景岚放下窗帘,心神不宁。 顾容华回身坐好:“他在找一样东西,不过只是千般试探,好像还不太想让我知道是什么,皇室争斗向来残酷,我不想咱们都被卷进去,景岚,你照顾好今朝,顾家血脉,只有她了。” 景岚握住她手,蓦然抬眸:“今朝她是……” 容华抽手出来,一把遮住她唇:“她就是你的女儿,此事千万不要对她说起,既然活过来了,我总得对得起爹娘和兄长,那歹人死了,父母兄弟还在,我们至今不敢回生地,难道是我们的错了?你只管看顾好今朝,我非要让他们血债血还!” 顾容华外柔内刚,性子刚烈,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想那些恶人。 不仅仅是那些恶人,还有行云之死,兄长下落,当年事,也需得查明,不能轻易这般过去。 叮嘱了景岚,她打定主意,又贴了耳边,低声说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,我与你说过,李郎说家在扬州,当年我们去那寻过,如果我猜的没错,他就是走了,也肯定留了东西给我,不然临走时候,不会千叮咛万嘱咐,让我记住他家家门。” 景岚心中狂跳:“那是什么?” 容华勾着她指头,在她手掌心写字:“我们先不能动,现在多少双些理清关系才好。” 景岚点头:“今朝还在自考,那以后还要不要考下去?”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,容华也是怔住,随即叹了口气:“等过段时间,看看还有什么变动,除非站稳了,否则你们就撤出京中,去过自在日子吧。” “那你呢?” “我不能走,以后我护着你们。” 回到府院,先行问过今朝,都说她一早去了书院,还未回来。 姐妹两个挨了一起,说起当年事,都心有不甘。 顾今朝一早到了书院,交了考贴,没想到她考了头名,想起上次弃考夫子略惋惜地看着她,反倒是今朝毫不在意,回了学堂读书背课。 不过,穆二没有来。 自他昨天晚上被家人叫走,就再没有了消息。 顾今朝在学堂上了半日学,过了晌午才得以下学,走出书院还遇见了秦凤崚,这家伙狠狠瞪了她一眼,拦住了她的去路。 她没有心情玩闹,也敛起了笑容:“二哥哥这是要干什么?” 一叫二哥哥了,秦凤崚顿时炸毛:“谁是你二哥哥!” 腿也快,说跑就跑了。 秦凤祤这兄弟两人,简直两个极端,凤祤对她的督促可谓尽心尽力,这小些的,不能理解景夫人为何离府,如今国公府中,那个秦洪生已经被秦淮远送了老家去,老太太哭闹两日也就那样了。 原本她就不喜欢景岚,如此恢复了从前没有儿媳妇的日子,也不知她心中所想,到底是高兴多一些,还是哀愁多一些,只不过,孙子孙女去给请安的时候,也打探打探景岚母子消息,小心翼翼的。 这都是从秦凤祤口中得知的,若问她娘,也悄悄问过,她娘肯定没有后悔。 眼看着秦凤崚的背影,才想起来秦凤祤今日要去翰林院,感怀他多日以来的帮助,想回去给他准备一份薄礼,也谢过他这为兄之道。 出了书院,乘车离去,沿着街头寻找书斋。 斋能有一排,随便找了一个下车,顾今朝精心挑了一个桃木镇纸,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桃花朵朵,十分文雅。 她看着喜欢,随手给了银钱买下放了怀里。 出来时候,车夫问她是不是直接回府,她记挂穆二,让他先赶车到中郎府去。 车到中郎府前,停在一边。 顾今朝下车,到门前来,中郎府府门紧闭,她绕了一圈到了后门处,上前看看,扬声喊了两嗓子,片刻之后,里面有人听见动静跑过来给她开了门。 都是平时相熟的小厮,今朝一手扶在门上,笑道:“你们二公子可在府里?今个怎么没去学堂啊!” 这小厮也不知根底,光是低着头:“回小郎君的话,我们二公子今个一直在府中,并未出去,昨晚上他回来以后就同我们大人去了祠堂,一早也没说去学堂的事。” 这是怎么的呢? 顾今朝推了他去:“那你去后院看看,给他叫出来,我有点事问他。” 这小厮忙是去了,府院当中,很是安静,今朝没有轻易进去,她和穆二来往频繁,已经引出不少口舌了,不想再多出流言。 后门处站了一会儿,脚步声起。 顾今朝探头看去,穆庭宇一身素衣,脸色苍白,大步走了过来。 他低着眉眼,整个人都恹恹地。 她一手扶着后门,一手掐腰,等他到了面前了,不由笑道:“喂!天下第一美少年!今个这是怎么了?可不像我认识的穆二了呢!” 穆庭宇站了她的面前来,抬眸间眸色已红:“今朝,别闹了。” 看这样子,真是出事了,顾今朝看着他,脸色也变了:“怎么了?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 少年回头,确保自家的小厮没有跟过来,这才开口:“我娘这才走了几个月,我哥哥他在边疆中了埋伏,穆家军溃不成军,大败。” 此时安慰也只能是口头抚慰一番了,今朝也觉言语无力,可又别无办法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只能重头来过。” 穆庭宇别开脸去,微扬着眼,才没让泪水掉落:“不,不能了,他没了,我哥哥他也没了。” 穆庭风没了? 穆王府没落之后,军队散成各部,多年来勉强维持着这仅剩的一点余力,长子穆庭风由此一死,错过这个机会只怕中郎府也再难翻身。 此时还能说什么,丧母之痛,丧兄之痛,连番的打击对于穆庭宇父子来说,都很致命。 顾今朝上前一步,伸手来牵穆二的手:“你……” 不想落了个空,少年后退一步,刻意避开了她。 他的目光甚至都也是躲着她的,不敢看她:“长公主早有与中郎府联姻之意,原本打算等我哥哥回来就去求亲,如今他没了,我爹说只能我去。我去了,夺了武状元,受了长公主扶持,穆家才能重新聚集旧部,为我哥哥报仇,我去了,才能重振家门……” 声音越来越轻,越来越轻,轻得最后都快听不清他说什么了。 可是,今朝懂了。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了。 心有不甘:“穆二,自古以来急功近利都没有好下场,你这是想好了?你要去吗?你要是去了的话,我就再也不能来找你了。” 第69章你说什么 日头偏了一偏,顾今朝 分卷阅读102 手里拿着那个镇纸,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。 积雪已经清了两旁,偶尔能有被她踢起的小石头,轻轻一用力就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,一共也没有多远的路,走到自家门前,不想进去。 转身往另外一条巷口去了,脚步慢慢。 她小的时候,喜欢小兔子小猫小狗,可惜一碰那些身上就起疙瘩,许久不下去。林家没有其他的孩子,林锦堂经常带着她上山下河的,她没有个宠物,就想要一个玩伴。 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,林家的祖母告诉她,如果阿娘生了弟弟妹妹,那她就有个伴了。 可她想要个哥哥,像穆二他哥哥那样的。 穆二的哥哥叫穆庭风,对穆二温柔得很。 她和穆二一起上墙爬树的,等快黑天时候,来宝来叫她,穆家呢,总是穆庭风来叫穆二。 穆二他哥哥真是好啊,每次都仔细给穆二身上的土拍掉,拉住他的手,跟他说一会回去,给他准备了什么好吃的,让他乖一些,不要惹阿娘生气。 今朝和来宝回去,就是在泥巴里打滚,她爹娘也只是一笑了之。 她一直都想要个好哥哥,后来她开始试探着叫那兄弟俩个大哥二哥,他们也都不怎在意,其实她心里很高兴,自此待穆二更亲厚一些。 穆二待她也是掏心掏肺,他总是爱笑,爹打了也笑,娘骂了也笑。 在那样的家里,他笑时最多。 几多时候,他也不怎笑了,成长的代价,如果就是失去,那又能得到什么。 长大了以后,就有太多的不得已,顾今朝一路低着头,到了府院门前抬头一看,竟是不知不觉走了林家来,自从爹娘分开之后,她还未回来过。 在门口站了一站,正是犹豫要不要进去,看门的小厮来回走动瞧见她了,一下子就冲了出来:“公子回来了?这么冷的天耳朵都冻红了,快进来!” 说着不由分说到门前把她推了进去。 这大嗓门进门就喊了起来,说是咱们今朝公子回来了,毕竟住了几年,都相熟,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,她也是五味杂陈。 林锦堂不在,春香月前给他生了个女儿,她阿娘还让人送了礼和些许银钱来。 到了院里,早有人去老太太面前送信了,今朝跟着从前认识的丫鬟往后院去,到了院中,就听见孩子的哭声,一声接过一声的。 她左右张望,小丫鬟跟她说,春香生了个女儿,她自己都带搭不理的,孩子一直都是奶娘看着,这两日肚子不好总是哭。 顾今朝长长叹了口气,进了老太太屋里。 这老太太才听说今朝来了,正要下地呢,见着人一掀帘子进来了,赶紧对她摆手:“快过来,给我瞧瞧,这都多长时间没见着了……” 平时只当断了关系,不来时候也不想,来了,一见到人,就湿了眼眶。 今朝上前,扶着她坐下了:“祖母……” 老太太见她依旧喊了自己祖母,更是红了眼:“好孩子,祖母都念着你多长时间了,给你做了百福衣,你也不来,鞋都做好几双了!” 顾今朝挨着她坐下,听见外面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,叹气:“祖母不是有了亲孙女,还想我的么?” 老太太哭笑不得,直抚着她脸:“竟说傻话,你娘是从林家出去了,可你一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,就是阿猫阿狗养久了还有个情分呢,何况是人,我们今朝是天下最好的孩子,祖母当然想你。” 或许,世间总没有两全,今朝靠进老太太怀里,红了眼:“祖母,我突然想,什么叫不得已呢,我爹和我娘和离,也有不得已吗?是不是人长大了以后,就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已和不得已呢?” 胸中苦闷无处诉说,在老太太面前靠了这么一靠,不禁落泪。 林老太太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:“诶呦,谁给今朝惹哭了?别哭了,世道轮回,从生老病死人就没办法掌握自己,人和人都不一样,是以太多不得已。” 她最近念佛,很有受益,揽住今朝在怀中轻轻安抚着,见她总不展颜,又晃了她肩头:“要不要看看小妹妹,让奶娘抱过来看看。” 顾今朝吸了吸鼻子,点头:“要。” 外面很冷,奶娘将孩子包好又仔细裹仔细了,才带了过来。 摊开襁褓,才还哭着的孩子,这会吮着手指头,睁大眼睛直蹬着小腿,可爱得紧。 老太太推着今朝:“你小时候一定比她好看,你摸摸,摸摸这小脸……” 一想到都是因为这个孩子,爹娘才和离,本来没有多大兴致,但是亲眼瞧见了,又觉不同,她伸手轻轻点着这孩子的小脸蛋,柔软得不可思议。 抬眸:“我爹呢,他喜欢吗?” 林老太太直笑着:“毕竟是自己的骨肉,他怎么能不喜欢?” 顾今朝再低头,小宝宝便入了眼。 男女之爱,多半就是这样的吧。 就是当年再恩爱,散时候那般懊悔,他得到了想要的,也算是一种抚慰吧。 慢慢的,随着时间的推移,认了命了,就会有新夫人,重新开始。 怪不得阿娘总说,情至深,则伤人,因为总要分开。 低头逗弄了一会儿孩子,心中那般痛竟似少了些许,和老太太说了会儿话,拿了她送的百福衣和鞋,包好了,提了手里才从林家出来。 时候不早了,顾今朝快步走回了新宅门前,门口停着一辆马车,车徽眼熟得很。 她肩一低,抬头走进。 一路走回自己屋里,才把包袱随手放了一边。 来宝给她打了温水,洗了手脸,回身就倒了榻上。 闭上眼睛,顾今朝有点累。 来宝来回走过,还十分不解:“今日这是怎么的了,了无生气的……” 今朝闭着眼哼哼着:“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,今天有点头疼,你出去把房门关上,我躺一会儿。” 来宝一口应下,才要走,突然想起什么,叫了她一声:“对了,刚才中郎府来了人,他家二公子让人送了点东西给你。” 顾今朝一下坐了起来:“在哪里?” 来宝往矮桌上指了一指:“喏,竹箱子里就是,好像还挺重,不知装了多少东西。” 说着走了出去将房门关好了。 今朝回头,矮桌上果然摆着一个竹箱,她爬了桌边,将整个箱子都抱了榻上来,果然很重。 打开,放在箱子最上面的,就是那只草兔子。 伸手拿出来放在掌心,回忆在脑海当中一幕幕闪过,有什么东西立即蓄集在了眼眶里,她一手点着兔子的短尾巴,扯着唇想笑,没笑出来:“顾小朝,他不要你了啊……” 有什么从眼底滚落,顾今朝将草兔子放了一边,又在箱子里翻腾。 里面真的装了很多东西,她给他 分卷阅读103 编的花环,已经变成了枯枝。 她送他的匕首,静静躺在一角,下面还放着各种玩意,都是平常一起时候给他的。 一样一样拿出来,看了又看,最后又一样一样放回了竹箱。 只留那只小兔子,就那么看着,也是喃喃出声:“顾小朝,看你那点出息,这有什么啊……” 房门微动,顾今朝一直盯着那只兔子,以为是来宝又回来了,并未回头:“我不是说了吗?我累了,我要躺一会儿。” 鼻音当中,已带了哭声。 脚步声不停,不似来宝,她蓦然回头,谢聿一身锦衣,走了过来。 脸上还有泪珠,顾今朝别开眼去:“你来干什么?” 中郎府失去了穆庭风这个顶梁柱,有意与公主府联姻,此事已有苗头,谢聿得了消息,即刻赶了来。 他几步走了榻边,低眸看着顾今朝。 她脸上还挂着两滴泪珠,双眼微红,扬着脸也看着他,不知那神色当中的几分倔强是给谁看,仿佛有巨石压了胸口,疼的却是他。 谢聿站了她的面前,目光扫过竹箱以及旁边的小草兔子。 伸手拿了过来,顾今朝偏脸看着他,已是哽咽出声:“你别碰它,那是我妹妹顾小朝。” 说话间,泪珠又是掉落,谢聿回眸,将小兔子放回她手里:“就那么难过?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不问问他去?问问他为何要往你心口上捅刀子?问问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送?” 顾今朝轻轻吸着鼻子:“我这么聪明的个人,当然知道他不来的道理,这样也好,这样也还好。” 或许来之前,还有庆幸。 见了她之后,只剩恼怒,恼怒那人让她痛,连着他的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。 面前的人儿眼也红,鼻尖也红,就这么看着,都手足无措。 再多的心计,隐瞒下来的所有事,在她面前都似不值一提,伸手抚在她脸上,就那么慢慢抹去泪珠,谢聿撩过她耳边的碎发,就连声音都轻柔得不可思议。 “不然,现在就告诉他,说你本是女子,或许还有余地。” “……” 顾今朝才还头脑发昏,闻听此言,蓦然抬眸。 所有浑浑噩噩消失殆尽,一下清醒了过来。 “你说什么?” 第7o章到我这来 “不然,现在就告诉他,说你本是女子,或许还有余地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 顾今朝一手撑着身体跳下地去,站了他的面前。 谢聿低眸看着她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不用问我,我已经知道了。” “你知道什么?” “知道你是个姑娘,还能是什么。” 百般试探,不想他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了,今朝跌坐回榻上,依旧看着他目光灼灼:“什么时候的事?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 她眸光漆黑,一脸戒备。 就知道会这样,谢聿坦然地看着她:“小时候,在你还小的时候跟我说过,后来在书院遇见时就想了起来,见你行为举止心生怀疑,百般试探当中已能确定了,你真是女子。” 顾今朝不由怔住:“我与你说的?怎么会?” 谢聿回身坐下,目光落在那竹箱之上:“怎么不会,你到现在也还是那个样子,喜欢谁就掏心掏肺,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了人。” 心情大起大落,此时已冷静不少,顾今朝身份败露,更多的是不安。 仿佛自己身上的一张皮被人掀开了去,她起身上前一步,小心翼翼瞥着他的神色:“我不入朝堂,也不去战场,只图安身,守住我阿娘和姑姑而已,我阿娘你知道的,若不是男儿身,怕早守不住这点家财了。” 细细看着他,就连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。 不想谢聿神色淡然,只是嗯了一声。 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试探着对他揖了一揖:“知我身份也未声张,多谢世子袒护。” 恭恭敬敬地,仿佛初见。 谢聿失笑,眼前的人儿和刚才哭鼻子的,仿佛不是一个人,她总是有很强的自愈能力,即使乱了心神,冷静下来也 是圆滑得很。 他又嗯了一声,目光浅浅,光只瞥着她。 多少念头在心里飘过,今朝期期艾艾往前站了站,见他丝毫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,挨着他就坐下了。 她双手揉了揉脸,似乎真的清醒过来了一样。 可即使这般,他也是垂眸:“男人心性,你当适当示弱,如若穆二知道你是女子,说不定能回头。” 顾今朝将脸边垂下来的碎发掖在了耳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:“何苦呢?他喜欢我时也不知我是男是女,不想拖泥带水断了这念想也不是因为男女的问题。穆伯伯说的没错,假如长公主有意拉拢穆家军,那联姻是最好的办法。穆二接连失去了两位亲人,此时最是伤心又不得不顶起大梁来,这般迫不得已已经够伤心了,何苦再去告诉他,他知道了岂不是更加为难?” 她甚至还晃着双腿,一副轻快模样。 谢聿看着她晃动的腿:“你真是一心为他。” 今朝也低下头去:“不,我只是很清楚,即使是我现在告诉了他,怕是也不能改变什么。” 她双手扶在腿上,手心里还抓着那只压扁了的草兔子,时日太多,草叶早就枯了,一折就断,此时兔子已是面目全非。 谢聿叹了口气,自她手中拿过这只兔子:“小可怜儿,不如我们出去吃酒?这样的日子,也当不醉不归。” 说着两手摆弄着这兔子,好生揪了揪。 不揪还好点,一揪草杆顿时散架了,他修也修不好,放了矮桌上面,耐心等着,静默了好半晌,顾今朝才是动了动,她站了起来,抬眼看着他:“世子待我这般上心,我心里毛毛的,能不能如实相告,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揭穿,现在要同我一起去吃酒,这是在安慰我?” 戒心顿起,看着他也是一脸防备。 谢聿定定看着她:“我说你就能信吗?” 今朝眨眼:“你……究竟为了什么?”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,才开口:“不为什么,不想看见你哭,若是非问究竟,大体是见识短,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,越是看着,就越喜欢罢!” 顾今朝错愕片刻,随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:“什么?世子莫不是在玩笑吧!” 谢聿也站了起来,大步到她面前,一手按了她的肩膀上,按了又按,与她擦肩:“当然是玩笑,你不会是相信了吧?景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,不过是不愿她跟你操心而已,走吧,去酒楼,早点整理好那些烂事,也好早点收心。” 走了几步,回过头来。 顾今朝还站在哪里,光只盯着他看,动也没动。 谢聿眸光微动:“还不走?难不成还要留在 分卷阅读104 府里,让别人都知道知道?” 当然是不想让阿娘跟着操心,本来就是个毫无结果的,悄悄过去才好。 她慢步上前,看着他的目光还惊疑未定。 谢聿只等她走过来到了眼下,静默片刻平复了些许怒气,磨了磨牙:“景夫人近日正为我配新良方,你最好别让她费神费心。” 不管什么事,真假也罢,总会有这样的怪圈。 一件事,说第一次的时候,因人都有戒心,是以难以令人相信。 但是戒心之后,往往她不相信的这件事,你再说一件不相干的,哪怕是假话,她也很容易接受,如果好言好语解释,依旧还是不能置信,但是你若恶言恶语的了,反倒更令人相信此事为真。 谢聿这么一说,才符合顾今朝认知的情理,她心神渐松,轻点着头:“你别告诉我娘。” 这就是要跟他一起出去了,谢聿再不看她,转身就走。 他脚步也快,几步到了门口。 房门一开,冷风顿时吹了进来,顾今朝两眼干涩,往外看了一眼,赶紧追了出来。 天边一抹火烧云,映着空中美景,谢聿下了石阶,站了一站,等房门关合,人走了自己身后,才出了这口恶气,淡淡道:“只此一日伤心,过了今日,就全忘了。” 她嗯了声。 他见她乖乖应下,松了口气,二人走出新宅,门口世子府的马车还在,谢聿侧立一边,让今朝上车。 二人先后上车,叮嘱了车夫赶车,车上还有人备着的炉火,双双近了些烤手。 马车渐渐驶离,他两个烤得两手滚热,顾今朝又是倾身,整个人都快到炉火前了,谢聿回身拿了帕子过来递了她的手上。 今朝低头擦着指尖:“多谢。” 谢聿扬眉:“光只说谢,你倒是好好谢一个。” 顾今朝稳了这么一稳,恢复不少精神:“谢,必须要谢,却不知世子喜欢什么呢,我这次一定好好谢谢世子,还请你饶了我这次吧!” 马车些微颠簸,谢聿想了下:“那只兔子,我从前也有一只,后来不知道哪去了,你给我重编一个。” 今朝并未细想,欣然点头:“就这点小事,没有问题,我阿娘花房当中有许多绿苗,回头我给你编一个大一点的,好好送到世子府去。” 谢聿嗯了声,算是应下。 马车走了一会儿,到了艳阳楼下,二人下车。 日头已经偏西了,顾今朝跟着谢聿上楼,楼里的伙计迎将出来,给两个人迎到楼上了。 三楼早有准备,整个楼上都没有闲杂人,临街的梅香苑里,酒菜都准备好了。 珠帘微动,谢聿走过去,亲手掀起了珠帘:“进。” 顾今朝低头走进,雅间当中,酒菜满桌,抬眸看着谢聿:“什么时候?都准备好了。” 谢聿放下珠帘,站了她的背后:“今日我做东,不醉不归。” 顾今朝快步上前:“好。” 坐了桌边,谢聿亲自拿了酒壶,今朝一手扶着矮窗,她俯身往下看了看,不由怔住。 自这艳阳楼上,能遥望许远,眼下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不远处的公主府,长街上人来人往,回头瞥着谢聿,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。 不过,都没有关系。 她也拿了酒壶来,二人相互为对方倒酒。 艳阳楼里安静得很,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车马声,顾今朝仰脸喝酒:“艳阳楼好像偏远了点。” 她刚才往下看的时候,表情微变,他都看在眼里。 谢聿直接道:“有一件事你说得对,即使你现在去告诉穆二,你是女子,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,他们需要的是能重振旗鼓的机会,与你是男是女并无干系,所以,你现在知道了?你没有长久做男子的野心,太傅门下也不稀罕,但像这样的机会,世上多少人趋之若鹜。你昨日掏心掏肺,今日不过这样的结果,当真可笑。来艳阳楼,就是让你亲眼看着,只怕中郎府都等不到晚上,就得来谈婚事了。” 顾今朝举起酒盏,一仰而尽:“就算是这样,穆二也是好的,他只是不得已,世子是想告诉我什么?我没有长公主那样的身家,所以争不过?” 谢聿并不喝酒,只是看着她,又提酒壶来给她倒酒:“我只是想告诉你,你掏心掏肺,给错了人!” 街上喧闹,艳阳楼下车马走过,马蹄声起。 那扬起的马鞭上,还有小铃铛,他往外瞥了一眼:“瞧瞧,来的是这么的快。” 顾今朝也是回头,公主府的门前,几个人长身而立,那少年微低着头,一身锦衣。 他哥哥的尸身还未到京,他此时跟随在中郎府众位叔伯身后,一眼就看见了。 她只看一眼,随即转过身来,背对着窗外。 举盏,笑:“真好,穆二要有媳妇儿了,我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连喝了几盏酒,润得嗓子清亮不少,当着谢聿的面,也不用遮掩了,实实在在喊了一嗓子:“诶呦!穆二要有媳妇儿了,高兴,来,我是真高兴!赶明我也再找一个,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媳妇儿!” 仰着脸面,看着房梁上挂着的五福粮袋,片刻之后轻微的脚步声走过身边,随即谢聿的那张俊脸就出现在了眼前,遮住了她的目光。 今朝头还枕着椅背,冷不丁他低着头,就这么入了眼底,浑身都僵住了。 谢聿眼帘微颤,眸光深邃:“有这么个人,你要不要同他一块试试?” 四目相对,这种姿势有些太过暧昧,顾今朝当即坐直。 谢聿也走了一边去。 她随着他的脚步略有不安:“谁啊?” 人已到了窗前,谢聿一手扶了窗棱上面,站了一站,才是回头:“要不,你到本世子这来?我给你说个媳妇儿,如何?” “……” 第71章瞎了眼了 窗前,那人背光。 恍惚跟了他去,站了他的面前。 他站了一站,才回头看她:“要不,你到本世子这来,我给你说个媳妇儿,如何?” 顾今朝扬着脸,再一次看着他:“你给我说个媳妇儿?谁呀?” 四目相对,谢聿垂眸看着她,眼帘微动:“再过来点。” 她虽然不明所以,还是往前蹭了蹭。 到他眼皮子底下了,才要开口,眼前暗了下,谢聿一低头,薄唇就落了她的额头上。 温热的唇,温热的呼吸。 惊雷也不过如此,顾今朝下意识后退两步:“世子莫拿我玩笑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 谢聿见她大惊失色指腹在窗棱上磨了磨:“你说什么意思?难道本世子还比不上穆家那小子了?” 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,别说是没醉,就是才有那么点的酒意也被吓醒了:“你……你这是在自荐枕席?啊不是自荐枕席就 分卷阅读105 是那个世子……这……这……我不明白,难道你看上我了?” 惊恐得看着他,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了。 谢聿倒是坦然,索性直白地点了点头:“嗯,你就当我瞎了眼,看中你这个没良心的。” “……” 一下睁开双眼,酒醉之前的点点滴滴都像做梦一样,在脑海当中反复出现。 顾今朝双手抚额,用力揉了揉,还有点头晕,矮桌上的烛火飘忽不定,屋里灯火昏暗,隔着窗纸往外看,似乎还是漆黑一片。 再往屋里看了眼,她已经回到了自己屋里。 艳阳楼里,谢聿竟然明着暗着和她说,要和她好? 尴尬得她不知说什么好,今朝回眸间瞥见酒菜,灵机一动与他说,不如两个人行酒令比个酒气,谁后醉倒就送另外一个人回府去,假如谢聿能送她回府,那她就认下他了。 别的不说,喝酒的话顾今朝很有底气,不过是想找了一个借口拒绝他,谁想到喝到最后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醉倒了,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。 艳阳楼的酒从来都是后劲大,但是怎么也没想到,会是这么个结果。 脑子里清明了些,抓过旁边薄衣穿上了,即刻掀开被子下地。 才穿上鞋子房门就开了,来宝提着灯走了进来,一眼看见她起身了,诶呀一声:“诶呀可是醒了,回来之后就这个睡呀,一直睡到现在,再不醒可要给你灌点醒酒汤了。” 顾今朝饥肠辘辘,精神还好:“还没亮天我怎么又饿了,我好像也没睡多久。” 来宝叹了口气,往外指了一指:“还没睡多久,半夜被世子送回来的,还是第一次见你醉成这样,这都第二天晚上了,整整一日一夜呢!” 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,今朝讪讪地笑笑,随即又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来宝:“世子送我回来的?他下车了吗?” 来宝摇头:“他并没有下车,是他身边的侍卫将你背回来的。” 没道理她都醉了,他还一点事没有。 既然没有下车,那他…… 她拉住来宝,接过灯来:“你们可见着世子了?他是不是也醉了?” 来宝白了她一眼,直摇着头:“别提了,怎么突然和世子出去喝酒了,你这一直睡还好些,世子回到世子府一直吐,听说白天也折腾好半天,晋王爷让人来请夫人去给他看的。” 谢聿从小身子不好,轻易都不会饮酒。 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,今朝叹了口气:“那我娘现在回来了吗?” 来宝摇头:“没有,一直没有回来。” 顾今朝提着灯来回在屋里踱着步,思来想去总不放心,这时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宿醉的头痛了,她向来不喜欢在一件事上纠结太久,站了片刻,这就往外面走。 “不管了,我过去看看。” 来宝追了她出来:“你去看什么啊,车马都没在府上,宵禁了!” 京中宵禁时,只有主街才有禁卫军巡夜,她走偏街小巷,身上还有世子府的信物,撞见了也不怕,心中念着不放心,到底是往出来了。 到了门口了,来宝拿了斗篷追过来才发现自己身穿薄衣。 顾今朝披上斗篷,肚子提灯,这就出了大门。 出了巷口一直快走,到了中郎府门前,她回头看了看,垂眸走过。 和她想的一样,光走偏街小巷没有遇见任何一个人,到了设防的主街上遇着巡夜的,只说是去世子府给世子送药方的,亲自被人送了世子府去。 世子府朱门紧闭,顾今朝在高墙边上溜边转悠着,不知疲惫。 猛然间,似乎想起些事来,她沿着高墙往后门走去,记忆当中仿佛给她开了一扇门,小时候她偷偷来找谢聿,似乎就这样一直这么走下去,印象当中有一棵高树。 她提着灯,到了世子府后门处,果然有一棵高树。 不知道这么多年了,为何还留着它,她将灯火吹灭藏了暗处,双手扒着树身这就爬了上去。 果然和记忆当中一样,顺着这棵大树有枝杈伸到世子府墙上,顾今朝身轻如燕,上了高墙猫着腰,紧紧抓着斗篷找了个落脚点,反身扒着墙身这就滑了下去。 她知道谢聿住在哪里,更是小心。 走上长廊了,忽然失笑,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,明明可以有许多借口过来看一看,非要跳什么墙,如果真的被人抓到了,真个是说不清。 身上的翻毛斗篷幸好是玄色的,在这夜色当中不易被人察觉,连带着自己都觉得可笑了。 更加坦然,脚步轻快许多。 当然了,立即被侍卫队撞个正着,顾今朝还未拿出信物,都未开口,那打头的侍卫提灯一照发现是她,上前抱拳,恭恭敬敬地点了头,比她先一步离开了。 她站了一站,不愿细想,赶紧去寻谢聿了。 后院里静静地,谢聿屋里还亮着灯,顾今朝快步上了石阶,先到窗前听了一听。 没听见有她阿娘的动静,这才到门前敲了敲。 屋里的丫鬟给开了门,她闪身而入,赶紧关上了门。 这丫鬟可不认识她,张口惊呼,惊得她一把给人嘴捂上了。 顾今朝可不敢放手,直在她耳边急急道:“别叫啊,我是景夫人的儿子,给世子送药来的,他醒了没有?如果醒了看见是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” 小丫鬟往里指了指,今朝挟着她往里走了走。 到了里间,一眼瞥见谢聿靠坐在软垫上,似乎听见脚步声了,也抬眸看着她。 他脸色苍白,长发垂在背后,眼边还有些许碎发,看着又添病色。 看见她这般模样进来的,他怔了怔,随即失笑:“你要来便来,挟持我府上丫鬟干什么?” 顾今朝忙放开这丫鬟,可是长长松了口气。 她大步上前,站了床前。 醉酒之后,她在榻上滚来滚去也滚了一整天多,双髻微松。 耳后掖着碎发,虽是粉黛未施,但是就是这么一张脸,看着也是少年英姿,精致容颜雌雄难辨。 这屋里太暖了些,走了一路更热。 顾今朝伸手解开斗篷,随手挂了一边,她看着谢聿,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想了下,才开口:“昨日是你送我回去的?” 谢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,给一边还惊慌失措的小丫鬟撵了出去,轻轻嗯了一声。 声音轻得不可思议,今朝就那么看着他:“其实吧,其实我昨天说的是玩笑话,心情不好想喝酒,但是这个吧……” 不等她说完,他已是打断了她:“并非玩笑,你这是输不起?” 她当然不是输不起,她觉得这是她的失误,是以无言以对。 谢聿神色淡淡地:“其实你昨天喝醉了之后,还干了一件事。” 分卷阅读106 顾今朝:“什么事?” 谢聿眸光微动,伸手挽起了袖子。 随着他的动作,能看见那小臂上还写着蝇头小字。 他一臂拦在胸前,让她看清上面的字迹,伸手点了点:“自己看。” 顾今朝更贴近了些,仔细看了眼,竟是她的字迹。 两行字:天成佳偶,同甘共苦。青山眉好,永结一心。 下面还落了今朝二字。 她眨着眼,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。 肯定是她写的,确实是她的字迹,但是这得喝多醉,才能在人家世子胳膊上写字,还写什么天成佳偶,永结一心,就是她自己看着,都觉得臊得慌。 抚额,头好像又疼了。 谢聿始终未动,可是让她看得清清楚楚,眼见着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,垂下了眼帘,也放下了袖子。 顾今朝干笑两声,很是尴尬:“哈,哈,这个……这个一洗就能洗得掉的吧!” 他蓦然抬眸,嗯了声。 再无言语,四目相对,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,连忙别开了脸去。 谢聿终究是叹了口气,淡淡道:“凡事不能强求,既然你连试试都不肯,那不如这样,现在就让我死心。就现在,你看着我,如果你说你厌恶我,已经厌恶到看一眼都不能,我听你亲口说,那昨日之事便就算了,从此阳关道独木桥,永不相见。” 顿时回眸,正撞见他沉沉目光。 那目光当中,有她的影子。 顾今朝:“……” 谢聿眸色更沉:“说吧。” 他绝色天成,恍惚之间,似乎回到了艳阳楼里。 他说:“你只当我瞎了眼。” 如今对着他这张脸,她如何说得出口。 正是这个时候,偏偏门口又有了脚步声,耳尖地听见是她阿娘和谢晋元往这屋来了,莫名地心虚,心都要飞出来了! 怎么办! 怎么办! 她左右看看,谢聿倒还是冷静,伸手拍了拍大床里侧:“躲上来。” 今朝:“……” 第72章必有好事 夜里风大,大雪过后,风也刺骨。 景岚穿了厚衣,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自制的带绳手套,两只手都插在里面,捂在一起,走也走不太快。才上了石阶,谢晋元尾随而来,叫住了她。 她站住,回头看着他,举着戴手套的手摆了一摆:“才回来?不用管我,我再最后看一眼孩子,这就回去了。” 谢晋元也上了石阶:“这个天气还来回跑什么,住下罢!” 景岚笑,抱臂:“喂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其实你挺厌恶我的吧,因为我嫁了又嫁,离了你也有别的男人,总之,大概原话我记不清了,大概是这个意思,所以咱们两个还是别往一块凑了,两看相厌呢!” 她向来小心眼,还记仇。 就是当年的一句话,也还记得。 男人皱眉:“两看相厌?本王也未婚娶,做了什么让你生厌的?” 景岚望天,夜空当中,星光黯淡,她实在不太喜欢这个时空,可惜也是回不去,认真想了下,她走过他身边,上前敲门,在他面前言语间总是那么直接了当:“你还不如正经婚娶,人伦正常,就那宫里里的贵妃,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,三番五次的,我看你得记挂一辈子了,你心里的白月光呀,这般牵扯不清的,真真令人生厌。” 门内无人响应,景岚上前推门,冷不防谢晋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她这手套很厚实,抓了手里一看,差点被她逗笑。 早在她第一次转身嫁人之后,他就该知道,她这个人,不回头。 还竟说些听不懂的话:“什么白月光?你又胡说八道,徐贵妃家里于我有恩,多加照看了下而已,而且现在聿儿的药膳还在调查当中……” 景岚最讨厌的就是宫里那位,听他口气轻描淡写地,更是恼怒,甩开了他手:“别碰我,我现在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,是你朱砂还是白砂用不着跟我解释,我进去看看,这就走了。” 说着一把推门房门,径直走了进去。 屋内很暖,谢晋元在门口站了片刻,也终究是叹了口气,房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了。 景岚进门,左右看看,也是疑惑:“怎么屋里都没有个人?” 没有人回答她,她脚步不快,再往里走,里屋也安静得很。 谢聿已经躺下了,白着一张脸,半阖着眼。 床前站着一人,身披斗篷,少年身姿可是眼熟得很。 景岚心里惊疑,走过去时多看了两眼,正赶上那人回头,娘两个视线一对上,今朝立即道:“阿!娘你可回来了,我来接你了!” 景岚瞧着她这打扮,的确是穿了厚衣服,没多想:“还接什么,阿娘这就回去了。” 说着上前,来看谢聿:“怎么样,现在还有反胃的感觉吗?” 谢聿看着她,淡淡地:“好很多了,多谢景夫人关心,其实今朝她今天来是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顾今朝已经干笑两声,打断了他的话:“哈,哈!对,阿娘,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看看世子,毕竟是因为我们打赌才喝酒来着,没想到他不胜酒力醉成这样,那什么,我输了他一个草兔子,回头我给他编一个送过来就是,没事,没别的事哈!” 说着赶紧低眉顺目地上前揖了一揖,正八经地应承道:“明天我就编一个草兔子给你送过来,明天就来。” 谢聿轻嗯了一声,不难为她了:“行吧,那我就等着了。” 景岚重新给他号脉,坐了一坐,也没什么事就起来了:“你这脾胃不好,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,还得好生调理,醉酒没有什么,过了今天晚上就应当没事了,歇着吧,我们回去了。” 顾今朝连忙来扶她娘:“嗯,时候不早了,咱们回去吧!” 谢聿看着她们母女两个,刚要起身,也被景岚按住了:“别起了,估计酒劲还没全散,歇着吧,你爹在门口,他送我们就行了。” 说着拉了今朝的手,娘两个往出走。 出了屋里,谢晋元果然在还在石阶上站着,他见了今朝也没想到,亲自送了她们上车,有心再解释一番,顾及到孩子在身边,都忍下了。 车上凉了许久了有点冷,顾今朝紧紧挨了阿娘身边,离开了世子府门前了还有点心惊胆战。 她打开斗篷,将阿娘和自己都裹住了。 在阿娘进门之前,谢聿拍了拍身侧,竟然想让她躲到床上去。 顾今朝则赶紧拿了挂起的斗篷穿了身上,假装才来,她可不想一会儿被人抓到,如果真是在谢聿床上被阿娘抓到了,他再在其中乱说,那可真就说不清了。 还好,阿娘似乎并未多想。 景岚伸手揽着她肩头,娘两个靠了一起,感觉暖和了一些:“今朝 分卷阅读107 ,等你大考结束后,不管结果怎么样,咱们离开京城怎么样?” 顾今朝诧异地抬头,有点不敢置信:“为什么?来的时候阿娘不是说要在这立足扎根吗?” 景岚叹了口气,也是唏嘘:“阿娘更想和你去游山玩水,银钱这种东西吧,挣多少也不多,一多了呢还有人惦记,阿娘这几年也是累了,想歇歇。” 花房今年才算真正完工,这两年阿娘一直在忙这个,今朝有点不大相信:“是发生什么事了吗?花房才完工呢,阿娘因为什么不开心,还想要去游山玩水,是因为国公府的事,还是因为春香生了孩子?” 景岚被她这般正经模样逗笑,笑了好半晌才握住了女儿的手:“说什么呢,春香生孩子了跟我有什么干系?我和国公府也不过一场交易,能有多少伤心,你阿娘不大在意这些个,散就散了,想那么多干什么?” 说到散了,今朝又觉伤心:“这些人里,阿娘最喜欢谁?是我爹吗?” 景岚笑笑,点头:“怎么突然又想问这个了?” 顾今朝环住她腰身,埋首在她怀中,很是失落:“就是想知道,阿娘和他们分开时候,难道不伤心的吗?一个散字说的那般轻松,可人非草木,心里肯定难过的吧!” 景岚伸手轻抚她脑后的碎发,轻轻叹气:“难过很正常啊,可是就有些人,一直牵着手走着走着也能走散。分开当然难过,可人活着就得往前看啊,实在捱不过这日子的话,那就赶紧再找一个,两个人在一起时候,总能好受一点,慢慢的,一个治愈一个,就不那么伤心了。” 她在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,顾今朝却从中听出些个别的来。 靠了阿娘怀里,才觉得微凉的心暖了一些。 心里那重如石头的东西,仿佛被人搬开了些,她以为她不会醉,可还是醉了。 醉生梦死之后,整整睡过了一天,早在那窗边看见穆二时候,还想着,要不要去找他,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他,要不要像谢聿说的那样,示弱,告诉他她就是个女儿家。 一边是理智,说即使去了,也未必改变什么结果。 一边是冲动,说还是去吧,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。 然而,她直接睡过去了。 现在想想,这样刚好,一夜无梦,顾今朝早早起了。 因为醉酒已经耽误一日没有去书院,今个可不能再耽误了,她吃了点东西,还没等走呢,来宝就过来说,秦凤祤来接她了,直问她为何又停学一天。 严师也不过如此,今朝赶紧去把镇纸找了出来拿在手里,背了书箱就出门了。 平时秦凤祤都在车上等他,今日也不知怎么了,早早下了车。 她赶紧将镇纸送了过去:“哥哥来得好早,刚巧给你准备了个小小礼物,不成敬意,请笑纳。” 秦凤祤伸手接了过来,让她上车。 镇纸是他喜欢的模样,他拿在手里,也是勾唇。 外面还冷,顾今朝把窗帘捂得严严实实,靠坐了一角,秦凤祤后一步上车,也拿了一枝缠糖出来,似乎很随意地递了她的面前。 今朝拿过去看看,来回在手里转着:“今个这是怎么了呢,怎么突然给我买糖了?” 秦凤祤想了下,淡然道:“呃……听说人在低谷的时候,吃点甜的,很快就会遇上好事,而且是大好事。” 真的是相当难得了,秦凤祤竟然也说得上这样的话了。 这可是今朝对他说过的话,当时就是随口说的,没想到被他拿来安慰自己了。 可是等等,他为什么要安慰自己? 今朝扬眉:“低谷?什么低谷?我自考才得了第一呢!” 一早他从父亲那里得知到,中郎府与公主府突然来往过密,似乎有联姻的打算,秦凤祤匆匆赶了来,浅浅目光在她脸上扫过,轻嗯了声。 他声音是真的很轻:“是为了祝贺你,可能只要吃一点,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吧!” 顾今朝从小喜甜,在他目光注视下,真是咬了一口。 很甜,心里也默念了几遍:“阿弥陀佛,今个会有好事的,一定会有的。” 到了书院门口,秦凤祤目送她下车,与她作别。 眼看着马车绝尘而去,顾今朝手里还拿着那根缠糖,甜的腻人,真希望…… 她心里默念着好事好事好事,可一转身,笑容立即垮了下去。 何老五手里不知捧了什么东西,正站在书院门口等着她。 硬着头皮走过去,也只能干笑着打了招呼。 第73章揉揉手罢 何老五手拿食盒,在书院门口一站,像个护院。 他今日穿着随意,光站着并未弯腰。 不弯腰的时候,还不能看出他那瘦骨嶙峋的模样,看着就像个和蔼的小老头,顾今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,上前好好打了招呼。 何老五果然是在等她,到了跟前了,他将手中食盒递给了她:“早起新做的芙蓉糕,世子命我给小郎君送一些过来,才出锅的,还热着。” 顾今朝左右看看,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了,才赶紧上前:“不必这么麻烦的,还请伯伯带回去吧,让别人看见了不好。” 何老五面不改色:“世子就知道小郎君不愿多带,特意包上了,既然是他一片心意,那就拿一包去,总算我也没白来。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,今朝也不好意思拒绝,只得点头:“那就多谢世子了,还请伯伯回去替我转告他,以后可别做这样的事了。” 食盒打开了,里面已经是包好了的糕点,顾今朝随便拿了一包出来,热乎的刚好暖手。 何老五自然是装听不懂,转身离去。 顾今朝单手托着芙蓉糕,香味飘散,似乎隔着纸包就能闻到它的香甜之气,这东西有点热,热得烫手,随手就想扔掉。 左右看看,竟是无人。 本来早上起来已经将他忘得干净了,不知怎么地,人没来,光是送了糕点来,就这般让人在意。人家好心好意送来的,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,到底还是拿住了。 进了学堂,下意识看向后座,穆庭宇并没有来。 不来也好,省得遇见了尴尬。 她快步走了过去,赶紧坐下。 芙蓉糕就放了案上,昨日未来,念及过往心里五味杂陈。 如果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,那还不如之前就明明白白与他说了,至今一句承诺一句喜欢都没说过,年少时候暧昧着的所有小事大事,仿佛在一瞬间时,消散了。 不想让阿娘知道,不想她们跟着她伤心。 生怕谢聿说出去,是以勉强以草兔为借口,先应了谢聿。 他应当听明白了,从书院下学之后可以去花房拿些绿杆……不知不觉出了神,就连身边走过人也没有察觉到。 穆庭宇 分卷阅读108 却是一直瞥着她才走过的,坐了她身后。 顾今朝昨日并未来学堂,无缘无故缺了一堂课,这是她弃考以来,从未有过的。 他无意间听人说起,早上在府中纠结了好半天,还是记挂就来了学堂。 不少同窗66续续也都来了,不断有人在今朝身边走过,她偶尔抬眼,后面的大个最后走进,完全是踩着钟声走进来的。 他到今朝跟前,伸手在案上点了点,嬉笑道:“顾今朝,今个这是带的什么呀,给穆二带的?” 平时她都爱叫穆二,同窗们还笑过他们。 顾今朝闻言瞪了他一眼:“趁我还未发火,赶紧滚~” 大个伸手来抢,更是笑得厉害:“我来看看,这是什么,闻着好香啊!” 他笑得太猥琐,动作之间被今朝抢先一步,她看着他这张脸,直觉不想让他碰到芙蓉糕,肘击逼退来人,回身差点打到背后的人。 一下撞到穆庭宇的目光,当即坐回之前的位置,手里的芙蓉糕更加烫手,一下跌落在了案上。 穆庭宇见她神色慌张,也看了眼那纸包:“给我的?” 没有所谓的真在一起过,也没有所谓的分开。 二人青梅竹马,一起长大,唯一能纪念那么些年的,只有那箱子东西。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,不可能一句话不说,顾今朝连忙将芙蓉糕按住了,干笑一声:“咳……不,不是。” 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笑了声:“我来的时候可瞧见了,世子府派人送来的,怎么能是给穆二的。” 今朝坐直了身体,这包芙蓉糕推了哪里都觉得碍眼。 身后再无动静,她在前面也是如坐针毡。 这种烦躁直到夫子来了,才好一些,一堂课结束了,好容易捱到夫子离开,赶紧大步走了出去。 身后脚步声起,仿佛是有人追着撵着一样,头也不敢回。 穆庭宇尾随其后,急急叫了她一声:“今朝!” 才出门口,顾今朝站住了。 她未回头,少年快步走了她的身后:“我跟我爹去了公主府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今朝微偏着身子,已是急急打断了他:“你去公主府跟我说什么?我不想听这个。” 其实本意也不是想说这个,但是他不想隐瞒,穆庭宇看着她侧颜,声音是越来越低:“我不想让你在别处听到,迟早知道,还是我告诉你才好。” 顾今朝回眸瞥了他一眼:“何必呢,咱们之间,本也没什么,别在意。” 说着再不等他,大步去了。 心中堵得慌,躲了后院来,静寂无人,才觉得好些。 站了藏下,扬脸望天,不经意楼上有人走过,惊得她退了好几步。 幸好没有人出来叫住她,否则这个时候谢聿要真在楼上,只怕她得疯。 心里慌得紧,在院子里走了一圈,又回了学堂。 穆庭宇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顾今朝沉下心来,认真听夫子讲学,芙蓉糕被她放了书箱当中,就这么过了半日,一直到下了学了,她和穆二也未说上一句话。 那芙蓉糕早就凉透了,收拾书箱的时候看见,心烦意乱拨了一旁。 早早收拾好了东西,离开了学堂。 下了石阶,何老五又侧立一旁,等着她。 顾今朝一见他就头疼,只能上前:“伯伯怎么又来了?” 何老五些微低着头:“世子让老奴来知会小郎君一声,今日楚国有使臣到访,他回来可能晚些,若有空就去世子府等他一等。” 他不回来才好呢,世子世子世子是无处不在。 顾今朝点头应下,略有些不大耐烦了:“知道了,以后不要来书院找我,我会去世子府的。” 何老五连连应下:“失礼失礼。” 这不是失礼的事,今朝没法解释这个,她背好书箱了,眼见着穆二也出来了,赶紧往出走。 何老五尾随其后,脚步匆匆:“世子也是一心讨你喜欢,小郎君喜欢吃什么玩什么,他一时还拿不太准……”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,落后几步的穆庭宇听个正着。 顾今朝回头瞥见他们两个,更是心烦:“他讨我喜欢干什么,你别跟着我,别说了……” 何老五偏还要跟着,才要上前,少年自后面追过来,一把扯住他胳臂。 本就是老手,早有防备,身子一拧避了开来。 穆庭宇大步上前,当即横栏在他与今朝中间,一手还做防护模样:“她说不想让你跟着她了?没有听见吗?” 顾今朝连忙拽住他:“没事,我没事,你别管了。” 穆二如何能不管,还将她护在身后:“世子府什么时候欺压人都欺负到书院来了……” 真是个一团乱,顾今朝自他身后探出头来,抱着他一边胳膊看向何老五了:“伯伯别在意,他什么都不知道,咱们走吧,走吧!” 少年力气向来都比她大,但是如此被她抱着胳膊,竟是动弹不得。 何老五没有动,目光透过他们两个,却看向了他们背后,忙是低头:“世子。” 顾今朝蓦然回头,几乎是下意识的,这就放开了穆二的手臂,侧立一旁赶紧站好了,才回头。 谢聿身后跟着两个侍卫,不知什么时候到的,目光灼灼,正盯着她眉眼。 穆庭宇不知今朝为何那么怕世子了,登时皱眉。 谢聿站在几丈开外,未动。 顾今朝瞥着穆二,见他脸色惊疑未定的,赶紧先一步上前,快步走了过去。 到了跟前了,谢聿才是开口:“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,所以本世子也不与他计较了。” 今朝是真怕穆二与他杠上了吃亏,可不等她开口,谢聿就知道她心中想什么了,她可是松了口气:“那走吧,我与你一起走。” 谢聿未动:“你同我一起走?去哪里?” 她赶紧上前,伸手来推着他,想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:“不是说要我给你编兔子吗?这就去,也省的再去找你了。” 一推就走了,谢聿脚步不快,与她并肩而行:“那个不急,今日楚国使臣到访,还送来了质子渊,人都说楚国人又高又壮,第一次见到这么秀美的少年可要把你比下去了,要不要过去看看?” 二人一起走着,可把穆二抛在了身后,少年听着他们两个言语之间那般相熟模样,不由抿唇。 一听什么秀美少年,只要不是单独和谢聿在一起就好。顾今朝的兴致果然被提起了些来,出了书院,立即随着谢聿上了世子府的马车,马车徐徐而动,颠簸了片刻,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,却是往郊外去的路。 回眸看着谢聿,这口气立即又瘪了下去:“世子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什么美少年么,怎么往郊外来了。” 本来就是说说而已,故意给穆二听的。 分卷阅读109 谢聿与她坐在一边,听见她问了眼帘一动,顿时抬眸:“质子可是随便见的?再说他美不美与你何干?” 这贼船似乎上来了就下不去,顾今朝看着他,真是无语:“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去?” 谢聿坦然道:“本来还以为要晚上才能回来,没想到这么快,既是这样,那就去花房吧,现在就去采些花花草草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。” 些微一颠簸,两个人挨得又近了些,说话间谢聿又伸手到她面前,定定盯着她眉眼:“手疼,给我揉揉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她才一迟疑,谢聿便卷了袖子,让她看见手腕处的淤青:“看看,喝醉了力气可大了,抓着我不放,非要在胳膊上写字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顾今朝干笑两声,赶紧给他袖子放了下来,握住他手,可是放轻了动作,揉了又揉。 第74章恭喜夫人 花房温暖,可和谢聿一起,当真是如坐针毡。 顾今朝采了一些花花草草,借口说肚子疼要回家躺一会儿,人就给她送回来了。 还好,他没较真。 一路颠簸,马车才到了新宅门前,顾今朝捂着肚子就下了车。 她还背了书箱,跺着脚侧立一旁。 窗帘微掀着,能看见些许谢聿的侧颜,看不出喜怒,他侧身过来瞥了她一眼。 今朝双手拉动肩带,远远看着他,小心翼翼地:“世子还有事?” 他瞥着她眉眼,想躲着他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看不出来。 目光在她身上扫过,到底还是放下了窗帘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。 马车渐渐驶离,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。 什么都没说才好,她双手拢在袖中,转身进了院中。 门口和往常一样,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,院中却大不一样,一进门就站住了。 通往后院的园门处十几个带刀侍卫,看那般深衣装束,竟是京中的禁卫军。自家的小厮见她回来了,连忙凑了过来,抓住了她胳膊:“也不知道今日来了什么贵客,夫人不许声张。” 既然不许声张,那理当无事。 顾今朝说了句知道了,也奔了后院去。 当然了,她被人拦了下来。 幸好景岚及时赶到,给她拽走了,才避免发生了冲突,今朝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,转身跟了阿娘走,才想起姑姑应当在后院里。 才走开几步,忙站住了:“阿娘,什么人来的,我姑姑呢?” 景岚紧紧握着她的手,走得更快:“你是不知道,你姑姑最近清醒了,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,不用担心她,等一会儿人走了,咱们再去后院。” 顾今朝还稍有迟疑:“谁来了?” 景岚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,二人先行避开,到了前堂休息。 到了前堂,丫鬟都撵了出去,今朝亲自给阿娘倒茶,景岚直说没事没事的,可她双手来捧茶碗,竟也隐隐抖着手,就连动作都小心翼翼的。 人的下意识行为,往往就暴露出她的内心。 顾今朝不知来龙去脉,站了阿娘的身后,轻抚她的肩头,缓解她的恐慌:“阿娘,太子和姑姑要说什么事,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?” 太多的事情也瞒不住,景岚放下茶碗,想了下抓住她的手握了握:“你姑姑说太子长得像你姑父时,我也没太在意,你也知道,你姑姑神智不好,有时候也总是幻想很多。没想到阴差阳错的,去了趟东宫,可谓是得见天颜,那东宫之前的主子,长得是很像你姑父,如今他已不在人世了,此事不能深究。皇家的事情,其中多少烂事谁能知道,太子登门拜访,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。” 万万也没想到,阿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。 她姑父,就是姑姑口中的李郎,当年在淮地时要入赘进顾家,说是家中有兄有姐,但是不受宠爱,想脱了家来,他可是托了府尹大人作保,真个和姑姑成亲了。 刚成亲人就走了,至今没有下落。 这么多年了,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,就像她爹那样,十有**是不在了。 不过留个念想而已,可没想到这个念想突然变成了什么先太子,有些不敢置信,更觉荒谬。 怪不得阿娘说以后要离开京中,跟皇室牵扯到一起的话,日子如何能太平下来,她怔了一怔,坐回桌边,这会儿功夫实在难捱,就把书箱当中的花花草草都拿出来摆在了桌上。 景岚抿了几口茶了,站起来来来回回踱着步。 顾今朝心也不静,不过还算冷静,她将采来的草杆和花儿分开,两手拧了一起开始编结小兔子,动作飞快:“阿娘,稍安勿躁,姑姑都神智不清了,再怎么也不会难为她的吧,更何况如今虽身在京中,但是天都变了,人在高处,一般不会搭理咱们的。” 景岚嗯了声,站住了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可你姑姑她……算了什么事顺其自然。” 今朝低着头,不知不觉一回神发现草杆在手里已经变成了个小草筐。 真是哭笑不得,只能继续完成了,真个编了个小小的筐。 她心灵手巧,再编兔子的时候,就编了个立着的,回头找了根同色的细绳将小筐固定在这兔子的背后,打眼一看,这是一只背着小筐的兔子。 做好了之后,自己都啧啧称奇。 入了神之后,时间就过得快了,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过去了,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,今朝才要起身,被阿娘按住。 景岚不让她去:“我去看看,你在这等着。” 说着快步到了门前,将门打开了一条缝。 果然是太子李煜从后院走了过来,禁卫军拥簇着他到前院来,景岚赶紧出去相送。 李煜似有话交代,三言两语和她说完,转身往后门处去了。 顾今朝快步到了门前,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,开门就冲了出去,她惦记着姑姑,一路跑到后院去,正遇着出来的来宝。 问了她,说是姑姑哭了一会儿,到底给太子人哭走了,这会儿洗了脸,敷脸呢! 今朝急忙进了屋里去,翠环给房门关上了,在门口守着。 到了里面,容华已经躺下了。 景岚常常自制一些敷脸的花草,说是能美肌消肿,顾今朝和姑姑得空时候也会敷一些。走了榻前了,看见姑姑脸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,可是松了口气。 “姑姑,他来干什么了?” “今朝?” 顾容华整个脸上都敷着东西,闭着眼。 她伸手摸到今朝手腕抓了手里,扯过来让她坐下:“没事,你别管了,什么事都没有,放心吧。” 说话间景岚也走进来了:“容华,怎么样?” 说着走了榻前来,一瞧着她脸没忍住笑了:“看来是没什么事,没事我就放心了。” 分卷阅读110 容华拍着旁边让她坐下:“嗯,女人么,强硬时候混犟犟,软弱时候哭啼啼,他能有什么办法,我听不懂他说什么,一直把他哭走了到头。” 景岚是哭笑不得:“能哭这么长时间的人,估计也没有谁了,不佩服也不行。” 容华抬眸看看,见今朝一直盯着自己,忙推了她一把:“今朝,你去前边给我拿些泡澡的花瓣来,一会我再泡一泡,浑身紧,累了。” 顾今朝一口应下,这就往出走。 耳边都是阿娘和姑姑说的闲话,出了屋了,有心在门口偷听些什么,翠环又送了她出来,走远了,房门才关上了。 屋里的景岚等她走远了,才抓住容华的手:“你这支开她的借口,也太随意了些,那孩子肯定听得出来的。” 容华嗯了声,不甚在意:“没事,她那么聪明,说什么借口都一样的,她向来懂事,暂时瞒她两天,省得多生事端,过两天太子如果再来,想瞒也瞒不住。” 景岚嗯了声:“那倒是,刚才她问我,我与她说了些没要紧的支吾过去了。怎么样,太子来问什么,可有些眉目了,他都说了什么?” 容华叹了口气,拉了她低头,这就贴了她耳边低语起来。 顾今朝出了后院,脚步就慢下来了。 回了前堂发了会呆,很明显,姑姑和阿娘是想支开她,就像阿娘说的那样,其中多少事,怕她年少跟着操心。可人虽年少,怎能不挂在心头。 回眸间瞥见桌上的兔子,又抓了草杆来编。 不知不觉又编了一个花环,手边上的花儿都插编了进去,手头上动作不休,心中猛然一动。 谢聿与太子那般关系,如果旁敲侧击,兴许能有什么线索。 打定主意了,手上动作更快,花环上的花儿掐了长杆,修整了下扎手的地方,连同小兔子都放了一起。既然送人家的礼物,总不能这么空手拿去,回头在堂前走了一圈,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匹配的东西装,转身出了屋里。 回到自己屋里也是好一顿翻腾,好容易找了一个锦盒,又怕压了兔子,少不得懊恼。 她从前送给穆二的箱子还在角落里放着,走了跟前想翻开看看,手都摸了箱盖上,总归是叹了口气,站了起来。来宝见她一会儿一翻腾,一会儿一叹气地,在门口看着她,直说她中邪了。 的确是中邪了,抄手拿了锦盒往出走,想把花环放里面,单手捧了兔子去就是。 才走到前院,就听见堂前有爽朗的女人笑声。 她才走开这么片刻功夫,竟是不知,前堂又有了客人,还是个女人? 快步上前,顾今朝推门而入,抬眼一看,不由怔住了。 阿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,堂前坐着一个头戴红花的老妇人,她妆容夸张,分明已有五十多岁了,偏又往年轻了扮。白着个脸,一双红唇一开一合地,笑声朗朗。 是个媒婆,今朝不由皱眉。 一脚门里,一脚门外,阿娘应付着她,两人说着话,刚好入耳。 “俗话说的好,无媒不成婚,今个老身来景夫人府上,可是给夫人送喜来了!恭喜夫人,贺喜夫人,大喜呀!” “哦,给我送喜来了?那我且听听,有什么喜?” “夫人别忙啊,从前婚事几多回那都是从前的事了,日子还得往前看不是?老身今个给景夫人说合的这家,夫人也认识,那可是与你十分相配,他少年得志,官运亨通,如今府中什么都不缺,单单缺了个夫人。” “您就别绕圈子了,说吧,谁啊?” “中郎府穆大人呀,他几个月前不是没了夫人么?等到孝期一满,那想进门的姑娘还不是大把大把的?夫人先下手为强,还是旧相识,他蛮中意你,也能得个先机。” 关上门了,顾今朝才要上前,闻听此言,一下站住了。 中郎府此时怕是浮在水面的一缕水草,逮到什么挂什么。 想到穆二,更是五味杂陈。 她看向阿娘,心在胸腔当中横跳。 景岚乐不可支,随手在锦袋当中摸出一块碎银来,抓过那媒婆的手,将碎银塞了她手里去:“既然来一回,总不能让空手空口回去,这点心意就当我孝敬您的,至于这个喜呀,我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顾今朝身后那才关上的房门,咣当一声被人踢开了。 寒风夹杂着来人的怒意,可真叫一个冷。 第75章靠了一靠 “……这点心意当我孝敬您的,至于这个喜呀,我……” 背后冷风微卷,房门咣当一声开了。 顾今朝才要上前,目光当中,能看见阿娘回过眸来,她唇边尽是笑意,眼底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,只不过些许情绪,在见到来人时候,脸上笑意凝结,失望在脸上一闪而过,未说完的话也消音在了心肺当中。 今朝回头,林锦堂大步走过她的身边,直直走了那媒婆面前,伸手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外拖,吓得妇人吱哇怪叫,抓了他胳膊,只求着他。 男人额角青筋毕露,手上力气不小:“干什么?欺这府上没有个男人主事?来给谁说亲,你再说说我来听听?” 妇人被他拖着,直往外走:“林大人饶命啊,老身不过是受人所托,受人所托啊!” 林锦堂不管她那个,一直拎出了门,还十分恼怒:“再敢上门,看不打断腿!” 吵吵嚷嚷给人拎走了,景岚却是未动。 顾今朝走到桌前,将锦盒放了桌上,将花环放置其中,试探着看向阿娘:“阿娘,这么快就有媒人上门了?这次总要好好挑挑的吧!” 景岚伸手扶髻,目光一直盯着门口,略有失望:“也许吧,这样也好没意思。” 今朝不明所以,也回头看了两眼。 很快,林锦堂去而复返,匆匆赶回来重新关上了门。 他走到景岚面前,依旧一脸怒意:“你该不会是应了吧?” 景岚情绪还处于失落当中,见他到了跟前质问,脾气也上来了,抬眸瞥着林锦堂,腾地站了起来:“我应与不应,与你有什么干系?嗯?” 她声音不就不大,可即使这样,林锦堂的气势一下消失殆尽,后退了一步,支吾起来,声音也轻了许多:“没、没什么干系,我就来看看,你是不知道中郎府出了什么事,他家的婚事,那对你是有所图,爷俩个算计你一个,你可千万不能应!” 顾今朝张口欲言,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穆家夫人没了,穆家大哥也没了。 他们有他们的伤痛,但是这个时候找了媒婆来上门提及婚事,就连林锦堂都看得出来其中要害,阿娘如何能不知道的呢。 她张口想为穆二辩解一下,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。 林锦堂还要说什么,却被景岚打断,她抱臂以对 分卷阅读111 ,扬着脸看着他:“你是怎么知道媒婆来我这了?” 林锦堂坦然道:“才在中郎府,那妇人过去领了赏银,三言两语闲杂提及,没想到穆大哥与我兄弟十几年,心思竟然如此歹毒,此番闹翻了,以后兄弟再没的做。” 这时候的男人,大多会有一种一日我妻,终身我妻的错觉。 景岚抽手推了他一把,也是没有好气了:“关你什么事,谁让你来的……” 林锦堂力气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,可她一碰他身上,他浑身就软了一样,一推就推走了,男人的那点心思根本也遮掩不住,当中今朝的面不好说,就磨磨蹭蹭,期期艾艾蹭着地面,一小步一小步往出走。 到了门口了,又是站住了:“那个什么……我想……我想喝口茶。” 景岚哭笑不得,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招待他了:“喝茶啊,喝茶回家喝去,让春香给你倒。” 林锦堂见她开口还是不饶人的,也不恼,依旧赖着不想走:“要不,要不你还是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被景岚一把推了出去。 她站在门口,伸手来关房门:“那些话你多留着跟春香说说,别在我面前说那些。” 说着房门一下关合上了,吱呀一声。 门外的,与她做了几年夫妻,还是了解她的,知道她这般模样,内心里还是恼了的,想到她对穆家着恼,多少放了点心,趁早先走了。 别说他察觉到了,顾今朝也感受到了,阿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来。 堂前一侧架上摆着个小镜子,她走过去拿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,眉峰紧皱。 今朝将锦盒放了一边,上前:“阿娘看什么,这几年阿娘的脸都没变过,一直都像我的小姐姐,可了不得了,再过几年我长大了,阿娘要还是这模样,那我以后会不会比阿娘先老?” 她故意逗阿娘开心,也果然逗得她笑了。 景岚放下镜子,回手拍了她一下:“别胡说,让别人听见可要笑死了。” 顾今朝想着刚才的媒婆,冷静得很:“其实我爹说的没错,穆家现在失去了穆庭风这个顶梁柱,如同受了重创一样,穆伯伯孝期未过,着了媒婆上门提亲也是太心急了些。” 她微低着头,景岚赫然失笑:“我看你和穆二倒是说得来,经常在一块玩,我还以为你会喜欢……” 今朝忙是摇头:“不喜欢,阿娘我不喜欢,我希望阿娘以后再成亲,一定是找了个能托付的人,而不是随意地只为了有利可图。” 景岚也不辩解,只是唏嘘。 再回头,镜中的自己眼角似有碎纹了,伸手刮了刮,到底还是叹了口气:“以前这么想过,现在不想了,我也不是怀春少女,非找什么值得托付的人,这世上啊,哪有那么多值得托付的人。” 话音才落,房门又动。 她顿时回头,眸光微动。 却是翠环敲了门,推门而入,进门就来叫景岚去后院,容华惦念着前院的事,找她过去说话。 应了一声,景岚抬手将小镜子放回架子上。 今朝见她脸上,似有哀伤之意,赶紧过来扶她:“阿娘,别想太多了,总会遇见对你好的人,总会遇见的。” 景岚往出走,今日媒婆上门提亲,正戳到她心口上。 长长地叹息,到了门口还是伸手抿了下碎发,迎着寒风去往后院去了。 眼看着她背影在面前一点点远去,顾今朝心中强压下来的怒火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! 她顾不上要去世子府给送东西,回手关上了房门。 外面天寒地冻,一时恼怒冲出家门,才觉寒冷,今朝穿着薄衫,脚步匆匆。 千百个念头在心头转过,她甚至跑了起来,心跳得厉害,已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,一路疾奔到了中郎府的后门处,咣咣上前敲门。 很快,一个小厮过来说话。 原本都是认识的,顾今朝扬声道:“把你们二公子叫来,我有话对他说!” 她平常太爱笑了,此时一冷着脸,都知道是真有事,赶紧去了。 等了片刻,指尖冰凉。 穆庭宇匆匆走来,此时他已经换上的素衣,一身的白。 后门处的小门还关着,只能从门板的缝隙当中看见来人,少年走上前来,一手扶了后门,回头让小厮一边去了。 才要开门,顾今朝已经在外面扶住了。 她不叫他开,两手扳着小门:“穆二,你知道吗?今日有媒婆上我家提亲了,要把我娘说给你爹,你可知道这件事?” 少年沉默片刻:“……” 今朝恼怒:“我问你知道不知道?” 他这才回道:“知道,我爹说是阿娘生前安排好了的。” 顾今朝放下小门,伸脚踹了两下,尤不解气:“这种事,你为何不拦着你爹?难不成你还乐于见成?你想以后也来当我继兄?” 穆二垂眸,眼底微痛。 他不知道阿娘从前竟然有这样的心思,也才知道他爹已经让媒婆过去了,想阻止已然来不及,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,想着,或许命该如此。 如果能变成一家人,至少每日都能得见,不过是他一点私心罢了。 这番话,又怎么说得出口。 他沉默以对,顾今朝一怒之下,还是将小门打开了,她冲上前去,揪住他的领口,几乎是磨着牙的:“我阿娘的银钱都是留给我的,你们家那么想要,为何不从我下手?哪怕你就跟我说一声,说你需要招兵买马,也算你利落一回,偏偏要打她主意,为什么?嗯?” 她比他矮一些,少年低着头,看着她那无比熟悉的脸,眼帘微动,却不说话。 她恨恨将人推开,胸口些微起伏,好半晌才平复下来:“算了,穆二……无缘不必强求,你且回去早早劝说你爹,莫打我阿娘主意,你也是,有朝一日,你有了别人,愿你前程似锦,得偿所愿。” 说着转身就走,暗巷当中,冷风吹过衣衫,冰冰地凉。 穆二即刻追了出来,他见她衣衫单薄,边走边脱了外衫来,可大步追到她身后了,抓住人手腕,想给她披上,人轻易就挣脱了。 再转身时候,二人都红了眼。 少年顾不得自己穿的也少,将外衫递到她面前:“天冷,仔细身子……” 顾今朝却一把拂开,目光灼灼:“千不该万不该,你们府上不该打我娘的主意,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!” 她回身再走,穆庭宇举着外衫的手,还停在半空。 一步比一步重,一步比一步冷。 顾今朝当街走了好半晌,胸口梗着的那口气还没顺下去。 手脚冰凉,实在冷得紧了,才往回走。 到了自家门前,一眼瞥见世子府的马车停了门前。 这个时候,谁也不想见,本想避开,可车上 分卷阅读112 的人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她,何老五几步追过来,请她过去说话。 只得平复了下,走了过去。 门帘一动不动隔绝了内外两重天,顾今朝上前见礼,叫了声世子,可惜无人应答。 她回头看向何老五,何老五往里指了指。 今日顾今朝实在没有什么心气耐心,见谢聿不理她,这就上了车。 掀开车帘,谢聿微垂着眼帘,端端坐在一侧。 她叹了口气,还是乖乖坐了他的身侧去。 谢聿见她动作,才抬眼:“你怎么上车了?” 顾今朝懒得应付那些枝叶,凡事都想快些解决:“山不来就我,只好来就山。” 他淡淡冷笑带着冬日的冷冽:“只怕,你才是那座山吧!” 在外面还不觉得,到了车上,才觉得冻手冻脚,今朝跺着脚,也呵着手:“什么山不山的,小兔子我编好了,你在这等着我,我进去给你拿。” 说着使劲搓了搓手,起身要走。 她脸色苍白,手都直抖着。 谢聿更是皱眉,伸手扯住她胳膊,直接让她又跌坐回了原处。 她顿时回眸:“怎么……” 车里温度一下窜得好高,谢聿单手解开领口,连着外衫边上的腰带,以及内里。 顾今朝不明所以,正是惊疑未定,诧异地看着他。 他动作也快,不消片刻就将里衣都扯开了些,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手,当即扯了自己怀里来。 温热甚至是滚烫的身躯,顾今朝身子前倾,整个人都快扑到他怀里了。 两手按在他腰背上,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冰块。 仰脸看着他,所有疼痛和寒冷似乎都有了个倒流之处,到底是于心不忍,今朝眨眼:“你……你不冷吗?” 偏这个人,还拢起衣衫,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。 明明是他拉她过来的,可此时这个姿势却像是她故意赖着抱着他腰身一样。 他身躯也热,为她暖着手,又似乎暖了很多地方。 顾今朝心神一松,到底是叹了口气,往他身上靠了一靠。 第76章徐贵妃妃 屋内灯光稍暖,榻上美人侧卧。 有的时候人总是这样奇怪,总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,独自去消化内心里,说不出口的情绪。 世子府里如同往常一样,这一日与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。 记挂着太子的事,今朝与谢聿来到了这里。 此时,屋里没有任何人,只有她一个人,霸占了半个榻面。 男女之事本来就懵懵懂懂,冰天雪地当中的一抹温暖,犹如雪中送炭,更觉分外暧昧。 谢聿从不与人亲近,他也从来未对别人做过此事。 让人去拿了兔子和锦盒出来,带着今朝就回了世子府。 她低着头,只说又累又冷,到屋里寻了被裹了身上就歪了榻上。 顾今朝瑟瑟发着抖,脸色苍白。 她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,越发地以弱示人,眼巴巴看着谢聿,眼帘轻颤。 谢聿让五叔将手炉点上,他亲自给倒了热水,送了今朝面前:“喝点热水,暖暖心口。” 今朝故意解释了下:“今天心情不好,实在不想回家,要是让阿娘知道了,只怕她也跟着担心我,借世子府宝地歇息片刻,平复平复我再回去。” 她和穆二的事,的确伤神,谢聿不疑有他:“嗯,随你坐。” 顾今朝喝了碗热水,心里暖流微恙,抬眼瞥见谢聿就在身侧还站着,往后缩了缩腿,在自己身边拍了拍:“世子也坐吧,我占了你的榻,还让你站着,心里过意不去。” 今日她倒是亲厚一些,谢聿回身坐下,正好五叔将手炉拿了过来,他接过来试试温度可以,才转身交给今朝,让她捂着手。 顾今朝这会已经暖和过来不少了,回眸看着谢聿脸色,又将手炉推了他的面前:“我看你脸色也不好,你也暖暖吧,怎么突然又到我家门前等着我,不是说了吗,小兔子编好了,我亲自送过来。” 谢聿没有接,光只瞥着她:“有事才去的,路过。” 今朝哦了声,也没细问,非将手炉塞了他手里,撇下薄被跳了下去:“我给你看看,今天可不光是一只兔子,我还给你做了一个花环,一直说给你做个花环,三番几次都没成,今日插了花,很好看的。” 说着到门口桌边将锦盒和那背着小筐的兔子一股脑都拿了过来。 谢聿怀里捂着手炉,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。 小兔子先放了他的身边,顾今朝点着兔子背后的小草筐,让他看:“我加了小草筐,有没有觉得很像我,将来我得了空,就背个小筐,浪迹天涯去。” 说着将锦盒打开了来,将里面的花环也拿了出来,亲手戴了他头顶。 谢聿抬眸,眼前还垂下些许细叶,他本就颜好,被这花环一衬,更是英美非常。 不过,这会他的心情实在不美:“无事献殷勤……” 话说一半,还瞥着她。 顾今朝抱臂,后退两步,还仔细盯着他的脸:“什么叫无事献殷勤?世子待我好,无以回报,编这么两个小东西,能算的了什么呢!” 她向来嘴甜,可谢聿却是敏感地察觉出两分刻意来。 毕竟还是了解她的,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变换心意,更是皱眉:“有事直说,别绕圈子。” 他这个人,戒心实在是太大,想绕圈子,怕也得被他识破,今朝站了他的面前,看着他半真半假说道:“今个太子殿下又来造访了,姑姑神智不好,却不知他三番两次地来,到底干什么来了,我问阿娘,阿娘什么都不说,我想着你和他从来要好,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呃帮我打探一番?” 谢聿蓦地抬眸,摘下花环,随手放了矮桌上:“倒是好算计。” 他面色不虞,面无表情地瞥着她:“可惜你打错了算盘,你我之间,本来就已生疏,更不可能再做交易。” 做交易怎么了? 顾今朝伸手解下腰间的牛角匕首来,单手递到他的面前:“那如果我非想知道呢,世子不会言而无信吧?” 显然,她想用匕首来换情报。 谢聿更恼,怒目:“此乃你我信物,你敢再拿它换不相干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是将匕首拍在了他的腿上:“行了,你说想跟我好,又不肯帮我,什么信物,我不要了,世子高门深院,我们一干平民可不敢高攀,告辞!” 说着转身就走,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留。 房门咣地一声打开,何老五站在门外,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顾今朝已是大步去了。 他赶紧进了屋里来。 一个手炉在地上倒着,谢聿脸色冷峻,手里拿着个牛角匕首,垂着眼帘一动不动。 何老五 分卷阅读113 忙是上前:“顾小郎君才走,我让人备车去送了。” 谢聿嗯了声,站了起来。 矮桌上还摆着那只兔子,他浅浅目光一扫而过,不由抿唇。 顾今朝这个没良心的,借故与他斗气,如果应了帮忙,那么她继续与他周旋,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难事等着他。如果不应,愤而离开,只怕是早有预谋,借机摆脱。 来回在屋里踱着步,何老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:“徐老太医被晋王爷请了来,都在书房呢,药膳和补药的方子都给了他,眼下景夫人标记的册子他还未见过,还等他再比对比对?” 屋里烛火昏暗,只门前灯多些,较亮。 谢聿脚步缓缓,嗯了声:“既然将老太医请了来,那他是对宫里那个生了疑心。” 主子们的事,不能妄论。 何老五闭口不言,光是慢慢跟着走。 片刻,谢聿回眸:“提灯,我过去看看,即使是亲孙女,徐老太医德高望重想必也不能包庇谁。” 何老五赶紧提灯走在前面,主仆两个这就走了出去。 侍卫队分散开来,其中有那么两个直跟着谢聿,到了书房门口,又守在了门外。 谢聿上前敲门,很快,得知是他过来了,有人在里面给开了门。 谢晋元和老太医还在桌前比对药膳,不出所料,他比对出来的汤药分量和景岚的如出一辙,谢聿上前见礼,对于徐家的这个老太医,还是很尊重的。 已经比对出一部分了,谢晋元面色阴沉,侧坐一旁。 徐老太医眉心紧皱:“这方子看似大补,实则亏气,许多赤脚郎中都信不得,胡乱开药,调理身子的方子能是谁都能开的吗?瞧瞧……瞧瞧这……” 谢聿心中冷笑,才要提及景夫人的调理膳食,门口侍卫忽然来报,说是景夫人求见。 谢晋元亲自拿了景岚的册子递到老太医面前,连忙命人去请。 谢聿坐了一边,手里犹自摆弄着那个匕首,不消片刻,院中便有了轻微的脚步声,房门微动,小丫鬟带进来个女子。 她身穿锦衣,外披黑绒斗篷,因戴着帽子遮掩得严实些,只能看见半张脸。 即使是这半张脸,也能分辨,的确与景夫人有相像的地方。 但是却不是她。 来人肩动,玉手自斗篷下伸出来摘下了帽子,露出了她的脸。 徐老太医一眼瞥见不由皱眉:“淑宁,你怎么出的宫?可真是胡闹。” 谢晋元脸色顿变,女子身披斗篷,似是瘫软在地,眼帘一动,泪珠这就滚落了下来:“我有什么办法,几次请了哥哥去,他都不见我了,到了门前,若非是报上那女子名姓,恐怕连大门都不得进,我孤苦一人在宫里头,就连皇帝都许了诺了,让哥哥好生照顾我,谁想到物是人非,他有了别人了,再不想管我了……” 说话间,已是掩面哭泣,双肩抖动不停。 谢聿冷眼旁观,从她进门就已是认出她来,宫里头那个不可说贵妃,就连皇帝都忍她三分的。 若是从前,只怕她一哭,谢晋元都要上前。 今日见了泪珠子,他更有厌色,直接将药膳单子往前推了一推:“好,你来得正好,这些药膳汤药方子都是你一手推成,今个咱们就来说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,聿儿是你的亲外甥,当着他的面,也当着老太医的面,给世子府一个交代。” 亲外甥,谢聿蓦然抬眸,重重目光落了徐淑宁身上。 她犹自不知,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腿一动,满是泥污的鞋一下掉落下来。 就像是没站住一样,她整个人也跌坐回地上,狼狈不堪:“哥哥说的什么话,聿儿当然是我的亲外甥,我疼他还来不及,找了多少御医给他合的方子,我一心为了那死去的妹妹,为了聿儿,你……你说这话,是真伤人……你们……我一个人在宫里十几年了,我又为的谁?难不成是为了我自个儿?” 真真是又怒又恼又急又气,眸光当中,一片雾气,泪光盈满眼眶,娇滴滴,即刻恼羞成怒。 第77章你想的美 烛火跳着火花,徐老太医侧坐桌旁。 徐贵妃瘫坐在地,梨花带雨是一脸泪水,她平日锦衣华服,吃穿用度都极其讲究,何时这么狼狈过? 谢晋元视若无睹,只目光沉沉:“老太医也看见了,这方子就经淑宁一手,多年来,御医们给聿儿的,药方都经她手。” 徐淑宁跪行几步,到了老太医身前,伏身在他膝前:“祖父可要给孙女做主啊,宜宁还在世时,姐妹情深,她最是护着我了。聿儿是她唯一的骨血,如今她不在了,我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?药膳也是御医们多方促成,祖父也知道,我一小就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,对什么药什么方子只是耳熏目染知道一二,他口口声声指我蛇蝎心肠,当真太令人难过!” 她并未嚎啕大哭,也并非小声啜泣,只是一字一句,哽咽着,说出这些话,既委屈又愤恨,既无助又伤心。 徐老太医悠悠叹了口气:“这话说的并非假话,宜宁还在世时,你们就知道,我在那个孙女一小就机灵,对花花草草更有见解得了我的真传。淑宁性子软,一小身子不好,药方都不识全的。” 听闻此言,徐淑宁强忍泪水:“祖父您是不知,一打宜宁过世了,晋元哥哥对我更是凉薄,他原是我的未婚夫,怎个和我妹妹纠缠不清?我心善也心软,想这宜宁过世了,外甥还小,不与他计较前尘往事了。如今我在宫里,我撑不起徐家的天,也撑不动了,没想他对我怎么样,但是,这般怀疑我,我实在是忍不了了……” 听她三番五次提起徐宜宁,谢晋元的脸色更是沉了:“事到如今,也不得不与太医说一声,即便是宜宁之死,也有待查证,当年事并非意外那般简单。” 女人回眸,更觉悲切:“含沙射影的,当着我的面,这是干什么,为何不直接对我祖父说,就是我害死了我妹妹,我害死了原本要进宫的妹妹,她百般不愿进宫,我为了她为了徐家,舍了我自己,成全她,难道我反过来还要害她?那既然如此当初我替她干什么,直接让她进宫好了,哪有后面这些事呢!若不是……若不是她对你有了情意……” 谢晋元赫然站了起来:“当年多少事早已说不清了,你若不是许了东宫,我自然依着承诺娶你过府,徐家于我有恩,可徐家悔婚在前,我与宜宁在后,如今这等生分我知道是因为她,但她有什么?若不是因为选秀,也早娶了她了!” 当年自己的两个孙女,婚事都让人操碎了心。 徐老太医自知理亏,沉默不语。 正说着话,外面有人敲门。 谢晋元怒意未消,对着门外扬声怒吼:“滚!” 门外侍卫知道厉害 分卷阅读114 ,忙是说道:“王爷,景夫人府上来了个……” 话未说完,男人大步上前,直接走了出去。 片刻之后,他去而复返。 进门便恼:“宫里已经使了人,你且留下与老太医一起对药方,明日再送你回去。” 说着,又看向谢聿:“贵妃在此,你看顾好了。” 他行色匆匆,伸手抓了一边的大氅,转身要走,徐淑宁连忙爬起,追过来,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,狠狠扯住了,到他面前拦住了他。 她眼底还有泪,此时脸边尽是碎发,双眼红肿:“谢晋元,你不能这么对我,从前过往,是非对错都随着宜宁的死一笔勾销了。如今她已不在了,你答应了她的,要照顾我一辈子的,我早就听说了,因着京中那个景夫人,你丢了魂了,她一嫁再嫁,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,干什么去?你要是这就去见她,那就带我去,也让我瞧瞧,这女人到底什么模样,竟然这么厉害,勾得你日日寝食难安的!” 谢晋元高抬袖,重重拂袖轻而易举地摔开了她的手去:“今日老太医在此对药,你既然来了,便一起对对药单,我只这么一个儿子,但凡有丁点差错,定不饶你。” “你!” 他语气也重了些,顾不上再看她脸色,披上大氅,赶紧出了书房。 谢聿冷眼旁观,何老五上前两步,在他耳边耳语:“今日中郎府那穆家,让媒婆去了景夫人府上说亲,想是这件事,王爷定是去景夫人那了。” 谢聿不由皱眉,从中可知,穆家这是真急了,从前穆庭风还在,长公主有意联姻,也是想拉拢他们。如今穆家军受了重创,急需扩充,如果在充不起来,只怕婚事也不能成。只不过景夫人那般精明的人,岂能为那一穆夫人的虚名,而双手奉上家财。 他从小就知道,谢晋元对景夫人有意,还无意间偷听过他们对话,景夫人说是因为她长得和他娘有些相像,所以他爹才对她有意,但是她不想替代别人,只做正室,不做侧小。 而且,那时候还是林锦堂的妻子,她说她这个人,不喜回头,哪怕离开了林锦堂,也不会再回头入晋王府。 如今她离了秦家,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。 她与一般女子不同,不必担心她会嫁过来,如果真要嫁过来的话,那可真是要让人头疼了。 回头,嘱咐了五叔,让人继续关注后续,这就站起来。 徐淑宁已经回了桌边,低头看着对比的药膳:“这有什么不妥吗?” 老太医细心给她纠正:“这两味不能放在一起,现在太医院都是谁主事,方子谁开的,合着药膳吃,当真胡闹,若不是发现及时,人还能有命在?” 此时女人已经擦了泪,还红着眼:“此事还需调查一番,不然我担了害人的名还好说,聿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,我怎么对得起宜宁……” 一说又要落泪,谢聿冷冷瞥着她,若不是碍于老太医在,只怕早就动怒了。 女人吸着鼻子,见他神色,也到他身边来,直哽咽着:“聿儿,从前你爹不让我说,也不让我们认你,只因为你娘,她是我的亲妹妹,因为有了你,徐谢俩家断了往来。后来你娘意外去了,我们家更是恨你爹,如今十几年过去了,你娘若是知道你爹他因一个什么不相干的女人神魂颠倒的,都不顾看好你,只怕也要恨他的……” 似无意提及景夫人了,说了两句,又是落泪。 女人的眼泪,有时候就是武器,可惜谢聿无感。 徐淑宁过来拉他手:“我原本就是你姨母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然打断了她:“我娘原本就是个无名之人,不知她姓甚名谁,连个名姓都没有的人,如何能有姐妹,贵妃金贵,不敢高攀。”‘ 他向来横来横去,东宫太子还要让他三分。 徐淑宁见他神色,软硬不吃,更是抖着手指了他,也是较弱,还不等说出个一二三来,竟是软软倒了下去…… 谢晋元骑马而行,一路疾驰到了新宅门前,大门紧闭。 他上前敲门,片刻之后一个小厮打开了一条缝,就在门缝当中看着他,十分忐忑:“不是小的不给王爷开门,实在是我们夫人今日累了,说是谁也不见,让关了门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谢晋元已将大门推开,欺身挤了进来。 这小厮知他身份,也不敢嚷嚷,就一路跟着他身后:“夫人在屋里,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吧,王爷还是……还是……” 男人冷冷回眸,吓得他也不敢再拦。 脚步匆匆,进了后院之后,谢晋元直奔景岚屋里,到了门前,推门推不开,又咣咣敲门:“开门!开门!” 片刻之后,景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,她亲自给开了门,抱臂侧立一边。 男人进门,随手关上房门,一眼瞥见她光穿着中衣裤,怒气消散了大半,随手解下大氅来给她披,可惜被她一把推开,丝毫不领情。 景岚瞪他:“刚从外面进来的,一身凉气,你离我远点。” 谢晋元跟着她往里走,还有恼意:“才离了秦家几天,就有媒婆上门了,中郎府如今大不如从前,穆家需要的钱财,你该不会傻的去添坑吧?” 想是才得知了消息来了,景岚慢慢踱到里面火炉旁,弯腰添柴:“关你什么事?我愿嫁就嫁,愿给就给,银钱没了可以挣,知心人难遇一回。” 她故意说得含糊,谢晋元关心则乱,大步上前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直给人扯了回来。 景岚随着他动作踉跄一下,差点撞进他怀里,伸手抵着他胸前,不由恼怒:“怎么?我说错了?说错了我就再说一遍,我想嫁就嫁,跟你有什么干系!” 她脾气向来火辣,谢晋元不愿与她争执,理智还在,言语还轻:“胡闹,简直胡闹,十几年了,就算是和我怄气,也该消气了,聿儿和今朝都这么大了,还要分什么对错不成?不论如何,穆家你不能嫁,不光是他,以后除了本王,谁都不许。” 景岚大力挣脱,他怕伤了她,这就放开了她。 念及往事,景岚更是冷笑,后退了两步:“谢晋元,我并非是开始就这么怨恨,想当年,我有今朝,你有谢聿,我见那孩子生的好看也很喜欢他。还帮着你照看了许久,能遇见你满心欢喜,以为好日子来了,能安安稳稳过剩下的岁月,谁想到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,你为了谢聿他娘不愿给我名分,一开始就是你将我推开的,哦,现在你说回头就回头,你说不让我嫁我就不嫁?怎么?我不嫁他们还要嫁你不成?” 她向来记仇,当年不欢而散走得也是决然。 谢晋元早已经领教过了,此时见她恼怒,还有怨恨,更是上前:“那有何不可?你若愿意,本王愿八抬大轿来求娶。” 分卷阅读115 万万没有想到,一怒之下说的话,他竟然应了。 景岚愣住,随即更怒:“啊呸!美的你!我嫁谁也不嫁你!” “……” 屋里女人的怒骂声渐渐声大,谢晋元从来不与她计较,自然也是忍了,然后轻声哄着,烛火跳着火花,自窗外看着两个人的身影,慢慢由远到近了些,顾今朝蹑手蹑脚地下了石阶。 她原本是来问太子的事,在世子府故意恼怒,一来是真想知道太子的目的,谢聿未应,她心中暗喜,借故发了一通脾气,想与他断了干系。此时才到院中就看见谢晋元进了阿娘的屋子,没想到听到他们吵架,阿娘竟然说出那样一番话来。 在林锦堂之前,阿娘的那任丈夫,她当然没有印象。 问了阿娘,阿娘也总是支吾过去,没想到竟然是谢聿他爹,只不过没名没分未成姻缘! 其实在她看来,既然能从那时一直守着阿娘,时至今日已十几年了,这等情意已属难得,她更愿意阿娘能得到这样的姻缘,一想到谢聿,更觉得此事大可促成。 如果阿娘真是嫁了谢晋元,那么谢聿,就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吧! 光是想着,已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,一下笑出声来。 在院子里暗处站了一会儿,被冻得手脚冰凉,轻跺着脚,一直盯着那扇窗,想等着谢晋元出来,到时候她就去劝劝,顺便打探一下阿娘的心意。 没想到,她站了好半晌,谢晋元非但没有出来,屋里灯还被吹灭了。 第78章双手赞成 天亮了,早起烧的地龙还没热上来,屋里有些冷。 女人睡得正熟,裸着的肩头上点点红痕,身边人伸臂揽着她,才一动,她就醒了,睁开眼睛看见他正盯着自己,顿时又没好气了。 景岚翻了身,背对着他:“你最好快些走,让今朝看见,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。” 谢晋元坐了起来,将被角给她掖好:“有什么好解释的,你嫁过来就是最好的解释,不然在孩子心里,只会觉得我是坏人。” 她冷哼一声,不以为然:“想都别想,我不嫁。” 话音才落,男人扳过她的身子,来刮她的脸:“心是口非,你明明也很想我,明明喜欢本王。” 景岚嗤笑一声,将他推开:“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,难道还要挨个都嫁过去看看合适不合适?这京里头我是住够了,保不准什么时候,就走了,可不想见你们这些臭男人了。”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,谢晋元只当她还跟自己闹别扭,并未在意。 穿了衣衫,下床时还俯身下来,还在她肩头吮了两口。 可真是是太长时间没在一起,这一夜可谓折腾死个人了,男人一碰到她身子也是控制不住,又浅到深,口舌慢慢又到她腰腹处了,景岚浑身酸痛,躲过去将人推开,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冷空气当中,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遮住了。 一动也不想动,她不耐烦睁开眼睛,瞪着他:“你属狗的啊,就知道啃。” 谢晋元在她唇上吮了两口:“别闹了,我好好准备一下,过了这个冬天就成亲。” 抬眼还想骂他两句解解恨,可入目的是那双眼睛,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一张脸,此时看着,眼角竟然已经有了细纹,微怔之余,鬼使神差的,景岚竟然嗯了一声。 还带着起床气,嗓音慵懒。 谢晋元勾唇笑了,抵着她鼻尖蹭了两下:“乖,你既然应了,那不许反悔,这次定不叫你失望,以后谁再敢轻看你,本王就拔了他们舌头,打断他们腿……” 他一笑时,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,分明也才不到四十,岁月可真是无情。 景岚心中唏嘘,伸手在他眼角轻轻抚过:“晋元,我老了吗?” 她仰着脸,眼中都是他。 男人抓住她手尖,放了唇边轻吻:“老什么,我看你这辈子是不能老了,总觉得还是当初模样,现在虽然是圆滑了些,但也遮不住你那泼辣劲,越是这样的人,越是不会老,反而是我,看着聿儿一日日长大,惊觉十几年过去了,竟然是这么过去了,想起来那时……自然也是无比懊恼……” 说着,拥了拥她,真是唏嘘不已。 许是昨晚上才缠绵过,此时再想推开他,竟是于心不忍。 也坐起穿衣,才犹豫着要不要留了他一起吃早饭,谢晋元主动提及了世子府那两个人来:“昨天晚上徐贵妃擅自离宫,虽然皇帝是睁一眼闭一眼,但此事不能随便对待,我得早些回去,老太医已经在比对药膳了,如果真是她敢害我聿儿,这等蛇蝎心肠,当真是留她不得。” 当年闹得那么不愉快,也与宫里那个贵妃有关。 景岚始终咽不下那口气,腾地坐了起来:“谢晋元,你且自重,如若叫我知道你还对她有什么心思,那今生今世,我都不可能再见你了,你们那点前尘往事我都知道,就算是谢聿他亲娘在世,怕也根本不会有托你照顾她姐姐的那样遗言。” 她向来恩怨明了,谢晋元沉默片刻,拿过她的外衫给她披上:“或许你说得对,根本没有那样的遗言。” “当然没有,按你说的,聿儿他娘也是敢爱敢恨的主儿,她躲了选秀和你生情,本来就姐妹反目了,临终之时不交代人好好待她儿子,反倒叫人嘱咐你好好照顾她姐姐,这事没假才怪!” 景岚回身穿衣,他搭了把手:“是了,我竟没想过。” 女人的小心思,当然女人更了解。 景岚穿了衣裙,伸脚,谢晋元亲自提了鞋来给她穿。 他动作稍缓,半晌才是试探着看她,仔细瞥着她的眉眼:“岚儿,你十八岁之前的事,当真是一样也不记得了吗?” 景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:“不是十八,大概是十五六吧,嗯,不记得了。” 说的废话,她再之前的记忆,就是穿越之前的现代时光,谁知道这副身子到底都干过什么事,她只记得是顾容华救了她回去,因为看起来两个人年纪相仿,顾家那善良的两口子就把她也当女儿养了。 其实是十八,谢晋元握了她的手,轻叹了口气:“没关系,不记得就不记得了,以后大好的时光,你同我一起,可不许再将我忘了。” 他这话中有话,景岚解释了几次,都还是恼:“我说过了,别再把我当成谁,我谁也不是,我就是景岚,与别人都不相干的!” 见她神色,他不再提及,只目光深邃,这失而复得的心,越发的深情。 谢晋元在屋里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,这才离开,时间还早,景岚亲自送了他出去,二人多年不在一起,冷不丁心意相通了些,也有不舍。 送了到门前,外面天冷,谢晋元摆了手,让她先回,她站了一站,让他先走。 他不走,她 分卷阅读116 也不走的,一站又站了片刻,好半晌了,景岚强给人撵走了,这才回头。 一进大门,冷不防少年从旁边跳了出来:“诶呦,你先走,你先走的,阿娘这是掉了蜜罐子里喽,我看这个人还真不错,挺知道疼人的,要不阿娘就嫁了他得了,我双手赞成!” 景岚失笑,捂住心口:“兔崽子,吓了我一跳,你双手赞成什么,别胡说!” 今朝嘻嘻笑着,一把抱着她胳膊:“阿娘,我可看见了,他这是昨天晚上来的,都没走,别人不知道阿娘,我可知道,要是一点心意没有,你怎么会留他?” 景岚回手点了她额头上面:“鬼精灵,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!” 顾今朝抱着她胳膊和她撒娇:“阿娘,你说实话,是不是以前你说那个打仗没了的爹爹,就是他,你说出来是糊弄我的吧?嗯?” 景岚想了下,如今今朝也大了,用不着瞒着了,就不在意了:“嗯,那时候没成亲,娘呕这口气才那么说的,其实成亲不成亲我不在意,但是这个世道,还有你和容华呢,总不能让你们跟着被指指点点,要说呢,当年也是年轻气性大,要知道他这一个心眼的,我早给他扳过来了!” 母女一起往里走,今朝一听一过,直跟着她:“那现在也还不晚,至少,他不会贪图你什么,真心相待的话,我觉得这样最好。我就希望能有个人疼着阿娘,护着阿娘。” 景岚一脸笑意,只往前走。 今朝紧跟着她:“怎么样,阿娘,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?”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上心,景岚回眸,直瞪着她:“不怎么样,你娘我成亲两回,失败两回,没那心了!” 诶? 日头还没出来,时间还早,进了院子,顾今朝赶紧跟了她娘去,娘两个说了会话,景岚要去花房早早收拾了东西,让人备车。 家里只有这么一辆车,阿娘要去花房了,她只能跟着上车,好捎去书院。 不过今朝再想套话,也套不出来了,她满心还想再打探打探太子的事,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的,阿娘也滴水不漏,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 乘车到了书院,顾今朝背了书箱下车。 挥手作别,娘俩个都心情大好,来了早了,一遍钟声还没响过,今朝走到学堂门口,没等进去先看见了穆庭宇。 不知道他来这么早干什么,除了他学堂里竟然一个别人也没有,她回身避过,才要离开一转身差点撞了一人身上,吓得她后退一步,正好躲了学堂里面来了! 何老五脚步也轻,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她身后。 这会一站稳,他双手捧着一物,已到了眼前。 “顾小郎君,世子命老奴给匕首送了来,千万收下,可别再欧气了。” 背后穆二目光如炬,顾今朝没有去接:“回去告诉你们世子,东西我不会收了……” 听她这么一说,何老五更是急,急的往东边指了一指:“诶呀,小郎君快收了吧,世子去了那边,他应了,应了!” 应了? 大喜以后想起阿娘来,才伸出的手立即又缩了回来。 “……” 第79章见好就收 学堂当中,少年已经站了起来。 顾今朝已经察觉到了他那如火的目光,本就尴尬。 可是何老五见她不收匕首,已是急了,他往东边指了一指,知道他向来聪慧,定能知道世子是去了东宫了,口口声声说是应了,再将匕首双手送到今朝的面前来。 谢聿去了东宫了,是帮她打探消息去了? 今朝大喜,随即想起阿娘和谢晋元的那般亲密,下意识又缩回了手来。 何老五才要再劝,穆庭宇已是走了过来,他目光灼灼,横栏在二人中间,将顾今朝遮在了身后:“老管事,既然人不想收什么匕首,那就给世子带回去吧,不要难为人的吧?” 少年立在身前,若是从前,她定然心生欢喜。 此时看着穆庭宇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,难受得紧。 物是人非,青梅竹马,最后也抵不过一个名利场,说不遗憾是假的,可这种失去当中,还夹杂着愤怒,若不见他,心中还好受些,此时他就在眼前,自然怨恨。 何老五站直了身子,才要再上前来,顾今朝已经从穆二身后窜了出来。 她大步上前,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,一把将匕首抓在了手里:“好,回去告诉你们世子,信物我收下了。” 何老五当即怔住,随即躬身告退。 顾今朝拿了匕首又挂了腰间,她转身走到自己位置,先行坐了下来。 很快,少年也快步到了面前,学堂还没有别人,穆庭宇双手拄在案上,定定看着她:“今朝,虽然我们不能……但我也不想看你沉沦下去,你阿娘只你一个儿子,你迟早要娶妻生子,还是不要和世子厮混在一起了吧?” 不光是世子,只要想到她站在别人身旁,都心痛。 只不过,这是其中一个比较像样的借口了,看着她,目光当中带了多少疼痛说不出口,穆庭宇紧紧扣着手指,恨不能作天作地这就将她带走。 顾今朝也看着他:“穆二,你不用训练的吗?咱们这么见面感觉真是尴尬,幸好我很快要去乙学了,以后我的事,你不要管,好吗?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叫他穆二,又是什么时候,她眼中的那团光亮暗淡了下去呢! 少年心如刀绞,盯着她说不出话来。 是了,以后不管她和谁在一块,他都再管不着了。 大力捶了案面,穆庭宇回身走了自己座位上坐好,从小一起长大,多少年都和她的笑脸一起度过,他双手抱头,低下来额头抵着案面上面。 往事一幕幕浮过眼前,阿娘的离世,哥哥的没有归途,中郎府的大梁,他父亲的期许和失望,仿佛是一夜之间全压在了他身上。 他不知所措,甚至,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。 直到看见今朝,他光只是看着她,整个人都好像被人劈成了无数块,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,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,可他还是连她都不能有。 红了眼,点点心碎落了下来。 一有空就早早来学堂,哪怕只是看着她,已成了奢侈,一旦中郎府去路已定,顾今朝离开了丙学,那么只怕是想见一面,都难了。 穆庭宇抬起脸来,伸手戳着今朝的后背。 他轻轻点了点,目光殷切。 可惜她没有回头,顾今朝叹了口气,扬声道:“穆二,我得背书了,自考很难,没有太傅推荐,我只能碰运气了。” 当初,她为了他,放弃了大考。 昨日种种犹在眼前,少年更是抿唇,好半晌才嗯了一声。 顾今朝真个背起书来,她心神难安 分卷阅读117 ,唯有背书才能让心平静下来,书箱当中还有淡淡的香气,芙蓉糕的味道还在,让人忽视不掉。 不多一回儿,学堂当中,66续续进了些别的同窗,有相熟的与她们两个说着话,二人粉饰太平都嗯啊敷衍着说了两句话,幸好无人在意,各坐了各的。 上了半日课,今朝沉下心来,一直没有回头。 下学时候,也不知道谁能来接,早早出了学堂,时间还早,书院门前停了许多车马,她背着书箱站了一旁,左右张望也没瞧见自家的人。 只好等了一等,片刻之后,一辆马车停了面前。 窗帘掀着,穆庭宇定定看着她:“没有人接你?来,我顺路给你捎回去。” 这一次,可真的是顺路捎带了,可即便如此,顾今朝还是摇了摇头:“不用了,我再等等。” 他只觉无力,高高将窗帘掀了起来,露出了车上的赵玘来:“真的是顺路,也顺路把赵玘捎回去,你们两个,住的都那么近,很方便的。” 几乎已经是哀求着她了,目光当中,满满地恳切。 赵玘也往窗边凑了过来,看见今朝连连摆手:“诶,你们这是怎么了?闹别扭了?多大人了啊还闹别扭,赶紧上车,发生什么事了,说出来我给你们调解调解。” 顾今朝还要推脱,这姑娘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。 连推带拽,非给她推了车边来,她也只得上了车。 穆庭宇自己靠坐了一侧,赵玘拉着今朝坐了对面,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,从来没什么嫌隙。 此时看着这两个别扭模样,赵玘真心想调解一下,上车了就是笑:“小时候啊,你们两个打架,每次也都是来找我,我一说就和好了,瞧瞧瞧瞧,长大了怎么还这样?说说吧,到底是怎么了?” 今朝忙说没事,穆庭宇光是看着她,沉默不言。 赵玘笑,伸手一边抓了今朝的手,一边抓了穆二的来:“行了,不管是因为什么,和好吧,这样看着你们多别扭,来来来,谁先道歉谁牛气,握握手,还是好朋友。” 说着把二人手交叠了一起。 穆二手大,顺势握住顾今朝的手:“对不起。” 赵玘在旁低笑:“瞧瞧,我就知道,每次都是穆二哥闯祸,每次都是穆二哥说对不起,今朝你看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什么人,他那个人大大咧咧的,做什么措事都无心的,你就原谅他吧,嗯?” 顾今朝抵着眼帘,一下将手抽了回来:“其实,我更希望这一次,不是他道歉。” 赵玘撞了她肩头,示意她见好就收:“行了行了,多大事啊,赶紧原谅他吧,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见的,总不能一辈子不理他。” 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,但是听起来竟是这样的伤感。 顾今朝嗯了声:“嗯,是,总不能一辈子见不到,好,我原谅了,以后就别再说对不起了。” 穆庭宇听出她的疏远之意,蓦然抬眸。 马车行得快,全程都是赵玘一直在说话,她也察觉到那两个的不对劲来,只不过不论怎么劝怎么说,都再回不到从前。 先过林赵两家,送了赵玘下车。 这姑娘下车了还不放心他两个,直喊着让他们好好和解。 穆庭宇放下窗帘,眸光更沉。 不多一会儿到了今朝的新宅门前,她提着书箱就要下车,少年再忍不住,一把将她手腕拉住。 今朝站住,他往低拉了她,飞快在她耳边说道:“一个时辰之后,我在南城门外等你,你务必要来。” 她并未多想,直接下了车。 这个时候还见面干什么呢,平添伤感罢了。 进了大门,一路提着书箱回了自己屋里,打起精神翻腾出不少旧屋,其实她手里也有不少都是穆二送她的东西,大大小小整理了一大书箱,看了一会儿,挨个都摸了一摸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顾今朝仔细收好,打定了主意要给他送回去。 还好她府上距离中郎府不远,背着走去也没有什么,她叮嘱了来宝,让留神着家里来人,这就又出来了。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中郎府的后门处,顾今朝叫了小厮来,将这一箱子的东西递给了他:“这是你们二公子的东西,劳烦你给他送去,就说我还给他的,他知道怎么回事。” 这小厮诧异地看着她:“二公子已经走了啊,他还让我在此等候,说如果你来了,就告诉你,让你去相约地找他。” 相约地? 他去了城外? 顾今朝眉心顿皱:“他什么时候走的?都说了什么?” 这小厮平时都是相熟的,也不相瞒:“才骑马走的,也就一会儿的功夫,好像收拾了点东西带了身上,说什么没大注意……哦对了,好像牵马的时候是说了什么天高地远什么的……” 顾今朝低头细想,猛地抬起头来! 穆二这是要干什么,他约了她,是要私奔? 这个混小子! 她有心不管不顾这就回家去了,终究于心不忍,让那小厮又牵了马出来。 顾今朝一身薄衣,只等马儿牵出后门,飞身上马,一扯缰绳这就疾驰了出去。 她扬着马鞭,飞快出了巷口。 也是心急,并未注意到世子府的马车才错身而过。 一路飞奔到南城门前,顺利通过,牵马走出城外,果然看见穆庭宇背着一点细软,牵马侧立一边。 她长长叹了口气,快步到了他的面前。 少年笑,对着她伸出手来:“今朝,你来了啊,走吧,我们一起走吧,世上不能容你我,那你和我就离开这里,所有的一切,这就抛下,以后就我们两个,好吗?” 他红着眼,眼中还有泪。 顾今朝却并未伸手:“穆二,你在说什么呢,别说我不能抛下我阿娘和姑姑,撇开她们不说,也不能和你走。我想我们就是结束了,临了我劝你一句,你身负的一切,当真能放下吗?你放不下,只要你还姓穆,那穆王府的败落就会一生压着你,要是个男人,就赶紧回去,该干什么干什么,向前走,莫回头。” 她话音才落,背后马蹄声起。 蓦然回眸,谢聿一身红衣,带着几个侍卫如风一般冲了过来。 到了面前,纷纷下马,已然有人上前到了穆庭宇身侧,俩臂一拧将人按下了,谢聿一脸怒意,几步到了今朝的面前,冷冷目光在她脸上扫过,一回手就在侍卫身侧抽出了长剑来。 他大步上前,简直怒不可遏:“竟要私授私奔,今日我就杀了你……” 今朝大惊,知道他这般恼怒,怕是误会了她要跟穆二走,赶紧上前。 谢聿动作也快,眼看着他要到了穆二跟前,扬起手了,再顾不得别的,急忙从背后抱住了他腰身。 顾今朝一手抱着谢聿,一手来拉他手臂 分卷阅读118 :“没有,你误会了,我没有要跟他走!” 她这般阻拦,谢聿更为恼怒:“放手!” 她怎么能放,急急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:“是真的!我都收你信物了,怎么能跟他走,我是来做了断的!你看我什么都没带,本来就没想走……你信我一次,别胡来啊!” 非但不能放手,她还死死抱住了他。 第8o章是我的了 日头稍暖,谢聿一身红衣,牵马侧立一旁。 侍卫队他打发了去,远远地站在那里,看着城前的那两个人。 顾今朝一身白衣,有点单薄,她将手里缰绳递了穆二,示意他快些上马:“回去吧,以后别再胡来了。” 少年伸手接过,情绪还低落:“嗯。” 嗯是嗯了一声,却未动。 他一身锦衣,还略弓着背,英姿全无。 她上前一步,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面:“站直了!穆庭宇,你想想你哥哥,想想你爹,你真的要这样吗?” 少年顿时挺直了背脊,看着她目光当中,隐隐都是痛:“今朝,一旦我回去了,我对得起任何人,却偏偏对不起你,什么都给不了你,就连……” 今朝摇头,往后退了一步,又站了他的对面:“穆二,我们之间,连个像样的话都没说一句,没有在一起过,哪有什么对不起。你把顾小朝送回来的那天,就该知道你要走什么样的路,既然做了,就别后悔,从前你送我的东西也给你送了回去,从今日起,就别再见了,你要是狠不下心,我来帮你收了最后这点念想,今日做个最后的了断,祝好。” 说着,转身就走。 穆庭宇透过她的肩膀,看见那一抹红影,紧紧扯住手中缰绳。 寒风冷冽,顾今朝走了谢聿的面前,如释重负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 谢聿未动,他能感受得到那少年的凝望,事实上,他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,冷冷目光只是这么瞥着他,内心深处久躁动不已。 今朝才要走过去,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了一眼,又大声叫了他一次:“走了!” 谢聿这才回眸,不过他脸色不虞,一副淡漠模样,真是拿他没办法,顾今朝倒退两步,到他跟前微倾了身子,一把抓住了他的手,这就握住了。 她直拽着他,拽了一下还没拽动。 回眸看着他,简直哭笑不得:“你不走,我自己走了啊?” 谢聿嗯了声:“走啊,你随意。” 可见心中恼意还未消散,哄人她还算擅长,两手都握住了他手,用力:“走,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。” 这般再三地拉了他了,他便跟着她走了。 她手很软,她牵着他手,他也牵着马。 二人一马这就进了城门,谢聿身份在那,无人敢拦,他跟在今朝身后,走得不快。 街上人来人往,顾今朝放开他手,等他走上前来,与他并肩。 谢聿一身胭脂红,连个大氅都未披:“今日做个了断也好,省的再生事端。” 顾今朝无言以对,沉默片刻回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。 他衣衫单薄,脸色略白。 不由就叹了口气:“虽然世子穿这衣服很好看,但是再怎么说,你这身子不好,既然出来也得多穿点啊!” 他本是乘车去见她的,在巷口遇见了才骑马追来的,自然没有顾及到别的。 不过他关注点已经偏了:“我穿这颜色,也很好看?” 今朝一脸正色:“嗯,好看,你穿什么颜色的衣衫都好看。” 此话一出,谢聿赫然失笑,心满意足。 二人走不远,来接的马车就到了,先后上了车,将车帘好好放下,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,才觉得浑身暖了一些。车上有一个毯子,谢聿打开了来,让她挨着自己坐了,盖住了两个人的腿。 挨靠了一起,谢聿偏身过来,寻了她两手,都握了手心里。 她天生畏寒,手脚极爱冰凉,他一手抓了一个,放了自己脸侧,给她暖着手。 就这么肌肤相近,今朝手抖:“呃……这样不好的吧?” 她想抽回手来,可他却按得更紧:“别动。” 有心想说阿娘和他爹的事,可他捂了片刻,她非但暖了手,还感受到了不对劲,手下肌肤已是滚烫了。顾今朝连忙倾身过去,抵住他额头,果然已经热了起来。 她顿时急了:“你这身子,不好好管自己,管我干什么!” 说着,大力抽出手来,将毯子拽了起来,直接披了他身上,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了。 谢聿只说没事,可今朝却是按着不叫他动了:“别动,一会回去得喝点汤药发发汗。” 他当然不想回,顺势故意靠了她的肩头:“本来就有往来,说日后再不见的话,不大可能,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,只不过下次有事见他,需先知会我一声。” 今朝嗯了声:“有什么事都等你病好了再说,先送你回世子府。” 徐老太医比对了药膳的药方,怒不可遏,徐贵妃不肯回宫,特意命人跟皇帝解释了下,并且请了太医院的几位御医过来对质,世子府现在可谓热闹,可他并不想回去。 对于这些,他只字未提,只是抬眸:“去你府上。” 顾今朝只当他信不过别人,并未多想:“也行,让我阿娘给你熬点药,你好生歇着,应该很快就会好了。” 马车行得快,些微颠簸,她偶尔摸一下他的额头,心急如焚。 幸好他一直清醒,光是发烧,并未倒下,到了新宅门前,顾今朝赶紧给人扶了下来,进了家门问了小厮,说阿娘已经回来了,更是喜出外望,赶紧让人去叫她。 客房没有点火,直接给人送了自己的屋里,顾今朝让谢聿躺了她的床,没等多一会儿,阿娘匆匆赶过来了,一看谢聿这模样也不慌不忙。 屋里的小丫鬟过来给谢聿擦拭,他不许近身,只好换了个小厮。景岚开了药,特意叮嘱了来宝去给熬药,又让人去世子府送信。 顾今朝给人带到了,早就松了这口气。 忙前忙后跟了阿娘的身后,见她脸色也不好,心生担忧。 娘两个都出了屋里,景岚脚步匆匆,今朝连忙追了上去:“阿娘今个不是去花房了吗?怎么回来的这么早?” 景岚懒懒道:“心里不痛快,就回来了。” 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,怎么这么一会儿心里就不痛快了,今朝仔细瞥着她的脸色,试图从中窥探一二:“怎么了?早上还好好的,不是说要考虑和谢呃那个谁的婚事了吗?” 不提他还好点,一说起他来,景岚顿恼:“让他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,成婚?成个屁!” 这变得也太快了点,顾今朝不明所以,亦步亦趋地跟着她:“怎么?他做什么了,阿娘这么生气,我看他 分卷阅读119 也不是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呢!” 他当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,就是因为他太有情有义了,所以愤怒。 愤怒的是,他不肯与徐家断了往来。 她从来不屑与谁争抢男人,宫里那个的存在她略知一二,谢晋元说是谢聿娘临死之前托了人告诉他,要照顾好她姐姐的。 即使现在怀疑她,请了徐家老太医来,也还在调查当中,并未断了干系。 今日让人送了新单子去世子府,回来就跟她说了,说世子府有个女人在,正赶上谢晋元来花房接她,一问才知道,昨个晚上徐贵妃竟然擅自出宫,被他保下来了。 一开始遇见谢晋元的时候,他一度将她认错,非说她是谢聿他娘,好吧,她长得可能是跟那个叫什么徐家女有相像的地方,但是她不喜欢被人当做替身。 如今她能感受得到,他对自己的情意,不过她讨厌徐家,尤其宫里那个,徐贵妃偶尔会在宫里出点小事,然后叫他过去,女人的小心思,只有女人才懂。 谢晋元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的,景岚也懒得说,但是不说不等于可以忍,他再次提及婚事,她只说简单,让他断了与徐家的干系。 他盯了她半晌,说怎么断,今生今世也断不了了。 气的她摔了他一身花花草草,自己坐车先回来了。 这些事怎么能跟女儿说,景岚气还未散尽,直推了今朝回去:“你赶紧回去看着些,谢聿他身子还没调养好,本就比常人要弱些,可别出了大事,去去去,别跟着我。” 阿娘不让跟,今朝只得回来了。 原本以为阿娘和谢晋元能成个□□,这会儿又没个方向了。 谢聿的存在感太强,这样的人孤傲如他,清贵如他,并不是她能掌控的人。 他的信物还挂在腰间,伸手抚过也是五味杂陈。 顾今朝飞快回到自己屋里,来宝熬药还未回来,世子府也未派人过来,屋里只有她府上一个小厮在眼前看着。 谢聿这会已是烧起来了,躺在她床上浑身无力。 他半阖着眼,瞥见她的身影,眸光顿亮:“干什么去了?怎么才回来?” 今朝上前摸了他的额头,回身亲自来拧了手巾,给他擦脸:“我才出去就回来了啊,怎么了?难受啊,难受就忍忍,汤药马上就熬好了。” 擦了脸,卷起了手巾又放了他额头上面。 回身坐下了,给他盖上了薄被:“你这身子真得好好调养调养,你看看我,我小时候身子就不好,但是现在就不同了,一年到头也不病一次的。” 谢聿勾着她手,抓着握住了。 今朝回头看看,自家小厮贪闲,早躲了一边去了,她怕被人看见,忙是挣脱了给他手放了被下。 谢聿才要动,她嘘了一声,起身拿了矮矮的马扎过来,坐了一旁。 如此伸手到了被底,才又握住了他手。 掌心滚烫,阿娘说手上也有穴位的,使劲揉着能促进血液流动,缓解高烧。 用力揉着,她低着眼看他:“你说说你吧,今天这么冷的天,干什么穿这么少就过来了?受不得风的,得知道自己什么身子呀!” 谢聿抬眼,一把握住她手不叫她动:“没想到,我也有这么一天,小心翼翼看着人脸色,生怕言重,其实刚才在路上,有一句话是假话。” 今朝疑惑地看着他:“什么假话?” 因着高烧,呼吸都重了些,他勾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:“今日了断了,以后不许你见他,我在意,非但在意,还十分在意。收了我的信物,那便是我的人了,不许你反悔。” 他目光灼灼,掌心也烫着她,那双眼睛,望进去了,里面都是她。 莫名地心疼,今朝眨眼,不敢再看,忙是别开了脸去,一开口不小心还结巴了下:“谁谁是你的人了?别胡说……” 话音未落,谢聿已是坐起倾身。 她还没反应过来,那双还带着不正常体温的薄唇就落了她唇上,成功将她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。 谢聿灼热的呼吸似乎感染到了她,整个人都似被火团围住,胸腔当中的那颗心不知道是怎么了,突然失控扑通扑通飞快跳了起来。 眨眼,顾今朝浑身都僵住了。 这个混货,沾了一下还吮了口,才坐直了。 四目相对,谢聿舔唇:“现在是我的了。” 屋里温暖如春,院中却是天寒地冻。 景岚慢腾腾走了前院去,也是心烦意乱,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。 正要回屋去,看门的小厮蹬蹬蹬跑了她的面前来:“夫人!门口来了人了,我看车徽是世子府车马,车上坐着个贵人,她说要见您,让您……” 景岚闻言顿时火冒三丈:“让我干什么?想见我就见我,我是她奶妈呀?” 她踢开脚边石子,转身要走,可来人等不及通传,竟然擅自进了大门,女人一身锦衣,身姿窈窕,慢慢走了过来。 景岚站住,顿时环臂:“诶呦,这位夫人是不是走错门了?” 二人眉眼有些许的相似,徐淑宁一步一步走过来,紧紧盯着她的脸,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 她脚下踉跄,差点摔倒了去。 景岚瞥着她的脸,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她是谁:“怎么?吓着你了?” 她妹妹徐宜宁已经死了,不可能还在世上。 徐淑宁心下稍安,扬起了脸来:“放肆!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 景岚这会正恼着呢,管她是谁:“嗯,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,擅闯民宅,理当报官,不过……” 话未说完,女人已怒:“虽不在宫中,也身为贵妃,尔等还不跪下?” 跪下? 景岚上前,也是勾唇坏笑:“诶呦,贵妃呢,要不要我满大街给你张扬张扬,说是贵妃不在宫里就这么跑到大街上来啦?” 徐贵妃本来就是偷着出的宫,怎能张扬:“你!” 景岚故意不说破,只是招手叫了护院过来:“青天白日的,竟然还有人冒充贵妃,怕是精神不好,赶紧撵出去了,省的招灾惹祸!” 徐淑宁气的不轻,可一旁走过来的护院可是不由分说,当真来撵人了。 第81章小辣椒啊 飞身下马,缰绳交给了府里的小厮。 穆庭宇身上还背着细软,匆匆忙回了院里,小厮看见他,可是一脸欣喜模样,他原来走的时候给父亲留了书信了,没想到人才走,书信就到了穆行舟的手里。他不叫人去追,府里人只叫进不许出。 是以府院当中,有两个人都知道他离家出走了。 见他回来,当然喜出外望:“二公子可回来了,主子看了留的书信,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,没有出来呢!” 穆庭宇闻言站住,随后 分卷阅读120 更是加快了脚步往书房去了。 门口没有人,他上了石阶,站了片刻,才推门而入。 书房当中,穆行舟就站在窗前,穆庭宇走了他身后,直直跪了下去:“爹,儿子不孝,儿子知错了。” 男人并未回头,光只是一声叹息:“庭宇啊,既然走了,那还回来干什么呢?” 穆庭宇低着头,一味认错:“是儿子错了,儿子知错了,儿子不孝,对不起爹娘,对不起兄长,也对不起列祖列宗。” 穆行舟伸手抚额,终于转过身来:“这就是命,庭宇,这就是命,你的命与我是一样的,想当年我上有两个兄长,后来都战死沙场,穆家只剩了我这一股。我与你阿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,因着她,我坚持了下来,生了你同你哥哥,你阿娘身体不好,不然还想给你添个妹子。你是咱们家老幺,我和你娘偏疼你,你哥哥也是一样的心。可是谁能想到,总归是逃不过一个命,如今你阿娘和哥哥都不在了,中郎府只剩下了咱们爷俩,我恍然又回到了当年……” 穆庭宇伏身磕头,潸然落泪。 穆行舟也是双目赤红: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也同你一样,浑浑噩噩不知该干什么,只能遵从先人的脚步。想我穆王府当年风光,百年来竟然没落成了这个样子,若不是你众位叔伯一起支撑着,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像你这样,想着逃走,可我的儿,你至少还有逃走的勇气,爹也想了,如果你走了,能逃过这个命,也就罢了,算了……” 少年哽咽出声:“爹,我错了……我错了……” 穆行舟赫然失笑:“从前你闯祸了挨打,怎么打都笑嘻嘻的,不知认错,没想到现如今怎么还知道认错了?所以呢,既然走了,还回来干什么?” 穆庭宇心中悲苦,无处倾倒,只是一个劲地说着:“是我错了……是我错了……是我错了……” 穆行舟一拳捶在窗棱上面,也是愤恨:“我儿有什么错,时不待我,时不待我啊!” 种种过往都在眼前,他红着眼,平复了片刻,走过少年身侧:“起来,回去洗把脸,换了衣裳,公主府来了信,说不定还有转机。” 穆庭宇闭上双眼,片刻之后站了起来。 穆行舟亲自摘下了他身上的细软,轻掸着他肩头:“爹不问你那是谁家姑娘,以后别再想了,好儿郎当精忠报国,穆王府还待兴起,就看你的了。” 少年嗯了声:“我去换衣。”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院中还是从前模样,天边的云也是从前模样,穆庭宇出了书房,浅浅目光扫过天空,长长吁了一口气。 回到房中,小厮给他拿了新衣来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,非要他拿了一件胭脂红的。对镜换上,将旧衣随手扔了一边,这件红衣许久没有穿过了,站在镜前伸手系着领口,身后似有人过来,他蓦然回头。 屋里只有他的小厮,在一旁收拾着东西:“二公子穿上这身衣裳,可真是好看,我可还记着,顾小郎君以前就爱笑你臭美,还总说公子是天下第一美少年呢!” 穆庭宇看着他,嗯了声。 脑海当中仿佛有两个小小少年一起骑着墙头,都是一身的土,即使那般灰头土脸的,顾今朝的脸也那般精致。 下了墙头,穆庭宇跳进了清水池塘,也让她下去。 还能记得那时说的话。 她说:“洗什么啊,再怎么洗你也是个混小子。” 他往她身上扬了许多水:“胡说,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!” “胡说,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!” “好好好,你是天下第一美少年!” “……” 其实今日站在城前时候,看见她果然骑马来了,他心里更多是害怕,因为对日后的未知,他害怕他会后悔,也怕今朝后悔。 如此才好,他始终是穆家人,当不负穆家的列祖列宗。 对镜整理好衣领,少年转身,统统将那些东西都抛之脑后。 到了院中,穆行舟已经等了他片刻了。 走上前去,已是神采奕奕:“爹,咱们走吧。” 男人回眸,上下打量着少年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!”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,父子同乘一车,这就往公主府去了。 就在他们往长街那边去的时候,也同样有人背道而驰,往中郎府方向来了,谢晋元才从花房回到世子府,发现徐淑宁不见了,问了人才知道,她竟然私自命人准备了车马,去寻景岚了。 他当即牵了马出来,一路疾驰往这边来了,到了新宅门前,正瞧着两个护院一边一个驾着徐淑宁,将人撵了出来。 再怎么说,也是贵妃,他当即叫住。 两个护院看见是他,连忙放手,上前见礼,说是有人冒充贵妃闯进府院里去了,这话也就听听的了,景岚是怎么个精明的人,她见了徐淑宁如何猜不出来。 他没有说破,让徐淑宁上车。 徐淑宁出宫时候,就一个人都没带,一个人连个丫鬟都没有,显而易见最柔弱时候,她回身看见是谢晋元,眼睛顿时红了。 “哥哥可来了?这里住了个什么人那,不由分说就将人撵出来,若不是看了哥哥三分薄面,这般冒犯,我回去了定要跟皇上说说的……” 她发髻微乱,鼻尖微红,一脸屈色。 谢晋元神色不耐,上前一步,看着她目光冷冽,刻意压低了声音:“所以说,谁让你来的?本就偷偷出宫来的,就算皇上有心放你出宫,你到这来干什么?你又想干什么?” 一个又字,就已经定了她的罪。 徐淑宁心有不甘,强压了恼怒,依旧好言好语的:“我见到了,才知道怎么回事,原来她长得很像我妹妹,怪不得……怪不得哥哥念念不忘……” 谢晋元也不与她多说,大步上前:“上车,即刻送你回宫,至于那些药膳,你祖父会有定论,这笔账咱们日后再算!” 都到了这里来,怎么能就这么走,徐淑宁跟了他的身后,轻言轻语地:“即使回宫,也得哥哥送我回去,我这副模样,如何回的去。你若不想管我,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门前,也好和妹妹团聚,能告诉她你为了一个女子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。 一个小厮从里面打开了朱门,景岚抱臂倚了门边,闲闲看着他们两个:“有什么话能不能别在我家门前说,平白恶心人。” 谢晋元叹了口气,大步上了石阶:“别胡说,我与她并无干系。” 景岚正在气头上,哪里能有好气待他,伸手推着他不让他上前来,一用力顿时给人推下了石阶去。 她伸手指了他,横眉立目,眸子里像有那么两团小火苗:“我管你有没有干系,现在就给老娘滚,你赶紧走听见没有?给人带 分卷阅读121 走,让我眼前干净干净,再不走,可别说我不客气了!” 谢晋元顿时回眸:“还不走!” 徐淑宁是在后宫活了十几年的人,存心打了要让他们生嫌隙的心,如何能轻易离开。她吃准了谢晋元碍于皇帝不能把她怎么样,揉了眼睛,非但不上车,又上前两步,站了他的身边来,一副要哭的模样。 “哥哥让我走,我知道是为了我好,可是这位夫人长得这么像我妹妹,我也想……” 她这般模样怎能骗过景岚,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,回身伸出了手去:“拿来。” 开着的大门遮挡着,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人拿了什么,景岚只是一转身的功夫,手里就多了一个水盆。 她大步上前,冷笑道:“光天化日之下,竟然有人冒充后宫贵妃到此行骗,我已经派人报官了,真是欺负我孤儿寡母没人做主啊,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!” 说话间,一盆凉水狠狠泼了出去! 万万也没想到,她竟是如此泼辣,一盆水横着泼出来,将谢晋元和徐淑宁泼了一身了。 徐淑宁何时受过这苦,惊叫一声,已然连连后退。 地上有水有冰,仓促之间还差点摔倒。 身上都是透心的凉,可她哪里顾得上这些,踉踉跄跄才站稳了。 才一站稳,水盆咣当一下扔了她的面前,差点砸在她的脚面,吓得她又是惊叫一声,几乎跳了起来,瑟瑟发着抖。 景岚撸胳膊挽袖子,又是回手:“再拿一盆来!” 说话间,竟然真有人送了一盆水来,眼见着景岚又接了过来,高高扬起,还要泼过来,吓得徐淑宁花容失色,大步退了车边,赶紧上了车。 北风一吹,被水泼过的身上冰冰的凉,谢晋元哭笑不得,赶紧将景岚拦了下来,她余怒未消连盆带水都摔了他身上,他也受了。 真是太多年没有见过她这副怒容了,他扶了她,可怕地上有冰摔到了:“她毕竟是贵妃,得经过宫里头那位再与她算账……你仔细别摔了……” 景岚哪里听他那个,对着他又捶又骂。 背后的马车已经很识时务地驶离了,谢晋元拥着她,往门里送着她:“徐老太医他已经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已是推开了他。 她转身扶住自家朱门,张臂将他拦在了门外:“我不想听那些,徐家人徐家事与我无关。非但他们与我无关,从今往后,我和你也是一样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没有关系,我和你也没有任何的关系。” 他还待上前,她突然又是挑眉一笑:“谢晋元,恕不奉陪,屋里还烧着开水你就同那水一样的,给我有多开就滚多开!” 说着,大力合上了朱门,直接将他拒之门外。 第82章我打死你 汤药的味道经久不散,屋里一股子的苦腥味。 谢聿浑身无力,靠坐在床边,来宝端着汤药,及时赶到,正在床边吹着汤药:“有点热,世子再忍忍。” 他嗯了声,浅浅目光透过她的肩头,落在那边面壁的顾今朝身上。 片刻之后,来宝用小匙盛了汤药,搅了搅:“好像可以了,世子看看还热不热?” 平时,他吃药都是直接喝掉的,此时瞥着那人,不由皱眉。 顾今朝呆呆面壁,几近抓狂。 差一点了,就差那么一点,来宝再快走俩步,就撞见了。 谢聿这个人,怎么就这么……这么的不可言说。 轻抚着胸口,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狂跳,她对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弹弓,长长地吁了口气,正是聚精会神看着它,冷不防来宝突然到了身后,拍了她一下:“小主子!” 吓了她一跳,今朝忙是回头:“干什么?” 来宝往谢聿那指了一指:“世子让你过去。” 顾今朝连忙转身,大步到了床前:“你叫我?怎么了?” 谢聿自己还拿着药碗,一伸手递给了她:“太苦了,吃不下。” 汤药哪有不苦的,今朝顺手接了过来,回身坐了他身侧:“世子可真是娇气,吃药哪有不苦的……啊你等着……” 话未说完,才想起家里也有蜜饯,连忙将汤药放了一旁。 柜子里真的还有她吃剩下的蜜饯,赶紧拿了纸包打开放在掌心,快步走了床前,递了谢聿的面前:“真的还有蜜饯,给你。” 他伸手接过,放了枕边:“先喝药。” 今朝拿了汤药,送了他的面前,谢聿并未去接,光只瞥着她:“喝不下……” 怎么又喝不下了,她吹了吹,拿了小汤匙盛了些,送了他的唇边:“快点喝吧,一会儿药劲上来了,省的折腾太晚。” 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,谢聿低着眼帘。 顾今朝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,继续喂他喝药:“再来一点,对了,就是这样,我小时候也最讨厌吃药了,不管什么方子下来,都是那么难喝,我姑姑就给我准备了很多的糖,一打那时候就控制不住,总爱吃糖。阿娘说吃糖牙不好,后来看了大半年,才戒掉了。” 谢聿喝了几口汤药了,突然握住她手腕。 她抬眼看着他,他些许倾身,吓得她往后仰了仰,瞪大了眼睛:“那什么,来宝看着呢,别闹。” 他握着她手用了点力气,凑过去就着她手将剩下的汤药喝下去了,谢聿含笑的目光扫过她的唇瓣,还故意舔了舔唇:“喝药而已,想什么呢?” 窘得今朝一下站了起来,回头将药碗递给了来宝:“一共熬了几碗,那两碗先热着,还不知道怎么个事,或许晚点还得给他喝,随时准备拿出来就好。” 来宝点头,拿了药碗往出走:“放心,我再去加把火,先热着。” 顾今朝耳根发热,再回头时,谢聿已是拿了蜜饯轻咬了一口,有些口齿不清:“你这蜜饯放了多久了,也不酸也不甜。” 的确有些时候了,她上前来,看着他眉眼。 真是从小娇养成的,吃个蜜饯而已,这般挑剔,伸手拿了一个,放了口中,顿时瞪他:“很好吃啊,还是甜的。” 那小丫鬟关门的声音传了来,谢聿听在耳中,顿时扬眉,看向今朝:“怎么可能,我吃了两颗,都是这样,你怎么一拿就是甜的了。” 顾今朝坐了床边,凑近了些,低头看他手上的蜜饯:“我刚才拿的是这样的,要不,你再尝尝这个,我帮你挑挑,怎么能不甜呢!” 说着,真的在其中拿了一个举了起来。 谢聿目光灼灼,连着她整个手握住了,掌心滚烫:“想尝你才吃的那个……” 才吃的那个,才吃的那个已经下了肚了,顾今朝眼看着他越来越近,脑中警铃大作。她挣扎两下没能从他手上挣脱,才要站起来,他另只手已然扣了她的后脑上。 分卷阅读122 随即,那双薄唇又吮了过来,他口中还有苦味,连带着蜜饯的酸甜,这一次可是登堂入室,深深与她纠缠了一番。 “唔……” 有点苦,有点甜。 谢聿到底还病着,才钳制她的力气不过一时爆发而已,顾今朝到底挣了开来,一肘拐在他胸前,给他拐倒了。 她一手抚着心口,后退两步,还直呼呼喘着粗气。 虽然是痛倒,谢聿同她一样抚着心口也是笑:“顾今朝,刚才你心跳好快。” 今朝顿恼,对着他就挥了挥拳头:“我看你是找打!” 他歪着身子,只是扬眉:“嗯,给你打。” 说着竟是大笑起来,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,摊开了身子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模样。 真是……欠揍。 顾今朝大步上前,双手抓住了他领口:“我真的会打死你……” 他才不在意,眼底全是笑意:“好,打死我。” 漆黑的眸子当中,全是她,她心慌意乱,看着他唇边笑意,竟是下不去手,一松手,这就放开了他。 谢聿扬眉,此时他浑身燥热难解,更是挑衅:“怎么?不舍得?” 他那张薄唇一开一合的,光只盯着,就不断想起刚才的柔软和咚咚心跳,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,不想理他,转身就走。 偏他还在背后笑,她走得更快了。 出了屋里,被冷风一吹,才清醒了点。 远远的,听见院外似有吵嚷声,侧耳细听,好像还是她娘的动静,赶紧大步跑了过去,门前两个护院都在,朱门紧闭,门外咣咣作响。 果然是阿娘,她不许人给开门,正是恼怒:“今个你要敢进来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!” 今朝上前,忙是扶住了她:“阿娘,发生了什么事?” 景岚握住她手,一起往回走,冷哼出声:“没事,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,你娘这些年,谁都能受,就不能受他的,今个就告诉他了,让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!” 下意识地,就知道门外是谁。 顾今朝回头看了眼,拍了阿娘的后背,直给她顺着气:“阿娘莫恼,你不是总说的么,去了这山还有那山,也不是非要在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,不想理他就不理他了。” 景岚发了一通脾气,其实已经不那么愤怒了。 她轻抚发髻,顺了口气,停下了步子:“谢聿怎么样了?喝了汤药没有?” 一提他,今朝顿时垂眸:“才喝了汤药了,我看他没什么事,哦不我看他是一点事都没有,就是没事折腾人呢!” 景岚如何能知道女儿那些事,她甚至还白了今朝一眼:“别这么说,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,他可跟你不一样,你这身子壮的跟小牛犊似地,人娇着呢!” 顾今朝不敢多说,只哼了声:“阿娘这么喜欢他,让他给你当儿子啊!” 景岚一指头就戳了她的脑门上面:“怎么的,我要他给我当儿子,你干什么去?一天到晚竟胡说八道!” 说着话,再回头,门口果然没有了动静。 谢晋元从来不会在她发火的时候一直做那低头做小的事,景岚冷冷目光扫过朱门,回头拉了今朝又往后院来了。 “走,我去看看谢聿。” 惊得顾今朝立即站远了些:“那什么,阿娘我也累了,我去书房躺一会儿,你自己去看他吧!” 景岚回眸:“这是怎么了?” 心如捣鼓,今朝忙是笑了:“刚才他吃汤药时候,我突然想到了,那间空着的铺子能干什么了,此事非同小可,也算我第一大桶银,得好生铺垫一番……” 既然是想到了好点子,景岚自然是双手赞成的:“不错,那你去吧,我自己去后院就好。” 说着转身就走。 到了后院当中,来宝热了药也才回来,主仆两个同时进了屋里,都奔了床前来。 屋里没有个人,今朝就走了,景岚嘀咕了声今朝粗心,来宝附和了一番。 谢聿好好躺在床边,被都没有盖上。 他闭着眼,似已睡着。 好好的一个孩子,看着就心生欢喜,他同今朝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,景岚叹了口气,上前拿了被子,亲手给他盖被。 才一动,谢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他睁开眼睛,发现是景岚,立即放手,一开口嗓音已哑了:“对不住,我以为是今朝与我玩闹。” 景岚失笑,抓过他手,要放入被底。 一低眼,瞥见他腕上系着的旧帕子,不由唏嘘:“傻孩子,这么多年了,还留着这个帕子干什么。” 谢聿闻言顿时抬眸,他举起手腕,那腕上系着他常年带在身边的旧帕子:“什么?” 景岚将他手强按了被底去,想起往事,也是笑:“当年你爹同我在一起时,我还带过你,你还叫过我阿娘的,怕是忘了。” 她目光温柔,是那样温柔:“这帕子还是我给你的呢,你是真忘了……” 第83章我来抱你 夜幕降临,星月渐上。 屋里点了灯,谢聿发了一身的汗,世子府来了人,何老五亲自伺候着他,换上了干净衣裤。他手里拿着那个旧帕子,那些个支离破碎的记忆怎么也破凑不起来。 景岚亲自去拧了手巾,过来给他擦脸:“想不起就不要想了,那时你还太小,今朝才出生都没多久,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也就三四岁的样子,别提多招人喜欢了,我一抱你你就不离我半步。” 谢聿手抬了抬,那旧帕子年头太多,已经泛黄了:“所以,我记忆当中,唤过阿娘的,是你?” 景岚笑,坐了他的身边:“是呀,当年我带着今朝,你爹救过我们的,后来他带了你来,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。这帕子还是当年容华绣给我的,几次分分合合,后来我决心北上的时候,临走给你擦脸的。” 谢聿手一松,帕子掉落了床上。 他看向何老五:“你也知道?” 何老五侧立一旁,惶恐上前:“老奴不知,当年照顾世子的嬷嬷因病去了,丫鬟也换了一茬又一茬,老奴始终在京中,确实有几年时间,主子会带着世子常年在外,后来才回京中常住的。” 景岚将那帕子拿在手里,细细地看:“嗯,那几年我同你爹在一起,时间过得好快,一晃你和今朝都长大了,你小时候最喜欢掐她脸的,还记得吗?” 谢聿本就发着汗,身上再次湿透,看着她的笑脸,浑身无力:“那我娘呢?夫人可知道?” 他脸色苍白,手心里都是汗,景岚拿着旧帕子给他轻擦着汗:“你爹个闷葫芦,什么都不肯说,不过我猜,你娘是徐家女,因选秀还是什么与你爹并未婚娶,所以没有名分。现在你也知道了,徐家没落了,如今还剩一个徐贵妃在宫中苦苦支撑,那 分卷阅读123 徐老太医都多大岁数了还出来主事,怕是家中也没什么人了。”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,徐家女查不到下落的,只有一个人。 谢聿伸手覆住双眼,才欢跃起来的心又是沉了下去:“可是我爹说,她还活着,我爹说我娘还活着,她只是……” 一滴泪自他脸边滑落,飞快落入枕上,那声音轻的几不可闻:“她只是忘了回来而已。” 景岚看得清楚,不愿打破他的幻想,重新将帕子系了他的手腕上:“嗯,你爹他总不会骗你的,这世上的人,一旦做了母亲,就和孩子的心连在一起,早晚会回来的。” 谢聿沉默不语,她回头让何老五好生看护着,这就出了屋里。 她也是唏嘘,当年一朝穿越,睁开眼睛就在海中飘着,顾不上惊疑,抱着浮木勉强活下来,后来遇见外出的顾家兄妹,把她捡了回去。 从此以顾家双生子顾月华的名义生活,一家人倒也和和美美。 少年少女时候,也常常想,为什么她在现代的病榻上面,会突然穿到了古代来,这个不在历史上存在的朝代,与她有什么干系。 偶尔梦中,还好似能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模样。 这么多年了,竟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,恍惚走到了院中,一眼瞥见书房当中亮着灯,想到女儿今朝也到了少女时候,不由眉眼弯弯。 推门而入,顾今朝就在窗前写着什么,景岚关上门,慢步走了过去:“干什么呢?” 桌子上都是她从前整理的药膳方子,今朝一手压在药典上,抬眸便笑:“刚才瞧着世子吃药,每每嫌苦,大人尚且如此,何况孩童。我想起我小的时候,也讨厌吃药了,不如那个空着的铺子,改建一下,开一个私房菜,专做药膳调养身子的。另外我记得阿娘不是和我一起整理过那些花儿的属性,也可以放入药中入味,良药虽苦,但是我们可以放些不相冲的东西调解一下嘛,刚好身边就有个病秧子,不如拿他练练手,看看能否行得通。” 景岚闻言便笑,坐了她的身边:“我儿聪慧,但也别想太多,你好好读书,这机会不多,也不知我们还能在京中住上多久,一旦离了京中,怕是再不能有去书院的时候了。” 顾今朝才不以为意,放下笔来:“阿娘不必担心我,上书院虽是一介草民的唯一的别样出路,但是真正去了的人,就该知道,光靠小聪明是不行的。说的到底你看从书院当中出去的人,看看谢聿,看看秦凤祤,看看穆二,无非不是老子是干什么的,将来他们还干什么,是传承,也是命数,我本是女子,既不能去朝堂,也不能上战场,当然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平头百姓才好。阿娘家财万贯,我自当更强,对吧?” 话虽这么说,还觉得是委屈了她。 景岚握住了她手,放了自己额头上,抵住了好一会儿,才是缓过这口气来:“你这个孩子,就这样不好,什么事都太像我了。太识时务有时候也不好,看他们那些干什么,你爹比起他们,不知强多少,论什么传承,你小时候阿娘和姑姑是没有办法,才把你当个儿子养,等以后咱们离开京中了,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……” 今朝笑,站了起来。 她自后面抱住了景岚,让阿娘靠了自己怀里:“我习惯了当个小子,到时候我就娶个媳妇儿,可不想当回姑娘,好没意思。” 景岚失笑,又搂着她亲近片刻,不知怎么着,想起那边还病着那个,也是心疼:“是啊,咱们娘俩好歹日日在一起,你看谢聿多可怜,他爹就是不会哄人,是个闷葫芦,一小没娘的,身边也没什么好人,人的命啊,真是奇怪,总不能叫人圆满。” 今朝听她唏嘘,忙是打探,多问了几句。 景岚叹了口气,这就将当年的事简单说了,临了,才想起谢聿的生母:“我曾经听谢晋元提过两句,从前徐家悔婚,他当妹子的个姑娘,死心塌地地跟着他。那时候因选秀名单上有她,不能成婚,那徐姑娘为了他与徐家决裂,径自进了晋王府,后来他出去打仗的空,早产生下了谢聿,等他自千里之外赶回来时候,人已经断气了。” 顾今朝闻言,只觉心疼:“太可怜了。” 景岚也叹着气:“谁说不是呢,更可怜的是他以为他娘还活着,刚才我不小心说漏嘴了,生生打消了他这念头,这会指不定怎么伤心呢!” 今朝:“……” 正说着话,外面有人敲门,找景岚找到了书房来。 她上前开门,是被放进来的一个侍卫,常在谢晋元身边的,他进门便跪,徐老太医比对了所有药膳,众位御医当堂对质,他老人家判定药膳属于无心之过,王爷特意命他来请她过去说话。 请她过去说话,说什么? 景岚顿时咬牙:“好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,这分明是偏袒他家孙女,一个无心之过便能了事?这是欺负谢晋元不懂药性,他这个嘴笨的,你等着,我这就过去,看看他们到底能把我怎么着?” 说着拂袖,匆忙去里面拿了一件斗篷披了身上,叮嘱今朝照看好家里,转身走了。 顾今朝听得分明,更是叹息。 送了阿娘出去,她原本想回书房继续整理药膳单子,心思一转就拐了院里去,房中亮着灯,来宝坐在桌边,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。 似乎在做针线活,顾今朝推门而入,来宝看见是她,忙是拉住了她:“别过去了,那老管事被撵出去了,我收拾了客房让他去歇着,我来回走动倒没撵我,这会世子好像心情不大好,药碗都摔了地上了。” 显然,来宝都受了惊吓了,今朝心疼地拍拍她后背:“没事,我过去看看,今个你去和翠姨挤一挤,我看着他就行。” 来宝当然不放心:“那怎么行,你个姑……家家的,不行,还是叫别人来吧!” 顾今朝只说没事,给她推了出去。 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,仿佛她的床上根本没有住人一样,送了来宝出去,今朝关好房门,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。 药碗还在地上,想必来宝都不敢上前了。 谢聿半阖着眼,听见脚步声,微抬了眼,他长发披在肩头,脸边都是汗,和打湿了的碎发。 今朝弯腰捡起药碗碎片:“你吃我家汤药,住我的床,怎么还摔我家的碗?” 他眸色渐沉,定定看着她。 顾今朝收了碎片走回床前,见他这副模样,转身去拧手巾:“你刚才那样对我我都想打死你了,你得了便宜怎还这么伤心模样?我也只当被狗啃了,算了不与你计较了……” 拧了水,她还湿着手,抖了两下,摊开手巾过来坐了床边:“过来些,我给你擦擦脸。” 她脸边的碎发微垂了下来,眼帘微颤,像是有什么在他心上刷了几下 分卷阅读124 ,谢聿手尖一动,目光沉沉:“你过来。” 她还怎么过去,今朝往前凑了凑:“好吧,好吧,我过来。” 说着低头,抚着他脸,给他擦脸。 四目相对,谢聿嗓音沙哑,薄唇微动:“嗯,你过来,你过来抱抱我。” 今朝怔住,随即想起阿娘说的话来,原本还以为亲娘还活着,不小心竟是说错话了,低眸看着他那眉眼,心也疼了起来。 她回手将手巾放了一旁的矮桌上面,随即上前一步,走了床头去,张开了双臂:“那你得起来,你病快些好,我来抱你。” 话音才落,谢聿一下坐起,抱住了她腰身。 今朝咬唇,便也环住了他。 第84章名动天下 书房的房门开了,一人提灯走进。 火红的斗篷犹如一团火,在暗夜当中,一下扎进众人的眼,景岚向来不喜欢身边带着小丫鬟,她独来独往惯了,脚下生风,稳稳地,又爽利得很。 书房当中,徐老太医坐在一头,围着长桌站了一圈的人,谢晋元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,快步走了过来。 他接过她手里的灯笼,还虚扶了一把:“怎么自己来的,不让个人跟着点,好歹也给你提个灯。” 景岚淡淡目光扫过书房内众人,她眼睛也毒,看过的人从来过目不忘,徐贵妃站在老太医的身边,犹如小白花一样的。 桌边站着大小六个御医,御医也分等级,从他们穿着打扮能猜个**不离十,她亲手解开了斗篷的带子,随手递了谢晋元的手里,走了徐老太医面前,翩翩施礼。 徐老太医目光沉沉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:“听说谢聿的药单是你比对出来的?” 景岚站直了,坦然看着他:“对,是我亲自比对出来的。” 她长得与自己的小孙女实在相像,徐老太医长长叹了口气,淡淡说道:“你这丫头,倒有些能耐,只不过是误会了,实在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女不懂药性,好心办出了坏事,御医们可以作证,药膳的单子并非一起出的,药性相冲分量太小,也不足以致命,现在查出来就好了,老夫可特意给那孩子调理身体,此事到此为止。” 景岚点头:“既然老太医下了定论了,那还叫我来干什么呢?” 徐老太医瞥向谢晋元,扶着桌边的手顿时紧了紧:“药膳的单子,是你比对的,现在你来告诉他,怎么个结果。” 景岚不急不慢地嗯了一长声,之后挑眉笑笑:“这可做不到,老太医恕罪,小女子本来也是识时务的个人,但是事关重大,不能说假话。偏巧了,谢聿那孩子从前唤过我阿娘,一日为母,也终究是个为人母,虽然不是亲生,但是听说我长得与他娘还有些像,这苦命的娘俩个,别人心疼不心疼我不知道,我真心疼,是就是是,不是就不是,药膳的单子有问题,这无需置疑,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,我想,老太医心中也是知道的吧!” 徐淑宁在旁红着眼睛:“这位夫人,不怕你笑话,论起药性,其实我只懂一二,若不是这般无知,也不会闯下大祸,当然了,错就是错了……” 话未说完,泪已落下。 她一说话,一旁的御医纷纷出来作证,哪个单子是谁所出,因为牵扯的御医也多,一时间药单比对出来的时间线就乱了。 景岚都了在眼里,她见老太医不说话,开始卷袖子,左手卷右手的,右手卷左手的,露出雪白的一截肌肤。 谢晋元忙是过来遮掩:“这是干什么?” 景岚横眉立目,顿时瞪了他:“让开。” 虽是不愿,他还是跟了她的身后。 景岚上前,站了长桌的一角上,笑对几位御医:“敢问几位大人,都是太医院的吗?” 徐老太医在太医院德高望重,太医院多是他的门下弟子辈的,当着他的面,都毕恭毕敬的,不过面对景岚,自然不屑。 碍于谢晋元在,也都应了,说是。 景岚浑不在意,只扬声说道:“药性相冲是大事,学医是为救人,不是杀人,是以入门的第一课,想必老师们都教过你们的吧,什么被反,什么相畏?” 她看向徐老太医,老太医隐隐点着头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还觉他唇边似有笑意。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,有谁能不知道呢,景岚淡淡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,最后落在徐淑宁身上:“即使是对药性只知一二,也会从反畏学起,半夏、瓜蒌,瓜蒌皮、蒌仁、天花粉、贝母不管是浙贝母、还是川贝母、白鼓、白及反乌头,这些包括川乌、草乌、附子、天雄、侧子。海藻、大戟、甘遂、芫花反甘草。人参、党参、太子参、丹参、玄参、沙参、苦参、细辛、白芍、赤芍反藜芦。硫磺畏朴硝,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,巴豆畏牵牛,丁香畏郁金,川乌、草乌畏犀角,牙硝畏三棱,官桂畏赤石脂,人参畏五灵脂。这些,大人们,可有不知道的吗?” 有心还是无意,全屏一张嘴。 御医们纷纷看着景岚,想打马虎眼也不好说话,正是一个瞧着都犹豫着,景岚声色俱厉,冷哼出声:“我一个江湖游医都知道的,最基本的道行,你们若是不知,我看太医院可以清查了,医者仁心,首先得会医,大人们该不会连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的吧?” 说着又看向徐老太医:“徐老太医德高望重,现在太医院弟子也都师出名门,若是这般无知,却不知太医院是个什么地方了?” 老太医脸色顿沉。 其中一人,忙是回道:“夫人说的没错,这些反畏,开方子的时候,需要注意避讳。” 轻描淡写的一句,景岚眸光微动,不慌不忙又道:“这么说来,大人们应该是都知道的了。” 当然知道,若再说无意,不知,岂不是要被太医院撵出去了? 一个说是,立即就有两个三个,景岚又道:“大黄、黄芩、黄连、石膏、知母、夏枯草这些大寒的药性,你们又有谁不知?” 御医们忙是低头,不等他们回话,景岚拿起了药膳的单子:“中药之温、凉、寒、热、平,谓之“气”;酸、苦、甘、辛、咸、淡,谓之“味”;发表、攻里、化痰、消积、软坚、散结、疏肝、理气、利小便等,讲的是药物的“用”一个用字,能进太医院的列位,不会不知,药性相冲,哪有那么多的偏巧,冲的只是一点点,一点点地令人体虚,渐病,从血中,肾气,一点点瓦解生意,这是不小心能出的药方吗?我看倒像是千方百计避开常用药,连起日日夜夜的药膳,能置人于死地的。” 她从怀中,拿出自己列出的每一样的错处,轻轻放在了桌上:“所以,是你们刻意联起手想要谋害世子的吧?” 御医们纷纷跪下,不敢抬头。 景岚按着自己所列之册 分卷阅读125 ,推到徐老太医的面前:“老太医可以详细看看,每次药膳当中,多少量,这般无意可很不巧,每次都那么不易察觉呢!” 徐老太医伸手拿了过去,先还面无表情,待仔细看清景岚所书字迹,两手竟是隐隐发抖,他惊疑未定,一把扣下药册,瞥向了景岚。 徐淑宁在旁扶着他胳膊,察觉到祖父的异常,也是皱眉:“景夫人说这话未免太过刻意,我的确不大懂药性,药方的确也是御医们决策出来,就是我过一眼……” 景岚根本就不搭理她,只是定定看着徐老太医,扬眉一笑:“我知老太医身份,也十分仰慕,却不想您这孙女说不懂药性,天下人都知道徐贵妃是老太医的亲孙女,若有心袒护,也总得有说得过去的证据,不然,天下人会说,哟,那就是徐老太医的孙女,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,听的是谁过错,全听在了老太医身上,医者仁心,医者仁心,其实想做医,还得先学会做个人,您说呢?” 她对徐家,本就存着一口恶气。 也知道谢晋元定然护得住自己,自然放开了胆子说,一个不得宠的贵妃,因着外臣子,偷离出宫,徐家也定然不会张扬此事,现在御医们都被请了来,说明谢晋元不打算草草了事。皇帝还得让他三分颜色,她不替他说这些话,又有哪个能懂药性,敢怼老太医呢! 徐老太医一口气梗在嗓子里,也是火冒三丈,腾地站了起来:“我孙女……我孙女怎么了?宜宁要在,天下人也早知道她了,我那孙女谁能比的上……我那孙女……” 一口气没缓好,他直直往后一仰,竟是昏了过去! 幸好旁边有人,给接个正着。 也不敢乱动,先放平在地上了。 徐淑宁尖叫一声,顿时大哭起来,谁也不叫上前,景岚实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,其实她从第一面见到徐老太医,就觉得亲切。只不过因恼怒他袒护徐贵妃,才牙尖嘴利,一句不饶,眼见着老人家倒下,她心里也咯噔一下。 到了跟前,眼见着徐淑宁还护着心口哭,一把将她推开了。 她上前急救,幸而只是气梗住了,只按压几下,人就幽幽醒过来了。 院中又有嘈杂之声,谢晋元得了消息,宫里来人接徐贵妃了,徐家事,还得自徐太医这了,他让人搀着徐淑宁,这就给人先行送了出去。 至于太医院的这些御医们,也各自摘录在案,还得细审,被人拖了下去。 徐老太医人气还不大顺,先不能移动,景岚给人救了过来,长长出了口气,跪坐了他的身侧,慢慢给他顺着气。 寒冬腊月,地上还有点凉,这口气顺过来了,她回头叫了丫鬟去找有力气的男人过来,想给人扶起,才一动,老太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。 景岚心生愧疚,自然柔和许多:“老太医见谅,景岚只是为了给那孩子争一口气,谢聿与你徐家也有些渊源,想必您也知道,如果他娘还在,定然不会有此事发生。世上哪有那么多偏巧呢,分明就是人为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,老太医的手又抖了起来,他手一滑,又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:“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 景岚怔住,不明所以:“我名景岚。” 徐老太医定定盯着她眉眼,再三确认了,眼睛顿时红了,就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,他挣扎着要坐起,扯了她手已是老泪纵横。 “不,你是我孙女宜宁,你是我孙女宜宁!” 第85章还看还看 站在树上,能看见高墙里面,那个长廊长长的。 小小的顾今朝顺着枝杈上了墙头,顺着墙头又瞪着墙面一路下滑,此处眉眼巡逻队通过,她人小腿快,蹬蹬蹬跑进了长廊里。 出了长廊,正遇见巡逻队往这边来了,她大大方方迎上前去,装作大人模样还抱了拳,说是世子哥哥让她来的。 当然无人戳穿,她急忙跑了。 跑到一处院中,四处安安静静的,上了石阶,赶紧去敲门,可惜无人应她。 推一推,推不开,她只得跑到窗下用力扳着爬了上去,窗棱上还挂着小铃铛,小心扶着了,才跨腿进去。 腿短,下去的时候扶着窗棱,伸脚点了点,点到了一个矮凳,小小的人儿松了口气,整个人都站在了矮凳上面。 再回头时候,慢慢下了矮凳。 一个人都没有,可门锁着,怎么能没有人。 今朝轻手轻脚地走过屏风,进了里间,这才看见床上的人儿,小谢聿仰面躺在床上,盖着薄被,闭着眼睛脸色苍白。 她过去站了一站,看见他额头有汗,伸手摸了一把。 手才一碰到他,谢聿突然抓住她手腕,睁开了眼睛,看见是她才放开了她。 小今朝眨巴着眼睛,低头看着他:“好哥哥,你怎么了?病了吗?门怎么锁着?叫了大夫给你看病吗?吃了药了吗?” 一口气问了好几句话,谢聿全部没有回答,只是定定看着她。 她今日淘气,跑了一身汗,额头上还有新刮的一个小口子,他回手在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帕子来,这就坐了起来:“我不叫人进来的,才梦见我娘,想跟她去,你就来了。” 说着,拉了她上前,给她擦脸。 小今朝回手解下腰间的锦袋,抓过他手来,从中倒出了两颗糖豆来:“我在穆二那抢来的,他糖好多,这个特别甜,给哥哥留了。” 谢聿摊着掌心,上面静静躺着两个糖豆。 他听见这个陌生的字眼,不由皱眉:“穆二是谁?” 顾今朝笑着眨眼,想起来就眉眼弯弯:“一个伯伯家的哥哥,我爹带我去玩了,他家里好多玩具,还有好多好吃的,他娘好温柔的,他哥哥人也好好的,我……” 话未说完,那两颗糖豆已经随着谢聿的动作飞了出去。 那帕子还在他掌心擦了擦,谢聿白着一张脸,眸色漆黑:“你这几天没来,就一直跟他玩了?” 今朝回头看着,那两个糖豆早不知道滚落哪里去了。 她下床,有点生气了:“好心给你带了的糖,我都没舍得吃,你不喜欢吃干什么要扔?” 小谢聿眉峰微扬,只是冷笑:“我为什么要吃?你那么喜欢和他一起,那还来我这干什么?” 顾今朝抿起了唇,她一步一步后退:“好吧,哥哥好像不喜欢我来,那我以后就不来了。” 后脚跟不知道撞了什么上面,还踉跄了下。 她始终看着谢聿,那眼前的小小的谢聿似乎急了,他那么向前一扑,也摔落床下。 这么一摔,顾今朝一下睁开了眼睛。 她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下,摸到谢聿还在,才松了口气。 看护了他半宿,才睡了一会儿,她竟然做梦了。 梦中的情景似幻似真,仿佛真就在眼前,她 分卷阅读126 伸手抚额,使劲揉了揉脸,才清醒了一些。 仔细一想,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,忘了因为什么,反正因为她,谢聿从床上摔了下来,吓得她叫了人来,然后逃跑了。 此时在梦中想起,也是可笑。 天亮了,伸手覆在谢聿的额头上,才一动,他按住了她手,睁开了双眼。 顾今朝喜道:“恭喜世子,退烧了,看来你身子是好了许多,从前一烧总是得烧几日的,以后可得注意,千万别有下回了。” 她是真心欢喜,眉眼当中都是笑意。 谢聿看见她这张笑脸,也是勾唇:“死不了就好。” 他坐了起来,见她脸上还有睡着压的印痕,伸手抚了下:“你在这看了一夜?” 今朝才不以为意:“没事,我精神着呢,世子也起来吧,我洗把脸换了衣裳,一会儿要去书院了。” 他才待伸手,她偏脸躲开了去。 顾今朝快步离开,边走边说去找人来。 谢聿坐起,盯着她的背影,抿唇。 很快,何老五拿了新衣过来,他服侍着谢聿换上,也啰嗦着叮嘱他,以后千万仔细身子,不能再冲动了。 谢聿随口应下,穿戴整齐,下地洗漱。 床边还挂着一把弹弓,这房间是顾今朝的,被褥是她的,上面似乎还有她的味道,屋里摆着的所有东西,都是她的。 环顾一周,才来得及打量一番,发现摆设有些简单。 她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喜欢红红绿绿,墙上还挂着她喜欢的金裸子,喜好就是那么明了,梳妆台倒也有,可上面没有任何的饰品,谢聿伸手一一抚过,低眸不语。 亮天之后,府中人都起来了,按部就班地做事,顾今朝走了之后就没影了,谢聿拾掇了一番,亲手给叠了被子。 他展开双臂,活动了下筋骨,发现自己恢复不少力气,应当是没事了。 何老五一旁看着自己,他才有笑意又板起了脸。 负手而行,匆匆走过。 出了屋里,才下石阶,一旁厢房的门也开了。 顾今朝还掩口打着哈欠,和个丫鬟说着话,她没抬头,自然没有看见他。 下了石阶,这姑娘展开双臂,狠狠抻了个懒腰,谢聿大步上前,两个人当即撞见,相差两步远的时候,又都站住了。 谢聿依旧一身锦衣,只不过腰间多了个牛角匕首,轻轻一卦,除此之外,再无别物。 顾今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,笑:“世子好了,大喜。” 她一身白衣,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匕首,谢聿看见,点头:“大喜的事在后面,你守了我一夜,我当回礼才是。” 要什么回礼啊,今朝忙是撇清:“我娘临走时候吩咐我要看顾好你的,这有什么,要什么回礼,不必多礼不必多礼。” 虽然这话有撇清的嫌疑,谢聿却不大在意。 他即刻转身:“过来,今个是非谢不可。” 其实说起来,他还是这般英姿傲然,才像他,她不喜欢病恹恹的世子,如此看着他,仿佛自己被叫过去了,也是理所当然,赶紧就跟了上去。 谢聿走在前面,可惜也就走了这么几步,就不知往哪边去了,今朝大笑,还是往前走了几步。她倒退着走,边走边是看他:“世子无病才好,我刚才想了下,所有苦恼都是庸人自扰,真个好没意思。” 说着,站住了对他勾指,让他过去。 谢聿上前,她定定看着他,此刻已然忘了自己是谁,他是谁。 只是记得,他的欢喜。 顾今朝等他站了眼前了,才低声说道:“该在一块的人,早晚能在一块,不能在一块的人终究会分开,想多了没用。我不喜欢扭捏,喜欢我的人,我才喜欢,世子如果当真深情,那我也试试,如果日日看着欢喜,定不负你。” 谢聿蓦然抬眸,不由勾唇:“如此,便说定了。” 眼看着来宝和何老五快到眼前了,今朝一拨腰间的匕首:“信物还在,放心。” 她对他眨眼一笑,转身就走,他连忙跟上。 一个时辰之后,二人用了早饭,一起读了会书,又一起出了新宅。 顾今朝说先送谢聿回世子府,他却提及了谢礼,还非谢不可了。 二人上了车,单单就这么两个人的时候,谢聿牵了她手,紧紧握了手里。今朝不习惯被人这么全握着,也反手抓着他手心,你握我,我握你的,就这么折腾了几次,到底是十指交缠了一起。 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起牵手,反倒没有人说话了。 到了书院,先后下车,顾今朝背了书箱,才要往学堂走过去,谢聿却是跟了过来,她左右看看,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,才是对着他摆手,不叫他跟。 谢聿就坦然跟在她身后,相隔不过一丈远。 顾今朝开始有点后悔了,她可不想引人顿足观看,尤其在丙学,如果让人看出她与谢聿过分亲厚,只怕流言蜚语会一下爆发了。 可她不管是瞪他,还是瞪他,他都浑不在意的。 走上石阶,她站了学堂门口,往里面看了眼。 同窗们都在,她后面的那个也在,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的那股子欢喜气一下子淡了许多,才要走进,书箱被人扯住了。 顾今朝忙是回头,谢聿提着书箱的肩带,一把扯落了去。 他伸手提着她的书箱,转身就走:“跟上来,今日送你一大礼。” 诶?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,今朝忙是跟了上去:“喂喂喂,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?等等,等等我!” 谢聿不回头,只脚步匆匆,从藏书阁下的长廊一直往北,出了院落,上了山背,爬了石阶能有三十几,再往下竟是绕了书院的另外一侧去。 那里面有一静院,门口松树挺拔,还有侍卫看护。 当然了,看见谢聿,立即放行。 顾今朝可从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,抬眼看着匾额才恍惚认将出来:“这是甲学的学堂?” 谢聿嗯了声,走得更快:“先让你过来,但是需得你自考通过,否则大考一过,即刻打回丙处。” 她想起那谁谁,也觉整日见着尴尬,嗯了声。 谢聿见她神情,知她心中所想,并不回头,只淡淡道:“既然应许我,不许再私见他。” 今朝也不想见,只重重点头,就算应下了。 学堂与外处都不一样,走到门口,听不见一声嬉笑玩闹声,宽敞的大堂当中,也只寥寥几人,顾今朝随着谢聿走进去,环顾一周,目光落了窗边。 那里坐了一少年,他单手托腮,也随着谢聿走进,将目光投向了她。 顾今朝才瞥过去一眼,还没仔细看清少年模样,前面的谢聿已经转过身来了:“知道让你来是干什么的吧,再敢多看一眼,眼珠子挖下来!” 今朝: 分卷阅读127 “……” 第86章面如冠玉 书院的新任山长亲自出面,留下了她来。 谢聿没有时间在书院逗留,不过就这么放她在学堂,也不放心。 二人站在门口,他往里面瞥了眼:“来这的学子无非分成三种人,一种是寒门子弟,闷头只知读书十分清高,一种是名门望族目中无人,还有一种,是无需读书,纯纯来放风的。刚才那个,是第四种人,碰不得,也看不得,记住了。” 今朝嗯了声,很好奇:“他是谁?” 谢聿薄唇微动:“质子卫渊,闲来无事麻烦一个,学堂里还有他的近身侍卫,想活命就离他远一点。” 他了解她,向来不喜欢麻烦事,还很识时务,是以放心。 一听是质子,今朝立即沉默。 她从来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,被她列位自己人,才能在她的世界里放肆。 谢聿将书箱给了她:“你不是说带我去一个地方?我去宫里有事,回来接你,若是迟了,你就在书院门口等着我。” 早上阿娘也没有回来,府上没有车,顾今朝连连点头,应下了。 谢聿安顿了她,匆忙离开了去。 同谢聿说的一样,山长虽然留她下来,但是明确说了,她还需参加一个月之后的进考。之前因退考一事,整个书院怕也是没有谁不认识她了,从前在丙学多半都是玩闹,冷不丁到了甲学来,还有些许不适应。 一间学堂当中,寒门子弟少之又少,但少不代表没有,能有个人,他们常在一处说话,剩下多半是名门望族出身,她被谢聿送进来,无人注意,没谁上前来说话。 夫子安排她坐在后面旁听,这样也好,顾今朝背了书箱坐了最后面的位置。 其实其书院当中的小公子们,多数还没有世故起来,少年英姿,各有各的姿态。 之前她看见的那个少年,在她的斜前方。 进门时候,之所以注意到他,也可能是那一回眸,他眸光当中带着些异色,好奇才多看了一眼,走过他的身边,能见他颜色,当真柔美。 他身穿异服,虽然发饰与本土人没甚两样,可耳边的耳饰似乎昭显了他的不同。 顾今朝从小和小子一样,走路生风,动作之间向来潇洒,自带三分英气。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轻易佩戴饰品,生怕别人多想,此人刚好相反,男生女相,天生异瞳,偏还带着耳饰,美得野,美得放肆,可你要说他是女子,怕是无人相信。 因那一双眼,邪气得很,分明是少年之色,一举一动之间,多有笑看风云的姿态。 不多一会儿,钟声响起了,夫子来上课,堂中顿时鸦雀无声。 顾今朝在下面所学之处,多半是靠秦凤祤,至此才听上一堂真正的大解,她心无旁骛,也不出头,静静坐了后面悄无声息的。 这间学堂,多她一人不多,少她一人不少。 钟声响起的时候,夫子先行离去,顾今朝低头默书,聚精会神地。 正是在心中默念,纸上突然暗了一暗。 她笔尖一顿,抬眸。 前面的少年回过头来,正探头看着她写字。 他眉清目秀,偏是个光头:“了不得了,我竟然坐了顾今朝的前面,看来夫子待我真是不薄。” 之前没有注意到,顾今朝仔细打量了他一眼:“你认识我?你是?” 光头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对着她,还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现在书院当中,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呢?我是左侍郎府上的小和尚,陈长生。” 他穿着打扮同平常人一样,只是光头看起来突兀了些。 今朝虽然心有疑惑,但也对他笑笑:“长生,你这名字起得好,名姓之中已有命数,我看你福泽深厚,定是个心善的好人。” 话音才落,一声嗤笑在前面传了过来。 顾今朝循声望去,却不知是谁才笑的,她环顾一周,似不以为意,依旧低头写字。 陈长生双手合十还说了一声阿弥陀佛,今朝抬眼就笑:“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小和尚?” 长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:“不是我说的,是我一小就是个小和尚,我阿娘说我生下来以后勉强能活,只有不断修好修善才能好好长大,是以一直在寺中常住,偶尔才回府一次,这次师傅让我来修行,没想到我也很擅长读书……我听说过你的,没想到你人,人生得这般好看。” 话音落了,人脸也红了。 顾今朝不由失笑,可她还未开口,前面又是一声轻笑。 她抬眸看去,斜前方的那人,回过头来也看着她。 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,吧嗒吧嗒地打在手心,那双妖冶的眼中,都是点点笑意,她谨记谢聿的话,不想惹事,只礼貌地点了下头,随即别开了眼去。 陈长生头也未回,只压低了许多声音:“别理他,他邪门得很。” 说着又高声念了几声佛号。 忍俊不禁,今朝抬头看了一眼,嗯了声继续写字。 片刻之后,前面不知谁叫了陈长生,他转身离去,大步向前,才一转身,不知绊到了什么,差点一头扎下去,幸好顾今朝,倾身一抓,拉住了他。 不仅是她,窗边的少年也扶住了他另一侧胳膊。 今朝先放手,仿若无事地低头。 陈长生站直了,还心惊胆战:“多、多谢。” 少年笑,拉着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胸口:“小和尚,所以说,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小王的坏话呢?” 陈长生顿时明白过来,不过碍于眼前人的身份根本不敢说话,只是低下了眼帘。 少年声音也是好听,如沐春风一样的:“即使背对着我,我也知道你说了什么,小心点呀,小王心情不好的时候,是会报复的。” 长生哪里还敢反驳,只哼哼啊啊地答应着。 顾今朝都听在耳中,只当不知,片刻之后,前面又坐了人,她以为是陈长生回来了,也未注意,可一抬眼却是吓了一跳。 少年沉沉目光正落在她脸上,见她惊吓,不由失笑:“怎么?吓着你了?你就是顾今朝?” 今朝坦然点头:“我是,怎么了?” 书院当中并无大小高贵之分,是以众生才能共处。 她收好书卷,也目光浅浅,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。 少年笑,向前倾身:“我问你,你进门的时候看我干什么?” 他与常人不同,不看他才奇怪的吧? 今朝想了下:“不经意看见,没什么,如有冒犯,还请公子见谅。” 少年扬眉:“你真是不听话,那谢聿是不是跟你说,不许你多看我一眼?还说要把你眼珠子挖下来,现在他人不在,你还看?” 顾今朝闻言顿笑,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,她和谢 分卷阅读128 聿之间的对话的,但可以看出,这个质子在京中生活,该有多无聊,才会到处找茬。 她目光浅浅,正色道:“那怎么办,公子挡了我眼前,我不看公子,还能看什么?” 少年顿笑:“巧言善辩,看来你和谢聿要好,他那种人竟然也有朋友” 其实顾今朝在谢聿面前,的确是有些不知所措。 因为他霸道,强势,看着她的目光总是让人太过心疼。 可在别个面前,尤其这样看不出深浅的,她也是从不露怯,什么都能藏在心底的,听闻这少年将谢聿归位那种人,竟生了维护之心。 楚国的质子送了来,那是战败之后的战利品。 还是谢聿亲手捕获的,扬眉便笑,她也是假意不识:“我们世子的确不才,敢问,这位公子是谁家儿郎?” 少年笑意顿失。 他一拍案前,这就站了起来,不过他很快回眸,回眸便笑:“小王卫渊,你记得了。” 说着,两步回了窗边。 自此钟声再响,学堂当中安静了下来。 到了晌午下学时,顾今朝将小记捋顺好,收拾了书箱背起就走。 从甲学出来,走过藏书阁下,长廊当中还站了不少人,有人看见她了,还远远打着招呼,现在她走在书院当中,已经习惯了。 出了书院,谢聿果然来迟了,今朝就站了一边静静等候。 站了一会儿,侍卫队拥簇着卫渊从后面走了出来,二人本也不相熟,顾今朝索性假装没看见,别开了脸去,不想这人还未走过,便停下来了。 侍卫队侧立一旁,卫渊站了顾今朝的面前,她不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,只得回身见礼。 少年扬眉便笑:“自从我到了大周,还一个朋友没有,今个遇上就巧了,你家住哪里,捎你回去?” 顾今朝忙说不用,断然拒绝:“马上就有人来接我了,多谢公子好意。” 说着,她一眼瞧见世子府的马车已经往这边来了,远远一指,更是喜笑开颜:“看,他来了,那我先走了。” 卫渊也看见了:“那真是巧了。” 顾今朝可不与他再做纠缠,就那么轻轻一揖,赶紧奔着马车走了过去。 车夫看见她了,登时停车。 书箱放了一旁,今朝头也不回地上了车,车内谢聿端坐一旁,还虚扶了她一把。 回身坐了他的旁边,她还拍着胸口:“万幸,万幸你这会可是来了。” 说话间一眼瞥见谢聿竟是一身朝服,不由拉了他袖子细看,诶呀一声。 玄色的暗纹朝服,没想到穿在他身上更显神俊,顾今朝长叹一声,双手合十:“老太爷,说不定我这回是捡到宝了……” 谢聿顿时勾唇:“不然呢?” 她登时捂眼:“可不敢再看了,世子今日面如冠玉,玉树临风,再多看一眼就要死了……” 一时没绷住,谢聿笑得肩动,正是说笑,问她要去哪里,门帘一掀,又有一人钻了进来。 少年不请自来,也是一脸笑意。 第87章一轮明月 世子府中,徐老太医穿戴整齐,这口气是彻底缓过来了。 他静卧许久,情绪也终于平复了下来。 景岚就坐在他的床前,已经守了他大半夜了,已经到了第二日还是不敢离开。老太医情绪那样死心塌地为你付出,我只是想说,如果我是她,决计不会原谅你,” 她脾气向来说一不二,谢晋元知道她正在气头上,大步上前。 分卷阅读129 自背后环住了她,他紧了紧手臂:“你若是她,我也决计不原谅你。” 亲自送了景岚回来,谢晋元重新回到了徐老医的床前,老太医已经起来了,他要回徐家去,身子还有些虚弱。 景岚不在,徐老太医怒目以对: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究竟是怎么回事?当年宜宁分明断了气的,她那产后出血我救治不来,是我亲自让她闭上的眼,这位景夫人何以能这么像她?我且问你,你把宜宁埋在哪里了?” 当年因为徐宜宁之死,谢聿抢回了孩子和她的尸首,与徐家决裂。 多年来,都无什么走动,若不是之前有承诺在先,偶尔会多照拂照拂徐贵妃,只怕至今都不会再有交集。 谢晋元沉下心来,只是低眸:“她不是宜宁,宜宁当年是我亲手葬的。” 多年以来,徐老太医从不知孙女下落,从前是伤心不问,如今疑云重重,自然刨根问底:“你葬了哪里?嗯?你把她埋在哪里了?” 谢晋元沉默不语,转身离去。 仿佛还能听见她的笑声,她说她怕黑,也怕被埋,如果她先他一步死了,那就让他把她放在竹排上,到时候她顺着水流,说不定能回到她来的地方去。 他听了她的话,当真将她的尸首放了竹筏上面。 竹筏顺着水流一路往东,他抱着儿子,就一路往东,后来,竹筏找到了,可她已经不在了。 当时年轻,他再见到她时,她已是景岚。 她是宜宁,她又不是宜宁。 救了她们一家,她还带着才出生不久的女儿,世事无常,偶尔也怨过,可分分合合多少次,错过多少次,也不能放下。 他回封地时,不想她离了林家,又进了国公府。 这世上总有些人,一再错过,若不紧紧抓住,唯恐今生无缘。 上了长廊,叫了人来,准备车马,即刻进宫面圣。 景岚回到府里时候,顾今朝已经回来了,她陪着姑姑一起绣着花儿,说着话,三个人一起说了会话,笑闹不休。 过了晌午,容华睡了午觉,景岚回屋里歇息去了,顾今朝手巧,特意在锦袋上绣了朵花,放回腰侧。 其实她早就回来了,谢聿与她一起,本来两个人说好了,她要带他去个好地方,结果那个楚国质子卫渊不请自来,上了车。 京中也有卫姓,百年前就有楚国的质子被弃,后来留了京中,便有卫姓后人。 现在长公主府上,驸马就姓卫。 仔细算来,卫渊同驸马还有几辈关系,他往马车当中一坐,她和谢聿都没法说什么了,可能是看出她的不情不愿,走了长街上,谢聿就让她先回来了。 她走的时候,卫渊掀开窗帘看了她一眼,目光似别有深意。 不过她也只一笑而过,因为她看见了,谢聿在他后面,对着她摆了下手,明明也是熬了大半夜没睡,应当困乏,可是睡不着。 顾今朝回了自己房中,躺了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 被褥上,都似还有那人身上的熏香味道,明明就是个不讨喜的人,怎么还记挂上了,她揉着脸,索性脱了外衫给自己催眠。 “我困了我困了我累了我累了我累了……” 摒除杂念,就这么念着困了困了的,竟也慢慢睡着了去。 睡梦当中也不消停,一会梦见谢聿穿着锦衣,在花车上游走,一会儿梦见他穿着朝服,一会儿这身朝服又变成了红衣。 鲜衣怒马,在眼前疾驰而过。 她还跟在后面跑,一路跑了家里来,他飞身下马,竟是来找她了。 这个混物,在门口一直叫她的名字:“今朝!顾今朝!” 说来也奇怪,这世上叫她名字的人多了,偏他的声音就不一样,他是笑是怒,每次叫她的名字,她都觉得肝颤。 梦中人正是唤着她,大门一开,谢晋元和阿娘一起走了出来,场景变换,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。 “顾今朝,今朝,顾今朝!醒醒……” 不知道过了多久,叫她的声音就在耳边,顾今朝被人推了两把,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。 梦中的人儿,就在眼前。 屋里昏暗,也没点灯,看模样还没黑天,谢聿一身朝服,就伏身在床边,正握着她的手腕晃她,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了。 “醒了?” “嗯。” “你怎么来的?” “当然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……” 谢聿冰凉的指尖点在她的脸上,见她躲闪,还坏心地把手放了她脸旁冰着她。 顾今朝低呼一声,一下清醒过来,翻了个身趴在床边。 谢聿匆匆而来,声音很低:“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?去哪里?” 他的手可真凉,今朝想了下,遗憾地看着他:“这时候,看门的大叔估计早就走了,我在京中盘的一个铺子,完全是靠我自己挣的银钱,我想带你去看看,因为以后那里可能会做与你有关的东西。” 一听说是与他有关,谢聿顿时来了兴致:“做什么?” 顾今朝眨了眨眼:“先不告诉你,等做成了再说……那个质子送走了?你还未回府上?怎么还穿着朝服?” 谢聿站了起来,回身坐了床边:“此人嬉笑没个正经,你少搭理他。” 本来也不想搭理他,今朝嗯了一声,浑不在意。 她睡了一觉,醒过来时候想起梦中场景,还心有余悸,坐起来了,轻抚胸口。 胸口虽平,谢聿见她动作,还是转过身去,背对了她去。 顾今朝穿上外衫,犹豫地坐了他的身边去: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,前几天你爹来过这儿,我看他和我娘很亲密的样子,如果她们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然回眸:“别胡说,从前是有过一段,不过我能确定,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了。” 今朝虽然不明所以,但是想到阿娘那样恼怒模样,也未多想。 她荡着腿,谢聿俯身拿了她的鞋来。 他单膝跪地,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,亲自给她穿上了鞋,顾今朝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:“诶……世子不必做到如此地步的。” 穿上了鞋,谢聿才是起身。 他弯下腰的时候,温柔又深情,他站起来时候,又孤傲如斯。 说一点不动心,怎么可能?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,顾今朝仰脸看着他,突然就很想笑。 谢聿见她眼中笑意,对着她伸出手来:“走,听说今日是个极月,月亮特别圆,夜里星月特别美,出去看看。” 握住他手,今朝跳下床来。 夜幕降临,她手心的那指尖还是那么冰凉,顺着手腕往上摸了一摸,他穿的可真是单薄。 在她家中,二人在一起说话当然不方便了,她想了下,说等等,回身抱了一床薄被,这才跟了他的身后 分卷阅读130 ,让他出去。 刚黑的时候,院子当中还真没有人。 顾今朝和谢聿一前一后出了大门,光遇着个看门的,瞧着他们也不敢来问,世子府的马车就停在一边,二人上车放下车帘,车上漆黑一片。 谢聿靠了里侧:“去哪里?” 今朝挨着他坐好,摊开薄被将他和自己都裹了一起,才又掀开了窗帘:“不是说要看月亮看星星的吗?哪也不用去。” 说着在冷风吹过的时候,更是挨紧了他。 车窗之外,一轮明月慢慢爬了上来,随着夜色更浓,星星也逐渐多了起来,两个人挤在一床被里,一人扯着一边。 而肩靠着肩时,顾今朝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。 同她在一起时,忍不住笑意漾开。 夜空当中,星月还是那样的星月,今朝看了半晌,也没觉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,听见他笑,摇着头叹息。 她勾着他手指头,百般无聊:“你说的极月,就这样?好看吗?” 谢聿笑意更浓,嗯了声。 “好看。” 第88章抓个正着 屋外星月奇谈,屋内暖意如春。 景岚回到房中之后,补了一觉,才睡醒已经快戌时了,她迷迷糊糊也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才到顾家时候,和顾家兄妹去逛庙会,那时候就遇见了个谁,还叫过她宜宁的,已经记不大清了。 梦里那人却是看得清楚,像是谢晋元,又不像。 这本毫不相干的一个梦,即使醒过来了,还是有些恍惚。 下地,她走到镜前,在镜子当中看着自己的脸,说来也奇怪,这么多年,她青春还在,容颜变化不多。 说她像是二十出头的人,也不奇怪。 这么反感谢晋元与徐家,不是没有缘由的,当初开始与他在一起时候,他十分在意今朝的那个不存在的爹,二人总不能同心。 如今多年过后,她嫁了又嫁,从不回头,唯有他还在原地。 解开腰带,扒开肩头外衫,景岚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肩头,在她的右肩上,有三颗小痣,谢晋元对这小痣情有独钟,这也是当年他错认她的话。 他曾说过,她就是宜宁。 她是吗? 她不是,能让他等了这么多年,唯有那个叫做徐宜宁的人吧。 可她不是,她一睁开眼就在水上,之前的记忆都在医院的病床上,偶尔清醒,分不清是古代还是现代,后来即使是做梦,也干脆再回不去了。 多年以来,她都不愿去想。 伸手轻抚过那三颗小痣,景岚合上外衫,重新系好了腰带。 她回到床边坐好,开始回想最初的记忆。 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,她有断断续续的梦,可十几年过去了,根本记不得是什么了,她醒过来以后,便是顾瑾和容华一直照顾着她。 那少年,应该是比她大,她打心底唤了他哥哥,每次一叫哥哥,都满心欢喜,害的容华都总笑她,说是离不了兄长。 顾瑾在时,他守着她,她还没等理清心意,不想这一分开,就是这么多年。物是人非,再仔细回想当年,穿的什么衣裳,都什么口音,说了哪些话,根本记不起来。 她捂着额头,闭着眼,慢慢地一点点往前想。 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 可是,从前这么坚定以为她与那人毫无干系,现在却也不得不怀疑起来,头疼得厉害,景岚打开窗,吹了吹冷风。 明月高悬,繁星点点。 还是不能心安,转身出了屋里,就奔了后院。 这时候顾容华还未睡下,快步进了她屋里,给翠环和来宝都撵了出去,紧紧关上了门。姐妹两个坐了一起,各有心思。 景岚抓了容华的手,压低了声音:“我思来想去的,还是去扬州一趟,探探虚实。” 顾容华嗯了声:“装疯卖傻也不是办法,可扬州真的有什么东西吗?我不能去,此事交给别人去做我也不放心。” 景岚靠近了些许,与她附耳:“正好我有一批料子货,可以借机离开扬州,冬日路不好走,趁机能在外面走上一段时间,到时候我就去扬州看看,如何?” 容华想了下,也握了她手:“我在京中牵制着他们,也只能你去,但是千万小心,也或许那里什么都没有,也或许有什么,总之一定一定要顾好自己才是。” 景岚点头:“我知道,只是,要不要把今朝送走?” 顾容华轻叹着气,低下了眼帘来:“明日我便出府看看,估计是送不走了,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,即便是你走,也要稳妥才行。” 景岚浑不在意:“放心,长公主会安排我走一趟商的,名正言顺。” 如此最好了,二人紧紧靠在了一起。 容华不由心生愧疚:“月华,最是苦了你了,若是我有什么差池,你一定帮我照顾好今朝,她是行云,也是我顾家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骨血了。我时常想,当年若没有遇见行云,是不是顾家就不会有此大祸了,我恨他,恼他,可他终究是回不来了……他到死也没忘了去当和尚,我想他不是不想回来,是回不来了……哥哥没有下落,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列祖列宗……” 言语间,眼睛已是红了。 景岚扶住她肩头,拥住了她:“竟说傻话,没有你,我早死了,别想太多了,我们还有今朝,只要她好好的,顾家还有血脉。” 姐两个说着话,想起当年都不由感伤起来。 又过一阵,容华歇息了,景岚陪了她一会儿,等她睡着了,才走出来。 今日不知怎么,月亮特别圆,特别大。 站了石阶上面,正是仰着脸看着,院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,景岚连忙迎了出去,来宝匆匆走来,见了她就问可有看见今朝,说是没有见到,这小姑娘就有点急了。 来宝说顾今朝在屋里睡觉时候,她去和翠环说话了,等她回来,今朝就不知道哪里去了,床上还少了一床被子,可是奇怪。 外面早已经黑了天,如果无事,今朝不会无缘无故走的,她从来不会叫人担心。 往远处望了望,景岚也是皱眉:“府上可有谁来过?难道是和穆二出去了?” 来宝想了下:“好像来了人,我听见外面谁叫了一声,但不知是谁,穆家二公子都多少天没来过了,再说都黑天了,外面天寒地冻的,能干什么去?” 说的也是,景岚有点不放心,即刻回屋点了灯,这就出来了。 她在院中问了一问,谁也没瞧见,唯独看门的小厮往外面指了一指,说是和世子一起出去的,应该没有走远。 一听是和谢聿在一起,景岚多少安了点心。 她自大门走出,果然巷口停着世子府的马车,提灯走了过去,不等上前,车夫拦住了她。 景岚常去世子府, 分卷阅读131 怎能不识? 车夫也只拦了一拦,扬声叫了一声景夫人,车上那两个顿时听见了。 夜空当中,满月如圆盘,顾今朝听见车夫喊着阿娘,吓得一下将谢聿推开,起身就往外面走,车上没有点灯,她脚底下也不知踩了什么还差点摔倒,掀开车帘就跳了下来。 景岚提灯也到了车前:“今朝?” 顾今朝故作镇定,应了一声:“阿娘,你怎么来了?” 景岚上下瞥着她,提高了灯瞥着她脸色:“你怎么了?在这干什么呢?” 今朝心如捣鼓,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来:“没、没事。” 平时再机灵的人,一慌了也露出马脚,景岚都看在眼里,回眸瞥向车上。 正是起疑,门帘一掀,谢聿抱着一床薄被出来了,他径自下车将薄被放了今朝的怀里,脸色淡漠至极。 “顾今朝,不用这么献殷勤,你求我的事,恕难从命。” “……” 这是唱的哪一出? 今朝眨眼,随即反应过来:“呃……世子这般说话,可实在太伤我心了,不过我这个人向来这样,你不愿帮忙就算了,天这么冷,这床薄被还是送了世子罢!” 这话中还有真话,两个人就像打哑谜似地,不过从中也不难猜出,顾今朝是上赶着有事求人家,人家才来的。 景岚在旁看着他们,若是从前,早给人迎进府中好好打探一番了。 然而此时,她定定瞥着谢聿,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。 他就那么站在月光之下,今日看着他眉眼,更觉心绪复杂。 谢聿当然不知她心中所想,上前来作别。 顾今朝不由分说将被子塞了车上给他盖腿,母女两个一起将人送走了去。 往回走了,今朝殷勤地给阿娘提着灯,景岚与她并肩而行。 心里一直嘀咕着,不知阿娘信了没有,生怕她再三盘问自己再露马脚。 可景岚似有心事,一路上都没再说一句话,可叫顾今朝松了口气。 娘两个到了门前,景岚才回了神,拿过了灯给人抓住了,不由分说提了屋里去。 屋里还未点灯,顾今朝在旁忐忑,趁着阿娘点灯的一会儿功夫,在心里盘算了一下。 烛火亮了起来,景岚回身坐了桌边:“说吧,今个是什么事,你在谢聿的车上和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?” 走近车边时候,的确是听见有说话的声音,但是听不大清。 这会发难问了,今朝已经想好怎么说了。 还是阿娘教过她的,说谎的时候要面不改色:“呃……我说实话阿娘别生气,就是想求他去东宫打探打探,太子到咱们府上到底有什么目的……” 景岚蓦地抬眸,声色俱厉起来:“我说过了,这件事你不要再问,也不许再问!” 第89章挨着你坐 已近年关,景岚这两日就常去公主府。 连着去了两趟,终于得了令,要配一批花色,如今花房里的花已经没有什么了,只得去南方采料了。马车渐渐停了下来,又一场雪过后,入眼的都是白。 到了家门口,景岚捂紧了手炉,裹紧了斗篷才下车。 雪花洋洋洒洒地,门口站着一人,已不知站了多久了。 谢晋元肩头薄薄一层清雪,瞥见她回来了,忙打了伞上前去接,景岚自伞下走过,到了门前回眸看他:“你还真是一根筋,说了不让你来的吧?” 谢晋元目光沉沉,亲自给她打着伞:“我看你这两日又雇了一辆车马,要出远门?” 景岚嗯了声,随口道:“是,明日就要出京采料,不知多久才回。” 谢晋元闻言皱眉:“怎么还不知多久才回?” 她本来就心情不顺,此时更是冷冷瞥着他,上了石阶:“与你没有什么干系的事,晋王爷少管闲事。” 连日来,他每次来都吃闭门羹,这一次她依然并不打算放他进来,走进大门,站住了,冷目相对:“谢晋元,我们之间,不可能了,你别再来了。” 男人才待上前,怒目:“景岚,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,但是如果你敢再随便找个别人,我们便是真的再无可能。” 景岚仰脸一笑,不以为意:“你不计较我还想计较呢!为什么不计较?” 从前的事一直横在二人之间,谢晋元自知失言,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:“你知道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不管他是哪个意思,她都摔开了他的手去。 大门当着他的面又关合上了,景岚的坏脾气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是淋漓至尽,可以说她之所以脾气坏,也多是他多年养成的。 谢晋元本就不善言辞,到底做不来鲁莽的事。 他让人继续看着景岚,等不来她回心转意,先回了世子府去寻谢聿。 他走了之后,景岚才在门前离开。 她没有回自己屋里,反而走了后院去,顾容华坐了窗前,正在作画。 景岚进门就叹了口气,容华回头,见是她,轻笑:“怎么来就叹气?不顺利吗?” 景岚将手炉放了桌上,回身坐下,慢慢解开斗篷带子,往窗口瞥了一眼:“那一根筋又来了,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拧。” 顾容华赫然失笑:“能等了你十几年,还能有几个,何况他那样的人,你还是别计较太多了。” 景岚低下了眼帘,轻抚着心口:“我心里不痛快,很不痛快。” 容华也放下笔来,站了她的身边:“怎么不痛快了?跟我说说……” 从前时候,容华也知道些她的秘密。 景岚没说那么直白而已,如今她人要去扬州了,可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,记挂着一件事,这些日子以来,这件事在她心里压得她始终不痛快。 靠了容华怀里,她恨恨道:“等我去扬州回来的,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女人,我越想越是生气,皇帝虽不宠她,也给了她封号,太医院多是徐家人,肯定是在后宫有用才留了她一席之地,碍着徐家和皇帝,谢晋元动她不得。那么阴狠歹毒的心,不以其人之道还了她,我咽不下这口气!” 容华拥着她,轻抚着她肩:“那么,你现在这么气,还是因为谢晋元吗?既然知道他的心意,为何还那样不能和他在一块?” 景岚扬起脸来,眼前也已经渐渐模糊:“我不知道,我从前不愿提及他们,也不愿想,可前几天在老太医那得知了一件事,徐宜宁分明断了气了,但是尸首被谢晋元抢了去,之后就下落不明了。听他说起这姑娘的体貌特征,还有身上的小痣,我简直……我简直不愿意再想。但是冷静下来之后,我气也好恼也罢,我发现我最不能忍的,还是宫里那个,若不是谢聿他自己发现了,只怕到死也不会知道,他自小体虚还好,大了以后可是被人害的,可也是,太医院出的良方 分卷阅读132 ,有谁能怀疑呢!” 这两日,姐妹两个时时在一起谈心,就算景岚没有直说,容华也明白了过来:“你是说,你这是借尸还魂?你占的这身子,就是那徐家小姐的?那徐贵妃是刻意想害谢聿?她自己的亲外甥,这是为何呢?” 若不是多年信任,此事不能被人所知。 景岚轻点着头:“能为什么,无非一个情字,得不到,气不过!从前我只当自己是个替身,现在看来是那样了,怎么就偏偏是这个……我不恼别的,我现在只想把那个什么贵妃撕成碎片!” 不知为什么,看见谢聿,就越发地恨她。 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,恨不得这就杀了他! 她平复了许久,看见谢晋元也难免迁怒于他,可当务之急,还是要先去扬州,景岚只得先将这口气压下去了:“等我回来的,我一身身家无非不过是身外之物,到时候就是全搭了,我也要把她这个毒妇先弄掉了再说!” 语气虽重,眼中也有什么流了出来,容华忙是给她擦泪:“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上了,你说得对,她这般害人,必当留不得,她靠了谁,就从哪里下手就好。” 景岚也不知自己落泪,忙拿了帕子擦掉了:“是呀,我怎么还哭了呢。” 姐两个靠在一起,车马都准备妥当了,这要离京,一时间还有些舍不得,家里备了家宴,景岚准备了一番,就等今朝下学。 不多一会儿,顾今朝真个下学回来了,进门就奔了火炉子。 从前时候,她偶尔会和谢聿在一起搭车,有的时候,那孩子也会跟着一同进来,今个却是今朝一个人回来的,虽是想着那那么多的巧事,还难免有些失望。 很奇怪,没有什么太多交集,没有生养那样的感情。 但还是很在意,景岚平复片刻,抱住今朝的一边胳膊,给她拖进房中好生叮嘱了一番。 留她在京中,也属不得已,还是让她什么都不知道才好。 于是,只说自己要去南方采料,让她在家中好生照顾好姑姑。 顾今朝当然是一口应下了,她的日子没什么变化,去,每日背书,得了空时候,她就去她的那个铺子里排药单。 新铺子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,在阿娘的帮助下,药膳单子已经先行拎了出来。 就差后厨那些东西,天寒地冻的,又快过年了,就懒得准备,想过了年再说。 新铺子的匾额还未准备好,谢聿说要给她提一个,结果那个质子渊,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他,今朝本来也忙,近日来竟有七八日没看见谢聿了。 年前还有一次自考,就在三日之后。 秦凤祤自外差回来,过府探望,赶得这个巧,家宴还未开。 景岚忙就留了他下来,今朝都差点忘了有多少日没有见过他了,冷丁一见,还甚是想念。 说了一会儿话,他给今朝讲述了他出外差所见所闻,也问起了她的课业,她说自己现在在甲学读书,他还愣了一下。 准备妥当,小丫鬟过来叫他们过去用宴。 秦凤祤也未推脱,就在一边洗了手,二人走了堂口,堂前摆着一个圆桌,一顿相让之后,纷纷入座。 今朝也未刻意坐,只不过随意一坐,秦凤祤挨着她左手边坐下了。 景岚向来信任他,刚好要离京,还嘱咐了一下,让他照看着些今朝,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,正是闲谈,还未上好酒菜,外面的小厮匆匆跑了来。 他还是个打头的,说是世子来了。 话音才落,谢聿捧着个锦盒就到了,他身边带了个侍卫守了门口,只他自己大步走了进来。 景岚起身相迎,走了外边来。 他双手将锦盒送上,笑意浅浅:“父亲让我送个东西过来,没有叨扰到夫人吧?” 这个时候谢晋元让他送什么东西来,无非是个由头,景岚心知肚明,随手将锦盒放了一边,忙是招呼了谢聿,问他吃过晚膳没有,邀他入席。 谢聿随着景岚往里走,才过屏风就见今朝笑意。 秦凤祤竟在桌边,两个人挨着,顾今朝往他那侧些许倾着身子,不知听了什么,正是轻声低笑。 来往丫鬟们正在布菜,景岚快走两步,让谢聿过去坐。 谢聿轻点头,却直直走了顾今朝的背后去,他一手按了她的左肩上面,下颌一点,示意她往右边窜动一个位置去。 “我坐这里,你让开。” “……” 顾今朝回眸看着他,见他面无表情的,不明所以。 不过,她在他面前,向来多让着他,坐哪里无所谓,真个起身动了一动。 谢聿见她动作,坐了她之前的位置上面。 秦凤祤目光浅浅,不由多看了他一眼:“世子别来无恙啊!” 四目相对,谢聿扬眉:“托了师兄的福,我近日福星高照,好的很。师兄才回来,我也得挨着师兄,好多沾沾外面的喜气,也想听听,师兄这次出京的所见所闻。” 话是这么说,他右手在桌底一寻,顺着顾今朝的袖子,就抓住了她的手,不顾她受惊模样,紧紧握住了。 第9o章小气鬼呀 这顿饭吃得心惊胆战,顾今朝可怕被人看见,用了力才挣脱开来。 饭罢,景岚留了谢聿和秦凤祤喝茶,几个人在堂前说着话。今朝侧坐一旁,想着阿娘即将要离开京中,略有不舍。天色不早了,秦凤祤先一步告辞,顾今朝亲自来送。 容华趁机说累了,叫了来宝和翠环一起出来。 一时间,屋里只剩下了景岚和谢聿。 谢聿一直盯着门口,似是心不在焉地。 景岚亲自给他倒了茶,送了他的面前来:“皇帝有心庇护,说明徐家还有余力,徐贵妃这个人,暂时还动不了,你别怪你爹,他只你一个亲人了,怎能不疼你。” 谢聿嗯了声:“其实是老太医,宫里的太医院中,多是他门生。” 景岚轻点着头:“你知道就好,自己小心一点,如今才大胜归来,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祈福的。” 谢聿不作分别,依旧盯着门口:“夫子此次离京,也要小心,京中一切事宜,世子府会多加照顾的。” 低头喝茶,抿了两口,门口还没有动静。 谢聿将茶碗放了一边,目光沉沉。 景岚回身倒茶,看着他眉眼,不由暗暗叹息。 片刻之后,门外终于有了动静,顾今朝送了秦凤祤,噔噔噔跑了回来,外面太冷,她进门就奔了火炉,整个人都站在炉火前面。 才烤了一烤,景岚已是连连摇头:“冷一下热一下,岂不是更容易受凉?你倒是暖和一会儿再烤。” 今朝回眸,还搓着手:“外面怎么这么冷,真是让人受不了,整个冬天可快点过去吧,可快着点的吧!” 她从 分卷阅读133 小就怕冷,一到冬天都恨不得天天窝在屋里。 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,浑身暖过来了,简直不想动。 可这个时候,谢聿站了起来,他一说要走,回眸瞥着她。 顾今朝背对着他,正抱着椅背昏昏欲睡,好像没有听见他作别的话。 景岚见他目光,也叫了今朝一声:“今朝!世子要走了,你送他一送。” 今朝回头,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。 她临出门之前,还特意拿了手炉抱在怀里。 谢聿走出门去,外面侍卫立即跟了上来。 顾今朝提着灯,快走两步,走在谢聿前面:“我最讨厌冬天了,每一年都讨厌。” 背后人不说话,不理她。 她不以为意,脚步更快,一路送了大门外,今朝才站了车边,亲自给谢聿照亮,掀起了车帘。 谢聿上车,一手扶了车帘,回头看她:“让你去送师兄,乐颠颠去,好半晌才回,让你来送我,就一脸不情愿,顾今朝,是不是除了本世子,你待谁都上心?” 顾今朝怔了下:“怎么这么说?” 他心中不快,又不愿与她发作,才要进车厢当中去,今朝又往前凑了凑。 她脆生生叫了他一声:“等等,谢聿!” 这看是第一次叫他名字,平时都世子世子的叫,谢聿站住,她双手举了一个物件,高高地送到他的背后来:“我送秦家大哥时候,可没给他送手炉,倒是人家直催着我快些回去,怕冻着我。” 谢聿回头,她手里捧着小手炉,很明显,是特意给他拿的。 他伸手接过来,再回眸:“小气鬼,说你两句,你那么多话等着我。” 顾今朝抱臂:“到底谁小气鬼?嗯?” 手炉很暖,谢聿勾唇:“你。” 说着赶紧进了车里,掀了窗帘,探出头去看她:“那么怕冷,赶紧回去吧!” 今朝点头,对他摆了摆手:“走吧,我看着你们走了,再回去。” 说着又是环臂,还跺了跺脚。 马车渐渐驶离,谢聿始终掀着窗帘,一直到快要看不见了,才坐回车里。 顾今朝在外面站了好半晌,天上月光浅淡,她一手提着灯笼,扬着脸突然打了个喷嚏,揉了揉鼻子,赶紧回了院里了。 一夜无梦,早上日头才出来,景岚准备妥当,放了不少干粮放了车上。 她只带了一个账房和两个身边人,一起在院子里说着话,东西都收拾好了,顾今朝和姑姑一起来送她,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这么分开,都有些担心。 景岚悄悄拉了容华的手,二人十分默契都点了点头。 送了大门口,巷口什么人都没有,景岚与同行人欣然上车,随着车夫一甩鞭子,马车渐渐驶离,到底是出了她们的视线。 马车行得不慢,上了长街,街上人多了才慢行起来。 景岚起得早,靠了车厢当中的角落里,这就闭上了眼睛养着神。 马车时快时慢,好在并不颠簸,又过了好一会儿,到了城门前,有人上前查问,早有贴令,谁也没太放在心上。车夫上前交涉,门帘也掀了起来,守城的官兵往里面看了眼,随即放下了门帘。 眼看着要出城了,景岚才睁开眼睛。 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,正要放下窗帘,门帘一掀,一个人又钻了进来。 他一身青衣常服,身上也背着细软,进了车厢不等其余三人问起,已经奔了景岚旁边,拎起了挨着景岚的账房先生,让他坐了对面。 景岚手里的窗帘啪嗒掉落下去,瞠目结舌地看着他:“谢晋元,你这是干什么?” 男人目光沉沉,坐了她的旁边,也不说话,光只靠了车壁上。 幸好他没带太多人,景岚推了他一把,可她能有多大力气,推也推不动:“我这是有事出门,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 可惜任打任骂,人就不动。 非但不动,还闭上了眼睛,大有一种定要跟着她同去的模样。 一听姓谢,其余三人都知是谁,可不敢放肆,都靠边坐了些。 景岚撵也撵不走,实在没办法,靠了他身上叹气。 快过年了,书院放了假,距离自考还有两天,这么冷的天,顾今朝完全没有想出门的心。好在秦凤祤回来了,对她考试之事向来上心,这不,才送走了阿娘,他又来了。 今朝不愿自己背书,就让他在旁听考。 其实对于自考,她是胸有成竹,那些课业几乎都已倒背如流,但是只怕自考时候再遇见太傅,他若恼了她,还是需要考第一才好。 是以背了又背,秦凤祤见她对课业上心,也十分欣慰。 今日来时,他还给她买了缠糖,小小一只,拿在手里像个小玩具一样,全部课业都考完了之后,着实将她夸赞了一番,才送了她的面前。 今朝毫不客气的接了下来,来回在手心里转着:“我也不是小孩子了,每次都要用糖来哄的。” 秦凤祤目光浅浅,想起昨日谢聿看着她的那样眼神,淡淡道:“在我眼里,你就还是个孩子,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,而且,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孩子,不用沾染世俗。” 顾今朝才不与他理论这个,随手将缠糖插在了一边窗上:“我可不这么希望,我得快点长大,阿娘和姑姑还等着我护着他们呢。” 她倒是个孝,秦凤祤渐渐勾唇,又从怀里拿出两个香包,说是秦湘玉做的,要送她的。 今朝在掌心看了片刻,收起挂了腰间。 她腰间单单一个牛角匕首,秦凤祤一眼瞥见,不由想起昨日谢聿身侧,似乎也戴着那个匕首,不知怎地,他定定盯着这匕首,心中忽然慢慢沉了下去。 “你还戴着这个匕首?” “嗯。” 问了她,她也没太在意的,秦凤祤垂着眼帘,淡淡道:“当初,如果我舍了秦凤崚,带了你出世子府,你会不会觉得,为人兄者,当得,因此更亲厚一些?” 今朝想了下,摇头:“我不知道,不过当时还是有些伤心。” 这样的伤心,他经受不过,自然懂得。 秦凤祤浅浅目光,再次落了她腰侧的匕首上面:“当初,我也恼过世子,现在想想,不过是太过较真了,这世上总有些事情,难以言表。” 今朝笑笑,不予作答。 香包是秦湘玉送的,自然要道谢回礼的。 两个人沉默片刻,又开始说着一些闲事。顾今朝正和秦凤祤说着话,院中又嘈杂起来,她快步到了门前一看,府上又来了贵客。 禁卫军守在门口,李煜一身常服,身披大氅,慢慢走了进来。 过往遇见的小丫鬟小厮,无不磕头见礼。 顾今朝笑意渐失,眼看着禁卫军都留了前院了,她叮嘱了秦凤祤不要出来,自己却径直走了出去。 外面 分卷阅读134 寒风冷冽,再冷也冷不过人心。 之前谢聿真的去东宫打探了一番,可惜太子对此事只字不提,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的,此事阿娘才走,后院只姑姑一人,她如何能放任不管。 快步走了后院去,到底还是落后一步。 李煜早进了屋了,来宝和翠环都被撵了出来,顾今朝走了门口,上了石阶。 她才要进去,在门口竟听见了里面姑姑的声音,想必两个人都在门里不远处说着话,不然不能听得这么清楚,今朝当即顿足,回身站了门边细听。 姑姑神智清醒得很,似在来回走动着。 她的声音不急不躁地,整个腔调还似带了三分愉悦:“太子说的是,现在只要太子应许我一事,我便真个与太子站在一处。” 李煜笑,似不以为意:“什么事?” 顾容华又来回走了走,不知说了什么,听不真切。 反倒是李煜十分惊异,突然扬声:“你说什么?你想进宫?” 顾今朝顿时抿唇,屋里的顾容华已是嗯了一声:“既然你父皇挂了我的画像,想必也知我的存在,多年前一场大火,顾家从此消散个干净了,说到底当然是心有不甘,想要讨个说法。” 李煜:“不,此时你躲还来不及,为何还想进宫,一旦捅破了这层窗纸,只怕父皇也会追问,到时候岂是美色可以权衡的?” 他以为她光有美色,容华却笑:“放心,我自然有你父皇想要的东西,若非要问为何这时候想进宫的话,那我也可以告诉你,那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,这会儿特别想见她。” 那亲戚二字,是咬了牙才说的,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。 第91章平安喜乐 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平静,顾今朝合上了书,心神不定。 秦凤祤见她神色不对,伸指在桌上敲了敲:“怎么了?刚才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?” 因是亲自教授,所以对她还有信心,他一身青衣,若不是知道已入了翰林院,看着还像个读书的谁家公子,今朝双手揉脸,坐直了身体。 她脑子里满腾腾地,都是姑姑要进宫的话。 偷听了两句,后来院中有人走过,惊得她就先跑了回来。 指尖在书上轻轻划过,顾今朝垂下了眼帘:“哥哥你说,我这般读书,为的是什么?日后又能干什么呢?” 秦凤祤仔细瞥着她脸色:“书中自有颜如玉,书中自有黄金屋,不读书,你又能干什么呢?” 今朝抬眼看着他:“可即便是哥哥这样的,也只能从翰林院入仕,如今国公府的模样,想要再光耀门楣,护住从前盛时,也难以维持。” 的确是这样,秦凤祤少年成名,然而如今也只能走他爹的老路。 日日与古籍相伴,国之历史,朝夕之间,天天都是重复前一日,枯燥无味。 都道他是自小聪慧,却不知寒窗刻苦,也曾日夜无眠。 唯有此时,看着顾今朝了,才觉活生一点。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少年,一日一日地,肆意,欢快无所畏惧,无所忧虑,非把日子过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样子,而且,她还是个姑娘家。 艳羡之余,心底更多了两分疼惜。 此刻听着她说了泄气话,合上手边书册,伸开了两手,让她细看:“这世上的人,千千万,有多少能文,有多少能武,人各有所长,想要光耀门楣,也都是个天时地利人和,从古到今,史书上有名的,又能有几人?” 今朝点头,只觉无力。 秦凤祤见她神色不好,循循善诱:“眼看大考在即,你别想太多,眼下能干什么就干什么?你年纪还小,日后前途不可限量,想多了也是无用功,万万不可再错失良机。” 顾今朝轻轻点头:“嗯,我知道。” 说话间,院子当中稍有嘈杂之声,太子李煜在禁卫军的拥簇下已是离去了,今朝赫然站了起来,可是一刻都不能等,快步走了出去。 秦凤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也追上两步,到了门前,人才回头。 今朝急急摆了摆手:“哥哥先回去吧,我今日有事,明日自去寻你!” 来宝和翠环都在容华屋里收拾着东西,顾今朝可等了李煜离开,迫不及待跑了进去。 顾容华妆容精致,一身锦裙,侧坐了窗边,再无半分疯癫模样。 今朝上前,叫了来宝和翠环,给人撵了出去。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,顾容华眼帘微动,盯着今朝眉眼,见她走过来了,伸手握住了她手腕。 顾今朝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:“姑姑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阿娘前脚走了,怎么就……怎么就后脚的事,你要进宫去了?我是不是听错了?姑姑你快点告诉我,我是不是听错了?” 此事隐瞒不住,容华也不瞒她。 只不过,既然将自己暴露在天下眼下,那么她就不能和今朝相认。 景岚为她母女做的已经够多的了,也该为她做些什么。 顾容华又轻抚今朝脸庞:“你没有听错,姑姑的确是要进宫去了,此事事关重大,特意等你阿娘离京之后才去,就是不想让她知道。” 今朝抿唇,顿时红了眼睛:“为什么?我想知道为什么?” 容华站起身来,将椅子推了一边。 她自怀中拿了帕子出来,这就蹲了今朝面前,眼看着那两滴泪水在眼眶当中转着,两手捧住了她的脸:“你现在知道了,你姑父是先太子,如今我们本该隐离京中,去过那无忧无虑的日子。可现在走不得了,既然走不得,总得往前走,宫里面有个人,碰了你娘的筋骨,姑姑想趁着你娘不在,过去把她收了,省得你娘蹉跎年华,不得安生。如此还能调查下当年顾家的事,一举两得。” 今朝一直忍着,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:“可是,姑姑进宫去干什么?既然与先太子有关,手中若无利器,如何还能去招惹皇帝?我们报什么仇血什么恨,如果有什么闪失,可叫今朝怎么活?” 她一小就与阿娘姑姑相依为命,无论如何不敢想象,姑姑若是进宫,会有什么样的结果。 其实,这些问题,顾容华也想过了。 她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,如今清醒过来,只觉愧疚。 欠了父母兄长太多,欠了景岚太多。 景岚为了她,为了今朝,为了顾家,失去了太多机会,如今这么一个眼中刺,肉中钉,就是为了景岚,她也要亲自挖出来。 昨日临走之前,二人就商议了下。 后宫当中,想动徐贵妃,那么必须碰太医院,经过皇帝之手。 顾容华眼看着景岚迁怒谢晋元,也怀疑她是故意为之,为的就是往宫中用力,还说什么拼了身家,只怕她又打了什么主意,不想牵连其他人,才瞒着没说。 分卷阅读135 她们姐妹之间,有一个人幸福就好。 容华进宫的心,是钉了钉的。 眼前的少年容颜,入了眼里,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。 顾容华低头抵上了今朝的额头,轻拥了她:“今朝,你长得真像你爹,以后姑姑若有了什么事,那你就好好孝顺你阿娘,咱们顾家就剩你一个骨血了,不求名动天下,只求平平安安。” 顾今朝一下投入她怀中去了:“姑姑,什么眼中刺,肉中钉,你等今朝再大一点,考取功名,也能平步青云,将来我护着你和阿娘,不会再叫人欺负了!” 那哪里来得及,容华一脸笑意,将她推开了些:“你只管读你的书,别想那么多,起来吧,姑姑得收拾点东西,听说皇帝与先太子是亲兄弟,长得很像,其实我还真的很想见见他的。” 说着,不由分说,将她拉了起来,给人推了出去。 顾今朝叫了她俩声,人也不许她进,光只叫了翠环和来宝,继续收拾东西。 房门紧闭,顾容华坐了桌边,伸手抚额。 翠环给她倒了碗水,送了她的面前:“我看今朝像是要哭了,能不能……” 话未说完,容华已是怒目:“不能!等景岚回来之后,就叫她带着你们离开京中,以后也不要回来了,什么时候我洗清了顾家血迹,什么时候咱们再有相见之日。” 翠环不敢再劝,只得走了。 顾今朝被撵出门了,还不甘心。 她回了自己屋里坐了一坐,又抱了被子出来,往后院姑姑屋里来了。 到了门前,中气十足:“开门!” 惊得屋里的来宝赶紧出来给她开了门,顾容华也不理她,只与翠环一起,收拾着从前东西。顾今朝将自己的被子放了姑姑床上,脱了鞋子,这就往床上一躺,说什么也不下去了。 容华回头看见,哭笑不得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 今朝仰脸看着帐顶,抿唇:“我要和姑姑一起住,姑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,要是你非得走,那就把我也带走,反正我要跟着你……” 她一身白衣,在床上滚了一滚,像个顽劣的孩子。 顾容华顿时失笑,回身坐了她的身边。 顾今朝伸手将她抱住,说什么也不肯放手:“姑姑,我真的会考取功名的,文不成就走武,总之你和阿娘再等一等,再给我点时间,到时候今朝护着你们,求你了,你别去……” 容华叹气,随即与她相拥:“别急,此事也不是没有余地,如此这次你大考过了,能再受太傅青睐,那么我等你阿娘回来也好。” 今朝啊的一声:“真的吗?” 她一下跪坐起来,恨不得这就将姑姑抱将起来,当真是喜形于色。 顾容华都看在眼里,轻轻点头。 如此大喜,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靠了姑姑身上。 再三地问,容华再三保证,说是等她大考回来再说。 来宝和翠环收拾了一通,她不愿回去,就留了姑姑这屋里,姑侄两个躺了一块,没事讲起从前趣事,也是欢快。 顾今朝躺了姑姑怀里,听着她讲祖父母,讲顾家兴衰,心中很是唏嘘。 一夜乱梦,早上起来时候天已是亮了。 因是要参加大考,来宝给今朝腰间系了红腰带,容华亲自给她梳了头,细细叮嘱着她,要她一心一意,可要好好考试。 顾今朝乘车离去,主仆几个亲自送了她出门。 马车缓缓驶离,顾容华一直站了好半晌,才是转身。 来宝和翠环一边一个,都看着她。 天空当中,白云懒懒,顾容华抬眼看见,不由暗自叹息。 她奔了前堂去,脚步匆匆。 来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姑奶奶,不回屋吗?” 容华嗯了声:“嗯,不回,我在前面等,一会儿能有人来接我。” 来宝与翠环面面相觑,心中微惊:“接你?去哪?姑奶奶不是说,要等小主子回来的吗?她这去考试,回来要是发现被骗了……” 一阵阵的心疼,都不忍心说下去了。 顾容华何止心疼,可她还是笑了:“没事,我今朝最是懂事,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的。” 说着双手合十,往那大理寺的方向低下了眼。 “她虽然没有爹,但是她有两个娘,从此,愿我儿今朝,平安喜乐,顺心如意。” 话音才落,大门已是开了。 一队禁卫军鱼贯而入,容华蓦然回头,有人来接她了。 第92章终究长大 车帘掀起了些,顾今朝枕着双臂,伏身在车窗旁边。 冷风吹着她的脸,她微起了点身,伸出一只手来,迎着风。 张开五指,冷风从指缝吹过,些微的凉。 日头还未出来,马车从巷口转过去,今朝捂着自己额头,才要回身坐好,一辆马车在禁卫军的拥簇下与她擦肩而过。 她蓦然回头,探出了半个身子,喊了赶车是林大叔停车。 林大叔立即停车,顾今朝当即从车内钻了出来,她站在车辕上,看着那辆车奔着她来的方向去了,不由抿唇。 老林看见,回头看着她:“小主子,怎么了?” 禁卫军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,顾今朝站了一站,掀开门帘,还是坐回了车里。 她仰着脸,硬将刚生出来的泪意憋了回去:“林叔,走吧,去书院。” 再不是幼童,成长的代价,就是懂事。 正如,她懂得穆二留不住,现在她也知道,姑姑想做什么,她也拦不住。 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相信姑姑,相信阿娘。 秦凤祤说得对,她只能做好眼下的事情。 马车渐渐驶离,顾今朝一直仰着脸,没有低头。 到了书院门口,已经有不少人在了,这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,多少学子由家人送来,在书院门口作别,今朝背了书箱,慢行下车。 秦凤祤竟然都已经等在书院门口了。 顾今朝走了过去,低头见礼。 她虽是没有哭泣,但情绪低落,秦凤祤一眼瞥见,可是又警醒了一番:“这是怎么了?打起精神来,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事,都需好好考试。” 今朝嗯了声,低着眼帘。 秦凤祤只当她紧张考试,抬指一弹,弹了她的额头上:“没事,你可以的。” 几乎是下意识的,顾今朝后退了一步。 她避开他的碰触,只是点头:“嗯,我没事。” 与秦凤祤挥手作别,走进书院,顾今朝直奔考场。 人生无非就是这样,永远走在十字路口。 她穿梭在来往学子当中,抬起了头。 走进考场,堂内略有喧哗。 今朝伸手扶住书箱,径直走了进去。 谢聿一身朝服,站在堂前,正与监堂的夫子说着话,余光当中瞥见她了 分卷阅读136 ,这就走了过来。 这是考场当中,本不该在此处相见。 二人迎头撞见,谢聿走了她面前,侧身而立,他甚至故意站偏了一点,等着她走过来时候撞她的肩头。 可顾今朝低着眉眼,虽然撞了肩头,但真个是仿若未见,从他身边走过。 谢聿唇边浅浅笑意顿时收回,等她走过,蓦然回眸。 学堂当中,学子们越来越多,大庭广众之下,他盯着她看了片刻,随即责令人给今朝留了话,让她在书院等他来接,才转身离去。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,此时日头还未出来,属于顾今朝的人生却已开始变了方向,她沉下心来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。 三场考试,第一场,史论。 《楚郑外重内轻,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》 《贾谊五饵三表之说,班固讥其疏。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,中行说亦以戒单于,其说未尝不效论》 《申公堂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,秦公远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》 …… 第二场,各国政治,义学五道。 第三场,《四书》《五经》 …… 日头偏了西,学子们逐一从学堂走了出来,书院门口停了许多车马,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,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出来了,慢慢地,喧闹变成了安静。 世子府的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了好半晌了,窗帘些微掀着,露出谢聿丁点侧颜,何老五来来回回在车下徘徊着,每走出一个人来,都要张望半天。 可始终没有看见顾今朝的身影,他只得回到了车边。 谢聿早起来了一趟,随后被人传去东宫,掐着时间急急赶了回来,等了这半天,也是不耐:“都这个时候了,怎么还没出来?” 他来的时候,下场钟声还没响起,应该来得及。 何老五忙是低头:“老奴还是进去看看吧!” 他见谢聿点头,赶紧往书院去了。 红霞满天,即便是最晚的学子也自敲钟之后,走了出来,怎能不见今朝? 谢聿伸指将窗帘又掀大了些,侧目,让车夫赶车上前,停车在书院的门前。 片刻之后,马蹄声由远至近,少年一身银白软甲,飞身下马。 穆庭宇牵马往前走了几步,将马儿拴在了路边树上,急急走了过来。 他才得了消息,想到书院打探消息,不想来迟一步,才要进书院找夫子问上一问,一抬头就看见了世子府的马车。车窗前,谢聿也瞥见了他,四目相对时,都沉了脸色。 到底是声名在外,穆庭宇上前见礼。 谢聿本就多疑,此时见他,更觉不快:“这个时候了,不知穆二公子还来书院干什么?” 穆庭宇倒是直白:“能干什么,听说今朝今日大考,我来看看。” 若非遇见彼此,还不会如此直白。 天生情敌,尤其是他,谢聿更是耿耿于怀:“听说中郎府要与公主府联姻,婚事都要定下来了吧?” 句句扎心,穆二扬眉:“那又怎样,世子不必挑拨,再挑拨也是无用功。” 他上前两步,到了车边了,一手扒在了窗边,又沉声道:“顾今朝她喜欢的人是我,就算不在一起,也是我,世子三番五次故意接近,可曾听过她一句软话?从前我们一起长大,她为我做了太多,我欠她太多,可即便如此,也是日日欢喜的吧!” 说完连连后退,依旧施礼走过。 他也是脚步匆匆,惦记着要去打听一番,赶紧告退,进了书院去了。 窗帘啪嗒一下落下,平复片刻,谢聿才又靠了窗边。 这一次,不消片刻,何老五匆匆自书院走了出来,他快步上前,急急道:“监堂的夫子说,顾小郎君不等敲钟就走了!” 谢聿回眸,一手掀了窗帘顿时皱眉:“什么?可是落了题了?” 何老五当即摇头:“那倒没有,只是早早写完就走了。” 分明给她留了话了,可她没有等他。 他想起穆庭宇才说的话,更是恼怒。 顾今朝今日可是心无旁骛,下笔时候一次不曾犹豫,早早答完了,第一题藩镇,第二题平戎,第三题举贤,第四题变法,第五题以夷制夷…… 早早交了上去,早早回了自家车上,让人立即回府。 一路疾驰颠簸得很,她心急如焚,到了自家门口,直接自车上跳了下去。 看门的小厮依旧在门口耳房打着瞌睡,顾今朝一脚将大门踹开,将他吓醒了,她快步走了后院去,扬声叫了几声姑姑,一直上了石阶时候,还抱着一丝希望。 来宝迎了出来,眼睛已经哭红了。 姑姑当然不在,留给顾今朝的,只有一封书信。 犹如叮嘱孩童一般,让她听话,让她保重,只说让她等着阿娘回来,千万别去找姑姑,也别对他人提及。 就知道是这样,今朝将书信烧掉了,回身走出姑姑房中,让人备饭。 来宝直跟了她的身后,亦步亦趋地:“主子诶,你倒是说句话呀,姑奶奶和夫人都不在,现在这府上只有你了,我一点主意都没有。” 顾今朝回了前堂洗手洗脸,似与平常无异:“我说什么,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。” 水凉,洗了之后手也凉了。 她一个人在堂前,将药膳的单子分成了温寒湿热几种,一忙起来就忘了时候,眼看着日头要落了,晚饭也都摆了上来。 差点忘了,家里只有她一个人。 圆桌上摆了饭菜,顾今朝让人摆了三副碗筷,自己独坐一边。 她才要端饭碗,来宝急急跑了来,说是门前来了人,世子府的车马就停在巷口,请也不进来,非要她出去相见呢! 今朝将碗筷放下,顿时起身。 出了房门,快步下了石阶。 院子当中静得不像话了,一路飞奔到了巷口去,谢聿并未下车。 她站了车边,仔细看着车徽,的确是世子府的。 何老五侧立一旁,双手拢在袖子里,对着她揖了一揖:“世子留了话给小郎君,忘了?” 没忘,只不过,顾不上了。 今朝摇头,看向车上:“既然来了,他怎不下车?” 说着,也不等何老五回答,快步到了车窗边上,自外面掀起了窗帘来,往里面看了一眼。 天还未黑,车上昏暗看不真切。 谢聿端坐如斯,顾今朝看着他眨眼:“这是怎么了?怎么不下车了?” 他本不想动,可一抬眼见她笑脸,不由暗惊。 当真是笑比哭难看,当即下车。 车帘甩动,谢聿自车上走下,站了一边,顾今朝快步又到他面前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她才洗过脸,脸边的碎发还湿着,被冬日的风一吹,像碎针一样。 日头终于整个落下去了,夜幕 分卷阅读137 降临。 谢聿登时皱眉:“怎么了?” 话音才落,顾今朝一低头,额头就抵在了他的肩上。 他顺势将人环住,万般恼怒都变成了温柔似轻云变幻:“这是怎么了?今天没考好?” 这身朝服才穿了没多久,就已经有了他独特的味道,顾今朝低头闻见,不由失笑。 她已长大,只管往前走就是。 站直了身体,将自己自谢聿的怀中站开,顾今朝抬眸就笑,多少东西如释重负。 “要不要同我一起吃个饭?” 第93章柳暗花明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,顾今朝在谢聿的陪同下,吃了点东西。 其实是相互陪伴,谢晋元说要回封地,人已经走了,世子府就剩了他一个,此时一个对着一个,成了双,当真是另外一种心境。 晚饭过后,时间还早。 顾今朝收拾了下书箱,整理了从前的书卷。 谢聿一直在旁看着她,想想穆家那二小子说那些话,心中横了根刺一样的。 也不是没看过,顾今朝同他在一块时候,那样的笑脸。 他靠在椅背上面,一手搭了桌边,目光浅浅,似是随意瞥着她,今朝只管收拾着东西,脸上并无太多表情,按理说就是她娘离了京中了,也不至于她这般模样。 可问了她,她不说。 对他还有所隐瞒,不急,他迟早知道。 眼帘微动,谢聿突然开口了:“今日在书院门口遇着穆家那二公子了。” 顾今朝嗯了声,似浑不在意:“嗯,遇着他怎么了?” 他定定盯着她眉眼,扬眉:“他疯了,竟然挑衅说你喜欢他,同他在一块日日都欢喜,可有此事?” 手边的书卷都收拾好了,今朝走了他的面前,一手拄了桌上,扬声道:“今日大考,老太傅下了山来,现在时候还早,你能不能带我过去,我想求他,看看能不能重入门下。” 谢聿未动:“你还未回我的话。” 今朝先别开脸去,平复了下胸中气息,才回头:“我说了,你就信?我与他几乎已无交集,这样的事为什么还要问?” 他指尖微动,在桌上点了点:“你且说来听听,信与不信是我,说不说实话在你。” 还是早上那身朝服,为了她怕也是下了朝就来了,一日未歇。 顾今朝沉吟片刻,才是叹气:“我现在不想说这个。” 谢聿站了起来,目光沉沉:“刚才你说什么,想让我带你去见老太傅?还想重入他门下?” 今朝点头,垂眸:“不想做无用之人,我得舍了这女儿身,若非功成名就,恐怕不能护住阿娘和姑姑,这世上不得已的事多了,遇山过山,遇海过海就是。” 谢聿:“那我呢?” 顾今朝想了下,抬眼:“既不能恢复女儿身,无以为报,只能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说,但是只要世子待我情深意长,我也定不负君意。” 这倒是实话,半分哄骗他的意思都没有。 谢聿点头:“好,就算是个冰坨子,也非要给你捂化了,你只管做你自己,我来过山海。” 说着转身,让她跟上来。 今朝意会过来,连忙跟上。 这是答应了,她快步走上前去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:“得备份礼吧,家里还有许多东西,不如过去看看,有什么合适的,就送给太傅。” 谢聿走在前面,脚步匆匆:“太傅不喜欢那些俗物,世子府有我收藏的八卦残本,都送了他就是。” 按说本不应该晚上去见,但是明日一早,只怕人又走了。 二人上了马车,谢聿让人回世子府去拿残本,这就兵分两路。 何老五及时送了残本来,他双手接过,递给了今朝。 老太傅如今住在东宫偏殿,白日里谢聿已是去过一次了,此时到了东宫,太子不在,他身份在那,无人阻拦。 通报过后,片刻,就有小太监过来带路。 东宫有一半的地方是黑漆漆的,剩下这一半灯火也稀松。 不多一会儿,都了偏殿来,门口竟有禁卫军守护,因是得了令了,谢聿带着今朝直接上前,进了殿中,径自往里走,才瞥见殿前坐着两个人,登时怔住。 老太傅身边之人,瘦瘦高高,眉宇之间虽是清俊,可浅浅都是寡淡之象。 他虽然一身常服,天生贵色,几乎是下意识地,谢聿拉着顾今朝立即跪了下来:“皇……” 老太傅见他身边今朝,忙是打断了他:“黄大人过来看看老夫,莫要见怪。” 谢聿当即明白过来,回眸,示意今朝见礼:“快见过黄大人和太傅。” 顾今朝依言照做,老太傅先让谢聿起来了,才低眸看着她,神色淡淡地:“顾今朝,怎么?你又后悔了?” 今朝双手举起残本来,低头:“人活一世,当知进退,错就是错了,并无悔,只求太傅再给今朝一个机会,让我重入山门,一生愿侍奉太傅身边。” 谢聿侧立一旁,径自上前接过了残本,亲自送了太傅面前:“人之清正气也,洗涤而清,陶冶而洁,非生来之清也,她个混物,既已知错,还望太傅再给她一次机会,也好让人知晓太傅度量。” 这是用他自己的脸面,来博人一容。 老太傅瞥了眼他手中残本,回眸看向身侧之人:“的确是个混物,这便是上次老夫提过的孩子,姓顾名今朝,少年做派随性得很,当真配得上这名字。” 的确与他提过,男人听她名姓,才是开口:“你姓顾?顾今朝?。” 今朝坦然抬头:“我名今朝,阿娘给取的。” 她眉如远山,眸光漆黑,少年身姿果然一派风流,看着这张脸,男人竟是怔了怔:“可有典故?” 顾今朝坦然相告:“得即高歌失即休,多愁多恨亦悠悠。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,我阿娘说是一个诗人曾作此诗。意思是说,得到什么就大声歌唱,失去了什么也不难过,今日有酒那就喝个酩酊大醉,明日有愁明日再来忧愁,希望我一生喜乐之意。” 看着她,这位黄大人也露些许笑意:“你阿娘是让你得过且过,可好儿郎怎能毫无鸿志?” 她想起阿娘,扬眉便也笑了:“并非如此,阿娘与我说,鸿鹄之志事在人为,用尽力气才能安然等待,正所谓尽人事知天命,得过且过,就是一种心态,不相干的人才觉得荒唐。” 不知怎的,看着她,心生恍惚。 男人叹了口气,回头看着老太傅点了点头:“今个既然赶上了,那就收下吧,年少轻狂,总有错时,以后再调教也不迟。” 老太傅赫然失笑:“我说什么来着,这孩子天生就有一股子让人欢喜的模样。” 男人点头,算是应了这句话。 看着这二人,谢聿当即 分卷阅读138 看向今朝:“还不谢谢黄大人,谢谢太傅?” 顾今朝连忙磕头,大礼谢过。 男人起身,老太傅亲自来送,谢聿紧随其后,不叫今朝出来。 片刻偏殿当中,只剩了她和宫女面面相觑。 顾今朝也是无意识打量了她一番,小宫女顿时红了脸。 …… 高高的宫墙,被圈起来的一方天地,站在墙下,只能看着头顶的一片天。 夜幕降临之后,这一片天,也只剩点点繁星,前面有人提灯,顾容华跟随着宫人的脚步,走得极其缓慢。入宫之后,先去洗浴,后又到了偏殿等候。李煜安排了两个宫女陪着她,亲自出去寻了皇帝,结果走过几个宫殿,都没有消息,只得在宫中等候。 偏等了这个时候,才有人来传,说是带人去德轩殿。 太子李煜被几人拥簇着走在前面,一个太监模样的人,正与他说着话,片刻之后,他停了下来,回头。 容华抬眸看见,走了他身后站下。 李煜目光一到,宫人们纷纷避开,退了下去。 宫中特别安静,他定定看着容华,叹了口气:“记得我说的话吧?那幅画在御书房挂了十几年,不知深浅,倘若能得父皇宠幸,那便是你的命数。” 顾容华勾唇一笑:“既来之,则安之,我顾家十几年颠沛流离,按着命数来讲也该变通了。” 从前李煜来的时候,就与她提过,他从小看着她的画像长大,而那个将画像堂而皇之挂在御书房的,不是别人,正是当今皇帝。 起初时候,顾容华只当听不懂。 景岚一走,她立即改变了主意,说要进宫。 李煜再三试探,自然是一口答应了。 他之前只与父皇说了,寻了一个面容与那画中人一样的,这会儿叮嘱过了,亲自送了顾容华到了德轩殿前,又说了小太监两句,才让人走。 其余人顿足在殿前,唯有小太监提灯走在前面。 顾容华低着眉眼,紧紧跟着他走。 进了德轩殿,只觉周身凉意都被暖了起来。 殿中温暖,她天生畏寒,此时揉了揉手,才觉得是个活人了。 走了窗前,一人身穿龙袍背对着她们,小太监上前见礼,容华也是低下了头去。 片刻,脚步微动,男人转过身来,上下打量着她,淡淡开口。 “抬起头来。” 容华抬头,入目的那张容颜,即使有了心理准备,知道他当与行云相像,也是怔住。 真的很像。 不仅是她,即便是那人,也是紧了眉:“你……” 容华手抖,随即稳住,提裙跪下:“我名容华,给皇上请安。” 第94章后宫之中 皇宫当中,一到了夜晚,就只有一个盼头。 众位嫔妃,眼巴巴等着皇帝翻牌,皇帝自登基以来,已是数次遣散后宫,如今宫里已是寥寥几人,皇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,皇后常去陪伴。 皇帝子嗣稀少,除了太子之外,也只一个皇子,年仅十五岁。 自此之后,再无生育。 到了晚上,皇帝偶尔会去徐贵妃那,虽然她从来没有孩子,但是多年来,后宫里的女人,除了皇后以外,也只剩下她一个从前的贵妃还在。 选秀之后,留下来的女人,多数都会在三年之后送走。 来来回回,唯有徐贵妃,一直在。 今个又是难眠之夜,月亮只剩下了一个边,弯弯的,徐淑宁换了新衣,坐了窗边。 殿中特别温暖,皇帝走到哪里,都不喜凉意。 可她不喜欢这么热,开了窗,外面的冷风吹着她,这就伏身歪了窗口。 风一吹,微皱眉。 殿中灯火通明,可更多的却是日常安静。 嬷嬷站了她的身后,直担忧着:“贵妃还是离窗口远点吧,受了风还是自己遭罪,身子本就弱了些,还需要好好调养调养呢!” 她仰脸看着月牙,叹着气:“等皇上来了,再叫我。” 嬷嬷连连点头:“已经让人去请了,皇上今个来了,明个那些个嚼舌根的就该知道了,贵妃什么时候都是贵妃,她们算个什么呀,过了今年选秀还不是遣散回去了。” 徐淑宁闻言怔住:“这么快,三年时间又过去了?” 嬷嬷笑道:“可不,听说过了这个年,再选秀可跟从前不一样了,长公主瞧了不少姑娘,打算趁机让东宫娶亲呢!每三年时间,从前的嫔妃都要被送回去,她们这些个人不明所以的,还敢编排贵妃,真是可笑!” 她回宫之后,的确有人说些闲话。 皇帝接连多日未来过,闲话更盛,徐淑宁扶着窗棱的手紧了紧,趴了双臂上:“让她们说去,这宫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了,最后哪个留下来了?” 嬷嬷当即附和,片刻之后,脚步声起,一个小宫女匆匆走了进来。 不等到跟前了,人就跪了下来:“刘总管说皇上去了德轩殿,今日不能来了。” 德轩殿? 那里从前可是个禁谈之地,传闻当年曾有一贵妃在那过世,之后就空了下来,什么时候住了人了,徐淑宁登时皱眉,回身坐好。 嬷嬷给窗合上了,侧立一旁:“德轩殿怎么了?没听说哪位嫔妃让去,你没多问问?” 小宫女恭恭敬敬地低着头:“刘总管不让问,说是等皇上回来了,就会跟他传达贵妃身体微恙的事,让咱们再等等,我给了银钱了,他说今个不用等了,皇上定是不能来了。” 来了也只是坐一坐。 至少能堵住那些人的嘴,徐淑宁站起身来,走了里面寝宫。 偌大的铜镜当中,她侧着脸,在镜中瞥着自己,与十几年前相比,真个是不一样了。 才还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,此时看着头顶的那些首饰,一一扯了下来,随手就扔了一边。老嬷嬷忙是上前,赶紧都捡了起来:“贵妃不必恼怒,皇上今个不来,明个总会来的,明日一早再去打听打听,德轩殿什么时候住了人,这后宫之中,哪里能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呢。” 女人头也不回地转身:“明个去皇后那请安就知道了,费那心打听干什么。” 嬷嬷跟了她身后,将首饰都放了宫女手心里。 很快,殿中灯火慢慢都熄了,这一次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。 而另外一个方向的德轩殿当中,却是明珠通亮,殿中亮如白昼,顾容华坐在桌边,看着面前的两个宫女,有些不明所以。 李煜有意无意提及过皇帝,她只知他并不沉迷美色,但似乎对她的画像有所执着,那幅画一直挂在御书房当中,想不多心都难。 可才一相见,她抬眼间怔住,十几年过去了,看见他,就似看见了从前的行云。 只不过,他比行云要淡漠得多。 显然,他看见她的 分卷阅读139 容貌也十分惊讶,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情,定定看了她好半晌,问她叫什么名字,家住哪里,都还有什么人。 她说与嫂子侄子住在一起,夫君早亡。 又问何时入的京,兄嫂何人何处,都一一说了。 之后,他似有事,匆匆忙走了,再未回来。 只是片刻之后,刘总管带着宫女过来了。 这位太监总管毕恭毕敬地在她面前欠身:“夫人莫怕,有事就差遣这两个丫头,春花和秋月,外面有侍卫守着,明日再调两个小太监过来伺候着,皇上临走放了话了,让夫人先在此处歇息。” 容华点头谢过,拿了赏银给他,他不敢要,一个劲的推脱。 后来始终也没拿,只让她好好歇息,赶紧退了出来。 匆匆出了德轩殿,回头问了宫里的小太监,得知皇帝在御书房,刘总管也赶紧找了过来,御书房的门口,侍卫侧立两旁,里面亮着灯火。 他上前敲门,得了令才进。 男人一身龙袍还未换去,双手拄着桌面,还隐隐发着抖。 刘总管赶紧上前:“皇上,才徐贵妃打发人来了,说是她身体抱恙,问何时过去?” 没有回应,片刻之后,眼前清瘦的身影才站直了:“刘世春,给侍卫总管呼刚叫过来,朕有事问他。” 刘总管多年在皇帝身边伺候着,自然知道轻重,赶紧应是,转身出了御书房。 这么个时候,突然传召,别说是侍卫总管,就是刘总管也猜不出皇帝心思,急急将呼刚叫了来,亲自提灯带着他来到了御书房,又亲自将人送了进去。 呼刚已为侍卫总管多年,进门便跪。 御书房房门紧闭,男人回身坐下,一手紧紧钳在了桌边,低眸看他:“不是说淮地顾家一场大火,全都干干净净了?我让你找了几年,找了个尸骨无存,如今人好生生的活着,你……” 一开口,眸色已红。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,逃到御书房来的。 呼刚先开没反应过来,此时一听是顾家事,不由怔住,随即伏身:“老奴跟随皇上十几年,等找去顾家时候,的确是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剩下,接连几年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,并有府衙的人作证,说是顾家两女都丧命在了大火当中,如是还活着,这些年没有消息,老奴有罪,还请皇上息怒!” 一直都是他的身边人,男人垂目:“既是东宫送来的,不知李煜什么打算,她竟在京中过了七年,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,十几年了,从前过往,你且去追寻谢晋元,查明顾月华!” 呼刚自然应下,十分忐忑:“却不知容华小姐现在何处?” 那人双手抚面,似哭似笑,好半晌才平复下来,仍旧坐直了身体,恢复了平时神色:“她进了宫了,你留神别让她瞧见你。” 呼刚忙称是,转身去了。 片刻之后,周帝回了寝宫,换下龙袍又穿上了常服。 他让刘世春亲自去,将顾容华带了过来,这一次,是在寝宫当中,女人多少有些不自在,不过她强装镇定,低眉顺目的,倒是柔弱之姿。 周帝在一旁批示揍折,给了她笔墨,让她一旁陪坐。 他长得很瘦,很瘦很瘦。 眉眼间还有清俊模样,但因着这般的瘦,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。 顾容华在旁坐着,偶尔他会说个数字让她记下。 时间一点点过去,这般枯燥的,真是容易困乏,容华已是纪录了许多数字,不是有何深意,宫女已是过来换了两次灯火,夜晚的皇帝寝宫当中,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,落笔无声。 夜深了,容华渐困,强打着精神提笔,可还是点了头打起了瞌睡。 男人并未抬眼,只余光当中瞥见了,淡淡道:“你长得很像朕一个故人,皇儿与朕说起时,朕还不大相信,今日见了,竟是一模一样。” 顾容华顿时清醒了些:“皇上也很像我一个故人,我也不敢相信,世上还有这般相像的人,如此能陪伴皇上身边,就好像同他一起一样。” 他闻言便笑:“说的是,朕也是这样觉得。” 奏折还剩一些,可夜真是深了,抬眸之间,看着女人的脸,不由怔住,她似乎被养的很好,肤色白皙,容貌依然,气色也如同正值青春的闺中小姐并无两样。 知她疲乏了,忙是叫了人来,让宫女带着她去寝宫外的榻上去睡。 顾容华自然是跟着去了,虽然疑虑重重,但还是听命睡下了。 宫里不比别处,自然要小心行事,可寝宫当中实在太过温暖了,她躺了榻上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。 许久之后,天都快亮了,容华更是沉沉入梦,身沉大火当中逃不得。 到处都是大火,她身下到处都是血迹,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,景岚将才刚出生的孩子结结实实捆了身前,又背起了她,横冲直撞地往出跑。 火苗就在眼前,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吃人似地,片刻之后两人都摔倒了去。 孩子的哭声,似被火中吞噬。 陷入梦靥之中,她身不由已,呓语几句,胡乱伸手抓了抓。 一抓之下,有人伸手握住了她手。 她心下稍安,到底是沉沉睡去。 第95章穿肠毒要 后宫当中,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云贵妃。 打探了一番,也没打听出来这个贵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仿佛是一夜之间,就出现了这么个女人,徐淑宁起初也未在意,以为是哪个新晋的嫔妃,年轻的新妃也曾有过封号,但是最终都没能留下,每三年选秀之际,就会被人送出宫去。 可嬷嬷去了德轩殿,亲眼见了那云贵妃,回来表情复杂,只说那贵妃不是娇俏少女,模样倒是怪好看的,一身的娇气似天生,远远看了一眼心都肝颤。 连续几日都没看见皇帝,称病请了也没来。 徐淑宁当即皱眉,让人去拿了浓汤来,精心打扮了一番,这就走了出来。 眼看过年了,寒冬腊月,徐嬷嬷提了食盒,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,一行人直奔了御书房来,皇帝果然是在御书房,刘总管就站在门口来回踱着步,瞧见她们了,迎了上来。 徐淑宁一身锦裙,双手拢于袖中:“皇上可在御书房中?” 刘总管待人总是那般客气,笑道:“是在御书房中,不过此时云贵妃在,淑贵妃还是避让一下吧。” 都到门前了,哪有避让的道理。 徐淑宁微微一笑:“不知这云贵妃出自何处,怎的这些日子,日夜相伴,我听说妹妹们都颇有微词,皇上辛劳,今个特地拿了补汤来……” 管她说些什么,刘总管自是见招拆招。 他们在外面言谈声音,御书房当中隐隐能听见一些,隐隐约约的,顾容华正在一边研磨,听着是淑贵妃三字, 分卷阅读140 低下了眼帘,若有所思。 自她进宫以来,的确是日夜陪伴。 不过皇帝每日政务繁忙,她最多也就是研磨,从不多嘴。 她还在试探,不知自己定位在哪里,一个毫无用处的贵妃头衔,或许只有徐贵妃那些人才在意的紧,她并未放在心上。 此时听着外面动静,想了一想,才是抬眸:“皇上,我听着外面动静,好像有人给送补汤来了。” 周帝嗯了声,头也未抬:“怎么,你想喝?” 她闻言便笑:“既然人家一番好意,就这么打发走了怪可惜的,皇上不想喝,可以给我喝吗?”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,见她一脸笑意,有异于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心翼翼,便点了点头,一摆手,门口的宫女打开了房门,请了淑贵妃进来。 徐淑宁才还与刘总管说着话,听见皇上有请,站住了。 刘总管自然是低头认错,连翻好话,才算放过他了,嬷嬷上前递上了食盒,徐淑宁亲手拿了,才是上前,进了御书房,里面的宫女翩翩施礼,她笑意浅浅,走过她们身边。 在往里,笑意顿失。 女子研着磨,坐了周帝的身边,她一脸笑意,分明已不是少女了,但那样精致的容颜,笑起来竟带了几分娇俏。稳稳走了过去,她恢复了笑意,将食盒往前举了下。 “皇上,臣妾送浓汤来了,这天寒地冻的,补补身子吧。” 周帝眼帘一动,淡淡地:“放那吧!” 徐淑宁双手扶着食盒,放了一边案上,回眸瞥着容华,带了三分探究:“皇上,却不知这位是谁,我在宫中多年,怎从未见过呢!” 顾容华也是第一次见到她,上下打量了两眼,扬起了脸来。 四目相对,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敌意。 不过,容华随即轻笑,别开了眼去。 徐淑宁得不到周帝回应也习惯了,她亲自将浓汤盛了一碗,拿了过来,才送了他面前,他抬手接过,竟是一脸柔色,她心中暗喜,才要劝上两句,却见汤碗被他直接放了容华面前。 周帝回眸,看着容华:“你多补一点也好,想喝的话日日让人去做。” 顾容华毫不客气地捧碗,随即低头,轻轻叹气:“那多麻烦,其实不喝这口汤也没什么。” 周帝一脸怜惜,见她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,不由失笑。 再抬眼看见徐淑宁了,好像才想起她一样:“可是听见了?回去让人每日都做,送来给云贵妃,太医院善于调药,给她身子调养好了才行。” 她口中称是,指尖却是抖了一抖。 顾容华将补汤喝了个干干净净,还柔和道了谢,徐淑宁亲自收拾了空碗,有心在御书房再做停留,可惜容华低头抚额,又打起瞌睡来。 周帝当然瞧见,再次瞥见徐淑宁:“下去吧。” 仿佛她再多留一刻,多打扰了一样,徐淑宁提了食盒,连忙告退:“臣妾告退。” 说着退出了御书房。 徐嬷嬷赶紧迎了上来,一行人很快离去。 这两日皇帝宠幸新妃子的消息不胫而走,听闻徐贵妃到御书房送汤,得以相见,也有人效仿,徐淑宁脚步匆匆,食盒摔了嬷嬷手上,只是回眸。 “让赵太医过来,皇上要给云贵妃调理身子。” 周帝从未管过后宫事宜,这可是多年来头一遭,徐嬷嬷快步上前,一把扶住了她:“要不要……?” 话未说完,徐淑宁已然恼怒:“你疯了!正值风口浪尖,这位贵妃可要好好伺候着……” 一行人渐行渐远,御书房中,顾容华研好了墨,抬眼看见周帝来拿笔了,随手拿了一支递给了他,两手碰擦而过,周帝忙是避开,光只接了笔去。 她在旁看着他,越发的奇怪,总觉得他就是行云。 十几年了,她甚至已经记不太清他少年模样,但依稀还有星点记忆,李行云那张脸与李煜有些相像,跟周帝更为相似。 如果他还活着,又该什么模样? 周帝在御书房挂着她的画像,为何执迷,她还一无所知。 即便是那副画像,现在也未见到,但是奇怪的是,自从她进了宫来,他果然待自己很好,那双眼中,总是有深邃目光,看不透底。 他不碰她,只是一有空就让她陪着自己。 当真奇怪,今日淑贵妃过来送汤,她试探之下,发现他果然让了自己几分。 即使是徐贵妃那样的人,他也淡淡的,可待她却温柔得很。 她准备好的条件,甚至都没有拿出来讲的机会,先太子仿佛是皇宫当中的禁忌,从未有人提及过,皇帝更是不会问她,不过这样也好,容华心中衡量一番,自有主意。 片刻之后,太子进宫,她自然告退。 顾容华才出御书房,身后跟了侍卫队护着她,两个宫女在旁搀扶着,就连刘总管都一旁亲送,李煜匆匆而来,正是撞见。 顾容华上前见礼,他淡淡一笑,擦肩而过。 容华也没有回头,回了德轩殿。 李煜进了御书房,周帝正翻阅奏折,见他独身一人,也将宫女和小太监都撵了出去。 片刻之后,李煜上前跪下。 周帝垂眸,神色不变:“这是干什么?” 李煜跪行大礼:“母后已有数月不见儿臣,儿臣不知错在哪里,还请父皇教诲,若是为了太子之位,母后大可不必如此……” 话未说完,周帝已然恼怒,奏折随手按在案上,他已是冷冷瞥了过来,不怒自威:“朕无意换太子!” 李煜才失言脱口而出,实则是故意,见周帝渐怒,即刻认错:“儿臣一时心急,说错话了,还望父皇莫恼,只是母后她不见儿臣,实在令儿臣伤心。” 周帝嗯了声,只说不必在意,让他退下。 李煜伏身不起:“儿臣斗胆问一句,不仅是母后,即便是父皇,也疏远许多。当年皇叔回宫之后,父皇命我远征在外,一直未得相见,自父皇大病一场之后,不喜见我,这是为何?” 周帝垂眸:“身为储君,莫要像个孩子。” 李煜生母身份低微,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的,如今皇后已经数月不见他了,起初只因他的婚事有过分歧,不想她一怒之下,当真拒见。 他此刻储君之位还未坐稳,形势微妙。 李煜自当力争,百般试探:“云贵妃是偶然遇见,现已查明她竟做过皇叔妻子,既与皇叔一起过,那传国玉玺许有线索。” 周帝嗯了声:“此事朕自有计较,你不必再插手。” 正说着话,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,刘总管上前敲门,可是一副急得不行了的样子,李煜起身,人便已冲进来了。 本就是个太监,说话带着些怪异的嗓子,一喊叫起来自然也是刺耳。 “皇上!可是不好了,才送了云贵 分卷阅读141 妃回去,淑妃派人送了枣饼和甜茶,这云贵妃说是渴了,将甜茶喝了,还不等我回来了,人就腹痛如刀绞,这会儿竟是昏过去了!” 才还拿在手中的奏折一下摔落了去,周帝霍然站起,脸色阴沉。 他撇下李煜,快步出了御书房。 刘总管还在一旁跟着:“按说也不应该是老奴多嘴,但是从前新进宫的嫔妃,也有气着淑妃的,可这送甜茶送枣饼还是头一回。” 那哪里是什么枣饼甜茶,此时在见怪不怪的刘世春眼里,就是毒药。 周帝脚步匆匆:“交代你好生看顾好,尽是废物!” 刘世春本就想推脱,见他责怪,赶紧闭嘴,跟了他身后。 到了德轩殿,宫女们已是乱成一团了,太医院的御医也被请了过来,可本就是徐家们生弟子,此时他们轮番上前给容华探查,再说甜茶还是枣饼都无甚毒药,又有几个能信呢! 周帝走了床边,见顾容华呼吸浅浅,还是未醒。 自然是怒不可遏:“去把淑妃叫来!” 第96章害死人了 顾容华双眸紧闭,已是昏迷了好半晌。 太医院的御医们来了,也是束手无策,因为甜茶已经入腹了,查不出枣饼有什么问题,针灸也针灸了,所有办法都做了,可云贵妃还是没有醒过来。 周帝站在床边,脸色阴沉。 徐淑宁跪了旁边,两腿发麻,已是哭了好半晌了。 她说她只是想和云贵妃亲近一下,特意送了枣饼和甜茶,都是她才吃过的东西,她都没有事,不知为什么云贵妃却昏了过去。 可此时人还未醒,当真是百口难辩。 如此到了晚上,顾容华睡醒了,才睁开眼睛,周帝始终陪在身边,见她悠悠转醒,可谓是松了口气,御医们纷纷上前,徐淑宁已是瘫软在地。 周帝坐了床边,一时失态握住了她手:“怎么样?哪里不舒服?” 容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,还有点云里雾里,手被他钳在掌心,眸光一动就瞥见了一边的徐淑宁,她略微艰难地开了口,半阖着眼:“我这是怎么了?像做梦一样的……” 一脸病色,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,她并未指责徐淑宁,然而这种无辜,更令人疼惜。 御医们医不出个所以然来,开了些补药,容华故意说不要责怪淑贵妃,还指为她求情,不求情还好一点,这么一劝,周帝更是怒不可遏,直接让人将徐淑宁带了回去,禁了她的足暂时不许她再出来。 太医院的御医们都不敢言语,只求云贵妃快些好起来,以证清白。 好在她喝了汤药之后,好像好多了。 精神好了些,顾容华就坐了起来,周帝再三确认她没有事了,将别人都撵了出去,他坐了床边,情不自禁握住了她手,紧紧钳制住了。 握住了之后,又要放手。 容华抬眸,回手将他手指抓住了。 一抓之下,惊得男人站了起来,那尾指在她掌心勾了一勾,有一个奇怪的弧度。 顾容华靠在软垫上面,蓦然抬眸。 周帝已是转身:“好生歇着吧,有朕在,哪个也不敢打你的主意。” 说完,人已是走了出去。 门口的春花和秋月赶紧过来看顾着些,容华笑容已失,怔怔看着周帝的背影,握掌成拳。 刘世春就在门外守着,周帝一出来,他立即跟了上来。 “皇上,呼总管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 快步走了御书房去,刘世春又守在了门口,周帝指尖发麻,脚步匆匆。 走进御书房,呼刚果然在了,周帝上前,人就跪了他面前,低头道:“奴才该死,自始至终都未想过,顾家姐妹就在京中,那些年天南海北找个遍,只道她们真个火中丧生。却不知她们从大火当中逃生之后,一路往北又往东,后来定居在了京中。现已查明了,京中盛名在外一嫁再嫁的景夫人即是顾家月华小姐,至于容华小姐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,问了林家的老仆才知道,她神智一直不好,偶尔还疯着,总是说夫君李郎会来接她,从前往事记不大清了,一直未嫁。不过月华小姐将她保护得很好,只不过有一事比较奇怪……” 周帝站在桌边,伸手按在椅背上面,气息已是不稳:“什么事?” 呼刚犹豫了下,忙道:“这是顾大人私事,本不该妄议,月华小姐之所以改名换姓,许是因为产子,现在她身边有一子名唤今朝,查了户籍乃是淮地顾家,她对外声称与容华小姐乃是姑嫂,说那孩子即是顾大人的遗腹子。淮地的户籍老奴从前查过,并无此人,现在一查就出来了,却不是有心还是无意,定是有人帮着她们改了户贴。” 周帝闻言回头:“今朝?顾今朝?” 他已经想起了那个孩子,在老太傅那,曾有一面之缘,少年生来笑面,眉眼间真与容华相像,不知怎的,心尖上颤了又颤。 呼刚犹豫道:“现已查明,可要通知顾大人?” 周帝叹息,回身坐下:“此事不能被外人所知,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,老天还是眷顾了我,想必他知道了,快马加鞭即刻就回来了。” 呼刚点头:“可从京中到北方极地,这一来一回就得小半年了。” 是了,周帝点头:“即刻修书一封,快马加鞭送到流沙镇,交于顾良辰手中,命他即刻回京。” 呼刚忙是称是,想来想去,又是支吾起来。 周帝目光灼灼:“什么事,无需吞吞吐吐,有事直说。” 呼刚想了下,好言相劝:“皇上小心些,暂时还不能让云贵妃知道身份,一旦消息被人悉知,只怕朝纲不稳,大周不平,就连贵妃人身安全也难以保证。” 周帝垂眸:“在她面前,如何能瞒得住,如此巧合必定有人在背后推动,太子亲自送进宫中来,只说寻到与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人,他定是有所怀疑,百般试探。可就算是这样,朕也断然不会再让容华离开身边一步,今时不比当年,朕再不会心软了!” 呼刚跟随他多年,闻言更觉唏嘘:“太后身子是真不好了,皇上得空还是去看看她老人家吧,她只为了这江山社稷,这么多年了……” 话未说完,男人冷冷目光已扫了过来。 惊觉失言,呼刚连忙岔开了话题:“景夫人如今接了长公主的单,去南方采料,据我所知,晋王爷也随着去了,其中关系还需整理,只怕得等他们回来再查明了。” 周帝沉吟片刻,嗯了声。 呼刚在御书房将能查到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向他讲了一番,周帝一直沉默,只听到景岚因秦家有意提亲,想将顾容华许给那个混账儿子而离了国公府时,拂袖摔了茶碗。 时候不早了,皇宫里的夜,总是这般寂静。 分卷阅读142 周帝来回在御书房踱着步,按奈不住到底还是走了出来,呼刚已是领命离去,刘世春在前面给他提着灯,问他要到哪个宫里去,他没有说话。 刘世春在他身边已是多年,到底还是走了德轩殿去。 殿中灯光微亮,小宫女迎将出来,顾容华已是歇下了,周帝让刘世春挑了牌子,这就走了进去。 春花和秋月跪了一旁,他摆手让她们先下去,吹了灯火一个人来到了容华床前。 漆黑一片,慢慢地,慢慢地,走过去,然后跪了下来。 黑暗当中,他伏身在床边,伸手握住了那只手。 片刻之后,那只手轻轻挣脱开来,抚上了他的脸。 指尖划过他的眉,他的眼,轻抚过他脸庞,沾了两行泪。 那泪水沿着她的指腹,缓缓落下,顾容华侧身躺着,伸指轻将抹去:“我都没哭,你哭的什么?” 周帝伸手按住她手在脸旁,嗓音顿哑:“容华……” 话未说完,顾容华倾身过来,单臂环住了他的颈子,她枕在他的肩头,蹭了又蹭:“我没想到会是这样,从前以为你活着,梦里问过你,到底为什么不来找我。想过千次万次,想着若是你另有家室,那只好对你说,就说那句闻君有两意,故来相决绝,断了心思罢了。后来以为你死了,恨过,恼过,可看着天边的云那,总是想,你连名字都那么好听,到头来还是去做了和尚,要是活着的话,哪怕真有两意,也好过一捧黄土。可现在呢,生不是生,死不是死,原来是个玩笑,我却当了真了……” 周帝伸臂,将她拥紧:“这宫里就是我的坟墓,我找了你几年,只道你们姐妹都葬身火海了……没事,你还活着就好,现下还不能认你,以后你便知道了,再等等。” 容华挨着他肩上靠着,似梦似幻:“好,你让我等,我就再等等,好容易找着你了,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你,行云啊……” 她也紧了紧手,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,叫一声行云,幽幽地叹息:“你欠我太多了,非让你一一还了我才行,我且问你,我哥哥哪里去了?” …… 天色已晚,天香楼的二楼上,顾今朝酒色微醺。 她此次大考又是第一,因老太傅将她再次收入山门,在书院引起了一番轰动,甲学同窗起哄着,非要让她请吃酒,实在推不过去,就带了他们人,到了天香楼上吃酒。 天香楼本就有歌姬舞妓,这地方是同窗们选的,起初她不愿,可卫渊起哄,非要来,说要见识见识软香白玉的,她只得跟了来。 少年心性,虽不敢公然嫖妓,但是舞曲过后,老鸨让人陪酒,有的人清高将女人驱逐了去,当然也有人抱着妓子狎玩,来来回回,坐过他们身边,只今朝挨着卫渊,两人只管吃酒。 多半都是醉了,不过今朝酒量深,只面有绯色,单手抚额,亲自给卫渊倒了酒。 卫渊扬眉,才要伸手来接,又走来个衣不蔽体的女子,老鸨跟了后面,直嚷着,要她可要伺候好公子们,说起来这些姐姐们,最喜欢少年郎了,今个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个,自然不想放过。 女人袒胸露背,这就坐了卫渊身边,他额角一跳,随手搭上右侧今朝的肩头:“今朝,你得救我,千万别让我在这地方失了童子身。” 顾今朝伸手抓住他手腕,往下放了放:“这不是你非要来的吗?我救不了你……” 才放下了,他又搭了她肩头上面:“就知道你救不了我,所以我早让人去通知了世子,想必唯有他来,才能救我于水火之中了,看见那些美人没有,听说真正的头牌才不会出来待客自降身价,如果你有心,我可以帮你点个头牌,陪你一夜,至于银钱嘛,本王出了就是。” 他微侧着身子,言语虽轻,却不怀好意,惊得顾今朝往后仰了仰:“你这是在害我,你真是要害死我了!” 话音才落,楼下已经传出了惊叫声,杂乱的脚步声过后,是侍卫长怒斥之音。 鸨妈妈赶紧下楼,才见了来人,竟是最不愿之人,立即跪下了:“不知世子到来,失迎失迎……” 楼上顾今朝手里的酒盏一下掉落了去,她才要站起来,卫渊一把按住她肩头,这就抱了她胳膊,倒了她身上了。 “今朝……我好像醉了……” “……” 第97章心头肉啊 天香楼的女子,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。 此时出来陪酒的,多半衣着暴露,对于少年来说,不管是胸前的隆起,圆润的曲线,还是嗲嗲的声音,都令人陶醉。真正名门当中的公子哥,家教严的都将人撵走了去,当然也有一起喝着酒唱着酒令耍戏着玩的。 在这其中,顾今朝和卫渊坐在一起,因他紧挨着自己,显得略显亲密。 听闻世子上了楼,卫渊一头栽了今朝身上,惊得顾今朝差点将他摔出去,可他紧紧揽住她了,可是整个人都靠了她身上:“今朝……我好像醉了……” 她直掰着他手:“起来呀……” 卫渊勾着她的颈子,抵在她肩头的脸上,满满都是浅浅笑意:“我一直都很好奇,顾今朝,你和谢聿你们两个,到底是什么关系?嗯?” 她们什么关系关他什么事,今朝起身,直接将他胳膊扯了开来:“公子真是醉了,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 卫渊喜欢别人称他为公子渊,在学堂时就古怪得很。 他一直跟谢聿走得比较近,但这两日谢聿去了营地不在,虽然时时躲着他,但是卫渊总能找茬,她竟不知谢聿是何时从营地回来的。 开春时候,会从中选出竞赛者,争夺武状元。 之前穆庭宇已经得了头筹,还需挑选十数人,谢聿是代太子去的,临走时候说了,等他回来,一起过年。 还有这么两三天,眼看着就过年了,可他爹回了封地之后再无消息,她娘去了南方也杳无音信,姑姑进了宫了,只谢聿去东宫打听了一番,得了个云贵妃的名。 俩人也算是同病相怜,才一站起来,卫渊自背后又扑将过来,他一手揽着她肩头,好像真的站不稳那样。 与此同时,谢聿缓步走了上来。 难得能见他穿白衣,浑身上下也无一件饰品,光只腰间挂着个牛角匕首。 他走得很慢,目光一扫,将众人百态都看在眼里。 当然,也正看见卫渊与今朝勾肩搭背的那般模样,他略一站,侍卫队立即冲了上来。 谢聿淡淡道:“楚王子醉了,立即将他送回府里去。” 顾今朝才挣脱卫渊的的手,见有人上前,忙是推了他一把:“哦对,他醉了,快点把他给送回去吧!” 她将人推开,还拍了拍手。 一见谢聿,众人纷纷站了起来,因母不详,从小就最厌恶别人拿 分卷阅读143 女子玩笑,在这天香楼上到处都是妓子,他目光冷冽,沉沉落在了今朝身上。 “是你过来,还是我过去?” 他声音不高,顾今朝却听得真切,赶紧走了过来。 卫渊先走了谢聿面前,脚步踉跄着,似是醉酒,一手搭了他的手臂上:“世子来得真是时候,我好像醉了,怎么办,还得劳烦世子送我一程。” 他站了一站,也往谢聿身上靠将过来。 谢聿单手一拂,顿时将人摔了旁边去,侍卫队上来两人将他扶住,他还待起身,被紧紧按住了。 卫渊几乎是被人拖走的,谢聿回眸,眉眼间尽是戾色。 顾今朝低着眼帘,低声道:“这里污浊得很,世子来这干什么,我就是请同窗们吃酒,没什么的。” 谢聿皱眉:“既知污浊,还来干什么?” 今朝心急辩解,往前一步差点摔了去,谢聿伸手一扶,才是站稳了。 就这么动作之间,他腰腹之间,那白衣上突然显现了一朵红花,血迹晕染过来,在雪衣上像是一副小画。顾今朝低头看见,不由惊呼出声。 “你受伤了?” “……” 谢聿不语,只是转身。 顾今朝忙是回头说了声,让同窗们继续吃酒,她下楼去算账先走一步。 急急下楼,跟上了谢聿身后,楼下的老鸨还跪在一旁,侍卫队侧立两边,整个天香楼都似安静了下来,今朝脚步匆匆,可即便这样,还是没有追上。 谢聿走得很快,随着他走动时候,腰腹上那朵红花越发的鲜艳。 她定定盯着,直跟了他出去。 卫渊已是上了世子府的马车,先一步走了。 谢聿站在另一辆车下,似在等她。 顾今朝快步走了过去,站了他旁边来拉他手,想要看看他的伤势:“怎么回事?谁伤了你?” 被谢聿一把拂开:“顾今朝,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地待我,你怕的是什么?若说我受这点伤是拜穆家二公子所赐呢?若说我将他伤得更重呢?你又当如何?” 今朝眼皮乱跳,心中横跳:“你们……” 谢聿在营地之中,难免再遇穆庭宇,二人本就有敌意,怎能不出事端。 校场比试时候,穆庭宇就站了他的身侧。 他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谢聿要不要比试一番,谢聿自然应下,校场之上,二人角力时,穆庭宇问他,难道不知道顾今朝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时候,是什么模样吗? 问他,难道看不出来,顾今朝于他只有怕,没有半分欢喜的吗? 他一怒之下,差点就此杀了穆庭宇。 可他在那少年眼底看见了笑意,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。 他若真动了手,那便真是万劫不复之地。 回了京中才换上衣裳,有人寻来说是质子与顾今朝都在天香楼,他匆匆而来,上了二楼,果然,她惊慌失措,她眼里都是恐慌。 若是从前的他,随心所欲,只怕天香楼都要掀个底朝上。 然而看着顾今朝,他更似落败,是恼是怒还是不甘,已是说不清楚。 拂袖上车,谢聿没有回头:“你若只因怕我,那不必跟着我。” 顾今朝上前一步,有点急了:“什么意思?” 谢聿进了车厢当中摔下了车帘:“怕是他伤得比我重,今日跟了我来,怕是明日就要怪我。” 马车渐渐驶离,顾今朝站在街边,抿住了唇。 走出一段路了,谢聿才是掀开窗帘,可再回头时,哪里还有人在了,他回肘打在窗棱上,动作之间腰腹上又是一阵绞,车内只挂着一个灯笼,可即便是那样昏暗也能看见白衣上晕出来的血迹。 伸手扶住,剧痛之下,靠了一边。 顾今朝在天香楼付了银钱,又借了一匹马,奔着中郎府方向疾驰过去。 她喝了不少的酒,心肺当中火辣辣的,行过中郎府门前也未注意到,直直往后巷去了,到了自家门前飞身下马,才牵着马要进大门,一眼瞥见墙边暗处,倚着个人影。 今朝握紧缰绳,顿时皱眉:“谁?” 少年自暗处走了出来,一身红衣:“你回来了,我等了你好半天了……” 穆庭宇走了她的面前,拦住了她的去路。 天空当中,一弯月牙,星月无光,门前的两盏灯笼映着她的脸,他在暗处背着光,似无力。 今朝抬眼:“你来干什么,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,我并不想见你。” 穆二眸色渐红,握紧双拳:“我受不了!我一看见他就受不了要发狂要发疯了!顾今朝,你为什么能说不见就不见,你也教教我,现在把你从我心口里剜出去!” 顾今朝侧身而立,不再看他:“那就不要来见,不看不问不听不提不念,疼了找个人揉一揉,难受就找个人靠一靠,既然与公主府的婚事就要有定论了,那就待人家好,慢慢忘了从前就是。” 穆二心有不甘,一步上前:“你怎么能说得这般轻巧?你已是找到了那个人?” 距离太近了,今朝一把将人推开,也是怒目:“穆庭宇!我不喜欢优柔寡断,不喜欢拖泥带水,你既已选择背负穆家声望,那就别回头!是你先走的,这般恼怒干什么?我有自己的路要走,以后再遇世子,也望你别在挑衅伤人,男子汉大丈夫再这么意气用事,你何时才能像个人了!” 她话是重了些,句句是理。 满心恼怒无处可发,顾今朝大步走过,穆二上前再次拉了她的手腕,又被她摔开了去。 今朝没有回头:“谢聿他可刺伤了你哪处?” 并没有,穆二抿唇:“没有。” 顾今朝点了下头:“那就好,你实在不该伤他,他那般狂妄之人,尚且知道自制,你为何还不知进退?你阿娘你哥哥都没了,如今再没有人能护着你无法无天了,穆二,你快些长大吧!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忠告。” 说着上前敲门,小厮听着动静出来开门,她将缰绳塞了他手里,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。 穆庭宇如遭雷击,定定看着她背影渐失,一步一步也退了回去。 他犹还记得那一剑刺了下去,谢聿唇边笑意:“如此也好,这一剑当还了你,从此今朝是我的,便不欠你半分了……” 低头看着脚下,巷口漆黑一片,隐约只能看见自己的靴子上,已是沾染了太多尘土。 世子府中,谢聿已是敷了止血的药,换下了染血的白衣,卫渊不想回自己府上,非要上他这来,他自称醉酒,在堂前喝了好几碗解酒汤,赖进来就不走了。 谢聿脸色阴沉,还不能给人硬撵出去,只得让人收拾了客房去。 卫渊歪了椅子上面,捧着手炉暖着手:“诶,这就对了嘛,身在异乡为异客,眼看着过年了,你也一个人,我也一个人,咱们两个一块 分卷阅读144 过年,这不是很好的嘛!” 谢聿才流了些血,脸色略白:“今日留你一晚上,明日一早送你出府。” 一碗又一碗的醒酒汤,喝得浑身发凉,卫渊站了起来:“世子这般冷漠,实在令人心凉,本王实是有心结交,怎的一推再推。我可不像今朝,说起今朝来了,听闻她从前与穆家二公子十分要好,今日人也回京了,中郎府正是热闹,她不会是才吃了酒,又去凑热闹了吧!” 谢聿眸光如刃,垂眸遮掩几分,顿时起身:“时候不早了,让人送你去客房歇息。” 卫渊见他站起来了,忙也跟了过来:“行吧,我去客房歇息,但是世子要把那把随身软剑送我,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……” 谢聿往出走,他就跟了后面。 时候不早了,到了客房门前,卫渊也是不回,非要那把软剑。 那是谢聿身边之物,一再试探,也不知深浅。 卫渊一人身处大周国土,总得探了底,找个屏障。 于他而言,谢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,一路吹着口哨,卫渊是赖子一样,随着谢聿进了他的屋里去,何老五看见他了,目光复杂,生生给人拦下来了,让他坐一坐。 谢聿走进里间,床头上挂着那细软长剑,才走到边上,赫然抬眸。 床上幔帐已经放了下来,里面暗黑一片。 可即便如此,隐约也可见人影。 他听着外面卫渊和五叔说话的声音,伸手将幔帐拉开了来,顾今朝怀里抱着个锦盒,显然是仓促之间躲上来的,她鞋还未脱,四目相对,见是他显然松了口气。 卫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:“一把软剑而已,世子不会这么不舍吧?” 脚步声起,谢聿动作也快,他将今朝两只鞋脱下来踢到了床下,随即将她按倒,拉过被子盖住了,才又合上了幔帐。 眼看着嬉笑间卫渊走过来了,谢聿伸手拿下床头软剑,转身迎上前去。 软剑隔空扔了过去,再抬眸时,已有笑意:“一把软剑而已,送与卫兄了!” 第98章盘丝洞啊 冷风吹得人脸发凉,顾今朝顺着墙边跳进了世子府。 她怀里抱着个锦盒,是之前给谢聿准备的新年礼物,因他在营地未归一直放在自己屋里了,这会儿见他闹别扭了,也没急着去追,先回家拿了礼物和阿娘的常备止血药,这才又骑马赶了来。 大晚上的,实在不想惊动别人,进了府中就上了长廊,侧耳细听,前堂似有人声,今朝以为谢聿独自在府,没多想就走了过去。不想在门外发现是卫渊跟了来,赶紧躲避,一躲之下被何老五撞个正着。 五叔将她带了谢聿屋里,可人才进去,谢聿与卫渊又跟过来了,卫渊本来就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,可不想被他撞见,仓促之下躲了床上,幸好过来的是谢聿。 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卫渊这个阴魂不散的,似乎往这边来了:“一把软剑而已,世子不会这么不舍吧?” 她蓦地抬眸,还是谢聿动作飞快,先脱了她鞋子踢到床下,又拉过被子盖住了她。 幔帐重新合上,她能听见谢聿的声音,还带了低低的笑意:“说的是,一把软剑而已,送与卫兄了!” 卫渊似是拿了软剑,还十分好奇,问东问西的。 随着脚步声的渐去,说话声音也渐低了起来。 顾今朝轻手轻脚地把锦盒放了枕边,估摸着谢聿要回京了,这两日没日没夜地雕着木雕人影,总算在他回来之前做好了。她是真困了,才在天香楼喝的酒,虽然没醉,此时心神放松,裹着谢聿的被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,慢慢闭上了眼睛。 起初还能听见外面的谈话声,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就睡着了。 卫渊拿了软剑,还有心与谢聿促膝长谈,可惜谢聿耐性渐失直接给人撵了出去。 时候不早了,何老五给打了水来,谢聿洗漱一番,才回了里屋来。 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,他走了床边来,站住了:“他走了,出来吧!” 没有回应,顾今朝一动未动。 若不是侧目还能看见床下她的鞋,只怕要怀疑她已经不在床上了,一把拉开幔帐,谢聿上前一步,才要将人叫起,一低头怔住了。 这个没良心的,已经睡着了。 回身坐了床边,谢聿将枕边的锦盒拿了起来,打开,里面摆着几个木影人,从衣着服饰上能看得出来,其实是两个人的不同动作。 一男一女,都眉清目秀,一人头戴发冠,较高一些,一人做少女打扮矮了一头,他们的共同点是腰间都有匕首饰样,很明显,这是做的他和今朝。 谢聿低着眼帘,心生欢喜。 小人手臂关节都能动,伸手摆弄了两下,盒子里一个小药瓶掉了床上,正摔在其他小人身上啪嗒一声。 顾今朝蓦地睁开了眼睛。 她才还在梦中,梦中阿娘和姑姑都不在,只她一个人,不知怎么了,谢聿过来找她,还是生了她的气,怎么追也追不上,怎么喊也不站住,心里一急摔了出去,明知道是梦却睁不开眼。 她能感受到身边坐了人,可被梦靥住了的那种滋味真是动弹不得。 好在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,这就真正醒了过来。 谢聿垂眸:“醒了?” 今朝才在疲惫当中醒过来,嗓音顿哑:“不生气了吧?” 他合上锦盒,随手放了枕边:“你说呢?” 顾今朝心底孤寂一时还沉浸在梦中,忽的一下坐了起来,伸手就将他颈子环住了:“阿娘和姑姑都不在,好歹还有个你,你要是再同我怄气,那可真个是没意思了。” 纵然千般不甘,万般恼怒,也只能压了心底。 谢聿身后抚在她背上,让她靠了自己肩上:“我以为你会更在意他。” 今朝坐直身体,挣脱了他的怀抱,她拿了身边的小药瓶往前凑了他身边来:“我回去给你拿药,还有新年礼物,这药是我阿娘的独家秘方,止血很好的,礼物我做了好几晚上,就等你回来送你呢!” 说着拉扯着他的衣衫,想看他伤处,只字不提穆庭宇的事。 谢聿按住她手,不叫她动:“你可要知道,碰了本世子,可就沾不得别人了。” 顾今朝瞪了他一眼: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说这个?快让我看看伤口!” 她口气不大好,这此时横眉立目的,其中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担忧,对着他发了脾气的,要比小心看他眼色要令人欢喜得多。 谢聿解开腰带,将衣衫打开,露出了腰腹上的药布。 本来就是草草换的,血迹又晕染开来,今朝不由皱眉,轻轻揭开了药布来。 伤处又流出血了,她将止血药敷上,重新给他缠上药布,一圈一圈的,环着 分卷阅读145 他腰身,轻柔得很。 谢聿垂眸:“倘若穆庭宇这一剑刺了我心口上,真个杀了我了,你当如何?” 顾今朝将布带打了个结,头也未抬:“能如何,再找个人哄到手,明个就把你忘了。” 谢聿:“……” 今朝见他总算闭嘴了,仔细扶了药布,她指尖不经意刮过他腰腹,惹得他浑身都绷紧了。 谢聿捉住她手,又放开,顿时将介意那点事抛之脑后了:“我想抱你。” 今朝嗯了声,坦然张开双臂:“嗯,抱抱~” 男女之间,一旦生出些许情愫,日常抱一抱,心也横蹦,她虽懵懵懂懂,但是相依偎着,总是好的,并不排斥他抱,反而还有些期待。 她才睡醒,毫无防备。 脸边的碎发更有慵懒之色,谢聿盯着她眉眼,越发冲动。 他向前倾身,拥住她了,却直直向下倒去,今朝低呼一声,扶着他胳膊还念着他的伤:“别乱动,才上了药一会儿又裂开了!” 摔倒在软褥当中,顾今朝不知枕了什么东西软软的,她仰脸看着谢聿,见他越发低下头来,离得近了,终于察觉出了一丝暧昧来。 谢聿动作之间,腰腹疼痛,可这种疼痛带着些许欢愉,他低头抵着今朝鼻尖,慢慢沾了她唇瓣,像是中了毒一样,低头吮了又吮。 他唇瓣温软,今朝也觉好奇,她生来就胆大的,没那么多羞耻心,尤其打心里已将他当成自己的人,更是紧了呼吸,同他唇瓣纠缠。 片刻,两个人紧紧贴了一起,都在彼此肩头轻轻喘,息。 若光是抵触,不会多想。 尝了滋味了,又心生疑了,谢聿回眸:“你和他,可这般过?” 话音才落,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,随即坐起:“你再这样疑心,再这么提他,我可就走了!” 她三分恼色,目光灼灼,一狠厉起来,他心就软了。 同她一样坐起来了,谢聿来拉她的手:“以后不问不提了就是。” 见他如此,今朝也缓了脸色,她推了他去拿烛台,自己将木影人提线拿了手里:“把烛火摆了这边矮桌上,我来给你做影子戏。” 谢聿回身下床,真个拿了烛台来,就放了矮桌上面。 幔帐拢了一边,烛火映着床边的墙上,一片光亮,顾今朝提线站在床边,慢慢落了两个木影人去,摆着线来回走动着。 口中还念念有词,胡编乱造着:“顾小朝出生在一个山头上面,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山匪,等她长大了,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女匪,可她不喜欢劫财,光喜欢劫色。有一天呀,山下一行人经过,她骑马经过,老远看见一个公子长得如花似玉,哒哒哒哒哒哒就冲了过来,拦住了他。公子长得美,顾小朝问他叫什么名字,他说他叫谢小聿……” 听见谢小聿,谢聿忍俊不禁:“如花似玉谢小聿?” 今朝在旁点头,摆动提线让两个木人走近:“没错,谢小聿如花似玉,顾小朝一派风流,走了他面前,就跟他说,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,要想过此路,你得留下来!” 谢聿笑,也跟着混闹:“若是不留呢?” 顾今朝故意冷笑:“嘿嘿,由不得你,谢小聿,只要你走过顾小朝门前路,那你就是她的人了!” 谢聿在旁点头:“好吧,那小聿勉为其难就应许你罢!” 两个木影人走了一起挂上手了,手拉手一起走远,顾今朝提了半天的线,胳膊都酸了,谢聿仔细将木影人放回锦盒当中,眉眼间全是浅浅笑意。 收拾一番,他也上了床来,二人靠坐了一起,谢聿看着烛火跳跃,墙上还有影子,不由唏嘘:“若真像才说的那样,多好。” 今朝环住双膝,回眸:“哪样?” 谢聿勾唇:“只要谢小聿走过门前路,就是她的人了。” 本来就是编的,顾今朝顿时失笑:“那有什么,横竖是你性子不好,我多让你就是。以后不论什么时候,不管发生什么事,我是生气也好,还是别的也罢,咱们要是闹别扭了,只要你来寻我,走过我面前,就还是我的人。” 她眼底都是笑意,撞了他的肩头,伸出手指来与他拉勾,以示郑重。 谢聿笑,伸了尾指与她勾在一起结印:“小时候,你与我勾过,是不是不记得了?” 当然不记得了,今朝勾着他手指头来回的晃:“放心,这一次肯定不会食言!” 两个人勾着手指头,又觉亲密不少,顾今朝给他讲起孙猴子大闹天空的故事,一直讲啊讲,讲到都困乏了,就抢了被子,一人占了一头,继续讲。 孙猴子从大闹天空到西天取经,后来才走到盘丝洞,就都睡着了。 第99章我喜欢你 天亮了,少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。 他好容易认了京中那宅院当中的床,冷丁在世子府过夜,闻着陌生的熏香味道,辗转难眠,这一夜都没睡踏实,好容易捱了亮天,盯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。 睡不着,睡不好,心里就不痛快。 心里不痛快了,就走了后院来。 真是该着,谢聿晚上将人都撵出去了,这么一大早的,五叔还未过来,倒是卫渊先晃悠过来,他推门就走进了屋里。 脚步声惊醒了谢聿:“谁?” 卫渊抻着懒腰,在外面踱着步:“亮天了,世子该起了,眼看着过年了,世子府一点喜庆意思都没有,我在楚国时候……” 谢聿再没听清他说什么,比起平日,他怀中多了个柔软的人。 顾今朝窝在他怀里,枕着他手臂,此时睡得正熟,他小心翼翼将胳膊和腿自她身底撤了出来,目光沉沉。 卫渊还在外间啰嗦,察觉到他并未过来,谢聿伸手捏住今朝的脸,他捏了又捏,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有了个印子,不舍得下手,倾身低头香了口。 今朝还在睡梦当中,只觉痒痒的叮咛一声。 谢聿唇到,生生将她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堵住了。 “唔……” 卫渊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:“世子怎还不起?快来人那!” 顾今朝一下反应过来身在何处,她两手抵住谢聿胸前,偏头躲过,到底给人推开了。 谢聿伏身在她上方,无声的地笑。 再要低头,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唇,同样无声:快把他支走,快点啊! 当务之急,的确是要把外面那个混闹的带走,谢聿伸手扶了她的手,就着她掌心亲了一口,才是转身。 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盖了辈子将自己捂个严严实实。 卫渊到底晃了里屋来,才要上前,幔帐一动,谢聿下床。 幔帐掀起又放下,被他遮在了身后。 卫渊揉着僵硬的颈子,倚了屏风旁边上:“不如我们去东市西市逛逛?世子答应带我在京中游玩 分卷阅读146 一次也没兑现过。” 谢聿嗯了一声,扬眉就笑:“好,今日本世子心情好,就带你去东市西市逛逛。” 说着走了出去,很快来了人伺候着穿戴整齐,不紧不慢地洗漱一番,才带了卫渊出去,大力关上了房门咣当一声。顾今朝在床上可是一直提着心,本来是说半夜人少的时候就走,没想到后来直接睡着了。 听着房门声音,屋里逐渐安静下来,她赶紧下床。 果然,谢聿将所有人都带走了。 经过一夜的滚来滚去,身上的外衫都是小褶,对着镜子抿了下脸边碎发,在屋里等了一等,院子里真是一点动静都没,赶紧溜了出去。 一路心惊胆战,天色还早,才到院中,五叔已经等着她了。 他低着头,很是恳切:“小郎君随我来,世子命老奴好好将小郎君送回去。” 今日真是冷,此时天才亮,更觉寒风刺骨。 顾今朝赶紧跟着他往后门去了,好在谢聿出门之前还记着她,让人赶车送了她,这才没冻着。回了家中来宝都要急死了,她只说昨日同同窗喝酒醉了才没回搪塞过去了。 这几天不用去书院,一时闲下来了不知干什么好了。 换上新衣,开始同来宝一起挂灯笼,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,但是总得有人气,在后院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,林家来人了,林锦堂亲自来接她,说让她同他去过年。 今朝同他一起说了会儿话,婉拒了。 林锦堂以为秦家可能会来接她,拧不过她,只得先走了。后院的灯笼挂好了,她又让来宝将腊肉取了出来,来宝十分奇怪,听了她的话取出不少腊肉来,跟着她身后走。 很显然,今朝心情不错,亲手布置不少东西。 很快晌午就过去了,冬日天短,眼看着日头一点点隐没,空中灰蒙蒙的一片。 来宝一路跟着她:“有客人要来吗?” 顾今朝回眸便笑:“阿娘和姑姑不在,我找了个伴一同过年,说不准今个就能过来,先准备着就好。” 话音刚落,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。 今朝大喜过望,快步往前院去了,兴冲冲到了前院,秦凤祤一身青衣,才抖着雪进来了,她站住顿了顿,心底隐隐地失望。 天空当中,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。 秦凤祤抬眼见了她了,目光浅浅:“爹让我过来接你和姑姑去秦家过年,你阿娘不在府上,一家人还是在一起有个照料才好。” 顾今朝迎着他往里走:“不了,我不去了,回去告诉秦爹爹,多谢他的好意。” 秦凤祤一听她拒绝了,就站住了:“怎么?还记恨祖母和二叔的事?” 今朝摇头,坦然道:“我和……嗯我已经有一起过年的人了,就不去了。” 出门之前,秦淮远也嘱咐秦凤祤了,倘若林家有人去接的话,那就依照今朝的心意,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有人看顾好她就行。 所以,在他以为,林家来过人了:“你爹来过了?” 今朝有点心不在焉,直回头看着门口:“嗯,他才走一会儿。” 秦凤祤站住了:“那我就不进去了,家里还有很多事,凤崚和湘玉都记挂着你,你得空了就回去看看。” 顾今朝并未再留,回头来送:“嗯,过完年我会去看望你们的。” 他点了点头,伸手在她肩头按了一按:“你阿娘不在京中,有什么事让人去国公府知会一声,记得了吗?” 她连连点头,眉眼弯弯:“放心,有事少不得还得去麻烦哥哥。” 衣领遮去了颈间雪白,她在别人面前,总是小心知道遮掩一二,就连说话声音都略微沙哑的,少年身姿,身形还处于成长当中,在他眼里如同孩子一样。 秦凤祤虽不放心,想着林锦堂待她不差,未再耽搁。 顾今朝再三谢过,送了他出来。 大雪纷纷扬扬,有越下越大的架势,她目送秦凤祤离去,在门口又站了一站,可风雪渐大,始终没有来车。 按说快天黑了,应当将卫渊送走了才是,今朝索性坐了门口的耳房当中。 天色渐沉,白雪铺了地上厚厚的一层,再大一点,只怕不能行车了,她坐了又坐,等了又等,谢聿始终都没有来。 来宝出来寻她进去吃饭,家里只剩了她们几个,总得一起吃饭,顾今朝这才起身,离开了耳房。 后院灶房多做了两个菜,她和来宝、翠环一起吃了晚饭。 腊肉真的拿多了些,来宝还直看她,今朝多吃了两块肉,不以为意。 饭后,雪一直未停,她走了门口往外张望,院子里积了雪,冒着雪往外走了两步,冻得瑟瑟发抖不说,雪已有一尺深了。 院子里的红灯笼随着北风晃动,真个是寒风刺骨。 来宝直叫着她,顾今朝并未回去,只往院里走去,她紧紧盯着大门,总觉得听着什么动静了,一步一步在雪中艰难走着,才要到门口,大门突然咣咣响了起来。 这会儿看门的小厮不知道干什么去了,她在雪中拔腿,一步一步走了过去。 亲自打开了大门,吱呀一声,将门口积雪扫落一些。 门缝当中一点点露出了谢聿的脸,他一身白衣,才甩掉卫渊过来,因车不能行,一步一步走过来的。 风雪太大,他发丝上睫毛上都是霜雪,白衣在雪色当中几乎与大地融为了一色,偏偏鼻尖微红,已不知走了多久。 脸边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,微微晃动,雪花落在他的肩上,已是薄薄一层,眸光微动,他一见今朝就笑了:“我是不是来的太迟了点?” 眼帘上的霜雪随之颤动,四目相对,顾今朝胸腔当中的那颗心突然不受控制,狠狠快跳了起来,她轻抚心口,蓦然失笑:“没有,来的刚刚好。” 用力将门打开,她将谢聿迎进门来。 谢聿走过她的身边,带进一身风雪,伸手帮他拍了拍,关上大门,赶紧往后院去了,来宝在屋里烤着火,顾今朝将人带进屋里,让她去拿了干净的衣服来,幸好谢聿之前来过,家里就有他的新衣。 夜幕降临,院子当中红彤一片,来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,也不敢多问,赶紧去拿衣服了。今朝拉了谢聿站在窗前,她拿了鸡毛掸子给他掸着雪,这才发现他的靴子已被雪浸透,应是湿透了。 她自己身上鞋上也好不到哪去,就那么低头看着,抿住了唇。 谢聿回头,以为她冷了,拿过她手里的鸡毛掸子,给她掸雪,从前没伺候过人,不知怎么掸,只扶着她胡乱扫着。 “卫渊这个赖子,好容易才甩掉的,本来想去给你买点东西,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,只能走来了。” 他眉眼间,都是柔色,顾今朝抬眸看着他,鼻尖一酸,一头撞进他的怀里。 分卷阅读147 谢聿失笑,轻拥住她:“这是怎么了?莫不是太想我了?” 难得的,今朝没有否认,还嗯了一声,埋首在他怀中,环住了他的腰身:“这么大的风雪,我以为你不能来了……” 他眼帘微动,心都要化了:“怎么可能,我们可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。” 说着,低头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面:“是吧?嗯?” 今朝点头,心神荡漾:“嗯。” 说话间,房门那有了动静,想必是来宝回来了,二人顿时分开,顾今朝坐了桌边去,谢聿仍旧站了窗前。 门一开,果然是来宝拿了衣服过来,这时候窗外突然一声炸想,天空当中似有炫彩,谢聿上前开窗,窗外不知谁家正在放烟花。 明日才是年,他定定看了两眼,突然笑了:“看见了吗?我买了许多烟花,可惜车马不能运将过来,便让五叔在那街上放了,怎么样,看的到吗?” 绚丽的烟花冲上天际,再炸开,五颜六色,美得不可思议。 顾今朝顿时起身,走上前去:“天啊,好美!” 谢聿不知想到了什么,蓦然回头:“顾小朝!” 突然叫了顾小朝,他回眸一笑,更添绝色,窗外的烟花都黯然失色,顾今朝直直走了过去,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,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。 他问:“好看吗?” 她盯着他眉眼:“好看。” 笑过之后,他又问:“喜欢吗?” 她上前去,与他站了一处,扬起脸来,还看着他:“嗯,喜欢。” 窗外烟花不断炸开,落雪纷纷,过年了,又一年欢喜年。 少年时,总不能忘,不能忘那回眸一笑,还有那声满心欢喜的,顾小朝。 过年了…… 过年了呀…… 第1oo章五月桃花 阳春五月,春暖花开。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,御花园里的桃花都快谢了,被风一摆,落了一地。 顾容华一早起来,就出来采花了,她从前最喜欢做桃花糕给今朝吃,如今进宫已有数月,还一次并未见过,很是想她。 皇宫里有太多的秘密,分别了十几年的人,突然就这么重聚,简直不可思议。 然而,二人都有警戒之心,彼此之间,还有多年以来并未化解的隔阂,因此,容华对他同样有所保留。春花和秋月一个给她拿小篮子,一个给她拿小马扎,进了御花园就开始采花。 需要干净的肥美的花瓣,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休息。 桃花粉嫩,容华一身锦衣,穿梭在桃树当中。 春花和秋月紧跟了她身后,一个帮着她挑拣花瓣,一个提着花篮,两个宫女进宫都三年了,选秀在即,对于自己能不能出宫都很是忧愁。 进宫之前,都是好人家的姑娘,对皇宫有着些许憧憬,可进来之后呢,又盼着出去。 每三年选秀之际,就会有很多人放离宫去,到了这个时候,不论是嫔妃还是宫女,都有所期盼,要么高高在上留下来,要么趁机回家去。 容华平时待人和气,春花和秋月都很喜欢她。 此时眼看着摘了一篮子的花了,春花在树下提醒着容华:“贵妃看看,篮子都满了。” 容华扬着脸,偶尔还有花瓣飘落下来,她小心摘花,一脸笑意:“每年的这个时候,就是做桃花糕最好的时候,我侄子很爱吃这个,一小就爱吃。” 平时她偶尔会提起那个侄子,春花在旁附和:“小郎君爱吃的话,那可以托人送些出去。” 正说着话,秋月撞了她肩头一下,二人目光交汇,都看向了一边,有两个人往这边桃林来了,女人一身白裙,额头上还带着额带,一身柔弱之姿,走得很慢。 正是淑妃徐淑宁。 年前时候,顾容华那么一昏,周帝龙颜大怒,淑贵妃已变成了淑妃,并且禁足三月。从此宫中除了皇后之外,容华已经变成了唯一的贵妃。 春花连忙提醒了容华:“贵妃,淑妃往这边来了。” 顾容华抬手一压桃枝,远远瞥着徐淑宁,轻勾着唇:“可怜见的,好像清瘦了不少。” 说着,径自摘桃花,仿若未见。 片刻之后,徐淑宁带着嬷嬷走了过来,她直直走了容华的面前,这就跪了下来:“淑宁给姐姐请安。” 跪行大礼,容华却未领情。 压了桃枝,她精致的脸上似带了两分苦恼:“过了这个年淑妃就四十了吧,这年纪比我大这么多,可不敢自称姐姐呀。” 徐淑宁禁足之后一直称病,这两日出来走动两次,额头上面都戴着额带。 她这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,脸色苍白,听了容华的话,眼帘微颤:“宫里头,哪敢以年岁自称的,自从云贵妃来了之后,皇上气色都好多了,真是我们姐妹的福气。” 容华一抖花枝,笑了:“淑妃可真会说话。” 一句话到头了,又转身去摘花,徐淑宁见她要走,赶紧跪行两步,上前了来:“云贵妃留步!” 顾容华站住了,像是才想起来的:“诶呀,有什么事就起来说话,淑妃这么跪我,可是受不起。” 说着让春花和秋月上前搀扶,徐淑宁自然是不肯起的:“今日来寻贵妃,是有一事相求。” 皇宫当中,谁能真心待谁,徐淑宁不过是想搭上她的桥,可不管是什么,容华都不想听,她是打算在宫里耗着的,对于一个女人来说,她拥有的,怕失去的,是最怕别人动的。 是以,她自然是推脱:“淑妃说笑了,我在宫里谁也不认识,又能帮你什么忙呢?” 徐淑宁跪行两步,急急上前,到她面前:“不,此事只有你能帮我,我在这宫里十几年了,十几年了,其实我不在意什么贵妃什么妃位,我祖父年事已高,今年选秀在即,淑宁别无所求,只是想求皇上放我出宫。可这么多年了,不可能一点情分没有,只怕皇上不愿放手,所以想求贵妃,让皇上见我一面。” 容华垂眸瞥着她:“我若能左右皇上,让他见谁就见谁,可就厉害了,可惜皇上今个来明个不来的,我都不常见,怎么能帮你呢。” 徐淑宁两腿发麻,心一急差点栽倒下去,手一拄地不知想到什么,缓缓就软了下去。 那嬷嬷扶着徐淑妃哭天抹泪就惊叫起来,御花园离德轩殿最近了,顾容华连忙后退两步,叫了春花上前跟着将人扶过去。 是真是假,都不重要。 徐淑宁要的是见到皇帝的机会,顾容华不知她手里攥着什么他什么,刚好试探。 她想了下,才进德轩殿,直接让人把徐淑宁扶了自己床上,随即就让人去叫了御医过来,另外也让春花去御书房通知刘总管,请皇帝过来。 桃花摘了一篮子,容华坐了桌边,看着人来人去,径自收拾着花苞。 分卷阅读148 御医们过来看了,说淑妃是体弱气虚,病上加病郁结之气无处消散,还需静养。 片刻之后,周帝过来了。 他才一进殿就看见容华在桌边坐着,手边都是桃花,岁月静好的模样。 走了她的身边,伸手拿起一片桃花,见她神色无事,松了口气:“摘了这么多桃花,是要做桃花糕的吗?” 从前就知道她会做这个,容华嗯了声,头也没抬:“快进去看看吧,淑妃病着,在我跟前昏过去了,真是吓死人了……” 周帝嗯了声,却未走。 上前拥住她了,将桃花别了她耳边,还在她耳边轻啄了下:“别人的话,都别信。” 本来就没相信,但是避不开,容华回眸,眼底竟然隐隐都是泪意,男人更是疼惜,好生拥住了。 趁着他这般心疼,容华抱住了他一边手臂:“每年这个时候,都给今朝做桃花糕吃,说起来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,很是想她,我想回去看看她。” 周帝怔住,那孩子曾有一面之缘,可让容华回去,还有犹豫。 正说着话,里面嬷嬷又是哭出声来,容华皱眉,推了他一把不理他了。 周帝按了她的肩头,登时转身。 殿中徐淑宁悠悠转醒,一脸凄苦模样,嬷嬷正跪了床前哭泣,周帝一进来见她占了容华的床褥,登时皱眉,心生厌恶。 徐淑宁已有几个月没有见过他,此时双目含泪,一脸苍白,全是柔弱之色:“皇上,臣妾知道,是臣妾不好……” 她顺势提了想离宫的事,许是见她一脸病色,周帝并未责备,只让她好生养好身子,说离宫的事再行商议,之后命人将她背回自己殿中去,未再说什么。 好歹见了一面,徐淑宁不敢再留,低眉顺目地走了。 周帝留下了御医中其中一人,亲自过问了给淑妃调理身子的汤药,才让他们下去。 等人都走了,周帝□春花和秋月换了被褥,重新在屋里熏了香才出来,顾容华还在桌边,她挑出了许多桃花,身上也掉落了不少,自背后看着,要多恬静就多恬静。 他走过去,坐了她的旁边。 顾容华垂着眼,眼帘微动:“我想回家。” 周帝帮她挑着桃花,见她红着眼,闷闷不乐的模样,牵了她的手握住:“明个猎场有盛事,带你去猎场看看,到时让谢聿带了顾今朝来,你想见就能见。” 顾容华是想见今朝,但是她不怎想让他见,听见他说要让谢聿带了今朝来猎场,并不合意:“去猎场干什么,我不怎想去。” 周帝在她指腹上轻轻摩挲着,叹了口气:“现在你在宫里,多少双眼睛盯着你,你回去我也不能放心,去猎场名正言顺,到时候让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就是。” 容华抿唇,未抬眼。 让她在宫里待着,已是委屈了她,周帝恨不能将心肺都掏出来给她,见她神情落寞,忙是上前拥住了她。 顾容华靠在了他的肩上,男人轻抚着她后背,直在她耳边叹息:“除了现在让你离开这后宫,别的都可以,再等二年若是安排妥当,就是去浪迹天涯也是去得的。” 容华蓦然抬眸,窝了他的怀里:“都可以?” 周帝嗯了声,握住她手:“都可以。” 容华犹豫片刻,才道:“那我要我哥哥回来,你不是说他还活着的吗?” 周帝笑,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面:“已经送了信去边疆,不日就有消息,放心吧。” 之前他就说了,说她兄长还活着,身在远关镇守边疆。 此事景岚还不知道,容华听他这么一说心又宽敞不少,勾着他的手指头,又低低说道:“我不喜欢淑妃,不想看见她,也不想你再去见她。” 周帝紧拥着她,摩挲着她的脸,赫然失笑。 在他眼里,这都是女人之间的醋味,更觉怀中人带着女人的娇俏,可爱得紧:“好,以后你别再理她,别再做把人捡回自己殿中的傻事,自然不会见她。” 顾容华随手拿了一花瓣,放了他唇边来:“那你可要说话算话,她再来,别说我欺负人。” 相依偎,周帝回眸,只觉她一颦一笑都动人,更是将人拥紧了。 片刻之后,刘世春寻了过来,周帝叮嘱了一番,起身离去,走了御花园处看见那些桃树,又心有感触,让人去世子府送信,命谢聿带上顾今朝,明日一同去猎场参看以武会试。 第1o1章任你处置 顾今朝一早起来了,花房采的花,可以食用的都拿了回来,药膳堂的菜谱已经制定好了,主要是调理身子的,还有斋菜以及部分药膳。 尝试过无数次了,已经尽力改变了药膳的味道,三日后就正式开业。 早起就配了两味药,才在花花草草当中起身,来宝过来说,世子来接她了。 今朝洗了手的功夫,谢聿就进了门。 他今日锦衣在身,一派风流,只脸色不怎好看。 顾今朝着白衣,瞥着他眉眼立即察觉到了他隐忍的情绪,擦着手上前:“接我干什么去?怎么了?” 来宝就在一旁收拾着花,谢聿上前坐下:“这两日都没看见你,干什么了?” 今朝将手巾递给了来宝,对着他眨眼:“刚好你来了,今日试做一道新菜,你来尝尝。” 说话间灶房那边有了动静,说是清蒸人参元鱼好了,顾今朝让来宝去取汤,站了他面前来。 屋里再无别人了,谢聿长叹了口气,皱眉:“宫里传了话出来,让我带你去猎场参看会试。” 武会试在猎场,她有点不明所以:“让我去猎场干什么?” 去了甲学之后,课时更为随便,总有空闲时间,她一走一过时候也在同窗当中听说了,会试就这两日。时间过得真快,遥想去年时候,为了去猎场还费了一番周折。 今年听听算了,是以谢聿说过来接她,她有点懵。 穆庭宇势头正盛,按着他的脾气,怎会愿意让她过去。 谢聿是临时受命,来得真是心不甘情不愿,但是皇命难违,只得早早来了。 他脸色不虞,坦然道:“今年皇上去猎场会带云贵妃过去,你过去的话,就能看见她了,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们见面的。” 一听见能与姑姑碰面,顾今朝差点跳起来,她脸上的欢跃不言而喻,拍着胸口笑出声来。 谢聿抬臂拉了她手腕上前,指腹在她手腕上轻轻抚过:“那见了贵妃之后,就回来。” 他向来这般小气,未说出口的话,她也知道是什么。 横竖就怕她私下再见穆二节外生枝,嗯了声算是应了,耳边听着门外似有脚步声由远至近,忙拂开他手,坐了一边去。 来宝去而复返,端了一碗汤来,走到桌边放下了,还热气腾腾。 顾今朝将 分卷阅读149 汤亲自推了谢聿面前:“药膳堂即日就开,针对世子府的许多药膳,我改进些许,你尝尝,汤里有药,但是经过食材的变换,应当还算可以。” 他从前气虚,现在补了一段时间已好了许多。 从小到大都在吃药,对于药膳这种东西,实在没有任何胃口,不过既然是她上了心的,伸手接了过来,低头尝了一口……意料之外的,他这吃过十几年的人,竟是尝不出什么药味。 蓦地抬眸:“这是……” 顾今朝一脸期盼:“怎么样?怎么样?药味已经很淡了吧?你能尝出什么药吗?” 谢聿细细品尝,汤味很鲜:“都放了什么?” 今朝笑,心满意足:“以后你的药膳药膳堂包了,吃药也能是一种享受,一打看你吃药就有这么个想法,你若觉得味道还好,那就算没白辛苦。” 她眉眼弯弯,听着是说为了他,心中动容。 时候不早了,谢聿喝了一碗汤,站了起来,回眸:“走吧,去猎场。” 二人先乘车,出了城前又骑马,一路往东,到了猎场还算早的,谢聿带着今朝从旁门走进,场内已有不少人到了,远远瞥了一眼,场中彩旗飘飘,其中中郎府的穆家角旗也在其中。 顾今朝跟在谢聿身后,听见那边嘈杂不由多看了一眼。 再往前走,一头撞了他身上。 谢聿回头瞥了她一眼,她立即站直了,目不斜视,对他勾唇:“怎么了?” 谢聿冷笑:“想看就看,遮遮掩掩干什么?” 今朝眨眼:“没看什么,就看看彩旗,你看看风这么大,吹得那些旗子飘得老高都缠在一起了,一会……” 谢聿目光沉沉,只磨着牙。 她自然心软,举手告饶:“不看了,从现在开始,旗子都不看了就看你。” 幸好旁边没有别人,不然让人听见了,恐怕都要羞死了,没见过她这么会哄人的,谢聿瞪她一眼,转身就走,顾今朝紧跟着上前,这次可真是只管盯着他后背,目不斜视了。 走上高台,宫里的太监总管已经先到了,看见他们赶紧迎了上来:“皇上和贵妃已到了行宫,顾小郎君随我来。” 今朝喜出外望,忙是看向谢聿。 他轻点着头,推了她一下:“快去快回,我在这等你。” 顾今朝嗯了声,跟着刘总管就从另外一个方向下了高台,而这边一侧,皇帝带着群臣已是走了过来,谢聿连忙迎上前去见礼。 刘总管带着今朝一直往行宫走去:“贵妃还给你做了桃花糕呢,说你最爱吃了。” 今朝嗯嗯点着头:“我最爱吃姑姑做的桃花糕了。” 刘总管回头看着她,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:“说起来,你长得和贵妃可真像,都说侄肖姑,可是不假。” 今朝不置可否,脚步匆匆,走了远了些又回了头。 高台上已是坐了许多人,一眼就能看见谢聿,他就坐在皇帝身侧,远远看着,似有冷漠。 世人都道他无情,不可言说的毒,可她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人。 最后走过树边,遮住了她的目光,再往前,不多一会儿就到了行宫之外,顾容华已站了那里等着了,顾今朝再不回头快步上前。 她身边还有两个宫女模样的,当着外人的面克制了下,没忘见礼。 容华让刘世春带着春花秋月先下去了,外面更加空旷,她拉了今朝到一处树下坐好,同她坐了一处。 四周都毫无遮拦,能看得清清楚楚。 顾容华一身锦裙,发髻高绾是雍容华贵,今朝少年之姿,英美非常。 相见了,自然都看着彼此。 一晃今朝就这么大了,在她脸上还能看出两分娇俏,容华定定看着她唏嘘不已:“还好,看起来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,这样姑姑就放心了。” 今朝也紧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: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,姑姑怎么就突然进了宫,阿娘回来以后我可怎么对她说?” 顾容华握了她手,只是叹息:“什么都不用跟你阿娘说,你阿娘就知道怎么回事,她这一半日就要回来了,回来之后让她带你离开京中吧,天高地远干什么去都行。” 今朝不明所以,自然不肯:“我等阿娘回来以后再说,姑姑这样实在不能让人放心。” 容华笑:“真是拿你没办法……” 姑侄两个正说着话,突然响起一声锣响,远远传了过来,之后便是鼓声,一而再再而三的。 顾容华回头看了眼,今朝拢了她的手低头:“开始会试了,我陪姑姑坐一回儿吧!” 难得二人能有这样见面的机会,十分难得,容华带着今朝在行宫附近走了走,广阔天地,心不自由,走到哪里都不自由。 走了一会儿累了,二人又回了行宫。 此地冬暖夏凉,可是好地方,容华让人将亲手做的桃花糕拿了出来,亲自看了她吃了些,才是展颜。相见时刻,说多少话都不觉得多,半日的空一晃就过去了。 外面鼓声渐歇,刘世春匆匆赶了来,进门先行大礼:“武状元已出,皇上命奴才带贵妃过去。” 顾今朝蓦地抬眸,想问一句,念及谢聿又低下了眼去。 容华推了她往出走,站了她身边:“等你阿娘回来,你且告诉她,有件天大的喜事,只怕她知道了要哭死了。” 不知什么事能让阿娘哭,当着刘总管的面,也不好问,埋了心底。 一行人走了高台前,春花和秋月扶着容华走了上去。 刘总管带着今朝从台下走过,场中嘈杂,她浅浅目光一扫而过,人群当中正起着哄,穆庭宇一身红衣,一看就得中了。 他手里拿着红额带,正与身边两个人说着什么。 个个头顶都系了红发带,她自他们面前走过,很快就收回了目光。 再往前,谢聿竟然也在场下,他此时已换下了锦衣,一身常服,同她一样白衣似雪的,偏额带是一行黛色。在他身侧也同样站了几个人,都带着同色额带。 自他们脚下静静躺着个藤球,一眼瞥见了,才明白过来,这是要蹴球。 谢聿自然是看见了她,四目相对时候,他正抬手整理着袖口,今朝对他笑笑,才要走过,刘总管忽然拦下了她。 自高台上匆匆跑来一小太监,顺着石阶快步到了今朝面前:“传皇上口谕,武状元队正缺一人,命顾今朝先行补上,武行盛会,两队需小心切磋,切莫伤了和气。” 顾今朝:“……” 刘总管反应过来,忙是推了她一把:“还不谢主隆恩?” 想谢不想谢都得谢了,今朝忙是跪下,大礼谢过。 再起身时,只觉那人目光如刃,都不敢看他了。 在皇帝面前能大展身手,机会难得,刘总管嘱咐了她两句,赶紧跟了小 分卷阅读150 太监上了高台去,顾今朝只得硬着头皮抬起了眼。 谢聿似笑非笑,正看着她:“怎么地?你这是要与我为敌?嗯?” 她头疼不已,偏这个时候,身后脚步声起,穆庭宇走了过来。 他亲手拿了一红色额带,站了她身旁,作势要给她戴:“戴上这个,同心协力方才能赢。” 顾今朝忙是推脱,伸手将额带抢了下来:“我自己戴就好,多谢了。” 说着飞快将额带戴了头上,红绳的额带在她额头上系紧,白衣之下,只这么一抹红,红得扎眼,谢聿伸手抚过额间黛色,眸色微动,这就笑了。 倾城绝色也不过如此:“顾小朝,今日你若输了,该当如何?” 顾今朝看着他眉眼,一下子什么都忘了:“什么叫我输了该当如何,谢小聿,你若输了,又该当如何?” 谢聿扬眉,上前一步,伸脚一勾,就将藤球勾了她脚边来:“输了,便任你处置。” 身边还有谁,高台上还有谁,都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,天大地大,仿佛只剩了她们两个,顾今朝一脚将藤球踩住,也是掐腰。 “那我输了,也任你处置就是。” 第1o2章为所欲为 那声顾小朝一入耳,穆庭宇像是被人抽了几鞭子。 他一腔妒火无处发泄,都使在了藤球上面。 蹴鞠靠的是默契,顾今朝与他从小一块玩在一起,自然是默契十足。 她脚下带着藤球时而卷着抛起来踢得老高,时而借着穆庭宇的掩护冲去对方门前,可惜谢聿不管别人,光只盯着她。他那双斜长的凤目不离她左右,一到他面前,她神威顿失,闯也闯不过去,跳也跳不过去,偶尔找到个空隙想要冲过去,谢聿身形也快,一回身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。 撞了…… 撞上了…… 又撞他胸前了…… 又又又撞他身上了…… 这么多人看着,他倒没有怎么样她,但他眼底都是温柔笑意,像是与她嬉戏一样,目光纠缠了一起,她根本躲不开他。云淡风轻,顾今朝脚踏藤球,再一次跑起来,穆庭宇跑得飞快,她余光当中瞥见他的身影,脚踏藤球,远远传了过去。 即使没有藤球了,谢聿仍旧拦住了她。 顾今朝一身的汗,站了他的面前:“我的世子殿下呀,你不跟着藤球跟着我干什么?” 谢聿扬眉,笑意浅浅:“自己的人,当然要看牢,不看你看球干什么?” 她胸口些许起伏,真是拿他没办法:“看我干什么?我有什么好看的啊?” 谢聿来回走过她的身边,甚至还围着她走了一圈,随意对着她指了一指:“顾小朝,你被本世子一个人给包围了,还不速速就擒?” 他眉峰微动,额间的那抹黛色更为动人。 分明是句玩笑话,可一本正经的模样令人莞尔,今朝目光随着他动,笑的不能自已。 另外一边,穆庭宇飞起一脚,藤球进门,身边顿起欢呼声,他扬起脸来笑了,可一回眸,脸色又一点点沉了下去。顾今朝在那甩着胳膊,谢聿正围着她身边,来回走过她的身边,她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转着身,一脸笑意。 穆庭宇今日得中武状元,正是得意。 此时,只觉气血翻涌,一声哨响,对决已经结束,红方胜。 皇帝面前,不仅是他,即是队友同样高兴,拥着他兴奋不已,可他目光追寻着的那个人,却始终没有看他。 新科武状元,皇帝亲昭众人上前。 二十余人齐齐上了高台,皇帝带着云贵妃与几名大臣在上,顾今朝在众人当中,没有抬头。 周帝说的都是一些福泽大地人才辈出的官话,今朝一直跟了他们后面,跪了又跪。 顾容华在前面看着她,一脸笑意。 周帝回眸瞥见,微微倾身:“你这个侄儿,一副笑面,与你年少时候真是个像。” 容华点头,不置可否:“我侄儿不像我才怪。” 那孩子光那么看着,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周帝眼帘微动,不由多看了一眼:“她今年十几了?什么月份出生的,什么时辰?” 容华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眸,想了下:“过了这个年就十五了,月份和时辰我还真记不准了,得嫂子回来问她。” 周帝哦了声:“那是快了,已是得了信了,月华先你哥哥一步到了京中,”收回了目光,又是唏嘘,“等你哥哥回来要知道有了这么大的儿子,他定是很欢喜。” 顾容华蓦地抬眼:“我嫂子回来了?” 她紧抓着手中绢帕,狠狠绞了绞。 周帝点头,让少年们纷纷起身,他有心赏赐今朝点东西,刚好借蹴鞠一事,挨个赏了点东西,中郎府得了状元之举实在振奋人心,穆行舟一脸喜意。 日头偏了些,周帝带着贵妃先回了行宫,群臣也逐一离去。 场中的年轻人还有去狩猎的,三三两两认识的都一起说着话,顾今朝跟在穆庭宇身后,也同人说着话,红方胜了,说笑当中都是笑面。 她下高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,谢聿他们远远地跟在身后。 有心等他一等,可刚才撞上他目光,他别开眼去了。偏偏红方还有人叫她一同走,再往前两步,一时没注意脚下趔趄直直向前扑了去! 顾今朝惊呼一声,穆庭宇仿佛是背后长了眼睛,一伸手接住了她。 他登时转身,今朝扶着他的胳膊已是蹲了下来,她疼的直捂住脚踝,低着头立即被大家围住了,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问起她,她连连摆手说没事,让大家先走。 说着,直接坐了石阶上面,穆庭宇蹲了她的面前来:“怎么样?扭到脚了?” 顾今朝点着头:“一时没注意,扭了一下。” 他伸手来拽她的裤腿:“我看看。” 那还了得,今朝连忙架住他手:“没事,就扭了一下,你先走吧,不用管我。” 身边有人走过,穆庭宇抬头看了眼,又回了眸:“也不用这样,只是想帮你一下,府上的车马就在猎场外面,我扶着你走过去?到时候先送你回去,我不坐一车也行。” 顾今朝仍然摇着头:“不用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 说话间,二人头顶的那片天突然暗了下来,两个都抬起了头来,谢聿才弯腰,目光沉沉:“这是怎么了?伤到脚了?” 见他过来了,今朝更是小心瞥着穆二:“穆二哥,你先走吧。” 刚好穆行舟久未见儿子身影,找过来了,直叫他。穆庭宇站了起来,连连点头,呐呐地说我走了,转身去了。 谢聿回头看着他背影,见他一直未回头,才转身蹲了今朝面前来:“怎么回事?你崴脚了?” 顾今朝点头,叹着气:“谢小聿,怎么办?我伤了脚了,不能走了。” 她一 分卷阅读151 手捂着脚踝处,谢聿要看,也遮着不叫看,在外面真不方便看,他站起来看了看,高台上人都走了,只猎场还有些许禁卫军,也正随之往行宫那边去了。 低头:“怎么,刚还和穆二公子有说有笑的,他正顺路,怎不叫他给你带回去?” 顾今朝扬起脸来,扁嘴:“你确定你还要跟我怄气的吗?” 谢聿眼帘微动:“我看你是对他余情未了,上了高台一直跟了他身后,刚才还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是打断了他:“是你说了,谁输了就任谁处置的吧?这话还作数的吧?” 谢聿:“作数如何,不作数又如何?” 她就知道他心里还有余怒未消,忙伸手指了他:“就问你作数不作数?” 他自然点头,见他点头了,顾今朝瞪了他一眼:“那今个你就得都听我的,不许生气了,再生气我也生气了!” 她语气略微重了些,从来这样,但凡她硬气一点,谢聿都心软,见她渐恼了,脸色也缓和不少。 时日长了,将他脾气都琢磨透了,他一让步,今朝立即对着他举起了双臂,哼哼着:“我脚扭了,肯定肿了,这会儿没人了,你背我。”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,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,谢聿当然看不得,一回身就背过了手来:“上来吧。” 今朝偷笑,一下扑了他背后来,他拖住了人,起身就走。 幸好猎场已经没什么人了,顾今朝伏身在他背后,一手还勾住了他颈子。 他向来轻狂,才不管别人目光,边走边是叹气:“真是拿你没办法,这就是你想出来对我的处置?” 今朝四下看看,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,伸手捏住了他两只耳朵,还轻扯了扯,贴了他耳边轻声道:“当然不是了,你给我送回家去,我要对你为所欲为……” 为所欲为? 谢聿顿时失笑,眼看着走了猎场门口去,背后的人突然拍着他后背让他站下来。 他一顿足,顾今朝一下从他背上跳了下来。 他错愕地看着她,她坦然从他身边走过,对他一吐舌:“傻子,为了等你才说扭脚的!” 她绊了一脚,随即灵机一动蹲下身了,不过为了等他一等,给旁人都打发了去好跟他一起走。这个……这个坏姑娘! 谢聿反应过来,大步上前追上了她。 禁卫军守着两旁,顾今朝一本正经地抬首走过,才一离开猎场,谢聿快走两步,张臂就拦住了她。 四目相对,他眉峰微动:“为所欲为?” 今朝大笑,推了他一把,一下跑开:“哈,我逗你的!” 说着,快步朝世子府的马车跑去。 谢聿追上,自他们背后,少年一身红衣,打马而过。 上了车了,自然又是一顿浑闹,谢聿按着她,可给人拥住了,非追着问她要怎么对他为所欲为,惹得今朝笑个不停,到底在他脸边亲了他一口。 这也不依,一路笑闹,回了京中,才进了城门,就有人拦住了马车。 何老五隔着窗帘,说,景夫人和王爷回来了…… 第1o3章酸甜苦辣 马车缓缓停下,车中的两个人,都看着彼此,谁都没有动。 顾今朝惦记阿娘,见谢聿沉默,肩一动就要下车,不过才一起身,谢聿立即拉住了她,他紧紧握了她手腕,莫名地烦躁。 在城前听到五叔说景夫人和他爹一起回来的,他心中便有了种说不出的不好预感,这种预感不光是他察觉到了,就连顾今朝也沉默下来。 到了巷口,二人即将分别,谁都没有戳破。 可谢聿自来骄傲轻狂,怎能容得今朝犹豫,见她要走了还未提及,钳住她手腕,蓦地抬眸。 今朝回头:“怎么了?” 谢聿稍一用力,她又坐回了他身边来。 四目相对,顾今朝低下了头来:“阿娘回来了,我急着去见她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他已是打断了她:“顾今朝,你说过的话,都作数吗?” 虽然不是真少年,但是性情不差半分,今朝自然扬眉:“当然!并未有半分的玩笑。” 谢聿生来多疑,怎肯轻易相信,沉吟片刻,转过身来目光灼灼:“既然真心,那今日回去之后,便与景夫人说明,我不管你几年能恢复女儿身,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恢复,只要景夫人认下我即刻。” 说着,他设身处地想了下,又补充道:“当然了,我今日也同父王说起,他本就知道你身份,应当不是什么问题。” 顾今朝略有迟疑,心下不安:“不急于一时说这个吧?” 一抬头见他目光,心中又软了下来。 谢聿垂下眼帘,终究是叹了口气:“去吧。” 他心思特别敏感,又总爱多疑,顾今朝没有太多的意思,当初她同穆二在一块时,就想告诉阿娘来着,坦荡荡的无需隐瞒,到了他这时候,其实也不是故意瞒着。 谢聿眼帘一颤,她心就跟着颤。 心疼,伸手将他颈子环住,这就笑了:“行,就照你说的办,我进去看见阿娘了,就对她说你的事。” 说话间还晃着他,直逗弄着他。 谢聿闻言抬眸:“真的?” 今朝点头:“这还能有假?我一会儿就跟我阿娘说,说我给她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,她以前还夸过你说挺喜欢你的呢!” 谢聿皱眉:“媳妇儿?” 顾今朝可不等他动作,先下手为强,扑身过去照他侧脸就香了一口,随即不接受反驳快步下车:“好了,这回我可有媳妇儿喽!” 他再掀开车帘,人已经走过巷口没影了。 柔软的唇瓣还似在脸边,谢聿回眸便笑,即刻让人赶车回世子府。 顾今朝还是第一次主动亲他,这姑娘本来行事就有些风流做派,从前他还奇怪,在他跟前总那样小心翼翼的,怕是一直敷衍他而已,没想到近日来,她行事大胆许多,自然心生暗喜。 他父亲临走时说是要回封地,没想到却同景夫人一起回来了,着实令人不安,从前说他娘还在人世,经过多次排查,却毫无线索。 自徐家得知,景夫人样貌同他娘长得有些相像,这与他记忆相符。 曾听过二人吵架,景夫人最恨的,就是他爹将她当做替身,并永不愿踏足晋王府。 约莫一炷香之后,马车停下,谢聿下车。 何老五已等候在了门前,见了他赶紧上前:“王爷才回京中,可人不在府上,不知是去了哪里。” 谢聿皱眉:“才回来就走了?可说了什么?” 何老五根本没看见人,哪里知道谢晋元说了什么,当然摇头。 别说世子府没见着谢晋元,顾今朝进了自家大门,一路喊着阿娘阿娘的,也没见到人。来宝闻声赶来,说是夫人的确是回来了 分卷阅读152 ,但是没见着容华,发了好大一顿脾气。 她们瞒不住就说了,说人进宫去了。 不说还好点,一听容华进宫了,景岚摔了茶碗,急急出了门去,到现在还未回来。 顾今朝心下不安,姑姑进了宫了,此事却为不妥。 此时没见到阿娘,更多的还是不安。 然而此时景岚与谢晋元,已经身在皇宫之中了,本来两个人回京之后是分开走的,可她才到家中发现容华已进入宫中,怒不可遏。 赶紧去见了谢晋元,让他带着自己进宫。 恰是皇帝带了云贵妃去狩猎,又奔了郊外行宫去,一路上心绪难宁,可谓焦灼得不行了。到了猎场行宫,谢晋元亲见皇帝,求云贵妃一见。 景岚在外面等了又等,等了又等, 眼看着日头偏了西了心了,里面才走出一个小太监。 他老远对着景夫人揖了一揖:“请夫人随我进去,贵妃正等着夫人。” 景岚登时上前,随了他身后。 走进行宫,悄无声息的,宫中一排宫女低着眉眼,长长的宫殿围栏,走过去了才转进宫中。 里面分明是一个寝宫,再往前走,进了寝宫,一片珠帘拦住了去路。 刘世春上前躬身:“贵妃,人我带来了。” 顾容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:“嗯,你下去吧。” 刘世春低头退下,景岚连忙上前,她撩起珠帘,立即有两个宫女拦住了她,不叫她上前。 “夫人止步。” 她站住了,依稀能看见里面一个女人云髻高绾,一身锦衣背对着自己。 容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:“嫂子,相见总让人感伤,所以不想见了,我在宫里一切都好,一切都好,你和今朝放心就是。” 寝宫当中还有七八个宫女在,景岚看着她背影,慢慢退了珠帘之外。 容华又道:“我来宫中这几个月,没什么的,就是偶尔会想我那个淘气的侄儿,嫂子将他教的好,今个我见过了,还给他拿了桃花糕,别的也没什么好惦念的了。” 景岚低眸,二人有许多默契。 从容华的话中,可听的出来,她让景岚护住今朝身世。 二人隔着珠帘,不能相见,说明有人不愿她们相见。 她想起此去目的,也十分唏嘘:“家里也没什么事,就是之前你丢的首饰让我去找的,怎么也没找到,你进了宫了,不知那些东西还用得着不?” 容华顿了一顿,叹了口气:“找不着就算了吧,宫里首饰多的是,不差那个,皇上对我好得很,戴不戴都行。” 景岚嗯了声:“那就好。” 二人沉默片刻,谁都没有说话,景岚看着眼前的珠帘,心中渐有恼意:“贵妃金安,却不知在宫中可遇着我从前的故人了?” 容华嗯了声,似有笑意:“嗯,遇着了,她现在不大好,来日方长吧,以后时日还长着呢。” 景岚低眸,直是咬牙:“贵妃入宫来,莫不是就因为她?” 顾容华转过身来,隔着珠帘与她相见:“嫂子,你为了我,这些年操了不少心,以后就让容华护着你们吧,你只管和今朝出去走走就是。” 还让她和今朝离开京中,景岚顿时扬声道:“才回京中,有些累了,我和今朝暂时不会走的,以后想见我们了,就召我们。” 容华叹气,又叫一声嫂子,半晌才道:“嫂子,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,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,你放心就是,我在宫中很好,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多的是。” 她日日能见皇帝,软磨硬泡之下,问出兄长下落。 然而周帝却告诉她,她哥哥顾瑾已经改名为顾良辰,为了平定边疆,如今招安在即,已经和多彝族一公主成了亲,婚事才定,千里迢迢得了消息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。 此事不知该如何开口,索性就藏了心底,等哥哥回京相见了,到时再说。 景岚心中狐疑,可来不及细想,刘世春又寻了来,说是时候不早了,皇帝要带着贵妃起驾回宫了,寝宫当中宫女们顿时忙了起来,景岚有心再说会话,也上不了前了,只得告退。 出了行宫,谢晋元已是等在外面,二人各有心事,都未多说。 上车离了猎场了,景岚才是握拳:“谢晋元,你这辈子欠我实在太多,你可知道容华为何进宫?” 他当然不知,问了她,她咬牙不说了。 她前脚走,后脚容华就进了宫了,分明是想为她除去徐淑宁,因为容华知道,等她回京了,一定要不计一切代价杠上徐淑宁的。 一旦说了,那就是在谢晋元面前承认自己是徐宜宁了。 一路上只管怒目以对,也不说缘由,直到世子府要下车了,才捶了谢晋元两下子,他向来能容忍她的坏脾气,随她发泄。 马车停下来了,谢晋元邀她入府,她心中惦记今朝,正是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看看谢聿。世子府中已快步走出一人来,是从前宫里的人。 此人一副娘娘腔,见了谢晋元登时上前跪下来了:“王爷可回来了,您不在京中时候,宫里来了个妖妃,皇上被她迷惑住了,我们贵妃吃了不少苦头,妃位都变成普通妃子了。如今盼星星盼月亮给您盼回来了,王爷可赶紧进宫看看去吧,再不去,可就真要熬死人了!” 谢晋元从前有皇帝手谕,可随时出入后宫。 徐淑宁不过是一个幌子,为了安抚她,给了她些许权利。 如今谢晋元虽然看在她为皇帝身边人,不能将她怎么样,但也心中生厌,自然不应。 见他拒绝,小太监顿时哭了。 景岚在车中听个真切,差点咬碎一口银牙,她掀开窗帘来,低眸瞥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,冷笑出声:“王爷真是冷血,人家等你多少天盼星星盼月亮给你盼回来的呢,既然这么恳求了,那就去一趟吧。” 谢晋元不明所以,抬头看着她。 她只是冷笑:“把我也带过去,我也很想见见贵妃……哦不,不是贵妃了,是淑妃了。” 第1o4章做个了断 天气一暖起来,宫殿之中的潮湿之气少了不少,可饶是如此,徐淑宁也觉阴冷阴冷的。她病了有些日子了,这一次是真的病了,看不出什么,平时有心出去走走没有力气,此时头上戴着额带,喝了去病的汤药并不见气色。 她生性多疑,自从顾容华进宫以来,明着暗着吃了不少亏,可现在周帝并不见她了。这个吃人的皇宫当中,如果没有权势向往,那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。 是以,第一时间听闻谢晋元回京中来了,可是靠了床边哭了好半晌。 赶紧让人去求他,求他进宫见她一面,好做离开皇宫的准备。 徐家于他有恩,祖父还在世上,这点面子还能给的,从 分卷阅读153 前说宜宁离世前留了话了,让他照顾她。这些年真是袒护了她,小太监去了能有一个时辰了,徐淑宁浑身虚软,等了又等,始终不见有人来。 夜幕降临,黑暗笼罩了大地,嬷嬷点上了灯火,女人坐不住了,躺倒下去。 她那苍白的脸色在烛火之下,更显憔悴,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。 嬷嬷回身到了床边来,看见她这副模样,不由叹气:“贵妃,一会儿王爷来了,就放下身段好好求一求他吧,毕竟从前你们两个一块长大的,怎么能一点情意没有呢,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,咱还是出去吧,若是能进晋王府,那才是最好的,这么多年晋王爷始终一个人呢,上哪找他这样的人去。” 徐淑宁眼帘微颤,还有些许不甘心:“还什么贵妃,现在哪还有那么个贵字?皇上中了那狐媚子的毒了,都不来看我一眼,但凡他对我有些情意,我如何能惦记出宫去。从前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,天之骄子,那样的人,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行,谢晋元与他有什么可比的,我占尽天时,进宫了,牵着他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。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也只剩这么一条路了。” 嬷嬷拿了帕子给她擦汗:“委屈姑娘了,这宫里不能留了,咱就走,现在不比从前了,就多说两句软话吧,啊。” 徐淑宁睁眼看着帐顶,只恨恨的:“是,我会说的,我就是恨他说变就变,他怎么能和我妹妹好上?嗯?嬷嬷你说,我进东宫备选时,还没见过太子,徐家不能明着退婚,我妹妹不愿进宫,正好留了她来。她们两个才多久就好上了,非但好了,那丫头连名分都没有就跟着他了,还生了孩子了……你说我怎能不恨?” 当年事都是一事接着一件事的,至今还能记得徐宜宁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,她竟然和谢晋元好上了,是她徐淑宁不要他了,可谁都行,就是宜宁不行! 那丫头从出生以来,就受尽宠爱。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,就是熟知药性,从小淘气,巧言善辩的,可祖父和爹娘都喜欢她。 开始的时候,她与谢晋元的婚事,让她有了一种终于赢了宜宁的感觉,可后来等她入东宫备选,谢晋元同宜宁一起时日长了竟生了情意! 即便东宫主对她赞誉有加,那时她一面安慰自己将来荣耀一生,一面又患得患失。 没想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,兜兜转转,还是谢晋元。 徐淑宁已经哭不出来了,只怔怔看着帐顶。 嬷嬷再待要劝,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了,她心中一喜,赶紧低头:“贵妃,看来是王爷过来了,老奴出去迎他一迎。” 两个嬷嬷,都是家奴,从前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,其中一个因谢聿下落不明,她不敢查也不敢问,此时只剩她一个贴己人了,自然信任。 徐淑宁听见动静,眼中有了些许神气,侧身躺过来,又挤出两滴眼泪。 这徐嬷嬷提灯出了内殿,到了外殿果然看见谢晋元站在门口,赶紧迎上前去:“王爷可是回京来了,再晚点都看不着我们大姑娘了,赶紧进去看看她吧,这都病了多少日了不见好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晋元已是侧身而立,他目光淡淡的,神色淡漠:“不是本王要见,是有人想见她。” 他这么一动,立即露出了背后之人。 景岚一身蓝衣,披着薄薄的单衣斗篷,此时摘下帽兜了,露出了她的脸来。 徐嬷嬷抬眼一看,笑意顿失,她手里的灯笼一下失手摔了地上:“啊!你……” 景岚欣然上前,冷冷目光扫过她的脸:“前面带路,今日我便与你家大姑娘做了了结。” 谢晋元转过身去,说在门口等着她。 殿中还有两个小宫女,谁都不敢说话,徐嬷嬷看着景岚两手发抖心惊肉跳,待仔细看了她了,勉强镇定下来,捡起了灯笼走到前面去引路。 景岚跟着她的身后,这就走了进去。 里面一股汤药味直斥鼻尖,徐嬷嬷快步进了内殿了,先是颤着音叫了声贵妃,才是上前。 徐淑宁此时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,景岚看见人了,快走两步追上嬷嬷,拉住她的手腕,让她下去。 徐嬷嬷都不敢抬眼看她,不敢不从,赶紧退下去了。 景岚拿过她手里的灯火,亲自提着,这就走了床边来。 女人一脸惨淡,额头上还带着额带,真是病容。 殿中再无别人,景岚提高了些灯火,映着她的脸,目光灼灼:“我不知道是该唤你一声姐姐呢,还是尊一声淑妃呢?” 她声音一出,徐淑宁顿时睁开了双眼。 灯笼也同样映着景岚的脸,惊得她啊的一声,手一拐这就坐了起来。 连退两步,才反应过来坐住了,徐淑宁惊恐道:“你说什么?你!你怎么进来的?来人!嬷嬷?快来人啊!” 景岚随手将灯笼挂了一边,回身坐了床边,眼帘微颤:“怎么?姐姐这么怕我,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?” 徐淑宁紧紧抱了一个软枕,才是冷静下来:“你……你是景夫人?” 景岚笑,嗤笑一声:“你猜呢?你猜我是谁?我是景岚,还是徐宜宁?嗯?” 徐淑宁惊呼一声,手里的枕头朝着她就扔了过来:“你走开!谁让你进来的,快走开!啊……” 景岚只一伸手,就接住了软枕,她按着这软枕上面的纹理,伸手轻轻摩挲着,目光冷冽:“徐淑宁,我们做个了断,你欠我的,得一并还了。” 她身上披着的单衣斗篷是男式的,徐淑宁一眼瞥见,渐渐平息了恐惧,她双膝跪坐,目光柔和许多:“是了,你是景夫人,夫人说什么我不懂,我不过一个可怜人,若说欠你,那定是因为晋王爷。因为我他半生未娶,可能因为这个委屈了你了,是我们错……” 景岚闻言便笑,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:“兜兜转转,又回到了这里,从前我若知道你擅于此道,便不会给你半点机会。徐淑宁,你越是这样说,越是想膈应我而已,殊不知你怕的也正是这个,所以不想放手,无非是宫里宫外都想牵扯住。现在我来告诉你,我回京来送你的第一份大礼,那就是我已经要嫁谢晋元了,所以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,那个你最后的救命稻草,已在我手里了。” 她站了起来,看见徐淑宁果然脸色更白,更是冷笑。 徐淑宁两手紧紧抓了被褥:“你已是一嫁再嫁,他不会娶你的……” 景岚扬眉:“成亲时候,会托人给你送信来的,你千万保重好身体。” 说着她抓起那床边的软枕来,轻轻一扬手,就不知扔了哪去了,她胸中恶气出了,再不回头,往外走了去,徐嬷嬷老实守在外殿可不敢进,见她出来了,赶紧低头。 景岚走过 分卷阅读154 她的身边,又是顿足。 徐嬷嬷看见她的裙摆,连忙见礼:“恭送夫人。” 景岚回眸:“差点忘了,我一进来就闻着汤药味不大对劲,一会儿告诉你主子,就说我说的,御医们给她喝的什么药呀,可是当心了,小心命薄。” 徐嬷嬷毕恭毕敬地,忙是应下。 景岚抬步,心中冷笑,是真是假,疑心一旦种下,便永无宁日。 走了外殿门口,谢晋元不知哪里拿的伞正等着她,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,竟然下雨了,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暗夜当中,更添伤感。 谢晋元举伞,景岚忙入伞下。 他就着她的脚步,走得很慢:“不见她就是了,你还来一趟干什么?” 景岚与他并肩,如实相告:“我必须来,我来告诉她,我要嫁了你了。” 谢晋元蓦地顿足,一把拉住了她手腕,将她扯回胸前来,竹伞遮在她的头顶,他借着宫中幽幽的暗灯,定定看着她:“是玩笑话,还是真的?” 景岚点头:“是真心话,所以呢?你可愿意?” 谢晋元喜得紧紧拥住了她,二人身处皇宫当中,不便说话,他只在她耳边轻叹说愿意愿意愿意的,揽着她的肩头往出走。 再往前走,已有人来接。 二人出了宫中,上了马车,谢晋元一直都将人揽在怀中不肯放手。 当年因为太多事一再错过,后来她一嫁再嫁,他也放弃过,十几年一晃过去了,从前那些计较的日子不足为重,重要的是现在,当然倍加珍惜。 他知景岚心意不愿回头,此时见她竟然回心转意,自然欣喜,可欣喜之余,又奇怪了,不知她与徐淑宁说了什么,怎么来了一趟宫中,就突然应了婚事了。 二人亲密无间,自然问了出口:“我们婚事与淑妃有干什么干系?你刚才……” 不等他说完,景岚已是自他怀中坐了起来:“嫁你可以,我还有一个条件。” 车内灯火昏暗,她定定看着他,将他推远了一些。 此时别说一个条件,就是一百个万千个,谢晋元也不会眨眼:“什么?” 景岚定定道:“以后但凡是与徐淑妃和徐家有关的事,都不许过问,由我来办,你也不许再见她,从今往后,一面也不行。” 他自然是一口应下,并无半分犹豫。 车外雨渐大了,先行送她回府,马车些微颠簸,二人相互依偎着,提及婚事了,景岚只道越快越好,好在从前都准备好了,想什么时候成亲都可以,谢晋元想起两家的孩子,也是唏嘘。 “一晃聿儿都这么大了,再不把你娶回去,只怕他都快说得过亲了。” 景岚心中一动,嗯了声:“是,那就别耽搁了,今个回去就都和孩子说一下吧。” 话是这么说的,可等车到她家门前,二人赫然发现世子府的车马就停在门口,打伞下了车了,看门的小厮看见她们一同回来的,还直说着巧。 原来谢聿才到,正好他来了,谢晋元也不用回去同他说了,喜上眉梢:“那这就说了吧,正好聿儿和今朝都在。” 雨点越发的大了,风也凉了,景岚拢着斗篷与他同在伞下,点头。 第1o5章人生如梦 下雨了,冷风从窗口吹进来,顾今朝打了个冷战。 她在堂前读书,还等着阿娘回来,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,被风卷着,偶尔还跳着火花。 来宝在一旁掸着灰,扑到东来扑到西的。 今朝不时抬头看她一眼,失笑:“你这是干什么,莫不是也在等阿娘?” 来宝不置可否,笑得眉眼弯弯:“是呀,等夫人回来了,心里这块石头就落了地了,要说家里还得有个主心骨才行,可别让我跟你操心了,让她来管你吧!” 顾今朝伸手抚额:“这话说的像委屈的小媳妇似地,来宝啊,你是不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?嗯?怎么最近听你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小媳妇呀?” 来宝拿了鸡毛掸子在桌上敲了敲,板起脸来:“什么?小媳妇儿?” 今朝被她凶到,直躲着。 门前脚步声起,听着外面的雨声,不知是谁来了,一想到多半是阿娘回来了,今朝连忙起身,大步走了过来。 房门一开,夹杂着雨点的风,吹进来一个人。 谢聿一身玄衣,只手撑伞。 他一手护在胸前,还抱拿着一个锦盒,到她面前,先将锦盒递了过来,才低头收伞。 顾今朝连忙将房门关好,回手接了锦盒,还是好奇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 伞尖滴答着雨水,他靠了门边上,抬眸:“好东西,以后就是你的了。” 在伞下时候只注意看他的脸了,伞一去,顿时瞧着他一侧肩头都湿透了,她顿时皱眉,将锦盒放了桌上,让来宝回身去拿了手巾过来。 来宝连忙将手巾递了过来:“快擦擦吧,外面雨是真大了……” 风雨大,伞遮不住所有雨点,今朝到他身边,直摇着头。 按擦了下,她用了点力:“这么大的雨,怎么又来了?” 谢聿眼帘微动,伸手按住她手,不叫她动:“你阿娘不在府上吧?不知道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,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不来一趟总不能安心。” “你这是想的太多了。” 二人说着话,半明半暗的,来宝那个机灵的小丫鬟,已是猜到了几分。 从前还顾忌许多,可在一块时候眉来眼去的,藏不住。 顾今朝说了两句话才想起来宝还在,忙是站了门口来看看外面的雨,叫了来宝支了她去:“我累了,一会就回去睡了,你快回去给我铺床,顺便打点热水,仔细淋雨,打了伞再走。” 来宝连忙低头,走过今朝身边时候站住了。 这姑娘轻轻撞了她的肩头,对着今朝直眨眼,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这位才是小媳妇儿,你好好哄着吧~” 说完赶紧走了。 顾今朝没忍住,一下笑出声来,笑过了,才关上房门走了过来。 谢聿抬眸:“笑什么?” 她继续给他擦衣,指腹之间,很是柔软,谢聿最是喜欢握紧了挨个勾着她的手指头混闹。 顾今朝有点痒痒,继续给他掸着潮气,低头一看,不光是肩头,还有衣摆都湿了,她连忙将人拉了起来,一手扶着他,正是弯腰,院子当中又有动静。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说话的声音,今朝大喜,站直了:“我阿娘回来了!” 她忙是回身,才要走,谢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,四目相对,她不明所以,他目光沉沉:“还记得你说的话吧,见了她,可不能不认。” 她记得,点了头:“放心,我一准跟她说,以后就和你好。” 说话间房门被人推开,一把伞先探了进来,景岚自伞下 分卷阅读155 走进,随即身后又跟进来了一个人,谢晋元随手关门,一转身看见谢聿同今朝站在一起,怔了怔。 景岚让他收伞,也看见她们了:“哟,他们两个在一块呢!” 顾今朝快步走了过来,一脸笑意:“阿娘让我好找,才回来又去了哪里啊,我等了又等,心都要等碎了。” 景岚被她逗笑,上前两步,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点:“就你嘴甜会说话,我才走多久,你心就要碎了?嗯?那时候还说给我找了个儿媳妇,一天竟能胡闹!” 今朝上前抱住她一边胳臂,还轻轻地晃了一晃:“阿娘,真是想你了。” 这母女两个都往堂前来了,谢聿忙是上前见礼,谢晋元脚步慢了一步,直瞥着他:“你怎么在这?” 谢聿才要开口,顾今朝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桌上的东西,笑道:“世子给我送了个东西来,还不知道是什么没打开看呢!” 桌上果然放着个锦盒,谢晋元看见,没当回事。 他临走之前,也叮嘱了谢聿的,让他好好照顾照顾今朝,此时上前,更是与景岚同坐了。 外面天冷,景岚解开斗篷,随手递给了今朝:“前面怎么没有人了?让人沏一壶热茶,外面挺冷的,让你谢伯伯和谢聿吃了茶再走。” 谢聿坐了侧位,嗯了声:“是很冷,却不知夫人才去了哪里?怎么一起回来了?” 景岚笑,回眸看着谢晋元,还略有迟疑:“是现在说,还是等你们回去再说?” 谢晋元伸手握住她的手,目光更灼:“本王可是等不得了,蹉跎了太多岁月,恨不得以后每一日都一起度过。” 顾今朝怀里抱着斗篷,蓦地睁大了眼睛。 谢聿同样是错愕,景岚眼中全是笑意,推开谢晋元的手,回眸看向这两个呆住了的,直点着头:“是了,从前错过太多岁月,如今我们想通了,不日就会成亲。所以顾今朝,恭喜你,你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哥哥,现在真的是你哥哥了,怎么样?高兴吗?” 她目光当中,全是温柔。 就那么看着顾今朝,余光当中也瞥着谢聿。 谢聿目光复杂,仿佛不敢置信,随即腾地站了起来:“你们……” 今朝随即缓过神来,干笑两声,她正站了谢聿身边,眼见他突然站了起来,连忙将斗篷塞了他怀里,还推了他一把,继续干笑,晃了他手臂打断了他的话不叫他说:“高兴!当然高兴了!” 她回头看着阿娘,直笑着:“我真的太高兴了!从前我就说,你们在一起时,简直天造地设,太好了,以后我就有哥哥了……是,从前我就一直想有个好哥哥,盼了多少年了,终于盼了这么一天,真是太好了,太好了!” 她连说了三个太好了,推着谢聿往出走。 景岚目光浅浅:“干什么去呀?” 今朝头也不回:“我让人去倒茶,今个还有点小事想要世子帮忙,去去就回,去去就回哈!” 说着更是大力推着谢聿往出走,谢聿几次想停下来都被她硬拽走了。 外面还下着雨,顾今朝打了一把伞,给他撑着伞。 二人出了前堂了,外面漆黑一片,只屋檐下两个灯笼映着些许的红,雨点被风卷到伞下,谢聿回眸:“为什么不让我……” 才出门口,说不定屋里还听得见,顾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:“嘘……嘘……嘘……小点声,你冷静点!” 说着推着他下了石阶,谢聿个子要高一些,今朝给他举伞自然吃亏。 雨点打在她的肩头,他抢过她手里的雨伞,给她遮在了头顶:“都这般模样了,还怎么冷静,顾今朝,你该不会是不想承认的吧?嗯?” 顾今朝也是心乱如麻:“不是我不想承认,你也看见了,我阿娘笑得多开心,想必她自己是放下那些心结了,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,就想着她能日日舒心,如果她很想嫁给你爹,那我肯定举双手赞成!” 院中静的仿佛只有风雨声,谢聿紧紧握着她了手腕:“那我呢?” 今朝当然不知道,她也不知道。 走到院中,二人都站住了,回眸张望,前堂烛火昏暗,在外面什么都瞧不见。 可即使看不见,也知道景岚此时定是在和谢晋元商议婚事,顾今朝叹了口气,顿时蔫了:“其实我这辈子没太想过要换回女子身份,要不然你就当我哥哥吧,日日相见也是不错。” 这分明是敷衍他的话,谢聿去牵她手,几乎是下意识的,就被她躲开了。 他再去牵,这一次不由分说握住了,与她十指交缠。 顾今朝裤腿都会雨点打湿了,见他握得紧,心生不安。 谢聿却是坚定,一手打伞,一手牵着她手,转身往回走,眼看要上石阶了,今朝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,顿时挣扎不休。 上了石阶了,谢聿大步向前,今朝却整个人都耍赖蹲了下来拖着他,不让他走。 二人角力,谢聿拉扯着她,她也同样拉扯着他。 他几乎是磨着牙地:“顾今朝,今日可由不得你,现在你就进去,总得把这件事说清楚。” 今朝急的不行,两手拽着他手臂,压低了声音:“谢聿!你半分余地不留,若是真捅破了这层窗纸,害了你爹和我娘,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!” 她为了拖住他,整个人都坐了地上去。 雨伞早不知扔哪去了,两个人都在雨中,谢聿站住了。 空中突然一片白电,随之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,两个人都看着彼此,再一道闪电照亮暗夜,随即黑暗又笼罩了大地,雨水自脸边流过,顾今朝也红了眼,只觉指尖冰凉。 他还握着她的手,两个人仿佛都僵住了。 今朝松了口气,才要劝他,整个人突然被大力一扯,谢聿两手扯着她,大步上前,膝盖一顶,房门就开了。 他拖着她,直直走了进去。 第1o6章兄妹兄妹 夜里风凉,景岚双手在唇边呵了口气。 谢晋元些许倾身,抓过她手给她轻揉着,他掌心很暖,目光更有柔情,一直盯着她的眉眼,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的。 景岚失笑,抽回了自己手来:“看什么?” 他早不是少年了,可心底冲动却如同少年一样,谢晋元目光灼灼,恨不能一直就这么看着她才好,眼底都是笑意,他实在是忍不住笑:“怎么看都好看。” 景岚白了他一眼:“胡说八道,你这是什么,情人眼里出西施?” 她总是说一些未听过的话,不过他已经习惯了。 伸手入怀,谢晋元拿了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,打了开来:“这个东西你也见过的,是你嗯……是聿儿他娘的东西,思来想去还是送你吧,以后你就是我晋王府的主母,是他的娘了,你收下只当是物归原 分卷阅读156 主了。” 手帕里包着个凤头簪,已经有些年头了。 景岚从前见过,谢晋元曾经送过她的,不过当时气自己是替身与他大吵一架。 此时心境不同,伸手就拿了过来。 景岚抬手戴了发髻上面,想起谢聿当然心疼他,勾唇就笑了:“好,日后我就是他娘了,怎么样,我戴这个发簪好看吗?” 谢晋元自然点头:“好看。” 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一脸笑意,喜足之色。 房门一开,冷风便灌了进来。 谢晋元同景岚都转了过来,谢聿拖着今朝走进门了,两个人身上都都雨水,好像掉河里一样的,随着他们的脚步,地上还留下一溜水渍。 景岚顿时大惊,连忙起身,快步走了过来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了,全身都淋湿了!” 顾今朝硬是被谢聿拖进来的,此时雨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,她狠狠打了个冷战,仰脸看着谢聿,不知所措。 她们的背后,房门还开着。 景岚先走过他们身边关上了门,再回身时,站了谢聿面前。 她脸色凝重,看着他不明所以:“怎么了?刚才出去不是说有事?” 谢聿手里还拉着今朝,可此时他的目光全然被景岚头顶的凤头钗吸引住了,他不止一次在父亲房中见过这个东西,也知道是他娘的东西。 现在,这个凤头钗就在景岚头顶上戴着,谢晋元随她离京,他们的婚事,从前的藕断丝连,还有那些接连不上来的事情,一下有什么东西连在了一起。 徐家老太医,都认为景岚就是当年的徐宜宁,他爹亲口说他娘还在人世,从前只当是故意说谎,现在看着那钗,谢聿蓦地一下松开了顾今朝的手,收回了目光。 他看向景岚背后的父亲,谢晋元见他目光在凤头钗上流连,对着他点了点头。 谢聿退后一步,一手扶了门框上才是站稳了。 景岚将今朝拉了起来,还皱着眉:“干什么去了?伞呢?怎么了这是……” 顾今朝本就不是矫情的人,之前答应谢聿的话还历历在目,虽然是为了不想让他说出来,还说了狠话说什么一辈子不原谅他的话,但是打心底觉得愧疚。此时既然进来了,心一横,一撩袍角这就跪了景岚面前。 额前的碎发紧紧贴着她的肌肤,她抬起眼帘,张口道:“阿娘,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,你千万别气着,其实我和……” 她是想说出口了,谢聿突然上前一步:“顾今朝!” 说着,同样跪了她的身侧。 她被他这么一吼,立即回眸看向了他。 谢晋元走了过来,此时景岚和他都看着他们,不明所以。 顾今朝定定看着谢聿:“那我到底是说还不说?” 谢晋元轻斥一声,登时皱眉:“谢聿!到底怎么回事?什么说不说的?” 谢聿回眸看着今朝,从容道:“你们未回京之前,今朝同我去过两次营地,她一直有弃笔从戎的想法,怕景夫人不许她去,今个正和我商量着呢,怕夫人责备,不知怎么做才好。” 顾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:“你!” 谢聿别开了目光,淡淡道:“既然景夫人要嫁过来的话,那我便是她哥哥了,虽然枯燥,但是疆场是何等的危险,还是觉得先读书,保家卫国之事还是日后再说才好。” 谢晋元赶紧上前:“都起来吧,都淋湿了,赶紧去换衣服,想参军不急于一时,我当什么事,你们这些孩子想一时是一时的……快起来快起来……” 他和景岚一人扶了一个,算是给人拉起来了。 景岚推着今朝往出走:“这算个什么事,至于你们两个来回的,回来时候就觉得你有事瞒着我,书院里还得去,你好不容易才重入太傅门下,倘若哪一日太傅举荐你去登沙场,为娘定不拦你,现在想都别想。” 她拿了另外的伞,直推着今朝,让她赶紧回后院换衣服。 顾今朝打了伞,应了阿娘的话,回头看着谢聿:“我送你去客房吧,这么大的雨,赶紧换了新衣才是。” 谢聿嗯了声,走了过来。 二人重新打伞,一起走了出去。 房门重新当着他们的面合上了,顾今朝让谢聿站在屋檐下面,先去石阶下面捡起了那把伞,再回来时候,谢聿正站在门前,侧耳细听。 她才要上前说话,他伸指嘘了一声。 上了石阶,除了雨声,似乎还能听见屋里的说话声,不大真切,但偶尔会有阿娘的笑声,顾今朝到现在也不知道谢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,她递了他一把伞,拉着他赶紧走了。 雨下得越来越大,今朝同谢聿一起走了客房门前。 屋里漆黑一片,俩人走进去,都将伞放了地上,关上房门,只能恍惚看见个人影。 顾今朝顾不上点灯,拉住谢聿急急道:“你怎么回事?刚才死活让我回去的,怎么又不让我说了?” 谢聿靠了门边,还皱着眉:“此事从长计议,就像你说的,反正你没打算变回女儿身,我就是当你一辈子哥哥又能怎么样,你我心知肚明就行。” 这可真是稀奇了,今朝摸索着往里面走了走,到了桌边直寻着火漆,才将烛火点亮,回头一眼瞥见谢聿脸色阴沉,低垂着眼帘,不知想着什么竟是失了神。 她一手拿了烛火,进屋去寻新衣:“你在这等我一等,我去拿衣服。” 屋里的大柜当中有谢聿身量的,到里找了一找,这就拿了一套青衣,回身走了过来:“屏风后面有手巾,擦擦,先凑合换上干的吧!” 她自己的袖子上还滴着雨水,谢聿看见,接过了青衣,往里走去了:“你也换上。” 说着快步到了柜前,拿出一套身量小些的,连着手巾回身递给了她。 顾今朝手里还拿着烛火,也不扭捏:“行吧,那可不能被人看见了,换了衣裳再跟你商量,看这样子他们成亲是一定的了,你这谎话说的一本正经的,但是若是以后被他们发现了,又当如何?” 她一口气吹熄了灯火,在黑暗当中看着谢聿。 他主动背过去了,脱衣的窸窣声音在屋里响起,今朝退后两步,也背对着他了。 她摸到桌边,将烛火和衣衫统统放了桌上。 湿漉漉的衣裳的确是太令人不舒服了,脱掉,都脱掉了,将缠在胸前的布带都解了开来,拿着手巾擦着身上,还想着心事:“你怎么不说话?要说的人是你,不让说的人还是你,以后被发现了怕是难做的依然是你……” 胡乱擦了擦,赶紧穿衣。 看不大清,只能凭着感觉穿上了衣裤和外衫。 正是系着腰带,背后脚步声起,还不等顾今朝转过身来,谢聿已是到了她身后,他自背后拥住她,一低头就埋首在了她的颈间 分卷阅读157 。 先还是细碎的亲吻着,后来更是扯开了她衣领轻轻吮着,稍微用了点力气的,疼的今朝肩一动,立即推开了他。 她飞快拉拢好衣领,系好腰带才转过身来:“干什么?让人看见了我可怎么说?” 话音才落,不想谢聿已是一手到了她背上,他微一倾身,另只手就到了她双腿之下,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,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! 今朝低呼一声,抬手勾住了他的颈子:“喂!你要干什么去?” 他在这间客房住了不止一次,闭着眼睛也知道床在哪里,大步往里间走去,谢聿始终沉默。 一直到了床前,直到被放在软褥上面,今朝还没反应过来,他到底想干什么。 不过,她那双还未来得及脱下来的鞋子,被他脱下去了,突然意会过来。 毕竟在同窗当中,听说过男女闺房之事,可现在年岁还小,虽无敬畏之心,但知道万万不妥。 是以抗拒,顾今朝才要坐起来,随即谢聿已是覆身上来。 她两手推着他肩头,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惊慌的:“谢聿,谢聿……” 他温热的唇将她未说完的话全部吞了下去,纠缠了好半晌才放开她,他一手轻抚着她额头上的碎发,点点轻吻落在她的鼻尖,落在她的眉眼上,就像是怎么亲也不够似地。 这般气息交缠,顾今朝自然心动。 那薄唇又到耳边,她正是心里柔软,突然耳边疼了一疼,谢聿轻咬了她耳垂,一声叹息就落了她耳中。 他依旧抚着她发间,只言语更重了些。 “兄妹又如何,以后你若敢背弃我,定不饶你!” 第1o7章那我和你 阿嚏! 顾今朝裹着薄被,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了。 来宝端了姜汤,直直走了她的面前来。 今朝鼻尖通红,还吸着鼻子,淋了这么场雨,尽管等谢聿离开走后立即泡了热水,但还是受了凉,她接过姜汤来,吹着热气,趁热喝了下去。 来宝摇着头,还直叹着气,啧啧出声:“可怜的一对小鸳鸯,看来这是要做不成了呀!” 顾今朝还剩一口姜汤,听她这么一调侃差点呛到,统统将热汤下腹,她伸指抹去唇边汤汁,呸了一口,狠狠瞪了来宝一眼:“说谁小鸳鸯?你个姑娘家家的,莫不是思春了吧?要再敢胡说八道,看我不告诉我阿娘,让她给你找个人许配了去!” 来宝平时与她都嬉笑惯了的,才不怕她:“许配给谁?也得有合适的人那?” 今朝将汤碗递了她手里,立即拍了拍胸前:“你看小爷怎么样?你若愿意,就许配给我得了!” 来宝手一抖,汤碗差点摔了地上去:“算了吧,我觉着我还是嫁得出去的,可不在你眼前占地方,那个醋罐子看谁在你身边都不顺眼,我可不敢打你主意。” 顾今朝简直哭笑不得:“怎么说着说着,又绕回他那去了?” 来宝将汤碗放了一边,回身坐了她的身侧来:“还想糊弄我,看看他那双眼睛,就跟粘了你身上似地,若说世子他对你没有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忙是上前,一把捂住了她的嘴,眨巴着眼睛直看着她:“好姐姐,你可别说了,这事可千万不能让阿娘知道,她现在马上要成亲了,要是因为我再起波澜我可不能活了!” 来宝点头,眉眼弯弯,二人从小一起长大,怎能不知她的心。 顾今朝这才放心地放开手了,继续裹着被子望天发呆。 来宝靠了她身边,很是好奇:“说说,你从前不是和穆家那二公子好着呢么,什么时候变成世子了?我看他一天到晚看你看得很牢嘛!” 今朝蓦地抬眸:“谁……谁和穆家二公子好了?” 来宝耸肩,淡然道:“反正我知道,你承认不承认都没关系。” 顾今朝哭笑不得,好姐姐好姐姐的又叫了好几声,才算搪塞过去。来宝好奇谢聿的事,追着问了好半晌,也真没问出个什么来,后来直呵着今朝的痒痒肉,结果人实在笑不出来,径自躺倒在了床上一脸烦恼模样。 怎么能不烦恼,从此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话,她和谢聿可怎么办。 在客房当中,谢聿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重话,她一下清醒过来,二人若成兄妹……兄妹如何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?暗夜当中,他从上低眸看着她,虽然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轮廓,她也能从中体会出些许感伤来。 心疼,舍不得他伤心。 仿佛有一盆冷水泼了顾今朝的头脸上,害的她心如刀绞,她腾地起来,说还是不隐瞒了,可谢聿拉住了她,他紧紧拥了她半晌,只在她耳边轻轻叹息。 幸好后来谢晋元找寻了来,谢聿先一步离去,两个人坚持到最后,谁也没有冲动。 此时一个人躺倒在床上,满脑子都是谢聿。 来宝还在旁边说东说西的,她什么都没听进去,心事满满。 一夜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有想到,好容易挨到了亮天,早早起来了。 顾今朝背了院,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,早起谢晋元就来了府里,因为成亲涉及不少事情,什么都要同阿娘商量一番。 她打了招呼,这就出了院里。 她走得早,人才离开,一少年就奔了来,穆庭宇进了院中直呼其名,来宝迎了出来,问他可有事,他自然问及今朝,一刻不能等。 来宝如实相告,说是去书院了。 他赶紧追了出来,到了书院已是迟来一步,顾今朝去了甲学,非甲学学子不得入内,他只能在外面等。 这一等,没等来别个,先等来了谢聿。 二人相见,都是皱眉。 不过,今时不比往日,穆庭宇实在没有法子了,只能上前求助,拦住了谢聿的去路。 谢聿今日一身朝服,是被山长请回来给学子们分发甲学发帽的,他站住,自然诧异地看着穆二。 穆二撩袍便跪,低下了头来:“还请世子给今朝带个话,就说我今晚在天桥放灯处等她,不见不散。” 谢聿失笑,扬眉:“本世子从不给人传话,怕是你托错了人。” 穆二抬起脸来,淡淡道:“我求了世子,世子帮忙自然是千恩万谢,帮我是情分,若是不帮也在情理当中,只不过只怕以后被她知道了,也要怪罪你的吧?” 谢聿神色冷了下来,才要错身走过,一人自背后扑了上来,拍了他的肩头。 谢聿不喜被人碰触,一下将人推开。 回眸时,见到卫渊的笑脸,更是皱眉:“还不进去吗?” 卫渊扬眉便笑,伸手抚了下自己耳垂上的耳饰,一脸媚色:“就是好奇,世子在这跟他说什么呢……” 话未说完,见了谢聿那样冷厉模样,自动避开了些。 谢聿目光沉沉 分卷阅读158 ,只在穆二身上:“今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,只怕不久就会传开了,说是中郎府的穆家二公子婉拒了公主府的联姻。若是你想对她说这个,那只管去,看看她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……” 卫渊不敢再听,赶紧进了书院去。 长廊青砖,他身后不远处始终跟着两个侍卫,回头瞧见了,若有所思的模样。 一路走了甲学去,卫渊进门便看见了顾今朝,一早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,正在案前破残局,棋子在案上来回行走,他站了她面前都未察觉到。 本来就已经通过唇形知道谢聿同穆庭宇说了什么,卫渊伸手按住了一个棋子。 顾今朝蓦然抬眸,不明所以。 他回头看看,见谢聿并未跟过来,连忙倾身,在今朝的耳边低语两句。 顾今朝顿时皱眉,不过很快将他指尖拂开,继续下棋了。 卫渊没有得到她半分回应,心有不甘,可片刻之后谢聿进了学堂来,山长特意叫人点了名字,让他挨个送上帽子,这个同乙学的帽子还不一样,学子们都一脸喜色,为得到太傅的青睐感到满足。 今朝也得了一个,不过谢聿走过她身边时候,脸色不太好,为了避嫌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。 后来山长请了他又去乙学,真个是来去匆匆,走过她身边时候只留一个背影。 顾今朝不由贪恋地多看了两眼,心中唏嘘不已。 课下,她继续下棋,身边忽然落座一人,抬眼看见那妖娆少年伏身在她案前,真是无语:“卫大公子,你这样我还怎么下棋呢?” 卫渊单手托腮,一副烦闷模样:“说起来,我很好奇,你同中郎府那个什么关系,同世子又有什么关系,你现在来猜猜,谢聿会不会同你讲?” 顾今朝手下棋子一动,立即掉了局里去。 她低头一看:馈礼求胜,红方胜,海底寻针,红方胜,前诱后攻,还是红方胜。 不由叹了口气,耐着性子重新摆了棋局:“这算什么事呢?他向来坦荡荡不会隐瞒……” 一句话没说完,想了下谢聿那样的性子,不由头疼。 他从来不会避讳,很是直白,只怕这话传到了,同样会给她出个难题才是。 正是胡思乱想,外面有人寻了来,让她外面说话。 心知肚明是谁,顾今朝顿时起身,棋子不小心刮到两个,她抄手捞了掌中,大步走了出去。 外面已是日上三竿,谢聿一身朝服就站在屋檐下面,他仰脸看着天边的白云,淡淡神色慵懒而又感伤。外面还有侍卫在,今朝上前见礼,毕恭毕敬地。 谢聿顿时回眸,与她站了一起:“今日一早我就知道了,中郎府那傻小子事到临头又拒了公主府的婚事,这会儿要去西北军那历练去呢!” 顾今朝眼帘微动,就事论事:“穆二他向来冲动,能做出这样的事,不足为奇。” 天边飘过来一大朵白云,像是片片的白衣,谢聿不看她了,神色淡淡的:“西北军在极地,他这是受了罚,想挂着武状元的名头从头再来。” 今朝点头:“也许吧。” 她看着他,一直看着他的眉眼。 好半晌了,谢聿也没再回头:“他约了你,让我带个话给你,说是在天桥那放灯处等你,不见不散,只这一个机会了,怕是人明个就走了。” 顾今朝沉默片刻,轻笑出声:“为他惋惜,想做坏人,狠不下心来,想做自己,走不干脆。” 谢聿神色更冷:“你倒是了解他。” 今朝笑:“然后呢,你让我去吗?” 谢聿终于再回眸了:“你敢!” 她耸肩,不以为意:“是了,我不敢,所以你还怕的什么呢?” 话是这么说的,他若有成人之美,那便不是谢聿了。 目光灼灼,他定定道:“今天晚上放灯之时,我便在东市河口等你,你若去见他,可不来。” 这才是谢聿,顾今朝赫然失笑。 “你才是傻小子好的吧!” 她左右看看,见无人注意这边动静,大步上前,狠狠撞了谢聿的肩头,与他擦肩。 第1o8章第三者啊 双手捧脸,顾今朝对窗发着呆。 从书院回来,她完成了课业之后,就一直是这个姿势,对着窗外的白云出着神。日头偏过西了,彩霞满天,从屋里能看见绚丽天空,像一幅画似地。 来宝来来回回在她背后走过,直唉声叹气:“这可是魔怔了,有什么难事给我们今朝难住了?” 她给倒了茶,递了今朝面前来。 今朝哪有心思喝茶,整个人都瘫下来,倒了矮桌上面,榻上摆着两根红绳,开始时候想打个结的,但是她不想用这些东西来糊弄谢聿,自然费心思。 来宝坐了榻上来,顾今朝转过身子来,开始诉说烦恼:“反正你也知道了,那我跟你说说,你帮我出出主意。” 来宝点头,离得更近了。 今朝摊手:“这两日因着阿娘的事,谢聿心里一定很烦闷。今个到了书院吧,穆二不知道怎么想的,又让他捎话给我,说要约我在天桥放灯处相见,说什么不见不散的。谢聿呢,他那脾气你是不知道,人也不藏着不瞒着,直接告诉我了,然后也约了相同时间去东市河口。这一个东一个西,肯定只能去一个地方,谢聿他……” 来宝叹气:“那你现在是在烦恼是去东还去西了?” 顾今朝摇头,也叹了口气:“我不会再去见穆二了,我只是在想,要怎么做,能让谢聿安心一点。他心中不安,才会多疑敏感,正值阿娘要成亲了,想让他心安一点……” 来宝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这样,那送点定情信物?” 今朝想了下:“他一小在世子府长大,能缺什么呢?之前想过,可实在拿不出太好的东西了。” 说的也是,来宝也帮忙想着:“既然送东西没什么能让他惊喜的话,那不如就送个人吧,你不去天桥就去东市赴约的话,他应该很欣喜的吧?” 顾今朝继续摇头:“不好不好,我希望他日日欢喜,看见我就欢喜的,现在看见我只会想起兄妹之约的吧……诶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个好主意!” 她蓦地拍了胸口,笑了起来,来宝忙问是什么,今朝眨眼说要赔给谢聿个小姑娘,陪他夜游东市,来宝反应过来,知道她是要换成女装出去,在旁嘻嘻地笑。 天还未黑,还有点时间。 顾今朝到前院问了阿娘还没有回来,这就赶紧奔了成衣铺子,阿娘才回京中,花房当中供备的染料即将不足,她多半还在铺子当中调染。 急急忙忙到了铺子去,景岚果然是在后院调染布料。 院中已是晾晒了许多新品,颜色多以深色为主,今朝绕开高杆,扬声叫了声阿娘。 景岚双手沾 分卷阅读159 了不少染料,转身看见是她,忙到一边洗手:“你怎么来了?” 顾今朝大步上前,给一起干活的两个伙计都撵了前面去,才到阿娘身边来,她难得还有扭捏的时候,期期艾艾地走过景岚身边,才是说道:“今个东市西市都有夜场,我想去看看。” 想出去玩? 这算个什么事,景岚点头,拿了旁边的手巾擦手:“那就去吧,这还跟我说什么,早点回来就是。” 今朝笑嘻嘻地:“难得有夜场,我想给来宝带去,阿娘给她做身新衣裙吧,给她打扮得美美的,行不行?” 景岚点头:“前面有现成的,改一溜边应该就可以。” 她带着今朝往前面走去,叫了人来,因为来宝身形比今朝娇小一些,比量了下想要拿过成衣改短一些,顾今朝连忙从新衣当中挑了一件妃色长裙,搭配了白色流边,同色腰带。 要给自己穿的,当然不能改小,三言两语岔过话去了。 景岚心中有事,没太在意,她让人将准备好了的喜服拿了出来,抖开了来,眼中顿入一片红,美得炫目。 “真好看,阿娘你穿这个一定特别好看!” “……” 景岚扬眉,抬手一抖,喜服就披了身上。 她拢起外衫,抬眸便笑:“怎么样?很好看吗?” 她皮肤白皙,穿这红色,真是个美,顾今朝狠狠点头:“很好看,阿娘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。” 景岚登时被她逗笑,将喜服放了案上:“你这孩子,就是口暖心甜,这喜服你谢伯伯准备了许多年,如今样式已有些旧了,舍不得换掉,我拿过来改改。入了夏时就不能成亲了,所以日子定的早,还有不到一月了,希望这是为娘最后一次任性了。” 今朝见她感伤,上前安慰。 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儿,眼见着天这就黑了,景岚还要盯着改制喜服,顾今朝先退了出来。 最先回到家中,叫了来宝过来,二人紧闭房门,开始洗漱换衣。 顾今朝将缠着的布条都脱了去,穿上兜衣还不大习惯,不过穿了裙子,来回走了几步,从镜中看着自己女装模样心生欢喜。 适应了之后,坐了镜前。 来宝拿了梳妆盒来,先给她梳头,长发一披,少女之态顿显,两个人在镜中大眼瞪小眼,好半晌了,身后人才动起手来。 来宝手巧,给她长发分为两侧,一边一个桃心小髻,垂下两绺长发在胸前,看着简单又温婉。 顾今朝左右看看,十分满意:“就这样,显得我很文静。” 来宝也这么觉得,又拿过胭脂水粉来,捧过了今朝的脸:“别动啊,我给你好好打扮一下,你这肌肤底子好,妆容简单就好。” 淡扫蛾眉,平时今朝就是弯眉,再画上一画,更添妩媚。 妃色长裙,滚了白边,胸前些微隆起,里衣一流的白,斜地里露出些许衣领下的肌肤,白玉如雪。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,时候不早了,来宝描描画画了一阵,满意地看着镜中少女。 四目相对时,她先红了脸了,两手搭在今朝的肩头,还直摇着头:“你这副样子,若是让穆家二公子瞧见了,指不定他得多后悔呢!” 顾今朝站了起来,听见她提及穆二,不以为意。 她到里屋大柜里翻了翻,翻出了从前的鬼面面具拿了在手里,一手提着裙摆,行如风,脚步匆匆走过:“来宝,咱们走吧!” 来宝上前,一巴掌拍掉她手,不让她提着裙摆:“女孩子走路,都要慢慢走的,既然穿了裙子,总得顾及下吧!” 裙子一放下,步子都走不快了,顾今朝低头看着自己脚步:“很不舒服。” 来宝在旁偷笑,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,左右看了看:“过来吧,我掩护你出去。” 顾今朝连忙大步上前,她就跟了来宝身后,还戴上了鬼面面具。 到了前院,来宝先把看门的小厮支开了去,她们才得以顺利出去,此时夜空当中,已是一片星河。 天桥下的柳树旁,少年一身绯衣,他手提着灯,怔怔看着河中被放下来的莲花灯,从前小时候,今朝每年都和他一起来放灯的。 他今日也带了个祈愿灯,想等今朝来一起放走。 河水在夜色当中,还能看见波光粼粼,月亮的倒影被水波打乱,皎洁一片。 穆庭宇一手扶着垂柳,看着河中的那片白,出着神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身后传来了脚步声,他蓦地转身,一人提灯走了来。 暗夜当中,少女低着眉眼,看见他了,笑笑上前。 同样,在东市的河口处,也有不少人来放灯,谢聿一身白衣也站在树边,手里拿着个花灯,他才到不久,河口没瞧着顾今朝的人,就站在一边等她。 夜场中比较开放,少年少女们常有人成群结队一起来放灯,有人认出他来,上前来说话,他眉目之间太过冷漠,不等人到了跟前,侍卫就将人隔开了去。 等了快半个时辰了,河口来放灯的人已是所剩无几,谢聿耐性渐失。 花灯当中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,他索性吹熄了,随手扔了脚边,才要转身,背后脚步声起,侍卫们隐去了动静,没有上前阻拦,那还能有谁。 谢聿眼帘微动,才一勾唇,一人便到了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头。 嬉笑间也没个正经,少年笑道:“世子在这等着谁呢?” 谢聿蓦地回眸,竟然是卫渊这个缠人精:“你怎么在这?” 说着肩一动,抖开他手。 卫渊背着双手,直绕着他走:“今天市井有夜场,本小王自然是要来看看的,不想这么巧遇着世子了,世子就带我转转?” 他一身锦衣,发饰上不知戴了什么,一动就叮当作响。 谢聿回头看看,东市上人来人往,并无那少年身姿。 卫渊见他神色,扬眉就笑,再上前一步来:“却不知世子专门好这一口?说起来我朝也有不少龙阳之好的,如果对方是世子的话,本小王觉得也挡不住世子风华,不如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是皱眉:“退后!” 卫渊不敢再上前,举着两手后退一步,站回原处去。 他眸光微动,看着不远处的东市上人来人往的,笑意渐失:“我知道世子在等谁,不过穆家二公子明个就走了,今日约了天桥下面,顾今朝怎能不去?我劝世子还是别等了,这般模样,倒像是动了真心的了……” 句句都戳在心上,谢聿目光沉沉,可都这个时候了,顾今朝还未来,他如何还能安心。 转身,仍旧看着河口当中那些飘过的花灯,眉峰微扬:“时候不早了,我让人送王子回府去。” 卫渊碰壁,也不恼,只在他身边退了一退:“我陪你站一站。” 他淡淡目光 分卷阅读160 ,也警惕地看着周围。 可怜顾今朝来晚一步,眼睁睁看着卫渊不得上前,眼见着他目光又往人群这边扫了过来,忙是侧身躲了一棵树后。她此时少女模样,可万万不能被认识的人瞧见,就这么离着老远看着他们两个,手里的鬼面面具都要捏坏了。 站在树后,偷偷观望,她听不见卫渊说什么,只看着谢聿转身往河口下游走去了。 卫渊当然跟了他去,今朝无法,只得远远跟了他们后面。 第1o9章良辰美景 夜色渐浓,河中的许愿灯渐渐少了。 一轮半圆的月儿挂在树梢,倒影映在水中,随着水波 脚步声很轻,少年蓦然转身。 少女提灯而上,慢步自暗处走了出来。 穆庭宇眼中才亮起来的眸光,渐渐又暗了下去。 来宝走了他的面前,恭恭敬敬地施礼:“给二公子问个好,念着昔日情分,我们家小主子让我来给带个话,说她盼着二公子好,但是她不能来见了,还望二公子从此平顺安康,但是折断的情意不能再续,让二公子多多保重。” 这是分开后最后的体面了,穆庭宇心中失望之意渐起,可也知道今朝脾气,实在怪不得她。 他自腰下解下金匕首,递到了来宝面前:“把这个交给她,就说我明早去西北极地了,能不能回来还两说,当个念想吧,如有一日,东山再起,回头再找他把酒言欢!” 来宝笑笑,伸手接了过来:“那我就自作主张替主子收下了,二公子千万保重。” 穆庭宇脚边还放着他带来的花灯,此时低眸看见,难免唏嘘:“她可还说什么话了?” 来宝略一思索:“就是让二公子千万保重。” 穆二垂眸,掩去些许失望:“这样啊……” 他一腔热血,此时已剩只言片语了,可这只言片语都无法传达,如何不伤心呢,许是他神色实在哀伤,来宝瞧着于心不忍,又上前一步。 “虽然她没说让再传什么话,但是我们一起在车上时候,提及二公子了,我们主子说,二公子是天底下一顶一的好人,既良善又仗义,真情实意不可负重。中郎府此时正值关键时刻,二公子抛开儿女情长,这一去,才是真男人!” 穆二闻言,心中豁然开朗。 回忆种种心中过,他回身将那还亮着的许愿灯拿了起来,大步上前。 河中还星星点点飘着几个花灯,穆庭宇将花灯放入水中,看着飘远了才是回身。 来宝还提灯站在一旁,他径直走过,没有回头。 来宝看着他的背影,见他渐渐走远,也是脱口而出:“二公子若有话说,我可给主子带回。” 少年如何不知今朝心性,只背对着她摆了摆手,径直走开了去。 来宝略微惋惜地叹了口气,提灯转身。 她口信送到了,就该回去了。 从她两个走了以后,又能有快半个时辰了,谢聿同卫渊等人匆匆赶了来。 天桥下面已是空无一人,谢聿远远站了天桥上面,侍卫队在下面搜索着,卫渊不急不慢也上了天桥。 桥下河水潺潺,谢聿目光沉沉,从桥头走过。 卫渊跟了上来,笑道:“还别说,这天桥下较别处隐秘地很,是幽会的好去处,世子来过就知道了,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,到时候也约在此处,很有一种别样滋味。” 话音才落,谢聿冷冷目光已是扫了过来。 卫渊仿若未见,单单跟着他身后。 谢聿从桥头走了桥尾,夜风习习,偶尔也有人从身边走过,他目光浅浅,那一身白衣在夜色当中看起来十分扎眼。 天桥下并没有人,他绕着天桥走了一圈,心有不甘,又有些许担心,让五叔赶了车马来,赶赴中郎府寻找。 星月当空,谢聿在西市行走,心不在焉的。 西市不少人往东边走去,他混杂在人群当中,一时间似不知身在何处。 侍卫队远远跟了他的身后,谁也不敢上前,卫渊不远不近地跟着他,也似在闲闲的漫步一样。 从西市又走到东市,慢慢踱步到了河口,他放置在地上的花灯还在,可河口处三三两两来放灯的,少年少女当中,哪有想见的那个人呢! 此时夜色已深,时候不早了,他回眸瞥见卫渊,心生不耐。 叫了侍卫队过来:“你们先送王子回府,我在河边走一会儿。” 卫渊闻言,顿时上前:“良辰美景,我原本是诚心诚意想与世子同游的,既然那人失约,不如就陪我走走。” 他揣摩谢聿心思,已不是一日两日,见他同今朝走得极近,嫌恶之余不得不违心附和,不想人不为所动,叫他白白费心思。 谢聿让他缠得心生烦躁,在河口又站了一会儿,久等五叔未回,便是回身。 “走吧,先送你回去。” 身前再无车马,凉风当中,卫渊勾唇便笑,目光扫过身侧河岸,眉眼弯弯。 顾今朝这个气啊! 偏偏今个一身裙钗,不得上前,她一路跟着他们,来来回回走了个来回,这会不敢贴太近,依旧躲了树后。 眼看着那两个人并肩而行,一副又要走了,心中焦急。 她探出身去,可才一抬眼,一个跟着的侍卫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,她急急往后退了一大步,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,一下摔了树后去。 这一摔可是实实在在摔了一跤,脚踝狠狠扭了下不说,裙子上都沾了不少泥了。今朝暗呼倒霉,捂着脚踝靠坐了树后。 谢聿一脸不虞,不过不管做什么去,都不便带着卫渊,他将人带离河口,走过东市繁华,到了西市才遇五叔回来。 何老五急急下车,先施了礼,请王质子上车。 卫渊推脱不过,到底还是上了车。 谢聿站在一旁,何老五赶紧走了他的身边,与他低语:“老奴去了中郎府,穆二公子人在府中不见那顾小郎君,思来想去还是去景夫人府上问了声。途中正遇着小郎君的丫鬟来宝,细问之下,才知道顾小郎君早就来东市了,我说没遇着那丫鬟还说奇怪来着。” 谢聿顿时抬眸,细细地叮嘱了他送卫渊回去。 他也不让侍卫队跟着,让人牵了马来,这就飞身上马,调转马头,一鞭子抽了出去,疾驰了出去! 一路疾驰回到东市河口,河边依旧没有人,谢聿下马,甩开缰绳,大步站了河口处的柳树下,依旧看着河中水流。 他一身白衣,在月光映衬之下,能看见水中倒影影影绰绰的,此时夜市夜场都散尽了,河水当中一盏花灯都看不见了,只波光粼粼,其中白衣白月亮。 正是低头细看,背后脚步声逐渐近了。 他蓦地抬眸,才要转身,背后已是传来了顾今朝的声音:“别回头。” 她走得 分卷阅读161 极其缓慢,声音当中都带了些许哭腔,十分十的懊恼之意:“本来还特意穿了漂亮衣服,美美的,想让你惊艳一下,谁想到会变成这样!” 这个时候,光是听见她的声音,就让人心悸。 谢聿慢慢转过了身来,面前出现了个垂头丧气的少女。顾今朝一身妃色长裙,她妆容精致,发髻些微乱了,但是那雪白肌肤上,眉如远山,眸如星辰,委屈地扁着嘴,更显小女儿柔美之态。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鬼面面具,此时别扭地拉扯着裙摆,还喃喃着:“以后再不要穿裙子了,摔了一下,差点摔死了。” 裙上沾了不少泥,可丝毫掩不住少女美色,谢聿定定看着她,几乎是下意识地嗯了声:“嗯,以后不要女装示人,不要再穿裙子,也不要这么折腾自己了。” 今朝还有情绪,懊恼不已:“是不是一点都不好看,一点都不美?” 她低着头,那脸边长发柔顺地贴服在胸前,此时内里并未缠着,胸前些微隆起,很明显的少女之态。 谢聿上前一步,情不自禁:“美,很美。” 顾今朝手中的鬼面面具对着他扬了一下:“什么嘛!我是想来吓你一跳的,没想到被那个王质子闹得都不敢上前,我连出场时说的话都想好了,都没说呢!” 神色当中,不无气愤。 谢聿笑,靠了身侧柳树上:“那重来一次,只当你才来。” 顾今朝将鬼面面具戴了脸上,一手拄了树上,一副风流模样:“谁家公子谁家郎,如此良辰美景,不如相约一处,共放花灯?” 这般中气十足的,可谓真是她的做派。 谢聿勾唇,目光灼灼:“然后呢然后你就摘下面具吓我一跳,用美色俘获了本世子的心?” 说着,他亲自摘下了她的面具,与她四目相对。 月色很美,少女微扬着脸,一手抚在心口上面:“我阿娘说的没错,赏心悦目之人,才最是心动。” 谢聿笑,在她注目之下也再受不住,别开了眼。他回头看看河边的花灯,轻轻道:“可惜了,我还准备了花灯来着。” 今朝抬脚:“更可气的是,我为了躲起来还摔了脚,现在一定是肿了,特别疼,不行我走不了了,你得背我回去。” 她话音才落,谢聿已是蹲下了身来:“好,我背你。” 顾今朝在他背后弯了眉眼,一下扑了上去,将裙摆提高了些:“我骗了你几次了,你怎不问问我,是真摔了还假摔了?” 谢聿稳稳托住她两腿,走得极其缓慢:“心疼都来不及,哪里还想问真假。” 今朝胸中郁闷一扫而空,她仰面看着月亮,将鬼面面具反手扔进了河水当中去了。 “让这面具带着我们最好的心愿飘走吧,就让它永不沉下去,你和我便能一直好好的。” 谢聿顿足,也回头看了看,那面具果然顺着水流流走了。 他嗯了声:“如此甚好。” 今朝心生欢喜,更是伸手揽住了他的颈子,这就伏身在了他的肩上,轻轻地笑。 “真奇怪,我突然觉得,这个世子呀,我好喜欢他。” 第11o章大婚在即 将扭了脚的顾今朝送回府中,已是深更半夜了,幸好来宝在后门候着,直接回了后院去,也没出什么差错。 谢聿乘车回到世子府,堂前还亮着灯,何老五快步上前,说是晋王爷今个未出府去,一直在等着他。 父子两个,始终没有坐下来,好好说一次话。 即便是在景家府上的那个雨夜,那般得知她即为自己生母,谢晋元也未吐露半分,只说等日后再告诉他原委。 桌上还摆着两壶酒,几道小菜。 菜已经凉透了,谢聿进了前堂,一身白衣上还沾染了些许泥水,些许狼狈。若是平时,他久出未归,也不会过问,今日不知怎的,谢晋元先是皱眉,见他这副模样,脸色竟是沉了下来。 “干什么去了,半夜三更才回来。” “没什么,出去转转。” 何老五已经去拿了干净外衫,谢聿就在堂前换下了衣服,洗了手才回来,谢晋元亲自给儿子倒了酒,父子两个都坐了桌边。 谢晋元将酒盏推了他的面前来:“婚期定的急了些,但是为父细一想,也真是太多年了,该成亲了,不然你的亲事都该张罗的过了。” 谢聿拿过酒壶来,也亲自为他倒酒:“现在该告诉我了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” 谢晋元点着头,很是唏嘘:“这么多年了,我也没查清楚,此事说来话长,如果从头说起的话,那要从为父与徐家的渊源说起了。” 他拿起酒盏来,一仰而尽:“你祖父早亡,后来你祖母也去了,当年徐老太医救过我的命,怜我孤苦一人,便让我常去府中走动。徐家到了这一辈上,无儿只有两女,徐老太医早年丧子,便有意结亲。起初定的是徐淑宁,我常年在外打仗,总不在京中,没想到后来正值宫中选秀,不知怎的就选中了徐家长女。徐家退了婚之后,我与次女宜宁结缘,可惜因为选秀单上有她的名字,未能成婚。那一年事情很多,后来有了你,巧得我不在京中,远赴西北极地平乱,谁想到等我回来,你娘已生下你咽了气了……” 说到此处,心中愤恨,紧紧捏着酒盏。 谢聿又来给他倒酒,男人之间,无需更多言语,便能理解心中苦楚。 谢晋元继续道:“我想着你娘说过,她不喜欢被埋起来,那样会害怕,她想什么水葬,随着水流飘走,如果想她了,以后还能相见。那时候走火入魔似的就做了筏子,装扮了一番将她放了护城河水流上面。后来她飘走了,我一路跟着南下,只一日的功夫,就失去了她的踪迹,再往后,心中懊悔,我怀中抱着你,到处寻找她的尸首,想还是让她入土为安,没想到一直没找到。等你三岁以后,遇着景岚的时候,她已是怀抱着今朝了,那时候年轻气盛,我只当是长得像你娘,没有多想。” 拿着酒盏晃着盏中酒,谢聿听见今朝二字,也饮下苦酒。 谢晋元坦然道:“从前一直当她长得像你娘,为此不愿给她名分,她一嫁再嫁,一再错过,等我发现她就是你阿娘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。查明之后从知道,淮地顾家只有一双儿女,她是半路被捡回去的,按着日子算,正是你娘,不知怎么就缓过了那口气来,现在她牵挂着顾家,若是再不迎娶,只怕今生就要无缘了。” 怎么能这么的巧,小时候她还曾同自己生活过,照顾过他。 谢聿低着眼帘:“那她现在知道了吗?” 谢晋元摇头:“她始终不知,从前的那些事,于她而言,似是从未发生过一样。婚期定了五月二十八,也是快了,恨不得这就娶了她过府,皇帝已是亲下了诏令 分卷阅读162 ,镇守西北边关的顾将军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了,他便是顾今朝的亲生父亲,若是他先回了京中还不知道多生多少事端。” 谢聿再给父亲倒酒,谢晋元只说封地太远,景岚不肯前去,想借由世子府成婚,他自然应允,爷两个难得坐了一处,这一夜说了不少事。 提及从前在一起时候,景岚是如何照顾谢聿和今朝两个人的,谢晋元还能想起一二,促膝长谈,直到快亮天了,才回去歇下。 天亮之后,谢聿也早早起了,他让何老五帮衬着收拾世子府,早早离开了府中。 难得今日无早朝,他让人赶车去往景夫人府上。 一路无话,到了大门口了,看门的小厮出来扫地看见是世子府的车马连忙迎了出来,一招呼,院里倒水的来宝听见了,拿着盆就走了过来。 谢聿下车,来宝赶紧上前来了:“世子来得好早,我们小主子还没起呢!” 谢聿走过:“无需惊动她,今日有事来尋景夫人的,夫人可起了?” 来宝点头,自然迎了他进去:“夫人才起了,我带世子过去。” 谢聿也没带别人,径直走了进去。 进了府院,景岚正在院中晾晒干花,见他走过来了,登时怔住。 谢聿上前见礼,她忙是招手:“什么事,怎么来得这么早?” 来宝见二人说上话了,赶紧退下了。 谢聿自怀中拿出旧帕子,双手捧了她的面前:“夫人以后便是我阿娘了,还留着这旧帕子无用,给夫人送了回来,愿夫人以后年年岁岁,都福寿安康,以后有了新帕子,再送与我就是。” 那帕子已有十几年了,的确是黄旧得不行了,景岚伸手拿过,也心生唏嘘:“也好,从此你便同今朝一样,唤我阿娘吧,既然嫁了你爹了,如同亲生一样,来吧,进来坐会儿,我让人给你倒茶。” 说着景岚已是转身先走,示意他跟上来。 谢聿未动,看着她背影目光灼灼:“阿娘。” 万万没想到,他突然叫了一声阿娘,景岚听得真切,又觉恍惚得很,她顿时站住了,回眸:“你刚才叫我什么?” 谢聿上前一步:“既是迟早的事,先叫了也无妨。” 景岚抿唇,眼帘微动:“嗯,无妨。” 她再未回头,先行挑了门帘走进前堂,见翠环在屋里掸着灰,让去倒茶了。 谢聿走进,随之坐了下侧。 顾今朝一夜好梦,本来想睡个懒觉的,但是来宝早起去前院回来,说是谢聿来了,她登时清醒了,赶紧坐了起来。 来宝一口气拿了好几套衣裳来:“看看,喜欢什么颜色的,今日想穿哪个?” 今朝笑,来回看了眼:“算了,别太张扬,平时穿什么就穿什么吧!” 来宝将白衫放了床边,别的先送了回去:“那好,就穿白衣吧。” 顾今朝赶紧起来,穿上衣衫,下地洗漱。 来宝撞了她的肩头,直跟着她身后:“昨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,怎么回来的那么晚?” “干什么了?摔了一跤,别提了!” 今朝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,洗了脸,忙是坐了镜前。 来宝给她梳头,她动作也快,没多一会就给收拾立正了,顾今朝忙是起身,这就往前院来了。 她脚踝还疼,走不快,还担心着这么一会儿了,谢聿会不会已经走掉了,直接奔了前堂来,一开门心就放了下来。 谢聿坐在一旁,正拿着茶碗喝茶。 顾今朝偷笑,慢慢走了进去。 她一身白衣,走过谢聿身边,余光当中还瞥着他,可惜他手中虽然还端着茶,目光却是一直盯着阿娘的。 她一瘸一拐走上前去,看着阿娘:“阿娘,我脚扭了,疼了一夜了,早上还没好呢,可疼了!” 景岚手中也拿着茶碗,见她进门,将茶碗放了桌上:“怎么还摔了,有药的,你等一等,我让翠环给你拿去。” 说着支着翠环,让她去自己房中寻找消肿的药瓶。 顾今朝伸手扶着桌子,也坐了旁边,她将腿翘了起来,当着那两个人的面,叹着气:“谁知道呢,昨晚上摔了一跤,这一跤摔的呀,疼了我一宿,诶呀……” 她伸手轻抚脚踝,目光落了谢聿身上。 他见她目光,也看向她:“昨晚上怎不敷药?” 他还说! 回来时候都半夜了,哪里敢惊动阿娘,顾今朝瞪了他一眼,两人正以目光说着话,景岚抿了口茶,见旁边也没有别人,悠悠笑道:“看你们这样,为娘就放心了,你们不是亲兄妹,但如同亲兄妹,今朝小些,谢聿以后作为兄长,定要多多照顾着些。” 顾今朝讪讪地笑了笑,尴尬不已:“知道了。” 景岚这番话说出来,听在谢聿耳中,又别有深意,他看了看顾今朝,又看了看景岚,只觉他同今朝两个,真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,过了好半晌,才嗯了声。 他目光沉沉,又看向景岚。 儿时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,多年来的孤苦一时间还无法忘怀,就那么看着她,心中空地似乎被填满了许多。 若是人前,还遮掩两分,此时母子相见,难免忘乎所以。 顾今朝本就注意着他,此时见他目光所及之处,阿娘神色也有些许慌乱,不由来回看了她们两个,心中疑惑顿起。 正是起了疑心,翠环拿了药回来,顾今朝轻咳一声,谢聿才收回了目光。 第111章母子缘分 翠环小心翼翼给她脱了鞋,给她脚踝上擦着药,顾今朝坐了一边,耳朵却竖起老高,可惜阿娘问起谢聿平时饮食身体状况,也没听出个什么不对劲来。 谢聿喝了茶,坐了一坐,想告辞离去了,瞥见今朝一旁还擦着药,又稍作片刻。 景岚自怀中拿了自己的新帕子,起身走了他的面前,递给了他:“这个给你,从前种种恍然如梦,愿你从此安康平顺。” 谢聿欣然接下,起身道谢。 冷不防顾今朝单腿跳了过来,她见他有走的意思了,袜子都没穿,能看见那洁白的脚面上还肿着。 她跳了桌边来,望着他笑:“世子要走了啊,我好像不能送你了。” 谢聿目光浅浅,在她脚面上一扫而过:“你还是好生歇着吧,我是得回了。” 景岚昨日已将喜服连夜改完了,此时见他要走了,忽然想起自己还未给谢聿备礼,她站了起来,有些懊恼:“得亏你今个来了,看我这糊涂劲儿,还没给你准备礼物,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我该给你也准备点见面礼的,只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?” 谢聿自然推脱:“不用,夫人不必多心,一家人无需多礼。” 景岚想了下,笑道:“我府上有不少新奇玩意二,今朝从小就喜欢收集小东西,这个难不倒我,我去 分卷阅读163 看看,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……” 见到她要走,谢聿上前,也站了桌边:“那先谢过夫人了。” 他垂着眼帘,余光当中瞥见今朝还一只脚站着,那只受了伤的似无处安放的,往她身边靠了一靠,伸脚过去垫了一垫。 顾今朝低头看见,刚好踩了他鞋上。 景岚似毫无察觉,径直往外走去了,走了门口不知想到什么,又叫了翠环同去。谢聿垂眸,低低道:“你好像踩到我了。” 房门微动,已是合上了,此时堂前只他们两个人了,今朝脚尖在他鞋面上轻轻点了一点,扬眉:“这位公子,你被我踩了一脚,可就是我的人了。” 谢聿忍俊不禁,被她逗笑,笑过之后,又念及二人身份,笑容渐渐消散,他脚下未动,回眸:“还好你我并非亲生兄妹,如若亲生,你还能这般从容?” 今朝偷笑,扶着桌沿回身坐了桌边:“你说什么?亲生?那怎么可能,不过你说这个可是真的,亲兄妹什么鬼?你见过谁家亲兄妹能在一起的,笑死人了。” 本就说到他心中所想了,自然较真:“亲兄妹怎么了?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?” 顾今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见他追问,正色道: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在一起,反正你也不可能是我亲哥哥,若是亲生,定是不能再有在一起的念头了。” 谢聿定定看着她,目光沉沉:“那叫什么话,兄妹又怎样,亲生又算什么……” 话未说完,已察觉自己失态,走开了去。 顾今朝晃着腿,还不知他怎么就恼了,只见他神色不对,立即诶呦一声,弯腰捂住了自己的小腿。 谢聿忙是转身,见她捂腿了,回身又走了回来。 他就站了她的面前,今朝扬着脸,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:“脚疼,昨天摔这一下子,可是要了我半条命了。” 可怜见的,谢聿单膝跪了下来,伸手扶住她脚,细细查看:“擦上药应当没事了,过两天就能好,先不要走动……” 话未说完,门口脚步声又起,他登时放手,不慌不忙站了起来。 景岚与翠环又走了回来,不过两人都是两手空空。 景岚站了门口笑道:“真是许久不在京中,竟然不知京中什么时候流行起玉石了,我们什么都有,就是没有收藏那个,待我寻上一寻,得了宝的再送与你。” 谢聿点头,不以为意,连忙告退。 顾今朝悄然对他摆了摆手,他回眸也看见了,轻点着头。景岚让翠环照顾着今朝,亲自出门相送,二人一前一后就出了门去。 谢聿一走,今朝顿时哪都不疼了,她非得穿上鞋袜,心中还念及阿娘之前说的话,说找什么玉石,找什么玉石,京中什么时候流行起送玉石了。 想去问一问,这就要追过去找她,翠环横栏竖阻地不叫去,问得急了,翠环才说,原来景岚带着她才走到院中,遇着来人,说是府上来了个客人。 不知道为什么,景岚似乎不愿让谢聿知道,将人引了书房去了。 找什么玉石,不过是搪塞的话。 今朝顿时皱眉,细细的问:“什么样的客人?” 翠环想了下,只得如实相告:“是一个老头,看着慈眉善目的,我从未见过,倒是听着夫人恭恭敬敬叫了声什么太医的。” 太医? 顾今朝当即皱眉,什么太医会与阿娘有关系,她还不想让谢聿知道,特意避开了,给人支开了去。 她仔细想了下,又觉得许是宫中出了什么事,或许是姑姑委派来的人,因是心中牵挂,这就站了起来。 翠环见她要走,可不愿她过去:“夫人特意嘱咐了,不叫你去的,还让我看着你些,小主子就别去凑热闹了吧!” 越是这样说,越是狐疑。 顾今朝回身将翠环推了坐下:“好翠姨,我能害我阿娘吗?只怕是遇着什么难事都不想让我知道,我过去看看,也不惊扰她们,若是知道什么事了,当然要帮衬着阿娘的。” 她向来都不叫人操心的,翠环无法只得依着她了,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点,别惊扰到客人了。 今朝一口答应,这就出了门。 景岚送了谢聿回来,直接去了书房。 书房在厢房一侧,她左右看了无人从是走进,房中那个不速之客已站在书架前面,拿下了两本医书翻看着。 景岚上前,恭恭敬敬叫了声:“徐老太医今日突然登门,可是有事?” 突然到访的的确是徐老太医,他此时听见她口气疏离,也不以为意:“突然听闻,说是你与谢晋元定了婚事了,在五月二十八?” 景岚并未隐瞒,如实相告:“是的,到时会请老太医过府一叙的。” 徐老太医将医书放回原处,慢慢踱着步,走回桌边坐下了:“谢晋元打小就在徐家长大,从前老夫一心想让他当孙女婿来着,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,也算成了心愿。” 景岚别开眼去,垂眸:“老太医不必百般试探,我即顾家次女月华,不过后来为了方便行走改名景岚,与你们徐家人都不想干的。” 徐老太医只淡淡一笑,左右看看:“老夫今个登门,讨一碗茶喝,这点面子不会不给的吧?” 这是当然,景岚回身去倒茶。 书房当中,熏香味道浅浅淡淡,若不仔细闻着都闻不见,片刻之后,她真个端出一碗茶来,送了他的面前。 徐老太医仔细品着茶,目光浅浅:“我自己的孙女我怎么能认不出,景夫人对从前事难道并无半分记忆?” 她是半路上穿过来的,自然并未多想。 景岚点着头,自然称是:“老太医不必多费心思,我与徐家人并无干系。” 好一句并无干系,徐老太医放下茶碗,念及宫里那个不由唏嘘,因为亏欠太多,自然多偏一些心了。 他见景岚并未有半分的犹豫,再三否认,更是将茶碗狠狠放在一边:“你姐姐纵然有千般不是,万般不是,你总不能把她逼死了,再怎么说,她当年进宫也为了徐家从去的,你口口声声说你与徐家毫无干系,那老夫问你,你字迹为何都与我孙女宜宁一模一样的?” 说起字迹了,不好糊弄。 不过,景岚早有准备,只是摇头:“那可能是老太医没注意过,其实我左右手都能写字的,但是平时不显露而已,老太医若是觉得字迹像谁,那我也没办法了。” 景岚依旧寻常模样,神色都未变上一分。 徐老太医顿时皱眉,他心下还有计量,淡淡道:“行了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即便不是,你嫁了谢晋元那小子,什么事求你也说得上话的。淑宁为谢聿姨母,按理说,什么事就同谢晋元说也是一样的,不求别的,只求她能平安离宫,老夫活不了多久了,有生之年 分卷阅读164 ,能与你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。” 这怎么像是在交付遗言的模样,景岚正是犹豫,要如何应答。徐老太医已是神色冷了下来,他目光灼灼光只盯着景岚:“起初让老夫犹豫不决的原因,在于你儿子,若你真是我徐家宜宁,那么自从生下谢聿之后,那不该再有孩子了。” 景岚当即怔住:“此话何意?” 老太医叹了口气,淡淡道:“当年宜宁产下谢聿,宫内受损,已是不能有孕了。” 景岚心中暗惊,面上却不露半分:“那是不是就能说,既然我有了儿子今朝,那么就定不是什么徐宜宁了?” 老太医只是就事论事:“不,还有一种可能,依着老夫多年经验,顾今朝与你并无母子缘分,说不定,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。” 景岚当即失笑,她好像好半晌都没有再说什么,书房当中安静得很,可偏偏窗外之下,一人两手扶墙,整个人都似贴在了窗下了。 顾今朝脚痛得厉害,可即便如此,她也未动。 人本来就才到窗下,冷不防徐老太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了,人已是愣住了神,好半晌都未反应过来。 之前的疑点慢慢都浮上了心头,她突地心生不安。 第112章明日成亲 若不是经受了太多风风雨雨,景岚早已变脸。 这些年造就了现在的她,油盐不进,什么事到了眼前都经受得住,是以也没那么恼,没那么生气了,她一脸笑意,亲自给徐老太医倒着茶。 徐老太医将茶水放置一边,单单瞥着她的脸:“难道,夫人当真不是我孙女宜宁?为何能忍下如此恶气?” 景岚笑笑,似不以为意:“我虽不是徐宜宁,但也想告诉老太医一句话,徐宜宁的棺材板子都要盖不住了,声称姐妹情深的姐姐口口声声说都为了妹妹,结果觊觎人家夫君不说,还害她儿子性命。声称最疼爱的祖父,此时为了包庇别人,顾不得她儿子,只怕你们这般模样,她就是去了黄泉也要气得活过来了!” 徐老太医闻言垂眸:“我孙女宜宁,从小就古灵精怪,老夫宁愿相信这世上真有玄幻之事,希望她还活着。刚才说那番话,不过为了试探一二,徐家已经没落了,自我儿之后,再无人继承衣钵,老夫年事已高,希望这一身医术能传代下去,你若不弃,便传了你。” 景岚自然推脱:“我既非宜宁,又如何能继承徐家衣钵,老太医太看得起我了,从商多年,如今只求安稳度日,医术什么的,已不甚在意。” 真真是滚刀肉一样的,徐老太医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拐,眉眼间已都是怒容:“你这个孩子!非让老夫把话直白说吗?眼下你若认了宜宁身份,那便还是我孙儿,宫中太医院还有门道,徐家剩下的所有体面,都传与你。即便是淑宁,她也任你处置。” 景岚蓦然抬眸,面前的老太医胡子已是花白,他的确是年事已高,自上次见面之后,她心中已有别样情绪,此时见他这般说了,竟生犹豫之心。 徐淑宁迟早会离开皇宫,她和皇帝之间,不似宠妃,倒似手里有什么把柄。 顾容华传出话来,说是她人在宫里备受冷落,近日求着皇帝要离宫呢。 若让她回了徐家,只怕歹毒心肠之人,什么时候都一肚子坏水,没个人看着心有不甘。 她沉吟片刻,到底是叹了口气,松了口了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等我醒过来时候就在水中,多年前曾与谢晋元做过露水夫妻,只当自己是个替身,没想到会有这般前尘往事。” 见她吐口了,徐老太医一下站了起来,他眼中隐隐有泪,竟然是抑制不住地老泪纵横:“宜宁!你就是老夫的孙女宜宁!” 书房中,老太医的惊呼声一下传了出来,窗外的人儿惊得一下靠紧了墙根。 顾今朝心惊肉跳,几乎要站不住了。 她顺着墙边走了石阶下面去,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,此时已感受不到脚疼了,她满心都是疑云,想起雨夜谢聿的反常之举,想起他说的什么亲生不亲生的,还有他看向阿娘的目光…… 快步走出了院子,一口气跑回自己屋里,一头栽倒在床上。 来宝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上前查探:“这是怎么了?” 今朝只摆着手,脸色复杂:“别别过来,我要躺一会儿,我躺一会儿……” 来宝以为她勉强走路脚疼了,心疼不已:“怎么了?走时间长了脚疼了?” 顾今朝都没听清她说什么,胡乱嗯了声。 来宝想要再问,见她脸色不好,赶紧退了出来。 先在院子里晾了点草药,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,到前院去寻景岚,巧的是老太医刚被送走,刚好遇见了,就提了一嘴,说今朝脚疼。 景岚心中有事,才给人送走,她说徐家事得等婚后再说,即便是这样,老太医也心满意足地走了。听见今朝脚疼,她赶紧拿了药往后院来了。 顾今朝在床里打着滚,她怎么也想不到,也想不通,她阿娘是怎么变成徐家女的,这样一样,那她同谢聿岂不是变成了同母异父的亲兄妹? 更多的是无力,正是胡思乱想,没想到景岚来了后院了,她来得也快,脚步匆匆这就到了她床边,回身坐下来了。 她眼睁睁看着阿娘走进,脑中一片空白。 景岚低眸:“怎么了?脚还疼?” 顾今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口,只是看着她,故意说道:“阿娘支开谢聿,干什么去了?我可不知道京中什么时候流行送玉石了,编个瞎话都这么随意,是诚心想糊弄人吗?” 景岚失笑:“什么也瞒不过你,你个小机灵鬼,随口说的没太在意,他信不信都没事,人支开了就行。” 她抓了今朝的小腿过来,打开她的袜子,查看她的脚踝。 顾今朝坐了起来,任她动作:“阿娘,谢聿这个人吧,我真挺喜欢他的……他这样的人当我哥哥,多好,你心中是不是也这么想的?” 景岚拿过药瓶,给她擦药:“看着已经消肿了,不应该这么疼的呀!你说什么?谢聿?他怎么了?你小时候就最喜欢他了,看见他就笑呢,他名声在外,有他那样的兄长,以后在京中也能横着走了吧!” 本就是揶揄,今朝勉强扯了个笑脸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 景岚瞥着她脸色,不明所以:“疼成这样了?很疼的吗?” 顾今朝定定看着她,昨日欢喜全变了味道,不知是怎么的了,鼻尖一酸,泪珠已是盛满了眼眶,她强忍住泪意,哽咽了一声:“嗯,有点疼。” 景岚见她神色,不由怔住:“诶呦,这可不像你了,我儿今朝什么时候竟有了女儿家姿态?多大的事啊,还至于要哭鼻子不成?” 今朝摇头,泪意硬生生憋 分卷阅读165 了回去:“嗯,刚才做了个噩梦,心里不好受。” 景岚闻言更笑,挨着她往前凑了凑,让她靠了自己肩头上面。 顾今朝靠了她身上,伸手环住了她的颈子:“阿娘,这一次你一定会得到全天下最好的姻缘,对吗?” 景岚轻笑,伸手抚住她的后背:“这是怎么了?怎么突然感伤起来了,我可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姻缘,不过从前的确年轻气盛,现在想想也错过很多。我与晋王府的因果,有些事你不知道,这一次,就算天塌下来,也要嫁了他了,这份心意,许就是最好的吧!” 今朝点头,更是窝进她怀里,最后躺倒在她的腿上,仰面看着她。 景岚低头,伸手在女儿的鼻尖上轻点了点:“放心吧,阿娘成亲与否,待你都别无改变,唯一不同的就是,你又多了个管教你的爹爹,又多了个继兄。谢聿那孩子别看他平时孤冷模样的,其实一小就能看出来,他心里暖着呢!”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,勾唇笑了起来。 她眼中眸光微动,一脸欢喜模样。 今朝紧紧拉着阿娘的手:“阿娘笑什么?” 景岚是想起往事了,抓着她手来回晃了晃:“我想起他小时候的事了,那时候才有了定居京中的想法,偶尔会去晋王府给他开些药,你黏人黏得厉害,就带了你来。诶呀一想起来我就想笑,你见着人谢聿可是一口一个哥哥的,后来自来熟了,自己还来找他玩。你那时候特别淘气,恨不得天天上树翻墙,就是放着门不走,偏偏要跳窗户来,每次来,他都爱理不理的,可窗下面那个矮凳谁也不许拿走,有一次你跳窗户进来一脚踩偏了,他还让人换了个大的……这么大一柳树墩子,结果你不知道往下一跳,整个人都趴上面了哈哈……” 顾今朝虽无多少记忆,但是听着她这么说,也笑了。 她眼前都是谢聿,仿佛他还在旁边,昨日他背着她走了很远很远,送她回来时候,还与她约定了,就让她阿娘同他爹好好成亲,都不要阻扰。 此时看着阿娘,唏嘘之余,更觉出些许苦涩来。 两个人一起说着话,景岚讲起她们两个小时候趣事乐不可支,娘两个靠在一起,笑了片刻,又各自有了别的心思。 今朝一直情绪不高,恹恹地说困了,想躺一会儿。 时间还早,景岚叫她睡个回笼觉,让人去书院请假,这就走了出来。 她忙了一早上,花花草草还没有摆弄完,轻扶高髻,走到前院来了,送喜服的人就来了,连夜改制了喜服,她这两日熬着也是累了。 难得今日无事了,掩口打了个哈欠,才要往自己屋里走去,门口小厮又急急忙忙跑了来。 不等他到面前,后面那两个侍卫已是跟过来了。 景岚看着他们衣着服饰,认出是世子府的,当即顿足:“什么事?” 二人上前,恭恭敬敬来见礼:“我们王爷还请夫人过府一叙,因府中有事,婚期还需再往前赶赶,王爷还等着夫人,请夫人与我们走一遭。” 她眉心微动:“本来成婚不回封地,不去晋王府已是不合礼仪,勉强在世子府凑合我没有意见,日子这都往前赶了这么多,好端端的还要改婚期?还要再往前变动?怎地如此心急,可听你们王爷说了,什么事?” 那两个人不知何事,自然不能回答,只请她同去。 景岚想了下,谢晋元本不是糊涂之人,既然想改婚期,必然是有要事。 她身未动,只一口应承下来:“我答应就是,婚期让他定吧,即便是明日就成亲也可。” 那两人面露喜色,不等谢过大礼,背后一人匆匆赶到。 谢晋元往前两步,急急道:“如此甚好,那就明日!” 景岚:“……” 他大步到了她的面前,目光灼灼,真是心急如焚:“就明日,怎样?” 景岚虽不明所以,不过也是一口应了下来:“好。” 日头从东方升起来了,又是艳阳高照一个好天气。 第113章良辰似锦 微风轻动,白云懒懒。 五月十六,春暖花开又是一日暖阳天气,一早时候,多少看热闹的百姓都去了世子府门前等候,谢晋元突然提前大婚了,还借世子府成亲,娶的是京中出了名的景夫人,她每次成亲都会大把大把撒钱图吉利的,是以长街上挤满了人。 吉时一到,迎亲的队伍从街上走过,无数人起着哄,喜乐震天。 从中郎府到巷口也站满了人,顾今朝一早起来了,她脚踝消了肿,轻微走动没有关系。 府院当中,到处都是锦绣的红,她同来宝一起到了前院,阿娘就坐在镜前,喜娘已是过来给她梳头了,景岚一身喜服,笑意当中都带着点点喜意。 左右站着四个喜娘,胭脂水粉,头饰耳饰戴得一应俱全,来宝进门便说着吉祥话,翠环在一旁拿了赏银,乐得这丫头合不拢嘴。 顾今朝连忙上前来,对着阿娘拜了又拜:“阿娘今个可真美,真真是貌美如花,沉鱼落雁,秀雅绝俗,俗话说得好,千秋无绝色,悦目有佳人……” 景岚在镜中瞥着她,不等她说完,已是伸手在桌上拿了一个锦袋来:“行了行了行了,这套话我嫁一次你说一次,夸得好意思,被夸的都不好意思了,快过来,给你个大包!” 今朝笑吟吟地站了她的身侧来,伸出了手,冷不防景岚锦袋没给她,先啪地拍了她一手板! 她笑意更浓,伸出两手来,景岚从桌上又拿了另外一个,两个都给了她:“给你给你都给你。” 顾今朝一手一个,笑笑:“谢谢阿娘!” 退后两步,看着喜娘为阿娘绾发,一时间镜前都被人围住了,她转身走了出去,院子当中小厮们也都喜气洋洋,换了新衣,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出嫁事宜。 顾今朝见前院没什么事了,回了后院去,来宝才回来,正捧着铜钱数着钱,一见她进门数忘了数,一脸懊恼。 若是平时,今朝早就过去逗她笑闹了,此时低眸走了桌边去,两个银带都啪地扔了桌上来,这就坐了下来。 她半个身子都伏了桌上,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银袋。 来宝抬眼:“怎么了?” 今朝说没事,心思又飘远。 阿娘竟然应下来了,她既然承认自己是什么徐宜宁,另有身份,那么她同谢聿可是亲生兄妹了?徐老太医说他孙女宜宁,也就是谢聿生母自产下他之后,不能生育了。谢聿比她大三岁,那此事是真是假? 如果是真的,那她不是亲生? 可怎么可能不是亲生? 满心狐疑。 没想到谢晋元突然提前婚期,好在阿娘在京中没什么亲人,突然成亲就是时间紧了点,没什么事,她去前面打了一个照面 分卷阅读166 只为阿娘放心,其实心乱如麻。 来宝数了钱数,收了起来,顾今朝就让她连带着把自己也收了去。 因为婚事太过仓促了,景岚甚至还未同她商量过,婚后她住在哪里,从前都一直随着她改嫁而入新府,眼下她已长大了,心生犹豫。 一声炮仗在前院炸响,来迎亲的喜乐越来大了,来宝冲到门口侧耳听了听,回头笑道:“迎亲的来了,走,快去前院看看!” 说着跑回来拉住了今朝,扯着她这就出了屋里。 外面的动静更大一些,来宝满心看热闹,早早跑了,今朝走在后面到了前院时,谢晋元一身喜服,正在几人拥簇之下从她眼前走过。 她没有上前,此时鞭炮声,喧闹声,喜乐声交织在了一起,然而她此时竟不知自己是看客还是什么。 正是失落,何老五匆匆在迎亲队伍的最后走了进来,他到她面前,将一纸书信交给了她。 避开人群打开一看,里面草草几字,是谢聿,他约她在大悲寺后山的树屋那等她。 她将书信收好,抬头扬眉,吐出一口闷气,揉了把脸,高高兴兴往前堂去了。 不知怎的,谢晋元这急于娶亲的心可真是一看就知,吉时还未到呢,人就来了不说,谁也不许上前,非要亲自将新娘子抱走。 就像这一刻再不抱走,下一刻就会被人抢走的模样。 林家和秦家都来了人,不同的是林家备了一份薄礼送了来,林锦堂并未来,而秦淮远则是带着儿女到的,当然没有人抢亲,喜娘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吉时已到。 谢晋元直接将人抱走去,顾今朝一路亲送,一直看着他将阿娘放入轿中。 平常拜堂都在黄昏之后,她看着迎亲队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觉得黄昏时候赶得回来,这就去后院牵了马,悄悄告诉来宝去处让她看顾好家院,这就从后门走了。 南城门处禁卫军侧立两旁,行人不多,来回走动都需要搜查,顾今朝一身白衣,一人一马到了城前也被阻拦了下来,不过她常走城前,城前的守城官兵都认识她,放了她过去。 她飞身上马,一抖缰绳疾驰了出去。 城外十几里处三条岔路,远远看着西南方向一行车队往这边来了,今朝没大注意,直奔正南,她不断挥着马鞭,一路疾驰到了大悲寺前。 不想惊动任何人,绕路上山。 在山下遇着谢聿的马了,将两匹马都拴在了一处。 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,顾今朝走过羊肠小道,随手采摘了一些,她拿在手中,身后跟了两个蝴蝶飞绕。山上有风,越往上走,风越大,匆匆走过草叶,衣摆都随风摆动起来。 这个地方,已许久未曾来过。 远远看见树屋,就看见了谢聿,他坐在树上,竟然也穿了白衣。 顾今朝更是加快了脚步走过去,到了树下,笑意吟吟地仰脸看着他。 谢聿拿了个树叶在手里摆弄着,低眸看见她了,微微勾起双唇来了:“喂,谁家少年谁家郎?” 今朝对着他举起野花来:“公子绝色,今日一见果然天下无双,顾今朝一见钟情,再见交心,却不知公子在那云端高坐,可有下凡之心呐!” 谢聿被她逗笑,拍了拍旁边位置:“我乃天上的仙君,才不下凡,要么,你上来坐坐?” 说着将一旁的细绳系着的小筐顺了下去,顾今朝欣然点头,将野花放进筐内,回身爬木梯上树。 谢聿轻轻一拉,小筐就顺着绳子到了手边。 他将野花拿了手里,低眸细看。 今朝很快爬上树去,这就坐了他身边。 他神色如常,可她心中难以平静,见了他的面了,自然一直看着他。 老树的树干上,已经磨平了,两个人荡着脚,挨靠了一起,谢聿拿了一根草杆将野花缠了一起,不经意一抬眼,撞见今朝目光,她微斜着身子,可是定定地看着他。 他回眸:“看什么?” 顾今朝怔怔道:“实在是仙君生的太好看了,怎么看都看不够。” 谢聿与她并肩,轻轻地笑。 他眼帘微动,取下一朵黄色灿烂的小花别了今朝的耳边,也给自己戴了一朵,再回头时候,从她的眼中看着自己,四目相对时,只觉风淡、云轻,什么都不重要了。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了,谢聿才是别开眼去。 他望着远山,在风中淡淡道:“顾今朝,不日便是分学之日,太傅会命你上山应试,到时候是文是武你总得选一样,现在你来想一想,要不要走上仕途?” 今朝假装受宠若惊地模样,捧了脸:“呀,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?” 女子爱花花草草,似乎是天性,谢聿将那捧野花远远扔了出去:“现在想也来得及,你想想,你要不要走上仕途?这条路走上去了,便不能回头,日后再想做个普通姑娘,定是不能。” 她点头,眼中都是他:“我知道。”‘ 他目光沉沉:“那……” 顾今朝在路上已经想过此事了,此时光只看着他,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下去:“那我就对不起你了,这辈子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变回姑娘,不过我求功名必当守护阿娘和姑姑,也必当守着你。如果有朝一日,必当有一个人先走了,那也是我等你先走。” 她重情,但向来重拿轻放。 即便是同穆二时候,也一直等了他转身,才别过。 这番话说出来,手已是举了起来,不知是说给谁听的:“我发……” 誓字还未出口,谢聿已是一手捂住了她的唇瓣。 那只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,指腹上带着他的温度,似烫进她心口一样:“顾今朝,不许你说这话,有朝一日是哪一日?别拿我当穆二那样的转身就忘,我说过,你沾了我的边,就是我的人了,没有那一日,你记得了?” 他不许她开口说话,她只得点头。 见她点头,他才放开她:“那你选文还选武?” 顾今朝坦然道:“哪个能留在京中守着阿娘和姑姑,我便选哪个。” 只要走上仕途便好,谢聿无意强求,闻言更是点头:“好,你守着她们,我守着你。” 说着他伸出一手来,今朝会意,也伸出一手来。 日上三竿了,日光映照在二人身上,那两只手慢慢牵在了一起,树上的两团影子慢慢挨靠了一起去,在地上看着可是变成一处阴影。 南城门外,车辇停了下来,顾容华被宫女搀扶着,走了下来。 她一身锦裙,乌发高绾,身上环玉作响,目光紧紧盯着官道上一刻也不敢离开。才得到消息说她哥哥马上到京了,当真是心急如焚,可她在宫中等了又等,实在等不及,就求了周帝,特意出宫来迎了。 两个宫女直跟着她要扶她,她来来回回地走 分卷阅读167 ,不时张望着,不许人跟着。 正是焦灼,尘土飞扬,一行车队出现在了她眼中。 尘土扬过,一人骑马自车队后方疾驰而来。 高头大马上,那人一身戎衣,他不断挥着鞭子,直直奔着城门来了。 她只看了一眼,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! 容华提着裙摆,再顾不得别的,向着他跑了起来:“哥哥!” 第114章顾瑾归来 尘土飞扬,暖阳高照。 顾容华未跑几步,烈马已到面前,马上之人飞身下马,他一身戎衣,软甲之下身形颀长,自分别之后魁梧许多,按着年岁算,顾瑾此时应当也三十五了。 枣红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,男人撇下马儿,快步上前。 他剑眉英目,样貌比起容华来,更有英气,但脸面上也有相似模样。 容华两腿发软,竟是控制不住的扑向他去,口中只喊着哥哥哥哥的。 他接个正着,兄妹相见,也红了眼:“容华……” 顾容华想起多年以来杳无音信的,她们姐妹受了多少委屈苦楚,此时全都上了心头,她用力捶着他的肩头,跳着捶着他,已是泣不成声:“你哪里去了啊!这么多年怎么能找不到我们,你知道我们遭了多少罪,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,若不是……若不是……你可回来了……爹娘都不在了,我和月华就剩下你了,就剩下你了啊!” 她扑进他怀中,一边捶着他,一边哭泣。 泪水一颗一颗滚落,顾良辰紧紧将她拥住:“怎么能不找你们,等我回去时爹娘都不在了,顾家毁于大火,只道那两个坟头是你和月华的,这么多年了,没想到你们还活着……” 容华大哭,泪眼模糊。 车队渐行渐近了,她听见车马动静,稍微在他怀中起身,还有正事,紧紧拉住兄长的手腕,狠狠掐了掐:“今日过来迎你,我也有一事要说,此事还不能让皇帝知道,你随我来。” 不等车队近前,顾容华将人拉到一旁。 顾瑾不知何事,只管看着她:“什么事?” 容华擦掉脸边泪珠,看向远处车队:“跟你回来的,都还有什么人?” 顾瑾眸色微动:“还有你嫂子,虽然并未成婚,但已随我多年。” 容华点头,这么多年还活着就好,她上前一步,拉着他低头,在他耳边低语,如此如此这般的,将眼下这情况说了一通,让他给掩饰一二。 顾瑾错愕不已,顿时回眸:“他叫什么名字?今朝?” 提及今朝了,顾容华继续点头:“对,她叫今朝,本是个姑娘,但是当时情况复杂,为了方便行事当儿子养大的,如今养在哥哥名下,只是委屈了月华,对了……月华还不知道哥哥的消息,只怕她今个要见了你,得好顿哭了。” 顾瑾扶住她了:“月华在哪?她怎没来?” 容华眼睛又红了:“她今日大婚,我没有告诉她,因为知道你有嫂子了,怕她伤心,想着她总算有个贴己人了,别起波澜了,等她成婚以后可能心里也好受些。” 顾瑾目光沉沉, 说话间车队已到城前,前面领队之人到了车前,里面女人掀开车帘看了看,不知说了什么,片刻之后,一少年自车上跳下。 他看着年岁比今朝大点,肤色较深,面相却是俊秀得很。 十六七岁模样,同顾瑾一样一身轻甲衣,到了跟前了,恭恭敬敬低下头来:“爹,阿娘问发生什么事了,怎么不走了?” 他分明比今朝还大,叫了一声爹,可是惊到容华了。 顾容华怔怔看着他,心惊肉跳:哥哥走的时候还未成亲,怎会有这般大的孩子? 顾瑾一手将少年拉过来,到她面前:“这位是我提过的,你容华姑姑。” 少年闻言顿露笑意,一正软甲,撩袍就跪了下来:“姑姑在上,请受原泓一拜!” 顾瑾在旁与容华低语:“是你嫂子之前的孩子,我看着长大的。” 顾容华忙是让他起来,既然接到人了,自然还有千言万语要说,不过周帝还等着顾瑾回京复命,只得先行回宫。顾瑾让少年先回车中,只说无事。 他让容华先走,说既然见面了,先安顿下来再相见。 容华也不能在外久留,含泪作别。 她车离去,顾瑾才是回头来接,马车再上前来,车帘一掀,露出张女人的脸来,她随即下车,走了他的身边来。 少年回了她面前来,笑道:“阿娘,刚才瞧着容华姑姑了,真的很美呢!” 女人头顶一髻,半分装饰都没有,她身形高挑,看模样并非是柔弱女子,但风韵犹存,目光清冽,冷眼一看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清贵身姿。 她听见容华二字,瞥向顾瑾:“既是容华来见,为何不唤我下车?” 顾瑾目光浅浅,淡淡道:“此处说话不方便,先进京安顿好了,再见面不迟。” 说着唤过才下车的丫鬟,让她带那母子上车。 少年不愿去,就跟了他的身后:“爹,阿娘有些水土不服,才还吐了呢!” 顾瑾才要走,顿时回头:“怎么还吐了?” 他似不经意地说起,还一皱眉:“诶呀阿娘不让我跟爹说的,她这一路上可不是一直忍着的么!” 顾瑾带着车队入京,他站了一边,只等马车过来,还是跟着上了车,女人在车中本来无事,见他突然嘘寒问暖还吓了一跳,她本来就武将出身,对身子不怎在意,一想也知道是自己儿子耍了小心机哄男人上的车,反倒说不出别的来了。 进了京中,安顿下来,需先进宫面圣。 早有京中人等着他们,只管让他安顿了车队,顾瑾在长街上行走,他并未急着进宫,反而仔细听着喜乐动静,问了路上行人,打听了世子府方向,这就走了过去。 不问不知道,一问才知所在长街竟然离世子府不远了,他谢过路人,才要走,背后马蹄声起。 随着口哨声,还有马鞭声。 “驾!” “驾!” 顾瑾回身侧立,只见两匹马才从城南回来,一路疾驰,竟从长街而过。 马上俩人都身穿白衣,一前一后,匆匆一瞥,打马而过。 为首那个少年,看着眼熟,他不由皱眉,更是加快了脚步追上前去。 世子府前,谢聿同今朝先后下马。 何老五在门口迎着他们,见他们可回来了,急急上前:“俩位可回来了,这会儿景夫人闹起脾气来了,晋王爷拿她没法子,正劝着呢!” 谢聿当即皱眉:“怎么回事?” 今朝自他背后走上前来:“大婚提前这么多日子,急急迎了她来,这会因着什么能让我阿娘发脾气?” 何老五唉了声,门口刚好又有宾客来了,赶紧侧立一旁,让了路。 三言 分卷阅读168 两语收不清楚,只叫他们两个赶紧进去看看。 不用他说了,谢聿已然大步走了进去,世子府简单装饰了一番,宾客不多,谢晋元并未准备太多,婚期突然提前这么多他也是始料未及。 经过长廊了,来回走动的丫鬟看见他们了忙是低头。 谢聿脚步匆匆,顾今朝紧随其后。 到了后院去,喜乐还吹吹打打,他两个才到,景岚一身喜服火一样从喜堂走了出来,她手里抓着盖头,对着他们扬了下手,一脸怒容:“别吹了!” 喜乐顿停,谢晋元同样一身喜服,到她面前也是拦住去了她:“你干什么去?” 景岚站在石阶上面,扬着眉眼,目光灼灼看着他:“谢晋元,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赶着成亲?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?婚期提前这么多也就罢了,早早迎了我来,这就要拜堂?我虽没什么亲人,但好歹还有儿子在,你不管不顾草草拜堂究竟意欲何为?” 二人当中,多年错过,其中多少敏感多少小心翼翼说不出口。 眼见着她一脸怒意,宾客已有跟过来张望的了,谢晋元只拿过她的盖头,好生哄着:“此事日后我慢慢向你解释,我……” 话未说完,谢聿和今朝已到跟前。 二人一边一个都看着景岚,尤其今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伸手直扶着阿娘手臂:“阿娘先消消火,我刚才有事出去了,这不是回来了吗?什么事跟我说,儿子给你做主!” 景岚早起眼皮就一直跳,此时见了她心中不安还稍许好些:“你干什么去了?他说要即刻拜堂呢,急着赶着的,我绊了一脚差点摔到了!” 今朝不解,也看向谢晋元:“成亲也不急于一时,本就提前了婚期,就算不尊吉时,拜堂……没看见谁家白日拜堂的,这……到底为什么这么急,若有缘由跟我阿娘说,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呢!” 景岚心生烦躁,一跺脚:“今朝,我们回去,我不嫁了!” 婚事岂能儿戏,谢晋元拉住她手腕,可是将红盖头又将她头脸盖住了:“我日后再向你赔罪,现在今朝也回来了,先拜堂,宾客众多,别让人看了笑话。” 今朝扶着她,只能相劝:“是,阿娘向来不拘小节,什么时候拜堂都一样的。” 景岚心中不安越发强烈,依旧不肯回去:“不,不是几时拜堂的事情,我太了解他了,他这是有事瞒着我,而且还是一件了不得的事,非要等成婚之后再说。婚事在他眼中,不过一过场,怎地,谢晋元,你想什么时候拜堂就什么时候拜堂,这么不尊礼法,是欺我娘家无人吗?” 她一身红衣,虽头脸在盖头下面,也能见起厉色。 不等谢晋元开口,院中已起嘈杂之声。 一人没有喜贴径自闯了进来,男人虽手无寸铁,但气势如虹,十几个侍卫没能拦住,在这园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听见景岚声音,站住了。 他左右看看,目光就落了那身红上:“说的没错,不尊礼法,是欺我顾家无人吗?” 顾今朝抬眸看去,正是疑惑,身边的阿娘已是一把掀开了盖头来! 第115章顾小朝啊 隐隐的哭声在屋里传出来,谢晋元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来回,偏偏不能上前。 顾瑾日夜兼程,又走水路,终于还是在他们大婚之前赶了回来,这是他始料未及的,是以他想提前婚期,想尽快拜堂,一旦拜了堂了,即便是他赶回来了,那么谢晋元也有底气。 景岚掀开了盖头,立即认出了顾瑾,当着众多宾客的面,她尚且还顾及着谢晋元的脸面,带着人去了书房,房门一关立即哭了起来。 她不让别个进去,两人在书房当中叙说往事。 谢聿在后院招待宾客,谢晋元立于石阶下面,来回徘徊。 顾今朝当然好奇,就在门口侧耳细听,可景岚低低的啜泣声很快消失,她声音极低,听不真切。只得走下石阶,不时还回头看上一眼。 谢晋元见她过来了,当即站住了:“可听到她们说些什么?” 今朝摇头,其实她心中同样忐忑。 她还记着徐老太医说的话,他说阿娘已是不能生养,说她不可能是阿娘的孩子,如今这个一照面,就让那样坚强的阿娘只看了一眼就哭了的男人,说是顾家人,是顾瑾。 这个名字,她并不陌生。 自小时候起,她就问过,她为什么不和爹爹一个名姓,当时一直以为是林锦堂是亲爹,阿娘直接就告诉了她,说她亲爹姓顾名瑾,说她是顾家骨肉。 她怔怔看着书房门,亲生伤心,不是亲生也伤心。 门内,又是一番光景。 景岚何尝不伤心,她双眼红肿,已是再三忍住,才没大哭。 顾瑾手里拿着个帕子,不停给她擦着脸:“好了,以后还有更多更多的日子能见,你和容华还活着就好,这么多年就苦了你了,我顾家对不起你,委屈你了。” 景岚摇着头,直拉着他的袖子。 当年的少年,如今已经成了而立的男人,光只看着他,都觉心安:“不委屈,我没想到那天晚上分别之后,竟然一直到今个才见面,我记得很……记得很清楚,月亮很圆,很亮,几乎都看不见星星,你说家中有我所以心安,还想去参军打仗。让我守着爹娘,守着容华……没想到……没想到一语成谶,我现在总算觉得对得起你了,二老的后事操办了,容华和今朝我护住了,我一直等着你,我还等着你回来跟我说,我做得好……可是你怎么才回来啊!” 眼泪在眼眶当中转着,景岚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手。 顾瑾伸手覆住,也红了眼。 少女已变成了少妇,少年早已成人,十几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。 当年之事到如今还是秘密不能透露出去,他轻轻拍了她的手,轻轻颔首:“做得好,月华做得好。” 一句做得好,景岚登时落泪。 她扬着脸,任泪水滑落:“哥哥现在可有家室?这么多年了,定是有了。” 顾瑾定定看着她,好半晌才点了下头:“她是异族王女,从前有过夫君的,因我救过她结缘,后来投诚我朝,已是拜堂成亲。” 他拿着帕子,又来给她擦泪:“容华不让我来,怕你见着我伤心,可我走在街上听着喜乐声音,不得不来,你若出嫁,怎能这么轻易嫁过来?我顾家还有人在,就算要嫁也必当亲眼看着,好好嫁出去。” 当年说过的话言犹在耳,景岚眨眼,努力睁大眼睛,不再让泪水掉落下来。 他说过的,不能当她的夫君,那便做她哥哥,总要护着她一辈子的。 景岚冷静下来,想起门外还有人,当即倾身凑近了些:“容华可与你说了今朝的事?” 顾瑾当然点头:“她 分卷阅读169 是我顾家血脉,她说了。” 景岚自己抹去脸边泪珠,好好揉了把脸,才算是破涕为笑:“哥哥还活着是好事,本不该哭,今日当真是吉日吉时。今朝这孩子你该见见,她长得很像容华,现在还不知那位心意,不敢冒然告诉他,只等日后容华愿意说了,再从长计议。” 顾瑾点头,这就站了起来:“我还得回宫复命,黄昏时候再拜堂不迟,那时我也该回来了。” 景岚点头:“放心,我等着哥哥送嫁。” 当年有多亲厚,如今就有多少唏嘘。 当年有多少情意,如今就有多少生疏。 实在是岁月无情,光只看着彼时,都觉错过太多。 有些事有些话不必多说,都懂。 他站起来先还未走,景岚泪已干,对着他便是笑了:“我最不喜欢哭了,哥哥还活着,已别无所求,这么多年了,已无岁月可回头。” 顾瑾点头,四目再相对,心照不宣。 他这便往外走去,她紧紧跟了他身后,打开书房房门,谢聿正与谢晋元说着什么,今朝丢了魂似地站在石阶下面,怔怔看着门口。 顾瑾目光灼灼,直盯着她眉眼。 景岚快步下了石阶,一把推了今朝上前:“不是总问你爹么,如今人就在眼前,还不见礼?” 阿娘何时骗过她,顾今朝撩袍便跪了顾瑾的面前。 她余光当中瞥见谢聿侧立在旁,低下了眼帘,磕头:“爹!” 顾瑾赶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:“好孩子,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,等我复命回来,安顿好了再来接你。” 今朝当即应下,顾瑾还需回宫复命,这就离开了世子府。 景岚哭得两眼红肿,妆容也乱了,脸上的胭脂水粉花得厉害,她拉着今朝,心情复杂。谢晋元在旁看着她,目光灼灼:“我让人去打点水来,先洗洗脸。” 景岚点头,看见他了,方才想起来,现在可真明白过来了,谢晋元生怕顾瑾回来再生意外,才想提前婚期草草拜堂的,他的心她如何不知? 此时男人眸光深邃,光看着她已是小心翼翼。 她吸了下鼻子,轻咳了一声,左右看看:“我的盖头呢?” 刚才一听见顾瑾说话,一下掀开不知扔了哪里去,这会儿想起来,找不见了,谢晋元见她问起,忙是从怀中拿出盖头来,递了过来:“这里,只怕是无用了……” 景岚瞪了他一眼,伸手夺了过来,转身往书房走了进去:“快点让人打水来,我洗洗脸,盖头还得盖上,还未拜堂,总不能一直这么露着头脸的。” 男人登时抬眸,跟了她去:“何时拜堂?” 景岚头也不回:“黄昏,自然是尊礼行事。” 谢晋元当即给她推开书房的门:“好。” 景岚提起了裙摆脚步匆匆:“我答应嫁你,自然是因为心生欢喜,因为你是一个靠得住的人,十几年过去了,哥哥他回来我当然高兴,但是岂有不知珍惜眼前人的道理?” 他与她一起走进,还伸手虚扶了一把,房门当着那双儿女的面合上了,啪嗒一声。 顾今朝与谢聿四目相对,都别开了眼。 随即,今朝干笑两声,后退了两步,她甩了甩手,还大大抻了个懒腰:“太好了,好像没什么事了,现在就等着一拜堂,我就多了个哥哥呢!” 谢聿回眸:“是你的真心话?” 她心虚,不过她向来擅于遮掩,只是摆着手臂,走开了些:“当然啦,其实我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,那时候就天天缠着你呢,直想让你当我的好哥哥,现在想起来,也算是得偿所愿。” 谢聿看着书房的房门,动也不动。 今朝往一边走了走,花圃当中扯了把草来,她口中念念有词地,不知嘀咕着什么,手上动作飞快,一会儿功夫就编了两只小兔子来。 简易的,光能看出个兔子的轮廓,她回身坐了石阶上面,对着谢聿招手,示意他也坐过来。 他向前两步,依言坐下。 书房当中的那两个一时半会不会出来,顾今朝与谢聿坐看一阶上,她们当中隔着一个人的距离,她将两个小兔放了她们中间。 天上白云懒懒,这会风也轻,云也淡。 谢聿目光幽远,望着云端出神。 顾今朝将两只小兔子放了一起,也望着云:“就让顾小朝同谢小聿在一块吧,至于你和我,就这么一起看看云海翻腾,看看星月星河,以后若能一起走遍千山万水,也是不错。” 谢聿嗯了声,很轻。 她回眸再看他,他微扬着脸,眉眼间都是柔情。 她一直看着他,看了好半晌,他始终没有回头,只淡淡地:“看够了吗?” 今朝笑,左右看看真是无人,伸手在他脸上点了下:“好不羞的,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了?” 他蓦然回眸,也定定看着她。 今朝笑,拍拍屁股站了起来:“行了,我得走了,哥哥随意。”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,谢聿一直盯着她背影,直到再看不见,也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,他低头看了眼那两只小兔子,眸色渐沉。 微风拂面,他也该走了,伸手拂袖,谢聿朝着另一个方向,也是头也不回。 片刻之后,书房的门开了,景岚头上顶着红盖头,谢晋元牵着她的手,在旁扶着她,小心翼翼地下了石阶,往喜堂走去了。 日头偏中,春暖花开的好日子,石阶上只剩一双小兔子,并肩而立。 第116章仙君在上 拜堂的时候,顾瑾回来了。 他作为顾家人观了礼,此时因才回京中,被几个京官围住了说话,一时抽不开身,敷衍片刻,避开众人,进了前堂来。 红烛跳着火花,夜色如水。 顾今朝呆呆坐在红烛前面,一定盯着火苗,拜堂之后,景岚去了新房了,堂口的宾客都被迎了出去,唯有她心情复杂,还不想走。 顾瑾走了她的面前去,细细地打量着她:“今朝,怎么在这坐着?” 今朝抬眼看见是他,慌忙站了起来。 其实这个亲爹对于她来说,并没有真实感,她侧立一边,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爹。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,顾瑾点头:“你娘今个肯定顾不上你,我才到京中此时已是安顿下来了,你同我去府上跪拜祖父母,也算认祖归宗了,这就去吧!” 认、认祖归宗? 顾今朝错愕地看着她:“我阿娘从未隐瞒过我的身世,我……” 景岚同容华自然不能轻易离京,若想将今朝带离京中,跟着他去才是最好的办法,顾瑾见她拘谨,又耐心叫了她一次:“日后你就同我们一起住,有爹在,放心,什么事都不算事。” 可她不想跟一个才认识的爹一起住,今朝顿时急了。 顾瑾目光 分卷阅读170 凌厉:“走。” 他是她阿娘亲自承认的,是她的亲生爹爹,她不敢违抗,可心中实在忐忑,只能上前跟了他走。顾瑾自然是留了话给谢晋元夫妇,带着今朝这就走了出来。 顾今朝心中再是不愿,也只能跟着他, 到了门口,遇着何老五往里走,今朝忙是叫住了他:“五叔,一会儿见着世子,跟他说一声啊,就说我爹带我去他府上了,今个不回来了。” 何老五也未多想,点头应下。 匆匆出了世子府,顾瑾带着今朝乘车往西去了,在他还未回京中之时,周帝便特意为他在西街上准备了宅院,扩建一番,才是竣工。 一路往西,顾瑾与今朝同乘一车。 今朝目不斜视,背脊溜直,定定看着车帘不做声。 顾瑾瞥着她眉眼,只觉得她太过安静了,尝试着与她说话:“你今年十几了?” 顾今朝应道:“十五了,快十六了。” 顾瑾点着头,与她交代家中事宜:“为父在西北时,为了收付蛮夷之地,与夷族王女有过婚约,回京时已先成婚。她之前有过婚事,那个夫君早不在人世,留下来的遗腹子原泓,也同我们一起,一会儿瞧见了,你就唤声哥哥,放心,他不会欺负你的。” 她这个亲爹才回来,她还不适应。 今朝倒不是怕欺负,只不过她习惯了同阿娘姑姑在一起,不想同顾瑾那一家子一起。 嗯了声,她沉默以待。 顾瑾见她不开口,又说道:“你的事我会尽快疏通好,早日离开京中,早日恢复女儿家身份。” 阿娘不在身边,今朝不知怎样才好,只是低眸:“爹爹挂心了,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很好的,不用离开京中,我不想离开阿娘和姑姑。” 顾瑾目光沉沉:“你听爹的,你在京中有危险,还是避开才好。” 越听越是糊涂,今朝不明所以:“我能有什么危险?” 她奇怪地瞥着面前的男人,越是看着他,越是觉得没有父女之间的那种亲厚之情,顾瑾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冷静得不可思议。 现在与其说,他想带着她走,是为了安顿她,更像是一种责任的背负。 顾瑾只当她听从安排,不多一会儿到了西边新宅院门前,他先行下车,顾今朝紧随其后。才到京中,不到一天的功夫,府院当中还有几个人在搬运东西,红灯笼高高挂起,前院都亮着灯。 走到前堂,顾瑾让今朝在石阶下面等候,他先进去说一声。 片刻之后,他去而复返,站在门口对她招手:“今朝,来,过来。” 今朝缓步上前,进了前堂了,还未等站稳,一个少年大步走了过来:“诶呀,这就是我妹妹今朝?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?” 说话间,他站了她面前,上下打量着她。 顾今朝想起顾瑾的话,扬眉便笑:“对,我是今朝,这位一定是原泓哥哥了。” 少年此时同样一身白衣,捂了心口一脸笑意:“我的天,这一声哥哥唤我,我的心都要揉碎了,我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你,莫不是天宫的小仙童,从前在梦里见过的吧!” 今朝失笑,她向来能应对各种人,这样油嘴滑舌的说话还有点像她的人,她更是不落下风:“我若是小仙童,那哥哥便是仙……” 仙君两个字才要说出口,一下想起谢聿来,立即改口说了仙人了。 原泓迎了她往里走,回头还喊了声阿娘。 女人坐在桌前,见着几人走近,立即站了起来。 她身形高挑,眉眼间都是英气,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淡漠。 顾今朝连忙上前见礼:“给夫人请安。” 她这时候可是真体会了一次秦凤祤秦凤崚那时候的心情了,幸好人家虽然看着淡漠,但还算客气:“之前还不知夫君原有个孩子了,今个看着你,比我儿子年岁小些,若是愿意的话,同他一样唤我阿娘吧。” 今朝乖巧地给她磕了头,叫了声阿娘。 顾瑾在旁看着,回身坐下,原泓过来凑趣:“阿娘,你不是总说想要个女儿嘛,现在也算儿女双全了,今朝,顾今朝,这名字起得可真好,您说是不是?” 女人已打量过了,眸色微动:“你还笑,悄悄人家这孩子长得多俊俏,看看这腰板,这模样,可把你比下去了,若是个文静的柔弱姑娘,我还真不喜欢,不过看这样子,你娘把你教得不错。” 说着她还推了原泓一把,让他去叫人收拾房间,给今朝留了闺房。 原泓笑,忙是去了。 女人又问她年岁,都读了什么书,会不会些拳脚,今朝一一答了:“快十六了,现在就在应天,拳脚功夫从前会一点防身,不过因为力气不那么大,都是巧力,是以不会什么特别把式。” 原英自小在西北极地长大,从来都是刀棍自如的,最见不得女子柔弱之象,听她这么一说,竟是伸手来抓她肩头,今朝身形一动,下意识侧身躲开,动作也快,转眼间二人交换了位置。 顾瑾在旁不禁皱眉:“她还是个孩子,你这是干什么?” 原英一试之下,心生欢喜:“这孩子有点意思,也不会伤着她,你急的是什么。” 今朝忙是连连后退:“今朝不才,多谢夫人手下留情。” 女人一手扶了桌边,目光浅浅:“我可没手下留情,你倒是机灵,腿上更快些。” 顾瑾身形一动,似乎有要起身的意思了,她余光当中瞥见,走过今朝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:“行了,今日有点晚了,等原泓帮你收拾好房间就去歇着吧,我们才到京中,日后还得靠你们多走动走动。” 说着先走一步。 今朝回头看着顾瑾,他目光沉沉,似盯着自己妻子的背影,不知想些什么,见她目光又垂眸遮掩些许:“嗯,今个是有点晚了,你先住下,明日起来再说别的。” 看他们府中模样,她更加确认了,不想留下来的念头。 顾今朝只说不困,想多坐一会儿。 片刻功夫,原泓果然回来了,说是亲手布置了下房间,让她过去歇下。 他们才到京中,身边都没几个小厮丫鬟的,今朝谢过,可这时候走了还心有不甘,正是犹豫着,前面一个小厮匆匆跑了来,说是世子府来人了。 她登时站了起来,不等这小厮通报完了,谢聿已然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。 他身份特殊,顾瑾也不敢怠慢。 “受爹娘所托,过府上来接今朝回世子府,她向来怕生,还是与我们同住就好。” “……” 原泓在今朝身边站好,微微低头,与她耳语:“这位是谁呀?” 顾今朝眉眼间都是笑意,定定看着谢聿,满心欢喜。 原泓脚步一动,又凑近了些:“谁?” 今朝听 分卷阅读171 得真切,回眸:“还能有谁,天上的仙君呀!” 话音才落,谢聿冷冽的目光已是扫了过来:“顾今朝,你是想同他们一起住在这里,还是同我回世子府?还不过来?” 她忙是应了一声,快步走了他身后去,站下了。 谢聿打着景岚夫妇的旗号来的,顾瑾自然退步:“好,那回去同他们说,明日我们再会面。” 他亲自来送,谢聿带着今朝,转身往出走。 出了顾家宅院,外面漆黑一片,竟无车马,顾瑾不由多看了一眼:“怎不见来接的马车?” 谢聿淡淡道:“在巷口处候着,顾将军请回。” 今朝一直就站在他身后,等顾瑾走了之后,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谢聿。 往前走了几步,等身后的大门关合上了,谢聿才是回头:“他让你跟他走你就跟他走,你是傻的吗?” 顾今朝低下眉眼来,叹气:“他是我爹,我有什么办法,你们都没人管我……” 她哼哼着,略显委屈。 谢聿扬眉:“谁不管你了?” 她抬头,伸手指他:“你!” 简直无理取闹,谢聿转身就走,往前走,再往前些,到了巷口哪有什么马车,倒是有一匹马拴在这了。他上前解开缰绳,站住了等她上前,见她还左右张望,垂眸:“看什么?” 能看什么? 月色之下,只有一匹马而已,今朝诧异地看着他:“你骑马来的?竟是来得这么急?” 谢聿一手牵马,这时候才松下了这口气:“没有不管你,了就立即来接你了,走,同我回去。” 月光大盛,普照大地,他白衣飘飘,这世上若真有仙君,定是他这般模样的。 顾今朝心中微动,一下笑了。 她本不是扭捏的性子,上前一步,立即与他并肩而行。 二人脚步慢慢,像是散步一样,她的左手偶尔撞到他的右手了,就勾一下他的手指头,如此两次,见路边无人,便牵到一起了。 第117章唯一的你 谢聿带顾今朝回了世子府,她就在客房住下了。 因为换了床,她睡不着,天不亮就起来了,夜空当中还有星星,站在屋檐下面看了一会儿,跟自己屋里的丫鬟说了,让她转告阿娘,她要回自己家取点东西,直接从那边去书院,就先不过来了。 小丫鬟岁数也小,没多想,随口应了。 今朝从旁门走出来,一路往自己家走去,街上还有点黑,根本没有人,偶尔能听见梆子声响起,城中的巡逻队刚才走过,她脚步匆匆,腿脚也快,刚好错过。 走过中郎府时,朱门紧闭,顾今朝站了一站,暗夜当中还能看见高墙轮廓,穆二已经离开了京中,正是因为顾瑾从西北调回京中,所以才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。 这两日心事太多,竟是忘了他该是哪天走的,她走进巷口,不由唏嘘。 长大了以后,为什么面临的,总是离开呢。 到自家门口了,大门关着,今朝上前敲门,用力拍了几下。 可能小厮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回去,听着动静还骂了一句,到门前很不耐烦地打开了一道门缝来:“一大早的谁呀别敲了这家没人了……” 赶上顾今朝心烦,不等门开大了,一脚踹开了来! 咣当一声,那小厮摔了出去,今朝大步走进,反手关门:“瞎了你的狗眼,这家没人了我是哪个?” 小厮吓得不轻,爬起来了,跪在一旁。 顾今朝走过他的身边,直接奔了后院去。 天亮了个边,顾今朝回到自己屋里,谁也不让上前,倒头就睡。 来宝见她不大对劲,赶紧让人去世子府寻景岚知会她一声。 顾今朝这一觉可睡得实诚了,昏昏沉沉睡到了晌午才醒,一睁开眼床前坐了个人,她定睛一看,恍如梦中。昨晚上去客房之后,谢聿还陪了她一会儿。 他这么一坐,就让她有种回到昨晚的感觉。 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世子府还是哪里了,抬眼看着帐顶才是分清,一翻身,侧歪着了:“你怎么来了?” 谢聿回眸:“走了也不说一声,你一个人回这干什么?” 顾今朝有点无言以对,她摊开身体,舒展了下胳膊腿,才慢慢坐了起来:“还有点不习惯,回自己家里好像更舒坦一点。” 谢聿瞥着她:“今个你不去书院了?” 今朝摇头:“去了不知该怎样选择,是文是武,还是什么,太傅赋予厚望不愿他伤心。” 他登时皱眉:“顾今朝,你想想你为什么进书院?” 她想当然道:“是阿娘想让我去,我便去了。” 谢聿站起身来,低眸看着她:“你阿娘想让你去,你便去了,去了又为了什么?” 她坦然道:“现在为了功名,好守护阿娘和姑姑。” 其实她爹是谁,于她而言,似乎没有太多的意义,顾今朝所为一切,都为了阿娘和姑姑,她现在作为儿子和侄子,只能往前走,不能回头。 谢聿目光灼灼,抬指头在她脑门上敲了一敲: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你阿娘和你姑姑,她们是为了谁?你已长大,现在来想想,你自己想干什么?不要想别的人,就想你自己,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,不是为了谁,也不是为了太傅。” 今朝蓦然抬眼,一脸错愕。 她想干什么去呢? 是了,现在阿娘有了归处,姑姑有了归处,那她呢! 她当真要听从安排同她爹离开京中吗? 正说着话,来宝匆匆在外面跑了进来:“秦家来人了,说是老太太昨夜里突然没了,因是头半夜没的,是个小三天,现在府上也就一个你,是不是得去奔丧啊!” 今朝连忙下地,应了声:“赶紧拿了我的衣裳来,我过去看看,怎么走得这么突然?” 来宝在旁支支吾吾地:“到底是被那个混账儿子气死了,来的人悄悄跟我说,秦洪生一直不肯回去,还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肚子弄大了,那丫鬟上吊死了,老太太一气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。” 顾今朝不由叹了口气,回头看向谢聿:“我去秦府奔丧,你去吗?” 谢聿此时一身锦衣,登时摇头:“你先去吧,我回世子府换身衣服再去。” 日头上来老高了,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,好歹也叫过祖母的,今朝穿了素衣,赶紧往出走,奔着秦家就去了。谢聿仍旧乘车回了世子府,谢晋元已是上朝去了,景岚正在府中等着他,见他回来了,忙是迎上前去。 “怎么样?看见今朝了吗?她都说什么了?” 一早上发现今朝一个人回了自己家去,景岚就要跟回去,还是谢晋元拦住了她,说得先明白那孩子怎么了,谢聿说他过去看看,这才算了。 分卷阅读172 谢聿忙是让她坐下:“看见了,眼下贵妃身在宫中,阿娘又才嫁了过来,从昨个她说话就知道,她心里难过,又因秉性天生就善解人意,不愿表露。口口声声说为了阿娘和姑姑,而不愿离开京中,昨晚上顾大人还就那么将她带走,怕是有了被弃的失落。” 景岚回到桌边,一拍桌子,懊恼不已:“是这段时间冷落她了,我们的确是想让她离开京中,但并非是遗弃她,她为我们,我们也为着她的呀!” 谢聿已是打定了主意:“既是为了她,那便让她自己做主,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反过来都守着她,岂不是更好?” 景岚叹了口气,抬眼:“我当然是这样想的,但是我不能做她的主,此事还需问过……嗯问过她爹,我们商议一下,你先劝慰劝慰今朝,回头我去接她,不论如何不能委屈了她。” 谢聿见她神色,似是不知秦家丧事,这便将秦老太太没了的事说了。 景岚更觉恍惚,她为了离开秦家,也闹得不大好看,和离之后还曾带了东西探望。老太太不过是有点小心计,一心扑了儿子身上,待她客客气气的,提及往事笑过就算了。 这会听着说她没了,让秦洪生气死了,景岚忙叫了人来,备了银钱送去秦家。 谢聿只当她也想去奔丧,回身换了衣衫再出来时候,人已是不在府上了,问了五叔,他倒是注意着了,说是人往宫里去了。 顾今朝这个新冒出来的亲爹,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。 不仅仅是他,顾家这兄妹都有些古怪。 他不由低头,疑云顿生。 顾今朝到了秦府,因着那些日子当个孙儿养了,也按着礼披麻戴孝了,此时人已殓入椁中,灵堂前跪着孙儿孙女的,隐隐还有哭声。 一小厮带着她上前,先给老太太磕了头,之后就挨着秦凤祤跪下了。 一边的凤崚和湘玉都哭得不行了,只有秦凤祤到底年长一些,给祖母烧着铜纸钱,余光当中瞥见今朝了,将手中几张纸钱放了她的面前。 今朝仔细看着他眉眼,帮衬着帮着烧纸。 火苗直跳跃着,她与秦凤祤跪了一处,低头:“既是昨晚上没的,怎不去知会一声,好歹看个最后一眼。” 秦凤祤手上动作也轻,似是叹息出声:“昨个你阿娘又是新嫁,谁想到快半夜了,祖母会突然没了。我爹一怒之下将二叔打了一顿,可是去了半条命了,这会儿因那丫鬟家里人找来了,就把二叔送府衙去了,他自己惹出来的事,是赔命还是怎么样,都不管他了。” 此时人都没了,说什么都晚了,可即便是说不管,又怎么撇得清。 今朝在心中惋惜,秦洪生这个混账东西,她早就知道秦家会栽在他身上,只怕这时候秦淮远都恨不得杀了他。跟着秦凤祤烧了会纸,守着灵堂跪了半晌,又过一会儿,世子府来人吊唁了。 顾今朝以为是谢聿到了,没太在意。 再想安慰安慰秦凤祤,却是来人寻她,说是她阿娘来接她了。 赶紧摘了麻衣往出走,才要到秦家大门,秦凤祤追了她出来:“今朝!” 顾今朝当即回头:“怎么了?” 他快步到了她面前,还记挂着着她:“我即日便将调度离开京中,你若不弃,可与我同去,你这样的身份,还是不要走上仕途,此时回头来得及。” 今朝怔住,随即明白过来。 怕是秦凤祤也知道了她女儿身份,先是点头应了声,说再想想,转身离开。 出了门口,她一眼看见景岚站在车边正望着秦府的匾额出神,大步上前,被景岚拉着上了车。此时在秦府门口,娘两个都唏嘘不已,马车缓缓驶离,顾今朝靠坐一边,景岚拉过她的手,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,低低叹了口气。 今朝心中微乱,些许慌了:“阿娘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今个怎么这般愁云满面的?怎么了?委屈了?还是昨日大婚哪里不周到还气着?” 当然都不是,景岚只觉愧疚,揽过她的肩头,紧紧握住了她的手:“今朝,阿娘对不起你,昨天是阿娘没有想得周全,你爹才回来,你同他还不熟,真是不该把你交给他去。你千万别生阿娘的气……” 今朝一头栽到她肩头,嗯了声:“没有生阿娘的气,没有,就是有点不知干什么好了。” 景岚想着谢聿的那番话,更是愧疚:“这么多年了,一直让你扮成男儿模样,的确是委屈你了,现在阿娘得出空了,你姑姑也有了去处,你爹也回来了,咱们顾家,只一个你,自然是要让你遂心遂意的,现在,你告诉阿娘,你想变回女儿家吗?想吗?” 顾今朝木然坐直了身体:“变回女儿家?” 景岚点头:“对,从今往后,我们都守着你,你想干什么,就干什么去。” 第118章公子如兰 一轮明月,历经了从月牙到满月,一点点圆满。 五月十七,月亮还似圆盘,顾今朝站在窗前,仰脸看着满月,景岚同来宝在一起给她挑着衣裙。微风拂面,暗夜当中,星光暗淡,所有的光辉都被月光夺去,她就那么看着月亮,不知看着什么。 景岚显然有点兴奋,她在衣裙当中,挑了一款新式样的留仙裙,回头招呼着今朝:“今朝,快过来看看,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的?这个怎么样?” 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紫色云英百褶留仙裙,衣裙两件套式的,袖口还有珍珠陪衬,真的很华美。来宝指着这裙子,已经在旁狠狠点头了:“真的太美了,就这件吧!怎么样快看看怎么样?” 顾今朝慢步上前,指尖在裙摆上轻轻划过:“嗯,很好看。” 景岚过来揽住她的肩头:“一会儿你爹和你姑姑都会过来,你就穿上这裙子,到他们面前,让他们看看,让他们看看我们今朝有多美多好看。你放心,就算你现在想变回姑娘家,也没事了。” 今朝不明所以,回眸看着她:“阿娘,你这是怎么了?好好的怎么总说变回姑娘家的事?” 景岚叹了口气:“是谢聿,他说的没错,生你养你,都是为了你,让你背负这么多干什么,如今你爹回来了,你姑姑更是不愿累你,想让你去过正常的女孩子的生活,想让你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” 谢聿那番话一入耳,顿时惊雷一样,猛然发现顾今朝已非孩童,她眼看着十六了,总不能一直这么做个儿郎。景岚赶紧找了个由头进了宫,同容华商量了一下。 今朝闻言低眸:“他说什么了?” 景岚没有细说,但却拥紧了她:“阿娘不缺银钱,你爹不缺权势,以后我们都守着你,今朝,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你有我们。” 她拉着今朝低头细看,每一个衣裙都有特别之 分卷阅读173 处,正说着话,走进内堂来一个小丫鬟,说顾将军同贵妃一起来了,请王妃去前堂说话。 景岚忙是推了今朝一把:“去吧,你在这换衣裳,阿娘先去前堂,等你过去一起议事。” 她匆匆忙走了,来宝在桌上翻来覆去地挑着裙子:“今朝,快来看看,这些裙子都好漂亮,你喜欢什么款式的,赶紧换上,一会儿过去让他们都惊艳一下!” 顾今朝兴致缺缺,目光浅浅,一夜之间,她好像什么都有了,可是为什么,偏偏觉得自己又什么都没有了呢,哦不,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,她还有…… 眼底那些裙子,的确都很美,她也曾在镜子当中看见过自己穿裙子的样子,女为悦已者容,那天她满心欢喜,而现在指尖轻轻摩挲着暗纹,生不出半分期待。 今朝转身又到窗前,月光照在地上银白一片。 仔细一看,长廊边上站着个人,他倚着长廊廊头,远远望着她,因身在暗处,若不细看,恐不容易发现。 心有灵犀,她看着他,他也看着她。 不知道为什么,顾今朝一看见他,就心生欢喜,起了逗弄之心。 她眉心舒展,顿时笑了。 伸手捧脸,左右晃着脸,晃了两下,就那么对着他还做了个鬼脸。 离得这么远,也真的似乎看见了她的鬼脸,谢聿勾唇,目光灼灼。 逗他上瘾,顾今朝对着他又吹了一声口哨,响彻天际,很快来宝从背后走过来,一把拉住了她:“快点看看吧,赶紧换上,我还得给你梳头。” 说着将怀中的那件最喜欢的云英留仙裙往今朝怀里一塞,推着她走。 顾今朝往后一退,衣裙登时掉落,她下意识伸手一捞,勾住了裙摆。上面小褶层层打开了来,她想起那日晚上提着裙子走路时候,怎么追也追不上谢聿脚步,盯着看了两眼,一松手,裙子就掉落了地上。 来宝以为她不经意没拿住,连忙弯腰去拾,今朝却已从她身边走过。 裙子捡起来了,一回头,人已是走了出去。 来宝到了窗前往外看,不由叫了她一声:“顾今朝,你干什么去!” 今朝一身白衣,在夜色当中与月光融为一色,她脚步匆匆头也不回,来宝仔细一看,长廊那还站着个人,她不由叹气,不敢看了,躲开了去。 长廊上,凉风吹过,谢聿长身而立,一身锦衣。 顾今朝大步走了过去,站了他的面前。 她双手都负在身后,歪头看着他:“仙君从何处来呀?” 谢聿早已看过她了,无心与她玩闹:“你并未换上衣裙。” 左右无人,今朝笑道:“穿上衣裙之后呢,可就变不回顾今朝了。” 意思不言而喻,谢聿意会过来,目光沉沉:“顾大人同贵妃已在前堂等你,莫怕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” 今朝点头,上前一步:“原先不知想干什么,刚才在窗口看着你,突然想到了,你过来,让我靠一下,就一下。” 宛如风雨过后的新芽,倔强而又坚强。 只才消沉了一日,即刻活了过来,谢聿依言上前,顾今朝一低头,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,重重靠上。 片刻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 好半晌,今朝站直了,她扬起脸来,定定道:“谢聿,你说的,我干什么去都行,你说你守着我的,对吧?” 他点头,正色道:“随心所欲。” 顾今朝一下笑了,她对着他眨眼,转身:“多谢仙君指点迷津,我先去前堂了。” 白影一动,她已是走上长廊,往前面去了。 谢聿站了一站,不远不近地跟了她的身后。 前堂的丫鬟都被撵了下去,顾家兄妹坐在一侧,谢晋元景岚坐在另外一侧,几个人都等着今朝换上衣裙过来,本就是个姑娘家,想起十几年来,当个儿子养的,生出许多愧疚之心来。 尤其容华,直直盯着房门,手都绞了一起了。 景岚当然知道她心中想,在旁劝道:“别担心,让她跟着大哥,改了名字即可。” 京中风云变幻,在周帝退位之前,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,其实今朝有些危险的,此事周帝还不知道,容华垂着眼帘,看着自家哥哥,点了点头。 正说着话,门前微动,顾今朝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。 四人都看向门口,她一身白衣,脚步匆匆,走了几人面前,当即跪下。 景岚一下站了起来:“今朝,你、你怎么没换衣裙?你这是……” 顾今朝扬起脸来,目光扫过两旁的男人,不卑不亢:“阿娘,既然是让我做自己想做的,那我便还想做阿娘的儿子,我就是顾今朝,不会改名换姓,不会去别人膝下。” 景岚当然动容,她几步到了今朝面前,蹲下身来:“傻孩子,是不得已才做的儿郎,现在你何苦还瞒着世人,难道你不想做回女儿家了吗?” 说着,要将她扶起,今朝肩未动,背脊挺直:“阿娘刚才离我那么近,却走了好几步,可知道我现在行走如风已是习惯了,你们为我安排了退路我知道,可我不想混沌度日。爹爹在上,姑姑也看着了,今朝便是儿郎,也有凌云之志,若真想为我好,那便让我做自己的主,生便痛痛快快地活,死便了无遗憾地去。” 容华站了起来,才向前走了一步,突然眼前眩晕差点摔倒。 景岚忙是扶住了她:“这是怎么了?” 顾容华一手抚在腹上,脸色顿时白了。 顾瑾已同原英母子说了今朝的事,此时见她并不愿同去,目光沉沉。 谢晋元见容华身体不适,忙是劝了两句,到外面叫了人来,先扶着容华去客房歇下,景岚摸着她的脉搏,心中已是有了定论。 丫鬟们鱼贯而入,顾今朝此时已是站了起来,她扶着容华,小心翼翼地。 容华伸手轻抚她的脸,顿时红了眼。 景岚在旁直劝着她:“先顾着身子要紧,别动气。” 容华握了握今朝的手:“不是气恼,是心疼,心疼我们今朝。” 她看了看顾瑾,又看了看今朝:“你当真不愿同你爹去?” 顾今朝嗯了声,定定道:“我不愿,非但不愿,还十分不喜,从此不想有人再对外传出我女儿身事。” 这话说的似意有所指,不过顾瑾却是看向了她。 她并未躲避,迎上目光,他顿时明白过来,这孩子是在恼他,恼他昨日之举。 景岚回头,为难地看着顾容华。 容华对着她点了点头,二人多年默契已是习惯,景岚让丫鬟们扶着容华先下去休息,也将今朝带了出来,走了外面无人处了,才是站住。 景岚目光灼灼:“今朝,你告诉阿娘实话,为何不愿离京,为何不愿跟你爹去,做回女儿家?” 顾今朝也不隐瞒, 分卷阅读174 坦然相告:“阿娘,说来很奇怪,我不觉得与他有父女骨血,反而有点不喜欢他。” 景岚怔住:“别胡说,让你这么一说,除了阿娘,你就没有喜欢的人了?你现在还小,将来总有一日要遇着个人,喜欢得不得了,你一直这样,嫁也嫁不了怎么办?” 今朝想起那个人,眉眼温柔:“阿娘,我有,现在就有那么一个人,高高站在云端,我若穿上衣裙,戴上珠钗,只怕追赶不及,不能与他站在一处。” 景岚错愕至极:“你现在,现在这是为情所致?” 今朝笑,也不瞒她:“阿娘,并不全是,只是我做自己,像这样的顾今朝,更痛快。” 少年少女之情,并非一生一世,景岚未顾及问那个人是谁,只看向她:“可是,眼下这个样子,你要往哪走呢?我的儿,你选的这条路,不好走呢!” 顾今朝上前两步,轻拥了她:“以后,阿娘只管做晋王妃就好,今朝自有分寸。” 说着,还在她脸上亲了口,笑着走开了。 这孩子! 景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,立即转身。 满月当空,顾今朝并未回到客房去,即刻出了世子府。 她让人赶车,直奔了国公府。 车到国公府前,顾今朝匆匆走进,依旧是白日里的那身麻衣披上了,快步走了灵堂去。 灵堂当中,还有轻轻的啜泣声。 秦湘玉还在一旁哭泣,凤崚劝着她,谁说也不听。 火盆还燃着,秦凤祤跪在灵前,一直在给老太太烧钱,顾今朝走了他的身边,直直跪了下来。 火苗轻轻跳了下,秦凤祤并未回眸,只是往火盆里添了纸:“怎么又回来了?” 顾今朝也同他一起,往火盆里添着纸,看着那燃起来的火苗,低声道:“我知道太傅始终推举哥哥,是想让哥哥去内阁,将来掌管六部。我想和哥哥同去,可因弃考一事,怕是赶不及今年秋考,太傅已破例让我重入山门,还缺一人举荐,京中若论文职,谁也不及秦爹爹,我知道本不该在今日说这件事,但还求哥哥在临走之前帮我说上一说,必当争个状元回来。” 火苗一跳,秦凤祤手一顿,差点烧到手了。 他蓦然回眸,不敢置信地看着她:“顾今朝,你说什么?你想进内阁?” 今朝嗯了声,也看着他:“并未玩笑。” 盯着她眉眼,看了好半晌了,秦凤祤才是又拿起纸钱来,他那修长的指节从今朝眼底那么一抖,火苗又窜起老高,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站了起来。 她不明所以,怔住。 秦凤祤让秦凤崚过来守灵,往外走去,走了灵堂之外了,见今朝并未跟过去,才是回头。 满月之下,他身披麻衣,也掩不住一身淡淡风华:“还不过来?” 今朝听得真切,忙是站起来走了过去。 秦凤祤一直瞥着她,直到人到了面前,眸光微动:“内阁在六部之上,文官武将皆在下,此路虽非战场,却也是周身杀戮,想进内阁绝非易事。” 他话锋一转,转身:“不过事在人为,既是有此心,那为兄便成全你,国公府为你举荐即是。” 第119章柳暗花明 房门紧闭,顾容华躺在床上,脸色还有些苍白。 景岚给他号过脉了,千真万确是有了身孕,容华只觉头疼,靠做了一边心事重重的样子。 顾瑾站在床前,半晌才道:“也好,现在你身怀龙子,千万注意身体。” 容华坐了起来,抬眼看着他:“哥哥变了,你充从前宽厚仁义,良善又最懂人心,如今可不一样了,我且问你,等你回京来,最先告诉你今朝的身份,为何你不放在心上?” 景岚在旁脸色也沉下来“我们想让今朝离开京中是为了她,好想让她去过自在的日子,昨天晚上,我是疏忽了没顾上她,但你那般急着带走她,她不知真相自然惶恐,虽说并非是你亲生,但舅舅可是亲舅舅啊!” 顾瑾垂眸:“她既然不愿做回女儿身份,那便任由她去,她身带皇命,若是争个皇子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上前一步,手起掌落,啪地打在他脸上! 怒目以对,她上前揪住他衣领,狠狠扯了他低下头来:“你说的什么话,虽不是我亲生,但我养了十几年,性子都挺同我一样一样的,跟亲生的有什么分别?我都一心为着她,你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?争什么皇子?你是想推她进那杀戮之城吗?嗯?” 她气的连推带打好几下子,放开他了后退一步,没有站住。 顾瑾连忙伸手,可才一碰触到的腰身,突然被她推开了去。 他低着眼帘,眸光暗沉。 景岚目光灼灼,回身站在床前:“我可是没想到,你竟是变成这个样子了?你这些年在外面,我们姐妹再难也过来了,盼着你回来,你是回来给我们心窝子上插刀来了?” 容华坐了起来,也是怒不可遏:“让他走,我不想看见他,眼巴眼望地盼着给人盼回来了,谁想到变成这个样了,今朝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,就当他没回来,我们也养的好好的,指望他干什么,横竖她还有她亲爹!” 顾瑾脸色微沉:“千秋家业怎么做不得?” 话未说完,容华随手拿了枕头扔了过来,软软打在他的身上:“你给我走,听见了没有?” 他见他动怒,连连后退,一直退到了门口,才见懊恼之色。 他一拳捶在门框之上,回头瞧着景岚走过来了,低低道:“若不是因为他李行云,我们顾家能家破人亡吗?我想要重振家门怎么了?既然今朝不愿意做个姑娘家,推波助澜何错之有?” 景岚上前打开了房门,顾瑾大步走了出去。 她站在门口,远远看着她的背影,好半晌才回过神来。 慢慢赚身,顾容华已是坐在了床边,景岚赶紧走了过去帮着她穿上了鞋:“这么急着干什么去?我让宫女过来扶着你点。” 容华站了起来,一手搭在景岚的肩头,已是红了眼:“今朝这是被逼急了,可她若是不入仕途还能随她去,若有心,可不能这么放着不管,不行,这件事瞒不下去了,我这就回去告诉皇上……我这就得回去。” 她心里急,一起身头晕眼花,又是软软坐了下来。 她这两日就一直孕吐,心知肚明怎么回事,没有跟人说起,什么都吃不下,没什么力气,此时又气又恼,真是浑身无力。 夜渐深了,顾容华身子不好,一直没有回宫,宫里来人接了,她少吃了点东西,依旧还是吐, 折腾了好半晌,快半夜了,才走。 皇宫的北门处,一个老太监提着灯来回走了又走,等了顾容华回来,赶紧让人抬了软轿过来,夜风有点凉,她坐上软轿 分卷阅读175 ,还有点昏昏沉沉。 一直抬到了寝宫去,周帝已是等候多时了。 容华被两个小宫女搀扶着,脚步还虚得很,脸色苍白,浑身无力的样子,周帝迎上前来,赶紧接着拥住了她,直给人扶了龙榻上躺倒。 顾容华半阖着眼,一脸病色。 周帝顿时回眸:“让你们好生看顾着贵妃,你们就这么看顾的?” 背后宫女连忙跪了下来,大气都不敢出一下,容华摆手,不叫他发怒。 周帝神色紧张,握了她的手在掌心里面:“这两日你脸色就不好,让传太医来吧,许是天气热的,烦闷出来的病气,今个出宫了,可好些了?” 容华接着摇头,抓了他的手放了自己小腹上面,轻轻一按,目光沉沉:“不是病。” 周帝蓦然抬眸,一脸欣喜:“真的?” 他回头将宫女们都撵了下去,才又上前,两手都抚了容华腹中,实在克制不住喜意:“容华,是真的吗?你腹中有了骨肉了?我们有孩子了?嗯?” 顾容华轻点着头,慢慢坐了起来,握住他的双手:“是,有了你的骨肉,所以,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了,我想知道,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太子是你的孩子?那皇后和另外两位皇子呢?你本是先太子,为何冒用他名?” 周帝笑容渐渐消散,挨着她坐下了,与她轻轻耳语:“容华,你不该问的,这些事烂在宫里就是了,若是你知道了,怕是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。” 容华将他手撇开,已有恼意:“你有事瞒着我,我不知底细,所以不能全信你,也有一事瞒着你,现在这件事我想告诉你了,只怕你也不在意了!”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,周帝倾身,与她四目相对:“你的事,我都在意。” 他在她的面前,向来自称我。 顾容华柔情顿起,伸手来捧他的脸,她指尖也柔,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双熟悉的眼:“若是我说,在这个孩子之前,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天,我就已经有了一个你的骨肉呢?” 周帝怔住,随即急了:“你说什么?” 容华不再隐瞒,咬牙道:“不想再瞒着你了,顾今朝根本不是月华和我哥哥的孩子,她就是我生下来的。我生产之前,许府尹那个奸人来我家里,月华正病着,他欲行不轨被我抓个正着,我趁他不备用匕首刺伤了他,之后我与月华合力杀了他!不想碰倒烛台引起了大火,赶上我动了胎气早产了,月华前面抱着孩子,后面背着我将我们救下来的,可怜的他,在我浑浑噩噩这么多年时,一直照顾着我,将那孩子……” 周帝还不敢置信:“你是说,顾今朝是我的儿子?是我们的儿子?” 惊雷也不过如此,顾容华又是摇头:“不,她是你的女儿。” 国公府当中,秦凤祤同顾今朝双双跪在秦淮远的面前,男人此时看着她也是一脸不敢置信,眉心紧皱,目光灼灼。 “你说什么?”他手中的白书卷放了一边,“今朝,你想进内阁?” “是,还望秦爹爹能帮我举荐参加秋试。” 秦淮远淡淡目光在儿子身上一扫而过,又看向今朝:“可是,你分明是女儿身份,如何能进内阁?这并非儿戏,这京中,知道你身份的人有多少?若是寻常百姓,只当个奇事来论,可走上仕途,伴君如伴虎,时时刻刻都有掉脑袋的危险,此事万万行不得。” 今朝怔住,随即抬眸:“按着爹爹这么说,你也早知道了?” 秦淮远没有否认,只是叹了口气:“这才是你娘嫁入国公府的原因,你身为女儿家,却不能以女儿身入,通不过验检,是我将你破格送进去的。” 原来是这样,阿娘当真煞费苦心,就连她身份败露之后的退路都想到了。 顾今朝来时还雄心万丈,此时又是失落。 生来就是女儿家,她有什么法子,就像阿娘说的那样,要是怪,就怪这个世道,世道如此,所以委屈。 她伏下身来,恭恭敬敬给秦淮远磕了头,才是起身:“秦爹爹说的对,是今朝顾虑不周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 秦淮远轻点着头,让秦凤祤送她离府。 出了书房了,月亮已是入了云层了,秦凤祤送她走下石阶,沉默不言。 今朝知他心底难过,只是耸肩:“没事,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,此事怕是不通,秦爹爹说的对,我不能贸然行事……” 话未说完,秦凤祤已是叹了口气:“其实,也没那么难的,若是为兄入了内阁,成了首辅,你自然进得,为兄护着你便是。” 顾今朝不禁动容,自然是心怀感,只管催促着她:“这可不知,顾公子还是快些走吧,来的时候皇上可说了,让快点给你带过来,耽搁不得。” 后宫之地,说不定是姑姑想她了。 顾今朝犹豫片刻,还是跟了上去,圣上口谕,刘世春不敢怠慢,带着她直奔德轩殿,殿中宫女和小太监都被撵了出去,才进了殿中,周帝便是迎了出来。 今朝一见圣颜,撩袍就跪。 不过还不等她开口,就被周帝扶了起来,他不叫跪,两手紧紧钳着她手臂,她下意识后退一步,他似察觉才放开了她。 顾今朝不敢打量龙颜,只是低头:“今朝拜见 分卷阅读176 皇上。” 周帝自知失态,也后退了一步:“你姑姑念叨你一早了,她身子不好,特地让你过来看看她。” 说话间,顾容华已从里面走了出来:“今朝,你来了?快过来。” 今朝连忙上前,一看姑姑脸色确有病色,忙搀扶了她:“怎么了?我看姑姑脸色不好,受凉了?” 左右也没有个宫女伺候着,顾容华牵着她手往内殿走,回眸瞥了周帝一眼,周帝站在后面已是红了眼,别开脸去,才勉强忍住。 进了内殿了,容华拉着今朝坐了榻边:“姑姑没事,这两日身子不爽利,就特别想你,你阿娘才成亲,可能有点顾不上你,还有你……你爹的话,你别往心里去……” 这边说着话,周帝又走了过来。 今朝局促,才要站起来,他忙是随便坐了桌边,可是离得远了一些:“没事,你坐你的,你好好陪陪你姑姑,同她说说话。” 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,目光灼灼。 顾容华余光当中瞥见,拉过了今朝的手:“皇上想问问你学问,你跟他说说你都读了什么书?” 话锋一转,周帝立即接了过去:“是,老太傅很是夸你,你去书院多久了,都读了什么书?说是还能破奇门遁甲,能破多少局?可去了营地练过兵将?” 从前可未在皇帝面前坐过,不知他竟是这般多话,今朝一一回了,一脸正色。 她此时一身白衣,掩不住是少年风流,虽然面相上看是多半像容华,但言语之间,一举一动时,都觉得有他少年模样,周帝一手掩在龙袍之下,早已紧紧握成了拳。 他定定看着今朝,一眼都不想错过。 容华在旁使着眼色,然而他如何能移得开目光,目光在今朝脸上停留,不能再看,赫然站了起来。 背过身去,他扬声叫了刘世春进来,让他带着今朝先去偏殿休息,稍后再见。 这才坐了一坐,顾今朝有点莫名其妙,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,不过容华连连对她轻笑,还安抚地拍了她手背,推了她,让她先去等着,也未觉出什么不对来。 她不敢违抗皇命,跟着刘世春去了。 自她走过,顾容华才是上前,周帝转过身来,眸色通红:“是朕无能,是我无能,现在也不必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了,这就认回女儿,身为天子,若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,何以守护天下?” 容华靠了他怀中,也是泪目:“我也想,也想立即认回来,但是月华养了她那么多年,是亲生一样,总得顾及她们母女亲情。此为一,二来我才有身孕,这个当口,和她说了,她伤心之余,怕是更觉被人遗弃,你身为天子,认回她,怎么能认得坦坦荡荡?前尘往事得拖出多少,还有她现在男儿身份,如何能不受人诟病?若是儿郎,只怕太子有所顾及,若是回女子身份,她自己愿不愿意,这么多事,事事难两全。” 周帝拥住她了,略一思索:“放心,朕只这么一个女儿,不让她伤心就是,非但不让她伤心,即便是开天辟地,也给她生出一条路来,就叫她为女儿身,也能随心如意。” 容华喜忧参半:“要不然,再从长计议?” 周帝眸光微动,来回踱着步,片刻又回她面前:“不,朕一刻都等不得。” 说着,又安抚了她两句,叫人进来仔细看顾着她,转身离开了德轩殿。 顾今朝在偏殿也没坐多一会儿,很快就有人来叫,说是龙颜大悦,特意叫了她陪着去狩猎,今日免了早朝,皇帝突然选了书院的同年门生,一起到猎场去。 在宫中时候,还特意给她准备了衣服,玄色的暗纹常服,衬得人更是白皙。 出了皇宫,禁卫军拥簇着姑姑乘坐的车马,她在马上,远远看见后面的确是跟了几个学子模样的,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,说不清的心慌。 到了猎场,周帝将学子们分成两队,顾今朝这时才发现,同窗们穿的都是青衣,只有她独树一帜。 更是不安,好在在猎场,很快她被编进队里。 周帝骑了马上,号令两队,带上弓箭骑马而行。 顾今朝接过弓箭上了马,才跟了周帝后面跑出去不远就发现身后的一干学子掉队了,若说今日带着来的都是穆二之流,那么她未必成佼佼者,今日来的都是文弱书生,有的连马都上不得,更别提拉弓射箭了。 她还好些,从小跟着林锦堂,虽不如穆二力气大,也不如他勇猛,但骑马还是擅长的,猎场当中一路疾驰,今朝眼中直盯着前面那道人影,不敢落下。 此时禁卫军已不知都哪里去了,进了猎场密林,顾今朝看着周帝下马,连忙也跟了上去。 可顾不上马儿,她才一下马,立即有几十黑衣人围了上来。 虽是女儿身,也有傲气,几乎是下意识地,顾今朝大步到了周帝面前,横臂拦在了他的面前,光只瞥着黑衣人,怒目以对:“什么人!” 看,这便是他的女儿,英勇无双。 周帝一身常服,看着她那一只玉手,目光沉沉:“顾今朝,你可习过拳脚功夫?” 今朝背后背着箭筒,两手拉弓,掩护着他:“我只能拖住一二,却不知皇上的侍卫队身在何处,一会儿他们若敢乱来。我掩护着些,尽力护得皇上周全。” 周帝站在她的背后,眸光柔和:“好。” 今朝又轻声说道:“不能往密林深处去,咱们得迎头赶上,出了林子,才有机会获救。” 她头脑清醒,距离太近了,长弓无用,随手扔了地上,单手解下了腰间的牛角匕首,反手握了手里。 周帝嗯了声,与她又站近了些:“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?” 顾今朝紧紧握着匕首,闻言红了眼,头也不回:“没有,若今日不幸,唯愿能有人知会我哥哥谢聿一声,就说我先走一步,让他好生孝顺爹娘。” 说着,面前黑衣人已到,今朝倚着树边,挥着匕首登时上前。 周帝紧紧跟了她的身后,本就是他安排好的人,谁也不敢轻易伤了顾今朝,是以她游走其中,并未受伤,做戏也得找准机会,可惜这少年十分机灵,脚下又生了风似地,一时间谁也不能上前了。 她倒真个护住周帝了,弯指在唇边连连吹着口哨。 心存侥幸,眼看到了密林边上了,影影绰绰似乎能看见许多人骑马而来,顾今朝喜出外望,可她才要回头,只觉颈后一痛,最后挥臂一刺,没等回过身来,便软软倒了下去。 如此,今朝做了个梦。 她梦见了那天晚上,谢聿走上天桥,她提裙跟了后面。 月亮大很圆,他一身白衣站在桥上,从桥头走到桥尾,眼看着就要走远了,可她怎么喊他都听不见,想要跑过去,可是脚下裙摆绊着她的脚,一着急就 分卷阅读177 摔倒了。 从昏昏沉沉当中睁开眼睛,顾今朝还有点不知身在何处,只一抬眼,就对上了一双泪眼。 顾容华坐了床边,正低头看着她,一脸泪痕。 似梦似真,今朝还记着那些黑衣人,看见姑姑一下坐了起来:“姑姑?我怎么了?这是在哪里?那些黑衣人呢?皇上呢?” 容华倾身上前,拥住她的双肩:“今朝,我的好今朝,从今往后,都好了,都好了……”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,可不愿放手。 顾今朝还云里雾里不明所以,宫里的刘总管快步走了进来,上前见礼:“姑娘放心,今日昭告天下,从此世人皆知,顾今朝为女子典范,人人向往。” 什么叫姑娘放心?女子典范人人向往? 今朝大惊,可容华却发哭得不能自已,她只得拍着姑姑的后背,好生安抚,片刻之后,圣旨到了,她这才明白过来,这个老太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 说是她今日拖了一拖,禁卫军赶到了。 皇帝派人将她带回行宫,老太医发现了她的女儿家身份,容华不得已说出了她为女子的事实,皇帝念她救驾有功,又夸她虽为女儿家,却比儿郎不差,特地昭告天下。 收她为义女,赐长乐公主名号,同历代公主一样行奖,并且,为此另开女官之道,从此女子通过科考,可以入朝为官,当然了,此番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,皇帝已先一步赶回京中处理朝政。 顾容华可是抱着她好一顿哭,今朝却如在梦中。 长乐公主? 她一不小心,好像,好像上天了… 第121章半喜半忧 昭告天下,圣旨到了世子府的时候,景岚失手打了一个茶碗。 她来来回回在堂前走了能有几十回,心中焦虑自不必说,因皇帝顺道颁了新政法,女子学府科考诸多事宜一下引起老臣不满,如今朝中正是吵得不可开交。 说来也奇怪,人总是这样,他一口气放出两件事,相比较之下,更严重一些的引起争端了,另外一个就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了。 凭空出了个长乐公主,若是无事时候,这要叫老臣们跳脚的,因为政法一事,反而没有人注意此女来历,没有人为此上折子反而纷纷赞扬此女英勇,救驾有功,一道顺着周帝说了。 景岚不舍今朝伤心,本来就是亲生亲养的,原先容华疯疯癫癫,都未想过何时认回亲娘,后来容华好了,二人合计了一番,不愿今朝趟皇族浑水,想让她离开京中。 没想到她不愿走,容华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身孕,景岚怎不担忧? 顾今朝这孩子看似随性,其实心里敏感得很,她若知道自己不是她亲娘,只怕更为伤心。没想到圣旨来的这么的快,来宣旨的老太监还给她带了话,说云贵妃说了,今朝是她景岚的女儿,这不会变。 多少让她放了点心,可接了圣旨了,又听闻是什么救驾有功什么的,一直惦记着她的伤势,到底等不及带着来宝迎了出来。 快要黄昏时候,景岚已是望眼欲穿,马车才回到世子府门前。 顾今朝一身玄衣,下了车来,来宝和景岚忙是上前扶住了,一边一个。 她左右看看,干笑两声:“扶我干什么?我没怎么着,好得很呢!” 当娘的哪能不担心,左右拉着她看:“怎么还去猎场了?伤了哪里没有?我听人说是遇着刺客了你救驾去了?怎么才回来娘都要担心死了!” 今朝两手抱住她一边胳膊,还蹭着她的胳膊,撒着娇:“我也有点懵,不知道怎么回事,先是奉命同去狩猎,不知道怎么遇着刺客了,我拖延了一会儿时间,浑身上下,就后颈上挨了一下子,没事,没有别的伤。救驾是应该的,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啊,我不去可怎么行?” 景岚左右看看,见四下无人,忙是拉了她:“下次再有这种事,你就离得远远的,救什么驾啊,在阿娘眼里,谁都比不上你,别人生死都不及你,可记得了?” 顾今朝哭笑不得,更觉暖心,她醒过来之后也查了,真是除了后颈挨了一下子之外,哪都没有伤到,真是心存侥幸。只不过突然被一道圣旨搅乱了心神,她被皇帝认为了义女?这可真是让人心生不安啊! 她推着阿娘,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:“只不过,阿娘,这一下不用瞒了,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姑娘了。” 景岚点头,牵着她手走上长廊:“这样也好,以后再没有后顾之忧了。” 今朝想起刘总管传的口谕,昭告天下的是长乐公主,实行女子科考制度还待推行,如此一来,女儿家的归宿除了婚嫁,还有别的选择,这可是一大喜事。 她挨着阿娘的肩头,不禁恍惚:“阿娘,你掐我一把,我总觉得像做梦似地呢,稀里糊涂的就变成这样了,如果女儿也能科举,女官盛行,那我是男是女,都一样了。” 景岚深知古代制度,回手掐了她的脸,叹了口气:“我的儿,我的儿啊!” 其实她想说别高兴太早了,可瞧着哪朝哪代有女子科考制度了?实行起来可谓是难上加难,自古以来女官是有的,不过都是虚设,她身在局外,心里透着亮呢! 皇帝这两道令一道真,一道假,认女为真,他现在身份不方便直接认回亲女,总需要一个名头。变法为幌子,只怕他是故意如此行令,眼下群臣在朝中正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,反而没有人去注意今朝了。 昭告天下,天下人却都知道了,顾今朝为孝行从小女扮男装,她救驾有功,赐长乐公主名头,与历代公主同等待遇,以后给她什么,只怕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了。 虽然今朝再三说自己没伤到哪里,还是给她送回了房中去。 谢聿让人收拾了后院的一间客房,好生布置了一番,还特意将从前府院当中那张大床搬了来,今朝换下外衫,被阿娘按了床上。 她现在再装儿郎已毫无意义,索性打开了长发,披了肩头。 躺倒在床上才惊觉床褥都是从前自己的,来回翻滚着,后颈咯着枕头了,还有点疼。 景岚坐了床边,跟她说了一会儿话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今朝困意上涌,慢慢闭上了眼睛,竟是慢慢进入了梦乡去。 要黑天了,来宝去点了灯火,景岚让她在屋里守着今朝,先行离去。 她还要进宫一趟,急急走了。 来宝挑亮了烛火,径自坐了一旁,过了片刻,房门被人推开,火光被夜风一冲,一跳一跳的,她连忙伸手捂住了,抬眼看向来人。 谢聿反手关上房门,直直往里屋走去,她诶了一声,才想叫住他,一想算了。 到底还是和今朝亲一些,她至今并未同别人讲过半句,一见谢聿来了,赶紧走了门口,打开房门左右看看,站了门外 分卷阅读178 又关上了房门。 夜空当中,看不见月亮踪迹,只有繁星点点。 少女仰脸看着夜空,环住了自己的肩头。 顾今朝这一觉,可是睡得踏实,只不过迷迷糊糊正在梦中欢笑,冷不防手被人握住了。 她本来觉轻,一下醒了过来。 指腹之间,还被人摩挲着,紧接着,五指被人分开了来,那人与她指指交缠,还叹了口气。 睁开双眼,今朝在暗夜当中看着来人的脸,也轻扯着手:“好端端的,叹什么气啊!” 谢聿见她醒了,垂眸:“事出突然,只怕又生变故。” 顾今朝一下坐了起来,长发从她肩头滑落,他抽出手来,抿着她长发掖了她耳后去,细细打量着她,四目相对,她眸光微动,勾唇就笑了。 即便是没有胭脂水粉,即便是在这里屋只有暗淡烛火,也能看出少女精致的容颜,天生笑颜。 她的眼睛里,能看出他的担忧。 今朝笑道:“别担心,什么都没有变。” 说着,拍了拍身侧,让他躺过去。 谢聿眸色渐沉,也当真侧歪了枕上,顾今朝再次躺倒,伸指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。 他看着她,目光灼灼:“明日便要南下,如此怎能放心得下。” 顾今朝也心生伤感,只不过,不想他太担心而已,抓了他手放在自己唇边,轻吻了一下:“放心,我答应你的事,不会变。” 她脸上有肉,忍不住掐了一把,谢聿适当提醒了她:“科举制度从古至今,都未有过女子参政,此法怕是不通。” 今朝点头:“我知道,人总是这样,有许多的不得已,我是个姑娘家,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,弄得天下人皆知了,忽然像把重担卸下去了一样,反而轻松了。以后干什么我以后再想,眼下,我就等着你。” 谢聿眼帘微动,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:“那在此之前,你想干什么,你都干什么了?说来听听。” 二人只是闲谈一般,今朝并未瞒他:“想进内阁,你瞧内阁当中,掌管六部,文武皆在首辅之下。若为儿郎,守家卫国,文武各有用处,然忠臣忠君,这首辅一职,正名正义,人人向往矣。” 倒真像个儿郎,谢聿轻声说道:“你这倒和秦凤祤志同道合了……” 话说一半,心中已有了计较。 提起秦凤祤了,今朝不由失笑:“他为着我,也算尽心尽力了,明明知道我是女儿家,还假装不知道,我求他想让秦爹爹为我出举荐信,他也答应了。” 谢聿蓦地抬眸:“他答应了?那秦淮远可答应了?” 顾今朝坦然道:“秦爹爹没有答应,秦凤祤懊恼不已,临了,他与我说,若是他在内阁,什么都不是难事,看起来,他是真心为我,真心帮我,难为他了。” 谢聿目光灼灼:“难为他了?” 今朝嗯了一声,回眸时见他脸色不好,忙是推了他一把:“最难为的是你,是你。” 他缓了脸色,坐了起来。 顾今朝见他起身,也跟着坐了起来:“怎么了?” 谢聿定定看着她:“明个要出京了,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回,顾今朝,你说过的话,可作数?” 他眉宇间,淡淡的离伤。 这分离伤,似也感染了她,今朝千般不舍万般不舍,看着他一下扑了上去。 她紧紧环住他颈子,埋首在他的肩头,还狠狠蹭了蹭:“怎么办,我好像有点舍不得。” 谢聿单手抚住她后腰,见她不舍,终是松下了这口气:“以后,怕是再难这般耳鬓厮磨……” 话未说完,顾今朝已是推开了他。 她站了起来,垂眸看着他,难得向他撒娇:“我想让你背我,再背我一会儿,趁着还能在一起。” 说着张开了双臂,就那么看着他。 她长发从肩头披散开来,当真像个柔弱的姑娘家了,谢聿顿生怜惜,当即站了起来,背对着她了。 他两手微张,才要说过来,人已是狠狠扑了他的背上! 稳稳接住了,谢聿托住她两腿,慢慢在屋里踱起了步来。 顾今朝伏在他的背上,直在他背上画着圈圈:“谢聿?” 他顿时回眸:“嗯?” 她又叫了他一声:“谢聿?” 他依旧瞥着她:“嗯。” 少女勾着他的颈子,长发垂落他的脸边,她亲手勾了起来,露出一张笑脸。 四目相对,顾今朝倾身一动,双唇落了他的脸上。 第122章过渡过渡 烛火跳着火花,屋里昏暗得很。 两个人并肩躺在软枕上面,顾今朝定定看着帐顶,谢聿侧目看着她,两个人牵着手,紧紧握了在一起。 寂静的夜里,似只听得到晚风呜呜的声音,不知什么东西,沙沙打在窗棱上,谢聿淡淡道:“此次前去,涉及边关建设,怕是没有一年半载不能回还。” 今朝举起他的手来,试探着道:“一年半载的,怕什么呢,一年以后你肯定就要回来了嘛,到时候咱们再续兄妹情缘。” 话音才落,谢聿已是紧紧握紧她指尖:“兄妹?” 顾今朝吃痛,甩又甩不开,只得告饶,转过身来,用另只手来掐他的脸:“快放开我手听见没有?” 她用了点力气,谢聿目光沉沉:“兄妹情缘?” 今朝瞪着他:“不是兄妹是什么嘛!” 他抽出自己手来,一手搭了她手臂上面,轻轻一按:“顾今朝,我劝你别动歪脑筋,乖乖等着我回来,许是一年半载,许是更久,也许是早早回来,你若敢背弃诺言,定不饶你。” 说着坐了起来,转身穿鞋。 才一动,顾今朝又从后面扑了过来:“……” 他伸手一扶,回眸:“怎么了?” 她鼻尖一酸,强忍住泪意:“没什么,舍不得你。” 这般不舍模样的,他心顿软,转过身来,顾今朝就跪坐在面前,他叹着气,上前将整个人都拥住了:“你这样,我会走不掉。” 今朝枕了他的肩头,直点着头:“那就别走了。” 谢聿低头,看着她的眉眼:“那怎么行。” 实在是太晚了,来宝在门口站了好半晌了,他扶着她坐直身子,伸手在她脑门上轻扣一下,今朝虽是情绪低落,但还是推了他一把:“去吧,快走吧,时间长了,让别人知道怎么办。” 谢聿穿鞋往出走,顾今朝直接把自己摔回软枕上。 不多一会儿,房门微动,她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,长长叹了口气。 片刻之后,来宝匆匆走了进来。 小丫头还算机灵,到她面前来笑嘻嘻道:“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,没有人来过,世子走了,好歹你们是说上话了,明个他走了能少点想他。” 今朝抬眸,伸手覆了 分卷阅读179 自己眼睛上面:“怎么能呢!” 来宝见她伤感,更是上前来劝,两个人晚上就挤了一张床上,说了半宿的话。 一夜无梦,次日一早,都早早起了。 天亮了,谢聿一身戎衣,站了街上。 顾今朝依旧一身白衣,随着景岚和谢晋元一起出来送他,他手里牵着马,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,只叫他们放心,千万保重。 今朝还有心事,为叫他放心,对着他笑。 谢聿上马,一手按了腰间的牛角匕首上面,慢慢回眸。 她也在匕首上按了一按,四目相对时,都轻点了头,随即他一甩马鞭,疾驰了出去。 难得的,景岚也生了不舍之心:“没想到,一晃孩子们就长大了。” 谢晋元在旁也看着谢聿的背影:“是,一晃就长大了呀。” 等送走了谢聿,今朝忙是将阿娘拉住,在她身侧拉着她一只手了:“阿娘,一会儿面圣能不能同我一起去,我有点害怕,什么昭告天下,女子典范,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的,但是既然是说我救驾有功,那么我很想要一样东西能不能跟皇上提呢?” 谢晋元在旁站住:“什么?你想要什么?” 顾今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我想要一张免死金牌,听说皇帝应允过的话,以后不会改变,至于公主身家,我什么都不想要。” 皇帝金口玉言,当然不会改变。 景岚点头,看向谢晋元:“原本是说带了今朝去院昭告天下的,如此一来,那我们……我们就去吧,提前面圣,带着今朝,不要勉强她。” 她知道底细,自然放心,反倒是谢晋元有些担心。 不过,皇帝既然开了口,对一个在他们眼里还是个孩子的今朝来说,应当没什么不能说的,他准备一番,这就让人赶了车,先奔了书院去。 顾今朝心还忐忑,她成为了群臣争吵的对象,因她要开设女子学府,女子科考制度。 但是她并不是幼童,这么多年跟着阿娘走南闯北,深知女子不易。 变法岂能这般容易,她如今身份暴露,说不定也是好事,她做事向来喜欢不留遗憾,喜欢穆二时候,为了他可以放弃大考,全心全意不留遗憾,到了谢聿时,仍旧时刻想着争取。 他不愿放手,她便不愿他失望。 如今已变回女儿身了,却不能再留在世子府,否则这辈子都要落实兄妹之名了。 亲生的也好,不是亲生的也罢,她已不愿去查。 亲生的一种伤心,不是亲生又一种伤心,不如全然不问不知。 到了书院,景岚让今朝在书院偏院候着,不到一个时辰,书院果然被禁卫军围住了,皇帝亲临,今朝在偏院忐忑至极,不知道景岚是怎么跟他说的,顾今朝没再等多久,她竟然等到了皇帝的到来。 简直是受宠若惊,她在偏院的厢房才要出去,就听脚步声进了偏院。 不等她到门前,房门一开,男人便走了进来。 眼见着那身龙袍,顾今朝连忙上前,撩袍就跪,这一次,周帝生生受了,低眸瞥着她。 房门在他背后合上了,他脸色不虞,眸光暗沉:“公主之命,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机缘的,朕有心赐你公主府宅,封地,为什么不想要?那你想要什么?” 既然他来了,说明已是退步了。 今朝低着眼帘,实话实说:“昭告天下这样高调,实在让今朝忐忑不安。现在天下人知道我的底细,我便以女儿家面对就是,皇上待我之心,我先行谢过,公主府宅封地什么的我统统都不想要,若说想要什么,今朝当真有一事相求。” 周帝眸光微动:“起来说话。” 她身形未动,只大着胆子抬起了眼来:“若真能改变法制,可是一桩美谈,今朝身为女子,也想行女官之路,只求皇上能给今朝这个机会。” 周帝点头:“那是自然,你且等着科举就是。” 他答应的竟是如此随便,顾今朝看着他,再无不安。 不知为什么,她见皇帝时,不管他什么脸色,可打心里是从未真正怕过,她向来会说软话,在他面前几乎是脱口而出,“不知怎的,我见了皇上,总有亲厚感觉,可能是姑姑的原因。另外我想在皇上这讨一个免死金牌,用来护身。” 这个简单,周帝点头:“可以,没有想要的了?” 他再次让她起身,今朝弯了眉眼,这就站了起来:“不知老太傅知道我底细之后,还会不会收我这个弟子?” 周帝笃定道:“放心,不会有变。” 今朝又道:“那我在的事,也不会有变的吧?” 周帝自然应下:“嗯,不会。” 他在她眼中,真觉亲切,顾今朝擅于观察,见他神色不变,最后说道:“最后,还请皇上派人送我去一个地方,为我撑腰。” 景岚在偏院门口走了几个来回,仍旧不安。 她不知道顾今朝会对皇帝说些什么,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。 还好约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,房门打开,周帝走了出来。 顾今朝亦步亦趋地跟了他的身后,景岚侧立一旁,也跟了过去,回了书院当中,老太傅带着一干夫子同学子已在堂口候着了。 女学子们站在两侧,因衣冠飘飘,多有美感。 周帝带着今朝从中走过,到了堂口,刘世春上前宣旨,赐顾今朝为长乐公主名号,昭告天下。 皇帝都亲口夸赞了,说今朝是女子典范,责令书院重视女学云云,顾今朝站在皇帝身边,感受到了太多的目光,甲学当中,卫渊身在人群,看着她这般模样若有所思。 也有不少同窗好奇地看着她,不过她不大在意。 受人瞩目,从此顾今朝在书院便是一个传奇,她虽然失去了儿郎的身份,但也一身轻松。 周帝一直让她站在身边,既到了书院,自然又是到处走走,快到晌午才要离开。 出了书院,周帝先行上车,顾今朝看见世子府的马车,径直走了过去。 景岚远远看见,迎下车来:“可算能回去了,走吧,跟娘回去。” 今朝摇头,上前来特意给她揖了一揖:“阿娘,请恕今朝不孝,如今我和从前不一样了,真个打算去我爹府上生活了,就不同你们回去了。” 景岚不明所以:“去你爹府上?你这是干什么去?” 她才要去拉今朝,人已是后退一步。 顾今朝对她笑笑,鼻尖也酸:“我知道过不了多久,阿娘就会跟谢伯伯回封地,我还不能走,所以,就请让今朝留在京中吧,我愿去爹爹府上。” 景岚的目光透过今朝的肩膀,落在了那不远处的马车上。 周帝掀着窗帘,轻轻颔首。 她虽万般不舍,也只能放手:“那阿娘送你过去。” 分卷阅读180 顾瑾那个人,今朝虽只见过那么一次,但已知他脾气,顾今朝连连后退,只对她摆着手:“不必了,有人送我过去了。” 是了,景岚会意,更觉放心了。 一个时辰之后,禁卫军敲响了顾家宅院的大门,看门的小厮将大门打开,顾瑾同妻儿上前迎接圣驾,周帝先行下车,跪了一地的人。 顾瑾口呼万岁,才一抬眼,少女便在周帝背后走了出来。 才是昭告天下,顾家自然也得了消息,只不过顾瑾猜到了些许,没想到皇帝亲自送了今朝过来,他带着妻儿同一干奴仆跪迎在前,周帝只回眸瞥着今朝。 顾今朝坦然上前:“爹,以后我就同你们一起住了!” 第123章身披风雪 永宁十六年冬,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的冷。 难得顾今朝休沐,不用去翰林院修书,在被褥当中,不愿起身。 屋里温暖如春,这个回笼觉却未睡个消停,连连做了两个梦,都是被人追着跑,无处躲藏,梦中的恶人总能看见她的藏身之处,她醒过来了,下意识将手摸进软枕下面,按在了牛角匕首上面。 谢聿走了快两年半了,这两年半的时间,偶有书信往来。 因不能明着写书信给她,只言片语只能隐藏在家书当中,阿娘同谢晋元回了封地之后,住了小半年才回,姑姑有了身孕,去年才到春时,生了个小皇子,起名李兖。 她在顾瑾的府上,也习惯了。 起身穿衣,来宝揉着眼睛就过来了:“小姐呀,今天不用去翰林院的,起这么早干什么?” 今朝长发披在肩上,伸手撩起,接了她手里的厚衣来,才要穿起,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了,只听脚步声急急奔着里面来了,来宝才迎了出去,秦凤崚大步走了进来。 “今朝!今朝!” “诶呀秦二公子别进来啊,我们小姐还没起呢!” 他急急进了里屋来,一眼瞥见顾今朝正在穿衣,忙是转身背对着她了,今朝也背过身去穿衣,见他这般模样,更是加快了动作:“什么事这么急?你怎么跑我这来了?” 秦凤崚低着头,耳根发红:“我一早上本来要来找你,遇着赵家来人一道,说是赵小姐她爹一早没了,六神无主的,让你过去呢!” 今朝大惊,一下在床上跳了下来。 她紧忙穿了鞋,幸好外衫本来就素,急急坐了镜子前面,让来宝给她梳头。 自她恢复女儿身,仍喜男衫,不过改制了些许,下面似裙非裙,宽松得很。站立不动时层层叠叠都是裙摆线条,走起路来仍旧行走如风,全身上下,一根长长的锦绣腰带点缀,虽然都知道顾今朝是女子了,但她不喜欢太复杂的发髻,平时就单单一个高髻,常常一根发簪了事。 如此简单装扮,反而在京中流行了起来,闺女们纷纷效仿。 再回书院时,昔日同窗看着她的目光都十分复杂,当年的玩伴也所剩无几,穆二远走西北极地,赵玘倒是到她面前哭了一场,没过多久就嫁了人了,可惜所托非人,她的夫君的孙百青不提也罢。 去年冬天时,赵秀才就不大好了,赵玘没了娘,这又没了爹,孤苦无依的,今朝怎不心疼。 草草梳了头,她再腰间系上了匕首和锦袋,这就往出走。 秦凤崚与她并肩,说要一起过去看看,二人到了门前都急着出门撞到肩了,挤成一团,又各自后退半步。 顾今朝抬起眼来,让他:“二哥哥先走。” 俩人出了院中,到后院马厩寻车。 不巧得很,一早上,夫人带着丫鬟们乘车去上香了,顾瑾也不在府上,后院并无车马,今朝迟疑片刻,立即回头。 “你怎么来的?” 她同他兄弟走得近些,秦凤崚这两年没少来顾家府上,见她问起了,很是懊恼:“急着来寻你,没想那么多,一路跑来的。” 今朝忙是安抚着他:“没事,谁不定门口有车。” 二人才到前院,正遇着顾原泓进门。 他才在郊外三十里铺回来,一手牵着马,一手抓着马鞭,与二人走个迎头,登时皱眉:“干什么去?” 今朝二进府时,可是皇帝亲送进来的,谁敢给她脸色看,这两年反倒是最先待她和颜悦色的少年变了模样,尤其瞧着秦凤崚出入府中,更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眉。 顾今朝向来与他井水不犯河水,匆忙从他身边走过:“有点事,我出去一趟。” 擦肩而过,秦凤祤回头还瞥了顾原泓一眼,被今朝推走。 出了顾家府上,门口并无车马,秦凤崚更是懊悔:“我让人赶车来好了!” 今朝心中一动,快步回了院中,顾原泓才将缰绳递给来接的小厮,那马儿不耐刨着蹄子,赤褐色的毛发,唯独马尾上一点白,印记一样的。 那是顾原泓的爱马小白,宝贝得很。 顾今朝几步到他身后,一把扯出了他手里的马鞭,他转过了身来,二人都握住马鞭,并未放手。 四目相对,今朝弯了眉眼:“哥哥借我宝马一用,我有急事。” 顾原泓眼帘一动,淡淡道:“你这哥哥也多,左一个右一个的。” 顾今朝见他不应,更是两手都抓了他的马鞭,上前一步:“好哥哥,真是着急,赵玘她爹没了,连个人都没有,我得快点过去看看。” 话音才落,顾原泓已是放手,他回眸看她一眼,终究是什么都没说,大步走了。 这就是应了的意思,今朝连忙叫住牵马的小厮,给小白牵了回来。 她牵马走出大门,立即上马。 秦凤崚在下面看着她:“你先去,我也这就过去!” 今朝点头,一甩马鞭,小白这就疾驰了出去,本来就是有灵性的马,从前她跟着原夫人去营地时候骑过一次,没想到还记得她,并未存心摔她。 一路疾驰到了中郎府后巷,奔着赵家去了。 到了赵家门前,先将马儿拴上,急急忙忙进了大门,院中一片哭声,两个小丫鬟直扶着赵玘,左邻右舍来了几个人,有几个男人游魂似地,不知要干什么。 顾今朝大步上前:“赵玘!” 赵玘抬眼看见是她,也扯着嗓子叫了声今朝,向前走了几步,才到跟前,一下瘫软下来了。 今朝连忙扶起她,揽住她双肩。 赵玘紧紧搂住她,眼泪更是克制不住:“今朝,我没有爹了,没有阿娘也没有爹了,谁都没有了,今朝我可怎么办怎么办!” 滚滚泪珠落在她的颈间,顾今朝也紧紧拥着她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:“没事,你还有我,还有我。” 赵玘扬着脸,伸手擦泪。 顾今朝扶住她双肩,才要安慰两句,冷眼一看,顿时抬起了赵玘的下颌来。 刚才也没注意,此时离得近了 分卷阅读181 ,才看见她眼下那块乌青,今朝胸口起伏得厉害,怒道:“他竟是对你动手了?他敢打你?” 泪珠滚过那块乌青,赵玘别开眼去,点了头:“跟个丫鬟鬼混,我说了两句,就打了我……” 她发髻微松,身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。 当初成亲的时候就是她爹一厢情愿,孙家家境殷实,赵秀才仓促嫁女,没想到那人不是什么好物,可叫赵玘吃了不少苦,先她还瞒着,后来变本加厉了,身上带伤了,瞒不住才说的。 第一次知道她这婚事不妥,今朝就劝她和离了事。 可回了几次娘家,孙家也都登门认了错,赵秀才三番五次劝说着,赵玘也就忍下了。 可怜她就剩这么个爹了,为着女儿生出一股子邪火,没能熬过这个冬天。 顾今朝怒不可遏,握了赵玘的手,紧了紧:“今个是你爹的大日子,先行忍下,等你爹安妥了,我给你做主,去府衙和离,趁着没孩子没那个牵挂,以后我护着你!” 赵玘点头,又是落泪。 顾今朝在时,她就有主心骨了,还好有赵家的堂兄帮衬着,搭建了灵堂,虽然平时没什么亲戚走动,但街坊邻居也来了不少人。 孙家顾及脸面,让人送了些银钱来,赵玘跪了亲爹跟前,眼泪都要流干了。 前来吊唁的人不多,秦凤崚也赶了来,赵秀才被停放在房中,总算将这第一晚上熬过去了,顾今朝陪了她一夜,白天还得去翰林院修书,此事不宜惊动别人,谁也没跟谁说,一早换了衣衫又去了翰林院。 去年秋试之后,她文采出众,殿试之后被皇帝钦点女状元。 而秦凤祤,当真进了内阁成了侍郎,她是顶他的缺进的翰林院,平日修书为重,倒也没个空闲。 至此长乐公主的救驾之情,早已被人抛之脑后,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女状元,顾今朝在京中穿衣言谈,都带动一番少女追崇。 如此过了两日,这第三日白日里去修书了,一直未出殿中,等到了黄昏时候,她总算忙完了,出了翰林院,才惊觉外面天气变化。 清冷的冬日里,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。 雪花纷纷扬扬,更添悲色。 顾今朝先回府中换了衣衫,依旧骑马去的,这两日来回都骑着小白,方便许多。 走过中郎府前,不知府中发生了什么事,门口车马行人,里三层外三层的,她着急赶路,并未多想。到了赵家门口,她飞身下马,依旧先将马儿拴上了。 此时赵秀才已是入殓了,他的棺椁已经停了灵前。 赵玘哭了两天,此时红着一双眼睛,直直跪在棺前守着灵。 灵堂当中,也没个别人。 今朝走了过去,跪了她身边。 赵玘扬着脸,看着灵前的白花,怔怔的:“今朝,你说,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呢?嗯?我小时候,和你和穆二,咱们三个一起玩的时候,你还记得吗?那时候街头有个算命的老头,他怎么说的?” 顾今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想起从前,也是唏嘘:“记不得了。” 赵玘眼泪已是哭干了,她就那么看着,目光呆滞:“我记得,那算命的老头说,说我命中带煞,克双亲克夫君是孤苦之命。” 是曾有过那么回事,今朝回眸,抓了她的手握紧了:“街头的先生你也信?都是假的。” 是了,当年为着这一句孤苦之命,赵玘哭了。 顾今朝和穆二就把那算命的杆子给扔了,当年时,她们三人一起长大,没想到真个长大时候,也是各有去处,正是唏嘘,灵堂当中又来了人。 这两天,时不时有人来,今朝并未在意。 赵玘回头看了一眼,那呆滞地眼睛一下瞪大了,一下将手在今朝掌心抽出来掩住了口鼻,眼泪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,:“你……” 今朝才一回头,一人到她身侧,直直跪了下来。 她蓦然回眸,他身披风雪,就连眼帘上也挂着雪花,那双眸子定定看着她,一如初见。 第124章继兄来了 穆庭宇在赵秀才棺前跪拜之后,并未起身,他磕了头之后,再抬眸时,眸色已红。 顾今朝侧目,看着他更觉唏嘘。 赵玘擦了把泪,忙是绕过来扶他:“二公子快请起吧,我爹得你这一拜,也算你小时候没白疼你,这就够了,行了,他这辈子没遭什么大罪,挺好的。” 她们小时候也常去赵家玩耍,赵秀才最喜欢舞刀弄棍的穆二,还常说把赵玘许给他。 两年多未曾见过,顾今朝没想到会在赵家遇着他,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京中,她一身白衣,还绾着发髻,那样的目光看着她,直叫她躲避不开。 赵玘扶着他,让他起来,穆庭宇身形未动,依旧跪了今朝身边,却已别开了目光:“可有烈酒?” 赵玘点头:“有的。” 穆庭宇抬眼看着她:“给我拿些烈酒,赶的急路,心肺都冻僵了。” 赵玘赶紧出了灵堂,到屋里去寻酒,一时间灵堂当中,就剩了她们两个人,今朝给火盆当中添了些纸钱,挑着火花没有回头。 火舌卷着纸钱,顾今朝又拿了一些,不让火灭。 灵堂当中,冷风阵阵,穆庭宇跪行一步,上前了些。 她添着纸钱,回眸看他: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他也拿了些许纸钱在手中,并未回她的话,火花跳跃着,穆庭宇一边添着纸,一边轻声低语着:“伯父就安心去吧,我们会顾看着家里的。” 顾今朝见他不搭自己的话,便也跪直了未动。 片刻之后,赵玘拿了酒过来了,她亲自倒了一盏,递到穆庭宇面前:“二公子喝点烈酒暖暖身子。” 之后又给今朝倒了一盏:“你也喝一盏。” 今朝是有点冷了,也没矫情,拿过酒盏仰头喝了,穆庭宇在旁连喝了三盏,才站起来。 外面大雪还下着,灵堂当中呵着的气都能看见,连续熬了几天,今朝眼皮有点重,给火盆添火的时候一低头就打了个盹。 赵玘都看在眼里,放下酒壶过来扶她:“我好歹还趁着你来时候歇了一歇,你这白天晚上的,熬不住了吧,回去吧,明个送了爹爹上山,就算安生了。” 顾今朝轻摇着头,揉了揉眼睛:“没事,我陪着你。” 赵玘回头看向穆庭宇,也推了他一把:“你才回京,想必疲乏的很,先回去歇歇。” 他也重新跪了下来,只盯着火盆,目不斜视地:“不必,我来守灵,你们去吧。” 这么晚了,赵玘只得来扶今朝:“那好,让二公子帮我守一会儿,你先去休息,走吧,都熬了几天了,白天还得去翰林院……” 顾今朝的确是有点熬不住了,她顺势站了起来,俩人走过穆庭宇身边,没有 分卷阅读182 停步。 才要出灵堂,自外面走来一人。 暗夜当中,他一身玄衣,披着大氅,整个人都看不大真切,进了灵堂,烛火一晃,才是看清。 今朝上前:“你怎么来了?” 顾原泓淡淡瞥着她:“你不想休息,我的马儿还得喘口气,我来接小白。” 他口气略显嫌弃,定定看着今朝,她恨不得这就闭上眼,好好睡一觉,管他说什么呢,这就往出走:“好吧,小白在门口,接走吧,这两日辛苦小白了。” 赵玘还要再送,顾原泓伸出一臂来,将她拦住。 她这才明白过来,站住了。 他略一点头,跟着顾今朝的身后,转身走出。 赵玘目送他们离开,长长叹了口气,回身又到灵前。 穆庭宇低着眼帘:“那是谁?” 今朝他不可能不认识,问的当然是顾原泓了。 赵玘道:“她爹还活着,就你去的西北军那的顾将军,刚才来接今朝的,是他府上公子,听说是顾将军夫人带过来的,按着辈分,那就是今朝的继兄,现在他们一起生活。现在今朝和从前一不一样了,你在京中到处都能听到她的事,她是个姑娘家。” 才回京中,就有人说了,看见她的装束,就知道了。 前尘往事不可触及,穆庭宇定定盯着火苗,目光沉沉:“怎么会是这样?” 赵玘跪了他身侧,给爹爹添着火:“是啊,怎么会是这样,我也没想到,咱们小的时候成日成日在一起玩,也不知道今朝原来是个姑娘家,谁能想到呢!” 她抬眼看着他,心中已知蹊跷。 穆庭宇回过头去,夜色当中,只留寒冷夜色,漆黑一片。 赵玘循着他的目光,心里突地打了个颤儿:“你们两个,怎么了?你该不是……不会……你们两个之前……” 那时今朝还是儿郎,实在无法想象。 穆庭宇没有开口,继续添纸。 赵玘看着他不由怔住,她那放了心底的秘密似乎也被人戳穿了似地无处遁形,别开眼睛,直是心惊肉跳。 可这种沉默,更令人焦躁。 一时间相对无言。 出了赵家大门,门口停着车,早有人将小白拴了车后,让今朝上车。 顾今朝实在累极,挑开车帘上车就靠坐了里面。 顾原泓随后上车,让车夫赶车。 车厢当中挂着一盏暗灯,今朝抱臂,只觉浑身发冷。 她才喝了点酒,五脏六腑当中还有点热,抬眼看见顾原泓身上那暗纹大氅,顿时搓了搓手:“来接我就说来接我,还说什么接小白了,哥哥不如做件好事,嘿嘿……” 顾原泓不为所动,闭目养神:“顺道把你捎回去,否则母亲问起,无法交代。” 顾今朝这就又靠近了点,呵着手:“那哥哥能不能……” 她伸手抓住他大氅一角,他动都未动:“不能。” 她入府时,皇帝亲送,公主名号,顾瑾夫妇待她当然不敢怠慢半分,非但不敢怠慢,还要小心对待。 今朝见他不搭话,小心往他身边坐了坐,能当一点风是一点风,连续几日的熬,实在让她没有心力,靠了车壁上就闭上了眼睛。 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,她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。 穆二是个淘小子,赵玘是个小姐姐,她跟着他们一起玩耍,青梅竹马两小无猜。 那时候别无烦恼,可真是好啊! 勾着唇竟是笑出声来,顾今朝靠了车壁上面,在梦境当中快活,转出巷口了,马车颠簸,她随着颠簸往旁边一撞,头点在了顾原泓的肩头。 睁开眼睛,发现他好像并未在意,好好又坐直了。 从赵家到顾家这条路可是不近,心神一放松,立即又打起了瞌睡。 说来也真的是又累又冷,下意识就挨着顾原泓,不出片刻就睡着了。马车些许颠簸,顾今朝随着来回晃动,最后一颠,人还往里靠去了。 顾原泓虽未抬,伸手一揽,给人揽住了。 这姑娘在他面前,没多大戒心,他无奈回眸,扶了她靠向自己,一放手,人就靠了他的肩头上面。 马车行到顾家门前,已是半夜三更的了,车夫给掀开了车帘,一股冷风灌了进来,顾原泓肩头一动,将人抖开了去,顾今朝回身磕在车壁上面,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。 顾原泓已先行下车,她捂着额头,还有点云里雾里,好半晌都没有下车。 片刻之后,顾原泓去而复返,站在车窗旁扣指。 今朝捂脸:“干什么?” 顾原泓回过头来,又在车窗处扣了扣指:“下车。”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,在这暗夜当中听起来淡漠得很,一时间让她有些错愕,飞快掀开了窗帘,看见人了,才亮起来的眸光顿时暗沉了下去。 四目相对,顾原泓见她神色,不明所以:“怎么?还不下车?” 她叹了口气,慢腾腾从车上走了下来。 进了院中,前院竟然还都亮着灯,顾原泓走在前面,脚步不快:“现在知道为什么去接了吧?他们有事等着你,而且还是大事。” 今朝跟了他的身后,心不在焉地:“什么事?你娘向来不大管我,我爹也不能有事瞒着,半夜三更的,能有什么事?” 顾原泓带着她进了前堂,上前见礼。 今朝也随之过去,顾瑾和原夫人坐了桌边,正拿着画轴看着什么,见他们兄妹回来了,都抬起了眼来。 尤其原夫人,看着今朝,笑意顿露。 “今朝,你可回来了,快过来瞧瞧,有没有看顺眼的?” “……” 什么东西,还要看顺眼。 顾今朝快步上前,到了桌边低头一看,画轴上画着几副画像,都是翩翩男子,年纪不怎大的,她都在书院见过,此时在画中相见,实在是摸不着头脑,就算明白过来一点也要装不明白。 “夫人,这是何意?” “能有何意,这两日趁着咱们还没离开京中,想好好相看相看你原泓哥哥的亲事,不想他还没个眉目,先有人登门向你提亲了,一个来了,第二个就来了,一日来了好几个媒人,可是争先恐后都递了画像来,个个都还不错呢!” 今朝:“……” 第125章风言风语 屋里很暖,这种暖让人昏昏欲睡。 原夫人说什么有人来提亲,顾今朝没听见一样,只敷衍地点了点头:“有人来提亲,那很好啊,自古以来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们做主就好了。” 女人回眸,偷眼瞥着顾瑾,后者拿了茶碗,才抿了口茶,瞥着今朝,淡淡开口:“这是你的心里话?” 顾今朝点头,伸手轻抚胸口:“当然,真真的心里话。” 这样的事,她从来不放在心上,因为顾瑾 分卷阅读183 做不了她的主,她阿娘早就说过了,让她自己愿意才行,如今提亲的这些个人,到阿娘那就得被拦回来,是以才不害怕。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,顾瑾的原意也不是想给她定亲,他放下茶碗,好半晌才是开口:“你最近与秦家那兄弟两个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点?” 原本,是以为今朝一定会拒绝提亲,那时再提及更理所当然些。 没想到,她不上道,只得开门见山。 今朝掩口打了个哈欠,不以为意:“回爹爹的话,我不是最近与秦家兄弟走得近,我是一直都与他们走得近,再怎么说,秦家爹爹和两个哥哥待我不薄,当然要好好往来。” 顾瑾眼帘一动,抬眸看着她了:“只当兄长,别无私情?” 顾今朝错愕地看着他:“爹爹什么意思?” 她这两日去赵家府上干什么,顾瑾当然知道,他见她一脸疲色,也是心软:“既是累了,那就改日再说,你也大了,有人登门提亲很正常。但是你身在朝中,需得把持住自己的心,毕竟你的婚事,只怕爹和娘都做不了你的主,到时候皇命难违,若有伤心,不好收场。” 这也是为她着想了,说的都是实话。 今朝点头,乖巧得很。 她这种乖巧,在顾瑾眼中便是桀骜不驯,两年以来,这姑娘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,真是让人头疼,果然是景岚养大的孩子,脾气秉性都同她一模一样。 白日里,有人登门提亲,原夫人问了顾瑾,他犹豫再三,叫来了今朝的丫鬟来宝打探口风。 提及秦凤崚了,来宝当然否认,只说两人是兄妹之情。 顾瑾再三追问,来宝一时失口,竟是说走嘴了,她说不可能有别的私情,因为今朝心里有人。 一听女儿心中有人,顾瑾更是问,来宝不敢再讲,只说无意听今朝提过,但是她也不知道是谁家公子。这一个不知谁家公子,可让顾瑾夫妻二人头疼。 想着试探一下,可今朝并不在意,滴水不漏。 这会儿瞧着她疲乏,原夫人忙是起身推了她:“这些人当中,你爹都看不上眼,再者说,你的婚事还得禀过皇上才能定夺,如果你有了可心的人,那就同我们说,也好早做打算。你先回去歇着吧,别累着了。” 顾今朝当然不能承认,光只点着头:“夫人放心,如果有,一定先对你们说。” 说着更往外面推着她,今朝正好困乏,转身就走。 等她回去了自己的房中,顾瑾才是抚额,让原夫人将画轴收起来,原夫人挨个细细打量,其中也不乏模样端正俊秀的,看着也赏心悦目。 顾原泓见她还看,走了她的面前,伸手将画轴夺了过去。 女人顿恼:“干什么?我看看还不成了?” 顾瑾在旁头疼:“先别看那个了,眼下要紧的是,要好生查一查,今朝心里的人是谁,趁早掐了她这火苗,省的日后身不由已时再伤心。” 原夫人打了个响指,眸光发亮:“这还不简单?让她娘来问,娘两个,有什么不能说的,说不定一问就说了。” 顾瑾看着她摇头:“姑娘家家的,心里有人了,怎么能一问就说。” 原夫人在旁托脸:“这有什么?不过不问也好,我也不喜你去见她。” 她口中的人是景岚无疑,每次顾瑾有事去见,回来都丢了魂似地,原夫人故意放明面上说了,也是试探。顾瑾无心顾及,只是皱眉:“按说,她周边也没有谁了,原泓,你这两日紧着看顾着些,明日媒人再登门,推拒了就是。” 顾原泓低着眼帘,一时失了神,听见他叫自己,才反应过来,嗯了声。 夜深了,顾瑾心中烦躁,拿了茶碗继续喝茶。 顾原泓忙是告退,他在院中暗处站了一会儿,顾瑾同原夫人果然先后从堂前走出,这二人分明是一起往后院主屋去了,然而跟了过去,却是一个回了屋里,一个回了旁边书房。 顾原泓在院中站了一站,被北风一吹,浑身冰凉。 顾今朝可是回了自己屋里,简单洗漱一番,随后将自己摔了床褥上面,来宝给她脱着鞋,她抱着被滚到里面就闭上了眼睛。 “来宝,明日一早叫我,我还得上山。” 来宝应了一声,有心想告诉她,说是说走嘴了,一想既然搪塞过去了,理当无事,就没说。 今朝又累又困,片刻就进入了梦乡。 这一夜睡得可沉,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夜,一早被来宝推醒时候,已是有些迟了。 她穿衣洗漱,急忙到后院去牵马。 马厩当中好几匹,随手牵了出一匹,这就往出走。 才到前院,看门的小厮才开大门,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,她头戴红花,见了今朝一脸笑意,上前两步直拦住了她:“这不是咱们的长乐公主吗?赶巧了,幸好我来得早些,其实也没什么……就是想问问,顾小姐觉得我们林公子如何呀!” 顾今朝着急走,拿下马鞭,还是皱眉:“林公子?” 女人笑意更浓:“昨日送了画像来的,公主相看了没有?” 其实她在京中,受人尊崇,在于她的封号,是平民公主。 今朝急着要走,敷衍地笑笑:“相看了,林公子是吧,挺好的,我挺喜欢的,夫人请里面坐,请恕今朝失陪一下。” 说着忙上了马,一挥马鞭抽得马儿疾驰起来。 她虽然走了,王媒婆可是大喜,急忙奔了院中去,小厮有心想拦,媒婆这个行当可不好真撵,一旦出了什么差错,几代都不能有人登门。 快步到了院中,原夫人已是起来了。 她这会儿正活动着筋骨呢,一听人说媒婆来了,几乎是下意识地,叫丫鬟去拿了银钱来,想着就给两个赏钱,好叫人走。 不想,王媒婆上前来,急急道:“恭喜夫人,贺喜夫人了,公主说是喜欢林公子呢!” 原夫人干笑两声,忙说头疼,叫人去叫顾瑾来了。 今朝的婚事,他无力做主,顾瑾当然也没有心情一直陪着她,给奉了两盏茶,敷衍着将媒婆送了出去。 顾今朝骑马可是快,一路往城外走去,她行到山下才将人追上,自动讨了一身麻衣披了身上,跟在丧队的后面,走得不快。 队伍长长的,棺椁就被几个人抬着在其中慢行。 上了山,顾今朝始终站了后面,她上一次上山来,还是陪着穆二一起走过的山路,此时目光在队伍当中扫过,却并未见到他的身影。 她目光浅浅,些微唏嘘。 平时没有打听过他的事,只能听说些只言片语。 说是他在西北连立功,已晋为小将军,重新调整穆家军,驻守边疆。 到了山上,赵玘哭了又哭,今朝才是上前。 陪着赵玘,二人在山上跪了一跪,时候不 分卷阅读184 早了,亲人该是下山了,才坐车往回走。 赵秀才还需在黄道吉日下葬,此时天色阴沉,又见飘着雪花,平白地添了不少伤心,下了山了,顾今朝想起孙家人,怒气不打一处来。 二人坐在车里,赵玘靠了她的身上,一直低着眉眼不知所想。 今朝一手搭在她的背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后背:“你这日子不要忍了,我这就带你去孙家去,不把他打你的打回来,出不了这口恶气!” 赵玘红着眼睛,只摇着头:“算了,今朝,只求和离就好,不想那些了。” 顾今朝哪里忍得下:“这叫什么话,和离也离得,打也打得,你放心,我来动手,看看他们家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!” 说着掀开车帘,让车夫赶车去孙家。 赵玘在车上想起婚后的日子,频频落泪,此时爹娘都不在了,只她一人,满心的凄凉。 顾今朝将她搂住了:“莫怕,我给你出气。” 马车进了京中,直接奔了西边街头的小巷口,再往里走,很快就到了孙家门前。 今朝拉着赵玘下车,脚步匆匆:“没事,你大着胆子些,凡事有我,总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,不打他一顿实在生气。” 到了孙家门前,门大敞着,院中嘈杂声与哭声交织在了一起,一时间听着也闹腾的很。 顾今朝拉着赵玘,大步走进,才进了院中,不由怔住。 赵玘那个恶夫,此时正躺在地上哀嚎,穆庭宇手持马鞭,看见今朝同赵玘来了,更是一鞭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,他哭着求饶,一声痛呼一声,旁边跪着两个妇人苦苦哀求着,府院当中,乱得不像话了。 抽着抽着,人就没动静了。 只怕再打就要出人命了,赵玘忙是上前:“二公子,快住手吧!” 穆庭宇背对着她,一拂袖就将她拂开了去,他低着眉眼,不知是哪里来的邪火,狠狠发泄着,满脑子只剩了那么一句话。 没有岁月可回头,没有岁月可回头。 手下更是发了狠,正是怒不可遏,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。 那只手仍旧纤细,他回过眸来,顾今朝也抬眼看着他:“穆二……” 他定定看着她的脸,她长发结辫,更有柔媚之色。 两年的时间,再不是青涩少年。 穆二随即收回了目光,神色之间,都是淡淡的:“你来的刚好,该收场了。” 第126章世子啊你 顾家门前,停着车马。 一早上顾瑾就让人送了信给景岚,让她过府一叙,只说有事。 她刚好无事,坐车往这边来了,顾瑾让人带了她来书房,原本只有他们两个说着话,可原夫人特意端了茶来,她送进书房顺势就坐了一旁。 景岚不以为意,抿着茶,靠坐窗边。 顾瑾将来说亲的那几家名帖递了她的面前,还有画像随手一拨:“这两日媒人突然来的勤了,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?” 景岚随手拿了名帖看了眼,神色淡淡的:“媒婆来也正常,她眼看着十八了,谁家姑娘不谈婚事,更何况是出了名的,这京中的人家都精明着呢,说不定都试探着,想看看皇上是不是还会插手她的婚事。” 顾瑾点头:“皇上若是插手,那更有人争得了。” 景岚眼皮都未动一下:“他怎能不插手?” 顾瑾了然,抬眸间看见原英还在一旁吃着瓜子,不敢托底,只含糊道:“今日叫你过来,就为了此事,今朝毕竟是女儿家,若是真有家世相当的,也当考虑一下了。别等着那位插手了,到时候真有个差池白白伤心。” 景岚抬眸:“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,她的事,她自己自有分寸,不用管的。” 顾瑾皱眉:“现在她心里就有人,平日里都注意了,我看她跟秦家那兄弟两个走得近些,原先因着你还叫哥哥,现在都不在秦府了,只怕她有别的心。” 景岚将茶碗放下,伸手托脸:“秦家那两个?秦淮远家教甚严,若是凤祤或者凤崚,那还不错呀!” 顾瑾闻言顿恼:“月华!” 他向来都木头桩子一样的,不善变通,景岚见他气恼,不以为意:“真的不错,秦凤祤人在内阁,秦凤崚那孩子也重情重义。” 顾瑾目光灼灼,非得把话说直白了:“再不济,也有兄妹之名,如何能谈婚论嫁?” 景岚挖耳朵:“也不是亲生的,怕什么,再说你现在担心是不是太早了,今朝原来心里就有人,张罗好几次说给我娶媳妇儿回来,我都没大放心上,谁知道现在这个和从前那个是不是一个……” 一个姑娘家,倒是给养的一派风流。 顾瑾伸手抚额:“你既为人母,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?” 景岚回头看了眼那边看热闹的那个,站起身来了:“要我说你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,咱们都是从年少过来的,她若心中有人,只要皇上不插手,那依从就是。人家要是非要管要插手,你还能怎么着?是不是左右都没有你管的份?” 顾瑾在西北守了十几年,并无子女,顾今朝在他身边,自然也当个女儿养的,可这姑娘与别个不同,实在让他轻重不得。 他见景岚不愿多问,心中微恼。 从来都是忠君之臣,他唯一的私心,就是想让两个妹妹能有个依靠。 自此,顾今朝的婚事,必须得严阵以待。 景岚站了一站,与原英笑了笑:“嫂子改日去我那坐坐,铺子里新出不少式样,也给孩子们拿些新衣来。” 原英吃了不少瓜子了,见她要走了,赶紧来送:“好啊,有空就去,正好今朝和原泓有些时日没换新衣了,天冷了,多添置几件。” 景岚点头,回头与顾瑾告辞:“要就这点事,你就别费心了,我回去了。” 她问了今朝,得知不在府上,更是得走了。 顾瑾摆了手,让原英去送。 原英只道今朝是她们两个生的,平时走动时尤为注意,当然了,谢晋元也一样的心情,若有事时,总不愿她来见的。 景岚自然更加小心行事,出了顾家,立即回返。 这两年,她与谢晋元往返于京中和封地,回了京中多数时间就在中郎府后身那院里住,偶尔也来世子府,谢聿在南边扩展疆土,这一年多的时间,一路往南,楚军真是怕了他了。 朝中频频嘉奖,人称玉面一煞。 楚国割地,他从西南下手,又往赵国去,平定边疆动乱,天气冷了才得令回朝。 其实世子府是得了消息的,景岚知道谢聿要回了,不过她还没对今朝说,这几日她忙着花房的事,知道今朝在赵家忙着,真是没顾得上对她说。 算着日子也就这两日,乘车回了长街上,景岚还在车上想着心事。 其实,她是有 分卷阅读185 点好奇的,从前今朝说起那个什么媳妇儿的时候,她没细问,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,仔细回想顾瑾说的话,在秦家兄弟身上打了个转,摇了摇头。 正是胡思乱想,车夫停了车。 景岚掀开车帘,往外看了看:“怎么停街上了?” 街口侍卫队侧立两旁,一人鸣锣开道,谢聿骑在马上,正是要到了世子府前了,她喜出望外,当即从车中跳了下来。 街上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,谢聿一身锦衣,他现在可真是成年冠发,此时锦衣华服,身披白色斗篷,坐在马上慢慢而行。 他浅浅目光也在人群当中扫过,容貌更盛从前。 若是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谁家公子出游,景岚快步走了世子府前,扬声叫了他:“聿儿!” 谢聿凤目微动,瞥见景岚了,立即下马。 雪停了,日头一出来,地面上的雪花都站不住了。 孙家一封休书,赵玘顺利拿了自己的陪嫁,从此也算个自由人了,成亲的时候,她爹身子不好,陪嫁没有多少,这两年她剩了点首饰,一小袋银钱,好在没有孩子,省了那份心了。 三人走在街上,都是唏嘘。 赵玘先回了趟家,家中还剩两个看门的小厮,一个丫鬟,她在院中站了一站,脱下麻衣,拉了今朝和穆二出来,将那银钱在他们眼前晃了晃,说是要去吃酒。 的确是,真的太久没有一起吃过酒,说过话了。 赵玘看向今朝,先拉住了她:“我可告诉你,你必须去,不去可不行!” 她眼睛还红着,今朝瞧见,当然心疼:“好啊,有人请我吃酒,我为什么不去?” 赵玘又看向穆二:“二公子也得去,我不管你们从前有什么芥蒂了,以后在我跟前可不许这般别扭着,天大的事不过捱不过生死,眼下我们还都活着,有什么比活着事还大呢!” 穆二嗯了声,看向今朝,笑笑:“说的是。” 三人往出走,这就沿着街口说着话。 赵玘想起从前,总是唏嘘:“今朝还记不记得,有一次二公子看人家喝酒,也买了一壶来,咱们就在湖边的那亭子里分着喝了,结果二公子他醉了还掉湖里了,我吓哭了,你跳了水里,费了好大力气给他拉上来的。” 今朝笑,仔细想了下:“我怎么记得是我贪杯,喝得晕乎的,还掉了水里?” 穆二与她们并肩,回眸:“嗯,你个醉鬼,把我那份也喝了,说热,非跳了水里泡着,谁想到让水草缠了脚了。” 赵玘故意说错的,此时见她们两个搭上话头了,不由失笑:“反正我是吓哭了,多年不喝酒,今日咱们不醉不归,怎样?” 出了街口,她快步在前,进了艳阳楼。 伙计迎了出来,见了今朝不由怔住。 她发辫束在头顶,只发带飘落,全身上下,腰间挂着个牛角匕首,除此之外再无饰物。 但这张脸上,眉如远山,眸如星辰,似笑非笑的模样,既英又美。分明是女儿家的模样,还穿着儿郎衣衫,可动作之间,全是风流,她这般打扮并不觉得不伦不类,反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艳。 不说别的,单单那个匕首,也知道,只有她这般常年挂在身上的。 赶紧往楼上迎去,如今京中还有谁不认识她,自然恭恭敬敬。 顾今朝将自己的锦袋摸下来扔了他手里,让他安排楼上雅间。 坐了里面春阁当中,酒菜上齐,三人分坐开来,赵玘先拿了酒来,给这两个倒酒:“可惜了,不能回到小时候,不然我一定要学今朝那样,练练酒量。” 今朝拿过酒盏来,对着赵玘笑,目光错过,她又看向穆二。 他也是接过了赵玘手中酒去,看向顾今朝来。 赵玘拿起酒盏过来,双手举起:“从小的情谊不能随意放下,如今我家只剩了我,二公子家也只他了,今朝也没有亲兄,不如今日我们三个就结为兄弟姐妹,如何?” 顾今朝顿时失笑,举起酒盏来对着穆二点头:“我当然没有意见,穆二哥意下如何?” 一声二哥,已是物是人非。 穆二轻颔首,将手中酒一仰而尽。 他较之两年前,当然已不同,今朝同样喝酒,别开了目光。 赵玘阻止也来不及,拿了酒壶在旁边笑:“喂喂喂,你们两个,怎么先喝上了,既然是结拜,当然是要先拜过,还有我呢,还有我,重来!” 她重新给二人倒上酒,三人一起,烦闷随酒而去。 酒壶倒了四五个,赵玘昏昏然又快站不住了。 不过她还有心事未了,不顾今朝搀扶还是将酒推开了些。 这一次可是不容分说,她站了穆二和今朝的中间。 赵玘一人拉了一只手,上下一合掌,将二人手裹住了一起:“来来来,今日不醉不归,说好了要好好的,谁也不许再生闷气!” 她可真是醉了,话音一落,就滑落下来。 还是今朝抽出手来,一把将她扶住了。 赵玘似睡非睡,一头栽倒了酒桌上面,睁开眼睛看着她笑:“今朝,我好喜欢你,好喜欢你呐!” 顾今朝酒量还深,不以为意,探身来问,赵玘却又闭上了眼睛。 对面的穆二靠坐了椅子上面,半阖着眼,也似看着她。 毕竟两年未见,这么多年也记挂过,今朝亲自提了酒壶来,给他倒酒:“我听人说,穆二哥去了西北之后屡立奇功,已成名将,真是与有荣焉。” 穆二接酒,目光灼灼:“为什么?” 顾今朝也给自己倒了一盏:“什么为什么?” 穆二定定看着她:“你知道我问你什么,你明明知道。” 今朝笑,先干为敬,之后又给自己倒酒:“没有为什么,穆二,当时我要告诉你,我是女儿家,又能改变什么呢?我并非皇亲国戚,也无权贵之家,你需要的,不过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婚约,而我,只能给你一个不知哪年才会揭开的秘密,所以我不能说,何必让你为难,何必让咱们两个都那么伤心呢!” 他抿住双唇,看着她,眸色已红。 那只手紧紧钳住酒盏,似是要捏碎了去:“顾今朝,顾今朝!” 今朝低眸,再给他倒酒。 她已连续喝了几壶,不过清明还在。 倒是穆庭宇,酒量见长,怒过之后又是笑了,他抬眼看着她,也拿过了酒壶来。 “那现在呢?” “……” 顾今朝一手抚额,才要开口,猛然听见街上一声锣响,有人骑马而过,不知喊着什么。她侧耳细听,没听真切,巧的是伙计过来添酒,她忙问了一句。 小伙计实话实说:“世子回京了,这才是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是腾地站了起来。 顾今朝酒劲上涌,脚下还踉跄了下,她一 分卷阅读186 手扶了桌上,酒壶都被她带倒了,摔在地上咣当一声。 一旁的赵玘还睡得正香,她忙看向穆二,脑中一片空白:“你顾看着她些,我得走了。” 说着转身就走,头也未回。 出了酒楼,脚下就有点飘了,顾今朝心如捣鼓,直奔着世子府大步跑了过去。 酒意上涌,可她顾不上别的,就这么一路飘回了世子府。 门前侍卫队才收,何老五才在门前驱赶着看热闹的百姓,远远看见今朝的身影,也迎上前来了:“顾……” 可他一句话未出口,人已一股风地飘进了府中。 谢聿才同景岚进了院中,听见顾字,顿时回头。 冷不防一个白影直直撞了过来,顾今朝一身酒气,一头撞了他的怀里来。 “哥哥可回来啦!” 这个小酒鬼,脚下不稳,一撞之下,还差点摔开去,几乎是下意识的,谢聿伸手将人揽住,她刚好就靠了他的肩上。 他才将人拥住,再回眸时,正对上景岚的目光。 第127章酒醒了吗 一口气跑到家了,感觉酒劲有点上头了。 顾今朝眼中只有那人的身影,直直冲了过去,在摔倒之前被他揽住,她刚好靠在了他的肩上,一抬眼,也正对上阿娘的目光。 景岚看了看谢聿,又看向她。 谢聿立即将她扶正,她心中一凛,几乎是下意识地又伸开双臂,又扑向了阿娘,脑中已是清醒了许多:“阿娘,抱抱!” 景岚忙是接住了她,顾今朝一身的酒气,紧紧搂着她的颈子,还直拖着她,整个人都像个孩子似地耍赖。这姑娘这两年个子又长高了些,景岚没有她高,怎么能抓得住,幸好谢聿在身后扶了一把,低斥了一句。 “顾今朝!你哪喝的酒,回世子府撒酒疯来了!” 今朝嘻嘻笑着,回头,一手将他推开:“诶呦,这不是我哥哥谢聿嘛!” 她脚下飘着,景岚紧紧抓着她的手臂:“这孩子是喝多了,她酒量好着呢,这得喝了多少成这样了……” 说话间世子府门外,何老五又近前来了,说是有人来寻今朝,她落了东西在他那里。 景岚才扶着今朝要走,她却站住了:“谁呀?落什么了?” 何老五看了谢聿一眼,低头道:“是穆小将军。” 穆庭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穆二,今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:“谁?” 何老五见她酒醉,只好说出口来了:“穆家二公子。” 她这才明白了,抬眼看见谢聿,更是清醒了几分,不过这时候不醉什么时候醉,抱住阿娘的手臂不肯放手:“什么二公子三公子的……我要走了……” 她推着景岚,这就要溜。 可惜迟了一步,谢聿已是先开了口:“请穆小将军进来,看看她落了什么东西,这么大老远给送回来的,总得要谢谢人家。” 顾今朝一副站不稳的样子,直抚额:“头好疼……” 景岚拍着她手,好好扶着她:“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!” 片刻之后,穆庭宇自外面走进来,他手里还拿着个锦袋,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香。 自去西北之后,他常饮酒,酒量已是大了许多,上前见礼。 这模样不用说,分明就是才和今朝分开。 她们在一起喝的酒,谢聿回眸,瞥着顾今朝。 她眨着眼,目不斜视,光只看着穆二:“穆二哥,我落了什么东西啊,好像不缺什么呢!” 说完才看见他手中的锦袋,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 穆庭宇同谢聿见了礼,又大步走了景岚身边来,他对她也是恭恭敬敬地欠了身,随后目光就黏了今朝的身上,锦袋递到了她的面前,言语间轻柔许多:“不用你结账,跟我争这个干什么。” 顾今朝伸手接了过来,她窘迫得不行,挂了腰间忙是道谢。 二人之间,本来就有些疏远了,当着谢聿的面更是拘谨,幸好穆庭宇未再说别的,送了东西就立即告辞,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赶紧让五叔去送。 她直嚷嚷着头疼,说浑身疼,景岚扶着她,看着穆庭宇的背影若有所思。 推了人进门,今朝可是嚷嚷着难受难受的,景岚让人去弄了醒酒汤,赶紧扶了她去后院,忙了好一阵才给人安顿下来。 谢晋元本就在府中,儿子回来了,自然也过问过问。 顾今朝喝了点醒酒汤,借着酒意只说醉了,躺了房中榻上装睡,景岚见她醉酒没有再问,这就退了出来。她回到前堂,同谢晋元一起对着谢聿嘘寒问暖,都是平时模样。 说了会儿话,谢聿只称疲乏,先行退下。 他回到房中,问了五叔才知道,今朝醉酒已是歇下。 洗漱一番,换了平时常服在身,这就出来了。 有何老五帮他看顾着些,将后院院中的丫鬟和小厮都支开了去,谢聿才往今朝这屋里来了,他脚步匆匆,让五叔在院中守着,独自一人上前推门而入。 他在院中说话,今朝早就听见了,此时躺在榻上,更是闭紧了眼。 谢聿快步走了榻前,低眸看着她,他未动,她也似乎睡得很沉。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他垂着眼帘,一眼瞥见她腰间的那个锦袋,冷笑出声:“还装睡是吧?” 两年未见,二人模样上都小有变化。 亏得今朝已是恢复了女儿身份,不然她这张脸过于精致也不好再扮儿郎,谢聿反而多了些许英气,此时即使身穿常服,也是盛世美颜。 他回身坐了榻边,还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这么一叹气,顾今朝立即坐了起来,她拍着胸口,挨着他坐了一起:“吓死我了,刚才我阿娘会不会看出些什么,你可别多想,我的确是有点脑子不清醒,不过看见阿娘就清醒了大半,刚才就是为了让她别追问才装睡的,可不是为了糊弄你。” 她是义正言辞,言之凿凿。 谢聿偏过身子来,定定地看着她:“才回来,你就给我心口上插刀?” 今朝当然摆手:“哪有的事?我怎么会往你心口上插刀?听说你回来了,太想见你了急急忙忙跑回来的,我真是浑浑噩噩,要是看见阿娘了,怎么敢当着她的面……我刚才一定是疯了……”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味道,话还没说完,看着他,就这么看着,后面想说什么就忘了。 四目相对,谢聿一样神色复杂。 两年来的时间,顾今朝开始扁嘴,对着他张开了双臂:“人家刚才真是太想你了,你还疑我,要抱抱~” 难得看见她这般撒娇,他如何不想她。 什么都抵不住她那这般模样,谢聿身形微动,伸手一揽,直接将她拥入怀中。 彼此都相互依偎着,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烦恼。 不过只是片刻安宁,谢 分卷阅读187 聿记起景岚当时目光,垂眸:“不知她起了疑心没有。” 顾今朝自然是懊悔不已,回想起才回世子府时的模样,捂住了脸,推开他诶呀诶呀地躺倒了,还直蹬着两条腿:“怎么办,现在怎么办,如果阿娘真的发现了,来问我,我要怎么说才好?我是认还不认?” 谢聿神色复杂,定定看了她好半晌,才是开口:“认什么?” 心里知道他的疑虑,毕竟兄妹。 即便是再无视世俗的她,也难免顾虑,今朝翻身坐起,一脸苦恼,再看他脸色,自然是叹了口气:“知道了,打死也不能认,我知道了。” 谢聿别开了目光:“你这衣裳发辫怎么回事?” 从来往书信当中,他已知今朝恢复了女儿身份,不过只言片语也提过两次,让她低调,私心想让她一直做儿郎打扮,才回来,就看见她这般模样同穆二去吃酒了,不恼才怪。 今朝抿唇,有点口齿不清地哼哼着:“什么怎么回事,赵玘她爹没了,正遇着穆二回来,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,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,情谊深厚,今个赶上下雪了感伤一回,就坐一起吃了点酒……” 她吐字不清,说话又快,可谢聿还听清了:“情谊深厚?” 顾今朝轻点着头:“这是自然。” 他磨着牙,目光顿沉:“你再说一遍?” 她摊手:“反正是这个意思,好话不说二遍。” 话音才落,院中当中已传来了说话声,谢聿和今朝都侧耳细听,何老五同景岚说着话,刻意大了点动静,二人看向彼此,都扬起了眉眼。 此时万万不能再让景岚撞见他在这里,今朝左右看看,连忙往里屋指了指:“快,你进去躲躲,到屏风后面,我阿娘来了,我这就把她支走,等她走了,你再出来。” 谢聿目光沉沉,可脚步声虽轻,也能听见,的确是有人往这边来了。 顾今朝更是急,直推了他,低声道:“快点,快进去!” 容不得他再想,立即走了里屋去,躲了屏风后面。 片刻之后,房门微动,景岚独自一人走了进来,顾今朝生怕谢聿暴露,此时也不敢再装睡了,这就坐了榻边,还直荡着腿。 景岚大步走进,抬眼看见她一个人坐了榻边望天,神色如常:“怎么起来了?” 今朝眼帘一动,紧了紧嗓子:“我口渴,做梦都想喝水了,就醒了,阿娘给我拿点水来吧!” 这屋里原来是留了丫鬟的,景岚回身走了桌边,巧的是桌上有水,她随手倒了,回身走了榻边来,递到了今朝面前来:“喝点水吧,你这是酒劲还没过。” 今朝忙接过来,大口把水喝了。 她想立即把阿娘支开,可一时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,只能继续躺下了:“阿娘,喝水了,我又困了,我想睡一会儿。” 可惜景岚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,非但不走,还坐了她身边来,拉着她的胳膊非给人拽起来了:“今朝,等会再睡,阿娘有事问你。” 重新坐起来了,顾今朝心如捣鼓:“什么事啊?” 景岚挨着她了,拉过她手去:“今个你爹让我过去,说了点你的事情,我听他说你心里有人了,原本没太在意,从前你不是说过的吗,我有儿媳妇儿了……现在阿娘突然有点好奇了,那个人,他是谁啊?” 儿媳妇那回事,早是之前的事情了。 今朝不知阿娘这是试探,还是什么,光只瞥着她,不知如何应答才好。 她才回来时候,的确有点失态,阿娘看了谢聿也看了她,实在不知她能猜到多少,是以沉默不言。 景岚见她不说,不以为意:“你不说,阿娘也知道了,从前你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,好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多少年了,有了情意也正常。” 顾今朝听着有点不大对劲,蓦地抬眸:“阿娘,你说什么呢!” 景岚笑,以为她是不好意思,更是笃定:“怎么,阿娘说的不对?你那小媳妇儿长大啦?是不是穆小二?从前你们就天天黏一起的,我说的没错吧?嗯?” 今朝既是松了口气,又是紧张:“……” 景岚想起从前事,满眼都是笑意:“我可还记得呢,你跟我说,我有儿媳妇啦,你特别喜欢他……” 其实景岚刚一见谢聿同今朝那般模样,心底是吃了一惊的,她从来对男女之情甚是敏感,瞧着这二人有些暧昧似地,不过随后穆二过来,今朝都不敢看人一眼,那般扭捏的模样,更是她起疑。 回想今朝对她说过的媳妇儿,那时候,这姑娘对谢聿可是嗤之以鼻,厌恶得很。 从时间上讲,对不上。 再细想,今朝这两年都不大对劲,非要算时日的话,可能是从中郎府同公主府要结亲开始,这么一来,穆二拒亲远走西北,这一回来,她就一起吃酒喝成这般模样,可就说得通了。 这么一来,她更是疑心到了穆二身上去。 可是苦了今朝,根本高兴不起来,她从前对景岚说过的话,说的的确是穆二。 可不能再让阿娘回忆下去了,顾今朝忙是弯腰拿鞋:“阿娘,我突然又不困了,好像有点饿了,要不,你带我……” 穿着鞋子呢,还没等下榻,景岚又是笑了:“知道阿娘为什么急着来问你吗?刚才你谢伯伯说,今个遇着林侍郎了,人说让媒婆去了顾府,说你中意林家公子了,要谈婚事呢!你这是什么意思,怎么又出了个林公子,那穆二怎么办?这么快就有别人了,你们这是因着他从前的事闹别扭还没和好?还是故意找了别人气穆二那傻小子呢……” 她话未说完,顾今朝已是摔了地上去了:“阿娘!” 第128章真要命啊 外面天寒地冻,屋里温暖如春。 堂前稍凉了一些,但比起外面冷风,也够暖。 顾今朝连忙将景岚推出了房中,直接跟着她来到了前堂,世子府又有人登门,谢晋元正同来人说着话,一进门,顾今朝头更疼了。 顾原泓一身蓝衫,手里还拿着件眼熟的斗篷,此时见了她母女立即上前见礼。 他已改了顾家姓,尊着名分称景岚一声夫人。 景岚见是他,回头瞥了眼今朝:“来接她?” 顾原泓轻点着头:“林侍郎带了林公子突然登门拜访,他们不知怎么个误会了,非说今朝同媒婆说了中意林公子,阿娘让我来接今朝回去,好歹跟人家说清楚。” 景岚闻言皱眉,看向今朝:“都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债,回去好好跟人家林家父子说清楚,你的婚事不能太过草率,知道吗?” 今朝忙称是,此事非同小可,当然要解释清楚。 景岚又叮嘱了顾原泓两句,他一一应下。 说着大步上前,走了今朝的面前来。 那手中斗 分卷阅读188 篷就那么一抖,这就披了今朝的身上,她本就侧立一旁,才一低头,顿时听见房门动了,一回头心中不由暗暗叫苦。 顾原泓给她将肩带系上:“临出门时候,阿娘让我告诉你,回去以后只管推说不知情就好,剩下的让爹娘跟他们说。” 今朝点着头,回眸。 谢聿反手关上房门,他的目光始终在顾原泓身上,径自走过了她的身边。 顾今朝有心叫他一声,可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,阿娘那么一说,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,此时定定看着他,可人一直并未回头,直走了桌边才回身站住了。 顾原泓仔细将斗篷给她披好,这才回身欠身:“王爷,王妃,那林侍郎还在府中,婚事不比别的事,那原泓这就带妹妹回去了。” 谢聿才是抬眸:“谁?” 今朝有心想解释一下,景岚已先开口了:“是今朝哥哥,顾家府上的,书信当中同你说过的。” 她看了谢聿一眼,起身来送。 谢晋元让她们赶紧回去,可怜的今朝想单独同谢聿好好解释解释,没有机会了,她心里记挂着林侍郎家的乌龙婚事,只能咬牙转身。 才走了门口,谢聿突然开口:“顾今朝……” 她急忙回头:“嗯?” 谢聿目光沉沉,就那么看着她:“何时回?” 当着阿娘和谢晋元的面,两个人都巴不得撇清关系,哪里还敢放肆,听着他这般隐忍问出这么一句,她鼻尖微酸,对着他扬眉,强扯出一点笑意来。 “是了,哥哥回京,今朝还未给哥哥接风洗尘,眼下先回府中解开婚事误会,去去就回。” “嗯。” 谢聿应了声:“快去快回。” 今朝不舍地看着他,顾原泓顺着她的目光,也瞥向了谢聿。 原本就是无意间多看了一眼,可当那目光落了他腰间那把匕首上时,却是怔了怔。 谢聿打量的目光也在顾原泓身上一扫而过,二人都在眸光当中察觉出些许敌意来,各自扬眉。景岚送他们出门,回头叮嘱丫鬟的空,今朝已是下了石阶了。 外面更冷了,顾原泓站了她的身后,低低地笑:“你哥哥还真是多。” 今朝回肘,一下拐在他的胸口,听见他闷哼一声,才往前走去了。 景岚最后走出,一路送了二人上车上,还细细叮嘱着:“你个姑娘家,不方便说些别的,只管否认了就是,其他的让你爹和原夫人说就是了。” 今朝点头,让她放心。 景岚给了她一个今个就放过你的眼神,还对着她眨眼:“等你回来,好好给我说说你同穆家那二小子到底怎么回事,今天你们在一起喝的酒,到底有没有余地,我要听实话。” 顾今朝哭笑不得,连连对她摆手,让她回去。 景岚走了之后,她才放下车帘。 马车缓缓驶离,今朝才松了口气,一回眸发现顾原泓正盯着她,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,她眼帘一动,不由瞪了他一眼:“看什么?” 顾原泓同她在外人和家人面前,都是相互迁就的好兄妹。 事实上,一到独处时候就变成了冤家,他想起刚才她娘的话,啧啧出声:“我对你的佩服,真是五体投地,你说你怎那么多哥哥?还个个都有些不寻常模样,你同他们一起时候,当真是兄妹之情,再无别个吗?还有个什么穆家的二小子?啧啧啧……” 今朝欺身而上,一手按着他胸前,直接将他按在车壁上面,一肘压制在他颈下,可是用了力气的:“你再胡说,信不信我这就将你这张嘴堵上,让它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了!” 这是要拼命的模样,顾原泓两手举了起来,不怒反笑:“好啊,随你打,能让我回去交差就行。” 顾今朝是真个恼怒,见他死活不怕,一肘又击在他肋骨上面,见他面有痛色,才回去坐好:“我哥哥是多,都是兄长,反而是你最讨厌,在我心里可从未拿你当什么哥哥,你只记得这点就好。” 他虽讨厌,但从不对她动手,反倒是她一被他。” 今朝别开眼去,一甩头,脑后发辫扫过他眉眼。 他轻眨眼,一把将她鞭子抓住了,顾今朝吃痛,忙是伸手捂住后脑,怒目而对:“顾原泓!” 顾原泓轻扯着她发辫,更是贴近了些:“所以,你的那些什么好哥哥,最好都是真哥哥,我可不想看见你们眉来眼去的,到时候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,殃及顾家,我可饶不了你!” 她怒不可遏,发根被他扯得疼了一下,扬手抽过来,借着马车的一个颠簸,没有打到,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腕,四目相对时,顾今朝的眸子里像是要喷火一样的。 才过巷口,马车再狠狠一颠,他放开了她的发辫,才要开口,瞥见她直直撞向车壁,一伸手,她刚好枕了他掌心上。 即使这样,今朝也没放过他,揪住他衣领来,这就抬起了手来:“顾原泓,我生气了!” 他刚才扯了一下,她发辫微乱。 此时看着她怒目,他一改刚才那般狠厉模样,反而是笑了,顾原泓一副任你打骂的模样,只抬眼看着她:“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阿娘嫁给你爹很是不易,这个家于我而言很重要,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,只怕家就散了,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,至少我还有爹娘,我阿娘还有得偿所愿的那天。” 他总是这样,让人软硬都使不得。 有时候看他很可怜,有时候看他很恼人。 顾今朝如何不知重组家庭的难处,一把将他推开,坐得远了些。 顾原泓的目光,却是在她腰间那牛角匕首上流连:“你这把匕首,看着不出奇,好像很有趣。”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却让今朝起了警惕之心。 她伸手在匕首上面轻抚而过,对着他扬眉:“它不光很有趣,还很锋利,是老太傅所赠,一共有两把,一把给了师兄谢聿,一把给了我。” 故意这么说,也有她自己的计较。 果然,顾原泓眉峰微动,别开了眼去:“既是老太傅所赠,那是得好好保管。” 今朝笑,坐直了身体:“那是当然。” 一路再无别话,马车到了顾家门前,来宝等不得在门口急着看了又看,顾原泓先行下车,还不忘侧立一旁,搭了一把手。 顾今朝扶着他手臂下车,来宝就迎上来了:“小姐呀,你可回来了,那媒婆一把鼻涕一把泪 分卷阅读189 的,这会儿可跟夫人好哭,她不过是为了些银钱,打定主意要赖上呢!” 顾原泓先行一步,今朝连忙跟了他的身后去。 进了后院,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,真个是悲痛欲绝。 到了石阶下面,顾原泓站住了,今朝上前。 他回眸:“别心软,你什么都没说过,记得了吗?” 她在路上仔细回想了下,当时急着出门,媒婆拦着她问林公子的事,其实随口应了一句,说看了,挺喜欢他的。匆匆忙就走了,没想到这媒婆到了顾瑾夫妻面前,一口咬定说她答应了婚事,真是说者无意,听者留神,没事又生出许多事来了。 上了石阶,顾原泓打开了房门。 今朝大步走进,那坐了桌边的媒婆一见了她回来,拿着帕子擦了泪珠,这就奔了她来。 “公主可回来了,我就说吧,我同公主有些缘分,之前说的林家公子还记得吧,人林侍郎家可登门来了,可顾将军同夫人却不认了,这让老身可如何是好?” 她哭天抹泪的,还掉着眼泪,原夫人在旁频频抚额。 说起这原夫人,也是奇怪,若是男人让她难做了,她说不定能动手将人打翻了去,但是她就怕软弱的女人,尤其动不动就哭的。在顾家府上生活了两年,也有不如意的时候,但凡今朝能憋出一点泪意来,原夫人就受不住了,她这毛病真是改不了了。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,怎敢玩笑,原夫人一瞧见今朝同自己儿子回来了,赶紧招手:“你们可回来了,今朝快过来,这会你爹才将林侍郎送走,这这位夫人哭了好半晌了,赶紧的,赶紧给她说说,你何时说了中意林公子了的?” 媒婆无非是想要得到林家的银钱,她一张口是非就来了。 不能让她乱嚼舌根,原夫人定是想让她过来说一句不曾说过,然后直接将人打发了去。她从来不善处理后宅之事,今朝不愿她多费心。 快步走了原夫人身边去,安抚地拍了她肩头,看向媒婆,决定亲自上阵:“婆婆,那日我走得匆忙,没来得及说清楚,我看了,林公子真是很不错的。但是还有后半句没说呢,我这心里头啊,可有个更喜欢的了,所以这媒事,只能让您去跟人家好好说退了,至于经费么,总不能让婆婆白来两回,我让夫人给你备些银钱,不叫你吃亏就是。” 婚事当然不能成,银钱到手就成。 回去怎么和林侍郎说,还是全凭一张嘴,王媒婆一脸为难,心里欢喜,赶紧把话拉回来了:“还是公主想得周到,那林侍郎府上,还是老身去吧!虽然可惜了这婚事,但是公主肯定能寻到美满姻缘,那个什么更喜欢的是谁家公子,老身也可去府上问问。” 今朝很是客气地婉拒了,原夫人趁机说累了,赶紧让人去备银钱送这媒婆走。 本就这么简单点事,顾原泓亲自带着媒婆支些银钱,他将人送走,回头再到母亲面前请安。 原夫人已是躺倒在躺椅上,让丫鬟给捶着腿了。 这椅子是景岚送她的,她喜欢躺着来回的晃,伸手正揉着额头,睁眼见是儿子回来了,叹了口气:“人送走了?” 顾原泓点了点头:“送走了,阿娘何必跟着费神,这等小事拒绝了就好。” 原夫人无奈地揉着额头:“你爹说媒婆嘴碎,出去传了什么闲言碎语的不好,还是让今朝解释下,然后再将人打发了去才好,以后也好给你找媳妇儿。这京中的风气可是不好,若是咱们那喜欢就天天跟着他,能好就好,不能好就算了,那多简单,诶呦我的头好疼……” 顾原泓嗯了声,蹲下身来给阿娘揉着额头:“那我爹可说了,皇上什么意思,今朝是要找什么样的人家?” 原夫人摇头,回眸看着他:“没说,倒是你,你可是该找的过媳妇儿了,你想要找个什么模样的,入乡随俗,阿娘找个媒婆给你过过眼。” 顾原泓随即站了起来:“阿娘竟是说笑,这京中的姑娘们个个弱不禁风的,我如何能看得上,再说我若有心仪的姑娘,不必请什么媒婆,我跟着她就是。” 说着恭恭敬敬低头告退。 出了屋里了,外面好像又飘起了雪花,他往出走了几步,刚好看见来宝从外面回来,不由皱眉,几步到了她面前将人迎住了。 来宝见是他,当即欠身:“大公子。” 顾原泓嗯了声,看向她身后,却无别人:“你家小姐才回来,又出去了?” 来宝不敢隐瞒,低低应了一声:“是。” 他当即皱眉:“干什么去了?” 来宝想起今朝临走时候那火急火燎的模样,坦然道:“小姐说她要没命了,还想再挽救一下自己,匆匆忙就走的,不知道干什么去了。” 要没命了? 二人面面相觑,顾原泓再三询问,可还是没问出个什么来。 第129章亲生兄妹 人都走了,景岚回到房中。 谢晋元有心问问他战况,可谢聿只称疲乏也回了自己屋里去,景岚只得劝了他两句,说是谢聿才回,还是让他多多休息,什么事过后再说。 二人正说着话,外面匆匆进来一人,到了景岚面前就跪下来了,说是徐老太医突然摔了一跤,这会虽未糊涂,但气息不大稳了,让人来请景夫人过去说话。 他去年时候搬了京中来住,景岚偶尔会过去探望他,和他学了不少药理。 此时一听说他摔了,她手里的茶碗一下失手掉落了地上去。 徐老太医年事已高,之前身子还好,老人最怕摔,这么一摔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,她怎么能不急,谢晋元站了起来,到她面前搀扶着她,让她稳稳站了起来。 那小厮还抹着回去看看吧,原本听说世子回来了,老太医还很高兴,想过来看看,没想到刚才在屋里一时头晕摔了一跤,出来时候老太医就说自己挺不了一时三刻,让小姐和王爷带着世子过去看看。” 谢聿才走,景岚忙是推了谢晋元一把:“快去给谢聿叫回来,这就过去看看,那么大年纪的人了,万一有个好歹,总得见着最后一面。” 谢晋元连忙去了,景岚一手扶了桌上,一低头差点落泪。 她这些年,似已变成了冷血之人,事实上自从她常去徐家,同徐老太医在一起学着怎么制药,星星点点,竟然有了一些记忆。 说来奇怪,真是奇怪。 她想起了从前从未有过的记忆,儿时的,跟着徐老太医一起的,此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,只待徐老太医更加亲厚,常伴他左右。 他毕竟年事已高,稳了一稳,叫那小厮起来,赶紧出了屋里,让人去备车。 很快,谢聿同谢晋元一起出了后院,三人上车,急忙忙奔了徐家宅院去了。 到了徐家, 分卷阅读190 门口迎着的丫鬟已是哭了,说老太医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了,景岚下车的时候绊了脚,差点摔倒,父子两个都扶住了她。 赶紧往院里去,进了屋里,徐老太医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。 景岚连忙上前:“爷爷,爷爷!” 她一小就这么叫的,徐老太医眼珠转了转,似清醒着,往她身边看了看,嗓子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来:“聿儿回来了?” 谢聿连忙上前,跪了床边:“是聿儿回来了。” 徐老太医手抬了抬,景岚上前握住了:“爷爷,我在呢,摔了哪了,我给看看啊!” 他摇了摇头,还有心事:“你姐姐那个混物,我不指望她能改过了,只不过以后别让她太遭罪了,她不愿回来,只怕她日后连个根都没有。” 景岚忙是回头,叫了人来:“赶紧去宫里传个话给刘总管,让他告诉徐淑宁,就说再不回来,以后也不用回来了。” 这面不见,只怕只能地下相见了。 早有人去了,这两年徐老太医特意求了圣恩让徐淑宁回来,但是她得知景岚去了徐家,竟是不肯离宫了,时日长了,还索性跟徐家断了来往。 毕竟人都要没了,这时候顾及不了别的,只好让她先回来见上一面,省的老人走的心不静。 景岚回过头来,也跪了床边:“爷爷,爷爷我知道错了,是宜宁错了,我星星点点想起了些事情,不知道这些年怎么就全忘了,我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…” 她双目含泪,捧了祖父的手在脸边。 徐老太医呼吸急促,指尖微动,在她脸边摩挲着:“你自小没了爹娘,就跟爷爷最亲了,好好好,记得了就好,徐家总算还有个人……” 景岚闻言顿时落泪,可她不敢大声哭泣,只是摇着头:“是我错了,是宜宁错了,爷爷养养神,以后宜宁还想和爷爷一起生活,还想陪着你……” 徐老太医连连点着头,他一辈子精明,临了了,怎么能糊涂,抬起手来轻轻为最爱的孙女抿了脸边的碎发,他定定看着她,目光当中也是有泪:“宜宁,你听好了,后事已经安排好了,不许大张旗鼓的,爷爷一辈子干干净净的,走也想干干净净地走。你也别太伤心了,爷爷老了,该走了,等我走了以后,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,太医院那些门生你现在也知道了,别太在意世俗,愿意以谁的名活着就以谁的名活着,不打紧的……” 他后事早给自己安排好了,还有记挂孙女,事无巨细地,一桩桩一件件,都交代了她。 景岚强忍悲痛,仔细聆听。 徐老太医都交代好了,才看向一旁的谢晋元,他同景岚跪在一起,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。 “我走之后,你好生照看宜宁,她已经没有了爹娘,没了我,这么些年的阴差阳错,都过去了,万万不能让她再受了委屈,她们母子,她们母子……” 临走了,还是牵挂她。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了,景岚看着老太医,柔声道:“爷爷养养精气神,没事,我再给爷爷看看,吃点汤药还能好的,以后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?嗯?好不好?” 徐老太医胡子动了动,好半晌才说出一个好字来。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,点在了景岚的额头上面:“你个鬼灵精,说什么都好,好好好……” 连着说了好几个好,那手才在她额头上点了点,径自垂落了去。 人还睁着眼,气已是绝了。 这是过去了,景岚先是怔住,随即伸手去探他气息,难忍悲痛欲绝:“爷爷!” 天黑了,夜幕降临,夜空当中星星坠落,徐老太医一没,家中奴仆无不痛哭,谢聿红了眼,和谢晋元一左一右扶着哭着的景岚,一时间都陷入了悲痛当中。 后事安排得有条不紊,其实也不必操什么心了。 等到徐淑宁真个出宫回到徐家来时,徐老太医已是停了半个多时辰了,她这两年瘦得快脱了像,进门就开始哭,到了老太医面前扑过去还哭得闭了气,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。 建灵堂的建灵堂,出去送信的出去送信了,景岚始终跪了徐老太医面前,只觉凄凉。 徐淑宁醒过来后疯了一样又扑了她身前:“徐宜宁!你不说你就是徐宜宁吗?你从小就被祖父夸赞,说你是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,说你将来能成神医,你倒是给他医过来啊!你给他再看看啊!” 景岚被她一撞,身子歪了歪。 谢晋元让人将徐淑宁拉开,叫了谢聿过来,俩人都跪下了。 他看向景岚,拉住了她的手:“你现在知道了?知道你就是宜宁?” 景岚落泪,轻嗯了声。 谢晋元轻拥住她肩头:“老太医的丧事还得办,他这些年门生众多,来吊唁的人不能少了,到时候得有人送孝,有人守灵,你看聿儿他……” 话未说完,景岚已是明白过来,她抬了抬眼,看向谢聿:“委屈你了,详情日后阿娘再与你细说,今个就告诉你,你的确是我亲生,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,中间有很多事根本没有记忆。徐家是为娘的本家,如今后生当中,只你最近了。” 谢聿点头,顿时伏身行跪礼。 景岚一手拉了谢晋元,一手拉住了他,一家人自此才算真正相认。 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,顾今朝是急忙忙让人备的车,才跑出来的,可她到了门外时候,车上已是有了人。顾瑾一身玄衣,显然正在等着她。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,与他分坐两旁。 这两年同他一起生活,也摸清了他的脾气,其实这个爹呀,还好。 他就是木讷了点,面色严肃了点,论起大事来,还是方向不差的,待她也还好,在府上却是不许谁轻待她的。只不过,说来奇怪,她从来感受不到那种父女亲情。 在她眼里,这个爹同秦爹爹,林爹爹一样,哦不,或许他还不如林锦堂。 虽然林锦堂去年续了弦,但是偶尔见了面,叫他爹叫得最亲热。 她端端坐了一边,他不开口,她便也不说话。 马车一动,顾瑾才是抬了眼帘:“今朝,你要干什么去,迟些再去,今日林侍郎登门之事,皇上已是知道了,你身为他亲封的公主,必定要过问你的亲事,是以先与为父进宫面圣,其他的事,回来再说。” 顾今朝不由暗暗叫苦,这两年,皇帝为报那一恩,可是还了她太多恩。 公主这个名号,她不敢高调,公主府与封地统统劝退了,如今光剩了公主的名头了,因去翰林院修书,也惹了不少非议。 女子参与科考,本就与组训相悖。 朝中大臣为此争吵不休,可皇帝铁了心施行,响应者寥寥无几。 女学当中,寒门女学子多半在家中双亲的规劝之下,断学 分卷阅读191 在成亲之前,高门贵女的,更是听从父亲安排,对新政嗤之以鼻,生怕维持不了几日,日后出丑。 唯有今朝在翰林院当中,还小受欢迎。 皇帝对她倒是疼爱,时不时就让她进宫陪伴姑姑,偶尔皇帝有空他就安排让今朝与他们同吃同住,时间长了,她习惯了些,便没那么拘谨了。 但是不拘谨不等于喜欢进宫,顾今朝一听顾瑾说要进宫,心里着急。 她还记挂着谢聿,如何能安心进宫。 看着顾瑾,不由扁嘴,就连发出的声音都奇怪了些,对着顾瑾可是第一次撒娇:“爹~我不想进宫,我早就跟皇上说过了呀,我的婚事还不急,以后看缘分的,我要自己做主的!” 这一声爹叫得顾瑾肝颤,他没养过女儿,可不知女儿家嗲起来竟是让人手足无措的,看着她,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 今朝直诶呀着:“你说皇上真的好奇怪啊,当初我救他时候其实就是拖了点时间,可他这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啊,我一下被封什么公主,行走时候身份倒是方便了,可他怎么总是管着我这个那个的……” 顾瑾轻咳一声,低斥了声:“不可诋毁圣上,他自然是为你好的。” 顾今朝直抖着手:“这种好,让人惴惴不安啊!” 顾瑾见她似有所察觉,忙是岔开了话去:“哦,白日里不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婚事让爹娘给你做主,原来自己早跟皇上说过了要自己做主,那你故意说那些话,就是用来敷衍爹娘的?” 今朝一时失言,多说了一句,没想到被他翻帐了,登时干笑两声:“不是不是,就算我自己做主,也得征求爹娘意见不是?今个这林公子是个误会,我被那媒婆拦住了,随口应的一句,我冤枉啊!” 想到谢聿不知听了多少,心里都要吐血了。 偏偏顾瑾不肯放人:“此事已惊动了皇上,你自己同他说吧!” 真个是没办法了,只得走这么一遭,今朝叹着气,掀开窗帘往外面看,冷风刮过她的脸,这会儿已感觉不到冷了,眼睛往世子府的方向瞥着,当然隔着两条街三条路,什么也看不到。 北风再一吹,还夹杂着几片雪花,顾今朝恹恹地将窗帘放下,回身坐好。 顾瑾瞥着她的眉眼,随口道:“看什么?那是世子府的方向?” 她点头,见他神色略有变,往他身边坐了一坐:“爹,你怎么知道那是世子府的方向,是不是你没事时候也往那个方向多看多想呢?” 没个正经,不过顾瑾瞥了她一眼,却是点头了:“你娘在世子府,为父自然多看多想。” 顾今朝心思顿时被他吸引了过去,她想了下,笑道:“爹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我给你分析下,我阿娘现在是有夫君的人了,你也是有夫人了。这么多年分开之后,再相见时你们两个都没能冲破一切在一起,现在还想着还念着,那原夫人岂不是很可怜?” 不知怎的,顾今朝一撒娇,觉得这女儿竟是亲近许多。 此时也无别人,顾瑾见她说得头头是道,只道她情窦初开,正对情之一事好奇,心里想教诲一番,借此事规劝规劝:“我同你娘的情意,自然不假,可这么多年分开了以后,就算心里牵挂着彼此,也当知道,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,完全不闻不问割舍掉,怎么能做到。但是也只限于放起,正如你所说,她已有夫君,我已有夫人,各自安好才是真的好。” 今朝呆住,顾瑾说这话,正中了她心里。 她与穆二错过之后,也是这般。 再狠的心,也曾千般牵挂,完全不闻不问割舍掉,怎么可能。 她只是将他放起来了,想各自安好才好。 可这样的话,怕是跟谢聿说了,他还是计较。 一下想到自己难处,踌躇许多:“爹,那你牵挂着我娘,回来时候为何要那样成全她?你同原夫人从前是假夫妻,我知道的!” 顾瑾同原夫人这夫妻很是奇怪,过府才知道是假夫妻。 马车一颠簸,顾瑾也生出唏嘘来,他当初回到京中,亲眼看着景岚身穿嫁衣,怎不恼怒。 不过,他蓦地失笑:“今朝,你还不懂,真个心里有她,当然是为了她好,她好才是最好,你娘同我说了,谢晋元守了她太多年,她嫁他才好。” 从前她可没太想过,听他这么一说,心里突地生出不少新的感悟来。 是了,心里有他,真是他好,才是最好。 这么一想,豁然开朗。 马车直奔着皇宫去了,不知过了多久,黑幕笼罩大地,顾今朝心里已是几个春秋了,才是停车。 顾瑾先行下车,给她掀开车帘,今朝忙是钻了出来。 她身上还披着顾原泓给她穿戴的斗篷,外面有点冷,仔细拢好斗篷了,跟了顾瑾身后。 进宫这条路,这两年不知走了多少次,可每一次都有不同感受,宫门口依然有人等着,这会儿天黑了,刘总管提着灯笼,来回看见她们,忙是上前。 顾瑾只负责送到皇宫宫门前,还不忘仔细叮嘱着:“爹在门口等你,你有什么事就同皇上说,他把你当成亲女一样的,没事,别怕。” 今朝点头,跟了刘总管去。 皇宫当中,其实也有她牵挂的人,姑姑生了小皇子之后,更是常不得见,所以每次见面总是亲昵不够,小皇子乳名九儿,今个来的晚了些,顾今朝是哪个都没见到。 说是九儿受了点风寒,早早睡下了,姑姑在藏经阁为他抄写经书祈福,并不知道她进宫来了。 皇上特意在德轩殿等了她,顾今朝上前去,仍旧同从前一样。 他备了许多她爱吃的糕点,问她在翰林院事宜,问她在顾家事宜,最后问了林侍郎家公子的事,她当然解释了一下,并且再三恳求,自己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。 周帝全然答应下来,想留她多坐一会儿,可惜她心中有事,没有心思与他闲谈。 他从来不勉强她,见她这么如坐针毡的,立即问了她怎么回事,今朝只说一好友才从京外回来,得去给他接风洗尘,她并未说名道姓,不过周帝似是了然,即刻让刘总管送了她出来。 出了宫了,依旧是同顾瑾回还。 今朝仍旧是那般说辞,说要给谢聿接风洗尘,让他送自己去世子府。 顾瑾应了,当即让车夫先送她过去,不曾想父女二人到了世子府,谢晋元夫妻连同谢聿都不在,问了才知道,说是徐老太医没了,都去徐家了。 今朝心里咯噔一下,这两年,景岚常去徐家,虽然名目上没有相认,但已缓和不少。 徐老太医没了,按着说一定是有人去顾家给她送信了,不过是没有接到,她忙叫车夫又奔了徐家去,一路疾驰,顾瑾还劝着她,说到了景岚面前, 分卷阅读192 千万要劝着她些,毕竟老太医那么大岁数已是高寿,别太伤心了。 她口中应下了,心里莫名地慌张。 到了徐家门前,顾瑾连同今朝一起下车,才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。 跟着小厮到了灵堂去,景岚看见今朝,亲自拿了麻衣来给她穿上,牵着她的手往屋里的灵床去了。 暗夜当中,白灯惨惨,景岚双眼红肿,嗓子都哑了:“今朝,今个娘是不能再瞒你了,其实谢聿是为娘亲生的儿子,从今往后,他就是你亲哥哥……” 这句话还是入了耳了,就这么走在阿娘的身后,有雪花落在顾今朝的眼帘上,冰冰的凉。 进了屋里,一眼瞥见谢聿一身孝衣跪在灵床前面。 今朝定定看着他,强忍泪意,应了阿娘一声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 景岚拉着她上前行跪礼,一起跪了灵床前面。 谢聿听着脚步声,侧目,景岚在他身侧,也牵了他的手,她一手握紧了一个,左右都看了看,又是含泪:“你们两个都是为娘亲生,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,兄妹手足,都连着阿娘的心,万万不可辜负。” 她左右都轻扯了下,今朝回眸,正对上谢聿的眼。 四目相对,有一行泪从他眼中滑落,看着那一滴泪珠,顾今朝心如刀绞,一下泪目。 很快,外面有人来找,景岚抹了把泪赶紧去外面张罗事去了,谢聿未动,光只是回眸,定定看着今朝,她双手撑着地面,向他跪行两步,与他紧紧挨了一起。 左右无人,麻衣袖宽,她碰了他的袖子,伸手过去触碰到了他的指尖。 他指尖冰凉,她手也凉。 才一碰到,两只手就握在了一起。 第13o章谢小聿啊 谢聿跪得笔直,今朝胸腔当中的那颗心,被绞得支离破碎。 徐老太医死了,伴随着他的离世,那个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了。 这两年,顾今朝无数次想过要问阿娘,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子,她模样同姑姑那般相像,她甚至能在顾瑾脸上看见自己相似的眉眼,她是顾家人这无需质疑。 但是她同顾瑾没有太多的亲情,对景岚的依赖本是天生。 十几年了,若是问了她,发现是误会才好,如果不是误会,是徐老太医说的是真的,那么她的人生还有什么。从小就是流水的爹爹,铁打的亲娘,她从来最是喜欢最是爱的阿娘,如果不是她阿娘,她不能想象她会怎么样。 是以,到头来,她也未再问过,也未来找过徐太医。 夸大的袖子下面,两只手握在一起,片刻之后,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,今朝下意识放手,可谢聿紧紧抓着她手,挣扎两下都没有挣脱。 幸好脚步声到了门前又停住了,她才松了口气,门口又有动静,惊得她狠狠抽出手来,回头看看,门口还是没有人进来。 但是总觉得曾有人来过,她看了又看。 谢聿没有回头:“那么害怕吗?” 今朝长长出了这口气:“当然害怕,现在我们不顾伦常,其实是不对的。” 她话音才落,他已是转过身来,目光灼灼:“此话何意?” 他眼中全是隐忍的怒意,她不由别开了眼去:“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,你看我今年就有人提及婚事了,你比我还大,只怕等不了两年就该成亲了。” 说着,几乎是下意识地,就往旁边跪了跪。 才一动,谢聿一把拉住她手腕,他紧紧钳住她手腕,眸色微红:“刚才的话,你再说一遍?” 他何曾这般脆弱,今个这样的日子,只怕是他不愿经受的。 景岚在名分上已是他的母亲,认不认都一样的,但是徐老医一去,景岚回归徐宜宁身份,那么他便是她亲生儿子,与她从身份上,又从继兄变成了亲兄。 今朝定定看着他,在心中翻滚着的话,怎能再说出口去? 心疼他还来不及,是以沉默不言。 谢聿见她不语,不减半分怒容:“顾今朝,我瞧着你对穆庭宇,也就那样,当初喜欢得不得了,结果还是轻拿轻放,你从前在你阿娘那说了他多少好话,如今在我这都是一样的,你何时心中有的我?是我强按着你来的,所以你怕我,穆二尚且那般,更何况是我,现下刚好伦常还在,你可有了理由,想就此也放下我,是也不是?” 他白日里见了穆庭宇,只觉那少年这两年越发的沉稳了,她们两个一起去吃了酒,这是他回来了,若是未归,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。 向来多疑又敏感,又什么林侍郎家的林公子,还有个新哥哥,谢聿一口老醋还在胸中,恼怒无处发泄,又赶上景岚认子,此时五脏六腑当中,都是说不出的怒意。 他一脸戾色,今朝怔住。 她是这样的性子,穆二时候全心全意,所以离开时候才了无遗憾。 在一块时候,好好对待,不在一起了,才不会后悔。 轻拿轻放,仔细想了一下,心中微痛。 可光是看着谢聿,她就够痛了,从前在穆二身上得来的伤感,早已消失殆尽,她说不出的疼,挣了两下挣不脱他手,只是摇头:“不是那样的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谢聿如何能忍,更是低眸:“顾今朝,本世子向来视那些伦常道德为粪土,亲生又如何,我早说了,你不必担心我的婚事,没有的事,你只管住你自己,若敢朝三暮四,定不饶你!” 每次都是这么说,定不饶她。 可她怕他吃醋,并不是怕他将她怎样,只不过是怕他伤心。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,都不是同他吵架的时候,今朝定定看着他,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说着:“你别胡思乱想,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,我没有……” 正说着话,脚步声又往屋里来了,一个小丫鬟就站在门口,叫了她一声:“公主,小姐叫你过去一下。” 这是在徐家,她口中的小姐,那就是阿娘了。 今朝应了声,连忙爬起。 那丫鬟一直在门口等着她,她也不好再同谢聿说什么,只是起身的时候在他肩头按了一按,才是站起。 跟着丫鬟出了屋里,外面还有哭声,问了才知道是徐淑宁回来了,这会儿疯疯癫癫在灵堂闹着,不许抬棺入内,她听着动静多看了两眼,走了几步,再一回头之前那个丫鬟不见了。 不知阿娘在哪里找她,顾今朝四下张望,刚要往灵堂去,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。 她一回头,顿时愣住。 谢晋元对她轻招手,示意她跟着他去,莫名的,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。 他转身往书房走去,她就跟了他的身后。 厢房开着门,谢晋元先行走了进去,顾今朝随后走进,回手关上了房门。 谢晋元站 分卷阅读193 了书架旁边,一手还扶着桌子,回眸间神色已变:“今朝,白日里,你阿娘同我说,你心里有了人,她说是中郎府穆家那二小子,怎个到了晚上……到了晚上……你刚才同聿儿说什么话,他又同你说的什么话?你们可是兄妹,你们……你们这是大逆不道啊!” 原来不是错觉,是真的有人来过。 而且那个人还不是别人,今朝看着谢晋元,知道瞒不过去了,这就跪了下来。 她低着眉眼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 谢晋元当即弯腰,伸手来扶:“孩子,你起来说话,都是一家人,此事你阿娘还不知道,万万不能让她知道,她因着徐老太医已够伤心的了,若是让她跟着你们再费神,只怕她受不住了。” 今朝不肯起身,只低着头:“谢爹爹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,我同谢聿好上时候,你和我阿娘还未成亲,那时我是儿郎装扮,没想过换回女儿身份,想你们成亲就成亲吧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但是谁想到又变成了亲生的兄妹,我……我知道现在很不对……” 谢晋元本来是要进来看看灵床旁的火盆可添了火,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,他顿足停了下,不想就这么一停,竟是刚好听个正着! 他到现在还难以置信,听着今朝这么一说,更是目光沉沉,好半晌才开口:“即便我不同你阿娘在一起,没有成婚,也改变不了你和谢聿是亲生兄妹的事实。今朝,你们不能在一起,此事瞒不了多久,迟早会被世人发现,且不说世间不容,道德伦常不许,你阿娘可受得了你们这样?只怕她想到谢聿身世,就要愧疚一辈子了……” 前面的话都曾想过,只最后一句,犹如利剑穿胸而过。 是了,景岚若是得知她同谢聿在一起,只怕要心生愧疚,今生今世母子情,母女情,这辈子再回不去从前了。 她怔住,双手拄地,想到此处心如刀绞。 谢晋元见她沉默,叹了口气,往外走去:“难为你了,本就不是你的错,我同聿儿说……” 才走过今朝的身边,她猛地站了起来,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,顾今朝两手都抓在了一起,紧紧抓住了那一丁点袖口,就像是抓到了仅剩的勇气。 想到谢聿,眼眶当中就盛满了泪水,抬起脸来,狠狠扬着,才不叫泪珠掉落:“别,别去,他心里不知怎么难受,别去同他说,这件事也不要让阿娘知道,就让我悄悄地办,悄悄地结束掉……” 谢晋元蓦地回眸:“孩子……” 今朝睁大眼睛,可还是盛不住泪水,滚滚泪珠从脸边滑落,她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子:“没事,我没事,只不过,得过去这两天,等他不那么难受了,我一定,一定亲手斩断与他的羁绊。” 这样的孩子,他还能说什么,谢晋元也是红了眼眶:“嗯。” 顾今朝见他应了,才是放手。 她还僵着身子,低头告退,慢慢走出了书房。 院中灵堂已搭建好了,徐淑宁被人扶了灵床前,她又是一直哭,不断有丫鬟小厮来回走动,只不见谢聿的身影,今朝在眼上抹了一把,抬头看着夜空。 外面天寒地冻,她走了高墙下面暗处站着,两手冰凉。 不多一会儿,谢聿自院中走过,今朝弯腰捡了一块石头往他前面扔了过去,他立即察觉,往这边看了一眼,转身奔着高墙下面来了。 几步到了面前,暗夜当中,二人都看着彼此。 左右无人,谢聿低眸:“你在这干什么?” 今朝搓着手:“好冷。” 他握住她两手,不由皱眉:“这么冷的天气,不要出来了,你寻个空屋暖暖,现在不用送孝,没你的事。” 她挣了他手,顺着他的衣领,将两手都覆了他的颈间。 虽是凉,他却未动:“怎么了?这会儿不怕被人看见了?” 掌心下面,是他温热的体温,给她暖着手,就连语调都是那般温柔,明明是个那般骄傲的人,明明是那样个目空一切的,却将她放在了心尖尖上。 今生今世,只怕不会再有比他更疼的情缘。 顾今朝脑海当中,不由想起那些只言片语来。 “顾小朝出生在一个山头上面,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山匪,等她长大了,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女匪,可她不喜欢劫财,光喜欢劫色,有一天呀,山下一行人经过,她打马而过,老远看见一个公子长得如花似玉,哒哒哒哒哒哒就冲了过来,拦住了他。公子长得美,顾小朝问他叫什么名字,他说他叫谢小聿……” “如花似玉谢小聿?” “没错,谢小聿如花似玉,顾小朝一派风流,走了他面前,就跟他说呀,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要想过此路,你得留下来!” “若是不留呢?” “嘿嘿,由不得你,谢小聿,只要你走过顾小朝门前路,那你就是他的人了!” …… “你可要知道,沾了本世子,可就碰不得别人了……” “真奇怪,我突然觉得,这个世子呀,我好喜欢他。” 多少回忆在脑中闪过,眼中泪意又起,顾今朝突然叫了谢聿一声:“谢小聿?” 他嗯了声,才是低头,她已是紧紧抱住了他。 第131章峰回路转 晨风吹过脸边,真是个冷。 徐老太医丧事一过,已近年关,顾今朝才在翰林院出来,拿着令牌又往书院来,黄大人让她去藏书阁借一本外朝古□□,她不得不走这一趟。 巧的是遇着秦凤祤了,刚好与他一起。 马车停了书院门口,今朝下车,叮嘱车夫等她一等,秦凤祤随后下车,二人并肩而行,走进了书院来。 早上学子们还不多,先同君子堂的夫子打了招呼,直奔藏书阁。 秦凤祤进了内阁之后,秦家恢复不少声望,就连秦湘玉也深受太子青睐,不顾长公主反对,与之定下了婚事,东宫这一举动,可是让人瞩目。 一时间,国公府荣盛起来。 天冷,顾今朝一身暗纹官服,身披套系斗篷,脚步不快。 她进了翰林院之后,皇帝颇为重视,还特地为她量身做了官服,与别个不同。她穿着习惯了,外人看着竟觉与别个女子不同,多有赞誉。 秦凤祤许久未见过她了,自然记挂:“徐老太医走了之后,能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,你都忙什么了,在翰林院修书?” 今朝勾唇笑笑,摇头:“丢了样东西,心情不好病了一场,这几天谁也没见,一直请了假在家中休养身体,今个才出来就让大哥你抓住了。” 秦凤祤低眸瞥着她:“昨日遇着世子,还说起你,我看他脸色也不大好,你们两个是难兄难弟么?” 常常与她一起,言语间都喜欢说笑了,今朝 分卷阅读194 听见,却是苦笑。 她与谢聿之间,当真难兄难弟。 这么些日子,她再未去见他,回到府上烧了两日躺了好几天,阿娘都来探望她几回了,她硬是忍住了,没有再去世子府。 万万不能让阿娘知道,错开那几伤心日,也该做个了断了。 低着眉眼,与秦凤祤并肩,不愿说起谢聿,便岔开了话题:“凤崚哥哥呢,有几日没瞧见他了。” 秦凤祤想起弟弟,也是头疼:“他同湘玉去了赵小姐府上,这两日孙家来闹过两次,都让他打发了,我看他有点别的心思,现在一天到晚看不着他人影。” 孙家又来人闹了? 今朝顿恼:“我这两日也没顾得上,穆二不是看着呢么,怎么还让孙家人闹到家里去了?” 秦凤祤回眸:“你真是病糊涂了,穆家大公子的祭日,穆家二公子不在京中,临走之前托了人来,让帮着看顾些许,想是赶上你病着,就没同你说。” 她病在府上时候,穆二的确来过,不过当时她烧得厉害,迷迷糊糊好像是他来了床前,没说什么就走了。 现在想来,应当是那两日。 今朝一脸病色,还未痊愈,听着赵玘家又有事了,光是怒:“明个我把赵玘接我府上去,我看谁敢不要命了再闹腾她来!” 将秦凤祤刚才的话细想了一想,又是拍手:“等等,你刚才说什么?该不是秦凤崚对赵玘有什么意思吧?” 秦凤祤低眉便笑,轻点着头:“我看着是,很是上心。” 因着今朝的关系,秦湘玉同赵玘成了好友。 二人都有那桃花首饰,常说是缘分,连带着秦凤崚也熟悉了起来,只不过他嘴巴坏,常惹赵玘恼怒,后来她嫁人,他倒是沉寂了不少日子。 走到藏下,顾今朝不由失笑:“谁能想到呢,都是缘分。” 才要上楼,从楼上掉落一物,啪嗒砸在了她的脚尖上面。 是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,不大不小,不轻不重,砸在脚上有点疼,今朝抬头,藏上站着一人,他一身白衣,脸色却比雪衣还白。盛世美颜,此时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,脸色阴晴不定的,看不真切。 她笑意顿失,弯腰将那帕子捡了起来。 其中包着的,是一块甜糕。 秦凤祤在她身侧,也扬起脸来,谢聿低眸瞥着他,淡淡道:“师兄身在内阁,理当公务繁忙,怎的得空来了藏书阁?” 秦凤祤见他脸色,便知一二:“刚好遇见,送了今朝过来。” 顾今朝抖落甜糕,拿了帕子走进藏书阁,他随后走进。 二人上楼,谢聿还站在窗前,大冷的天,他开着窗,身上只穿着单衣,身边的矮桌上,甜糕已不知摆了多久,凉透了。 今朝没忍住,上前一步:“怎不多穿点,大冷的天,开着窗站在风口干什么?” 谢聿回身站了矮桌边上,一伸手在盘子旁边拿起了本书来,对着她晃了晃:“来找这个?” 她定睛一看,顿时明白过来,黄大人这是故意支了她过来。 回眸再看向秦凤祤时候,就有些歉意了。 秦凤祤自然是不以为意:“正好来了藏书阁,我找点东西,你稍等我一等。” 那边的目光都要下刀子了,今朝点头,硬着头皮朝着谢聿走了过去,他脸色也白,带着些许的病色,她上前关上了窗,回身站了他面前。 这几天想好的说辞一下忘个精光,就这么看着他,伸手解下了斗篷,翘脚这就披了他的身上。 系着带着呢,他伸手将她手握住:“没空回世子府,倒是有空与人在这结伴说笑?” 他声音不大不小,今朝回头看了一眼,伸手将他唇捂住了。 她口中低声提醒着他:“你小点声,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办!” 谢聿垂眸,目光更沉。 片刻之后,秦凤祤果然从里面走出,顾今朝忙是退后一步,拿起了矮桌上的书来:“多谢哥哥帮我,倒是省得我去找了。” 谢聿身上还披着她的斗篷,秦凤祤又不瞎,当然看见了。 目光在那斗篷上一扫而过,他更是侧立一旁:“今朝,该是走了。” 今朝当着他的面,不好说什么,只得转身:“嗯,走吧。” 谢聿目光沉沉,未发一语。 是在安静得诡异,顾今朝要下楼时,回头一瞥,谢聿已是背了过去,又站了窗前。 她低眸下楼,到了楼下又忍不住抬头,可窗前已是无人了。 自她们走了之后,谢聿才是下楼。 侍卫队从暗处走出来,何老五伴了他身侧,一行人随后离开了书院。 徐老太医过世之后,徐淑宁是真的疯了。 景岚顾着老太医最后的这点情分,跟容华说了,得了皇命将人留在徐家照看,一日当中,几个丫鬟婆子不离她左右,真个变回了徐家小姐的模样。 勉强撑了两日,谢聿回府当中越发的沉寂寡言,那边顾今朝随后就病了。 景岚奔走在世子府和顾府之间,没两日,身上不爽利,今早上还吐了些东西,谢晋元可是又惊又喜,猜着说是可能有喜了,赶紧让人请了大夫来。 这么一折腾,世子府上下都知道了。 谢聿自然也知道了,这几日不见今朝,从中察觉出不少异样来。 先是顾今朝称病不回,后是谢晋元让媒婆登门,要给谢聿说亲,父子之间,心都系着一样的情,虽然不说,但从平时言谈之间,也能品出一二。 谢聿一颗玲珑心,再三试探,果然今朝躲着他了。 今日藏书阁一见,她目光离不开他身上,但人却疏远不少,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。 再回世子府时,大夫已是走了,谢晋元一改早上喜气,神色冷峻,听着丫鬟说,还跟人说了,先给他定下亲事,之后可能会带着景岚暂时回封地。 这小丫鬟说不出个别的来,谢聿沉吟片刻,让她下去。 他先到后院探过景岚,谢晋元仔细陪护在床,两个人眼睛都有点红,不知怎的,谢聿上前问过,也未说实话,他随后退出,心中便有了计量。 回到前堂,叫来何老五仔细叮嘱几句,让他去迎那给景岚看病的大夫,问出底细,又叫了人盯着顾今朝的动静,才是沉下心来。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,何老五还未回来,东宫先是来人了。 还用了暗语,让他即刻进东宫。 等不得何老五回来了,谢聿即刻动身,从世子府往东宫去,到了长巷口,真是与秦凤祤不期而遇,二人下车,站了一站。 东宫自有人来接,秦凤祤让谢聿先进,谢聿等了他并肩而行。 走进东宫,上了长廊了,谢聿才是回眸:“师兄,今朝你碰不得。” 这话说得很谢聿,秦凤祤轻笑出声:“为什么?” 分卷阅读195 简单意骇,谢聿道:“我举你进内阁,推你上首辅,你为今朝兄长,来日为她留条后路。” 国公府当然要重振门楣,秦凤祤轻点着头,算是应下。 随着来迎的小太监走进前殿,太子李煜正在殿前坐着,纷纷上前见礼,三人坐了一处,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封密信,李煜伸手拿起,对着二人勾起浅浅的笑意。 “瞧瞧我找到了什么,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,可并不是我父皇,眼下虽没有传国玉玺,但是就凭这些,也能与他周旋了,母后同太后那里还需要再试探一二,先让这个父皇同云贵妃快活几日,悄悄调动大军围城,此事不能出半分差错。” 秦凤祤不明所以,只是抬眸:“殿下万不可冒险,此事还不能定论。” 知道底细的,只有他们三人,李煜也不瞒着:“现已查清,如今的云贵妃,也就是淮地顾家之女,现在云贵妃独宠后宫,你们可知原由?” 提及顾家女了,他又看向谢聿:“当年皇叔曾与她在当地拜堂,太后寻他回来之后,当年的云贵妃产下了一个孩子,此子后来下落不明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谢聿指尖一动,手边的茶碗一下碰到了去。 第132章冬日夜宵 太子对皇帝的怀疑,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,如今密报从各地传过来,星星点点,蛛丝马迹当中,竟能瞥见一二。去年时候,周帝曾说过,一旦过了年关,就会让太子代理朝政。此时小皇子一日日长大,太子自然留有后手准备。 如果周帝有心培养太子,顺位储君,那么天下太平。 可一旦有了变故,那么京中怕是要起风云了。 做好调度密令,回到世子府,时候都不早了。 谢聿脸色冷凝,不知怎的,听见云贵妃产生子,心中竟是察觉出来一点异样来,洗漱一番,何老五匆忙过来,将丫鬟撵了出去。 谢聿一身中衣,站了屏风后面,旁边挂着今朝的斗篷,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,那是她的味道,仔细将细带整理好,人就到了身后。 谢聿回身,走了桌边倒茶:“怎么回事,那老大夫可说了缘由?” 何老五先是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是开口:“据老大夫说,夫人并非有孕,只是普通脾胃病症,调理调理就好了,而且……” 他顿了一顿,谢聿略有不耐:“而且什么?” 何老五叹了口气,接了下去:“而且他说,夫人这身子不能再有孕了,说是当年产子之后伤着了。” 谢聿手一顿,拿起茶碗来:“生了顾今朝之后,就不能有了?怪不得她在林家多年无子。” 何老五仔细瞥着他,神色复杂:“这大夫同徐老太医有些交情的,他与夫人闲谈当中,得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,说那时候伤了宫里。” 才抿了口茶,谢聿回眸:“二十年前?你确定是二十年前?” 何老五点着头:“再三确认过了,景夫人当时亲口说的。” 谢聿一手按在桌面,茶碗随便一放,碰到手了立即翻倒,他突然将关键事情串联了起来,云贵妃当年产子,那孩子不知所踪,所有人都以为是夭折了,她才疯了一阵子,却没想到,她就在眼前! 二十年前,景岚生下的孩子是他,那么今朝不可能是她亲生! 她长得像容华,原来以为是姑侄相像并未多想,此时再将先太子的事情穿插其中,就更说的通了,顾今朝猎场救驾,随后被封为长乐公主,只待查证,她根本就不是景岚所生,那么他们两个,又是不同。 谢聿回身坐下,低头沉吟片刻,才是抬头:“此事还需查证,顾今朝若是真公主,那皇上定不会放任不管,眼下太子为求自保已有所部署,自古以来忠君之道为上,五叔,你且帮我做一件事,此事非同小可,需得你亲自出手,万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。” 说着对他低声嘱咐一番,何老五点头应下,这就去了。 小丫鬟回来给他铺床,谢聿才要睡下,房门一动,谢晋元从外面走了进来,父子相见,各有心事。 摆手将丫鬟再次摒退下去,谢聿穿上外衫,请父亲坐。 谢晋元回身坐下,脸色冷峻:“去了东宫了?” 谢聿点头,坦然道:“是,太子传我同师兄过去,商议春祭的事。” 每年开春都要春祭,以此为借口再好不过,谢晋元目光沉沉,自然心有所念:“聿儿,皇位只会是太子的,皇上不会传位与别人,劝着些太子,莫让他做无用功。” 谢聿坐了另外一侧,并不以为意:“父亲说笑了,储君之位乃是宫里的事,儿身为臣子,唯有忠君。” 谢晋元嗯了声:“想带你娘回封地,但是她这边事情太多走不开,一打老太医去了,她身子一直都不大好,你得空就去看看她,好生安慰安慰她才是。” 谢聿点头:“那是当然。” 谢晋元踌躇片刻,又道:“这两日可见着今朝了?她有几日没回了。” 谢聿说并没有,谢晋元神色复杂:“你也二十了,在下次离京之前把婚事定下来吧,长公主有意将卫敏许配给你,你衡量衡量。” 这两日紧着张罗着他的婚事,谢聿怎不知他的良苦用心。 不过,若是别人,或许他还能耐着性子婉拒,一听是长公主,顿时扬眉:“父王何时也对长公主有所顾忌了,这些年来皇上逐渐架空了朝中她方权贵,长公主已是有名无实,当然了,即便是长公主身在高位时,我也不屑联姻。晋王府是父王为皇上冲锋陷阵而来,当年父王都没娶长公主,如今儿子自然也不能娶她的女儿。” 谢晋元闻言当真是哭笑不得:“此事不得乱传,让你阿娘知道了,怕是要多心。” 当年尚公主的人的确不少,谢晋元也是少年得志,长公主有投枝之意,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,在谢聿小的时候喝醉酒曾失言说过,细情别人自然不得知的。 谢聿又道:“至于别人,也不想定下,心中有人,不能移志。” 他自己就是个情种,他儿子也是情种,谢晋元如何不知这种情意,只不过,他还是不能放任:“如果你不能移志的人,是顾今朝的话,那为父不能不管,你们行兄妹之礼,为世人所不容。” 谢聿闻言不以为意,只是扬眉:“我同今朝一起,关世人何事!” 谢晋元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,一早上以为景岚有了身孕,高兴得不行,不想等大夫来了,被泼了一盆冷水,说并不是孕事,只是平常脾胃病症。不光如此,他还说景岚七宫已伤,不能有孕了,他闻言大怒,还是景岚拉住了他,说是二十年前,的确是产子时候伤到了,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,也曾尝试调理身子,可始终没有奇迹出现。 送走了大夫,他再回来照顾 分卷阅读196 妻子,不经意间想起她说的话,心中颤了又颤。 回到景岚身边时候,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她,本就是失言,景岚如今与他同心,没瞒着他,将这些事都告诉了他,夫妻一心,回想过往,当年因为这个孩子,还曾错过。如今想起来谢晋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,想着景岚被人所害,如今已不能再有孩子,更是心疼她了。 可心疼了妻子,回头又心疼起儿子来了。 他此生为情所困,没想到到了儿子这里,还是为情所困。 顾今朝与谢聿分明不是兄妹,却仍受伦理所困,见谢聿仍旧执迷不悟,有心怒斥一番,可他为人父,感同身受,此时知道真相了,再说不出口。 稍坐片刻,他劝慰不动,到底还是拂袖而去。 谢聿本要歇下,这会儿却毫无困意,在窗前站了一站,心中莫名的不安。 小丫鬟重新进屋,问他可要歇下,他穿戴整齐,才要回身,外面又有脚步声了,一个小厮匆匆走进,到了谢聿面前,急急欠身:“今朝公主晚上被人拉了天香楼去了,这会好像醉了,大家起着哄,说是要给她在楼里包个小倌呢!” 谢聿闻言回眸: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!” 天香楼中,酒过三巡。 顾今朝从翰林院一回来,就被卫渊堵住了,这个楚国的王质子在京中出了名的贪玩好乐,他是真贪玩好乐也好,是假的也罢,今朝都无意深交。 但是自从她有了个什么公主身份,卫渊的态度有些微妙。 谢聿常不在京中,他便时不时的来寻她,巧着赶上了她心烦,便应了他一同来吃酒,平时她也注重着些,从不单独与他出去,这回也一样,卫渊只好又叫了几个同窗一起。 这便又来到天香楼吃酒,酒色微醺,不知是谁提起了林侍郎家的公子,直追问今朝这婚事怎么回事,还有人自荐枕席,哄笑连连。 顾今朝知道自己现在受人瞩目,因着皇帝的原因,她的婚事也被人惦记,不过她烦恼不在此处,她婉拒了些,只说今朝有酒今朝醉,不愿成婚,既应承了公主身份,说不定日后要养些个美少年什么的。 本来就是玩笑话,可有人当了真,卫渊在旁笑闹不已,也说出些银钱在天香楼里寻个干净的小倌给她,酒劲上来了,同窗们连连起哄,还有人真个叫了鸨妈妈来。 天香楼里不光有女人,还有小倌专供人玩乐。 今朝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,她心里烦闷,喝了不少的酒,借着酒意忽然福至心灵,想到一个妙计,横竖自己不打算成婚,那还想和谢聿断了他的念头,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主动放弃。 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,不管她找了谁做障眼,只怕谢聿都不会善罢甘休,还得连累人家,若是楼里的小倌就好办多了,名声一出去,就连上门求亲的人都得大退一大票。 虽说这法子是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,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,这么一想立即来了兴致,让鸨妈妈叫了几个少年过来。 可是惊到卫渊了,直拉着她:“这可使不得,玩笑罢了!” 今朝才不理会,一把将他推开,真个站了起来,她今日已不知喝了多少酒了,天香楼里的酒中自然是有些东西的,吃得少不防备,多了心神荡漾,飘飘欲仙。 十几个少年一字排开,顾今朝来回走过,随手指了一个,让准备客房。 鸨妈妈可是笑得合不拢嘴,赶紧让人将少年带了下去,今朝将身上锦袋解下了来,一把扔了卫渊怀里,摆手与他作别,还说着什么明个见什么的。 卫渊暗暗叫苦,心里急得不行,也不知去世子府报信的人回来没有,赶紧又拉住了今朝,想要拖延几分,旁边同窗纷纷告辞,生怕受此牵连。 可惜顾今朝主意已定,推了卫渊转身就走。 小丫鬟在前面带着路,今朝一手扶着长廊上面的横杆,脚步也快。 她不喜欢矫情,也不喜欢纠缠不清,不喜欢磨磨蹭蹭,也不喜欢犹犹豫豫,当断不断,只能让人更加痛苦,狠下心来了,过了今晚,明天就轻松了。 小丫鬟将她带到门前,还体贴地帮她开了门,顾今朝大步走进,反手关门。 屋里竟是没有点灯,漆黑一片。 顾今朝揉了下眼睛,慢慢适应了暗黑,朦朦胧胧看见桌边坐着个人,看着身形倒是高挑,不过她没太在意,只是叹了口气:“怎么不点灯,不过这样也好,省的见面尴尬。” 她摸黑往里走了走,径自走了床边坐下,随后又是躺倒。 软褥当中,还带着令人舒心的香味,自言自语道:“怪不得都说青楼里都是温柔乡,也真是香,闻起来就想睡不想走了呢!” 桌边的人没有动,今朝才想起还有个人在一边坐着,翻了个身侧卧着,半阖着眼,有点困了:“你也别害怕,别多想,我可不能把你怎么样,也不能和你怎么样,今晚上你一边坐一夜,就算苦了你了。明个给你些银钱,是去是留随你的意,就算我报了你的恩。好了,我要睡了,你可千万别过来,我会杀人的。” 桌边人听了,没有言语。 今朝本就醉了,此时更是半梦半醒的,屋里一安静下来,她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没有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。 只不过,片刻之后,她再次睁开了眼睛。 寂静的夜里,天香楼本不该如此安静,安静得诡异,她仔细辨别,浅浅的呼吸声,除了她的,这屋里还有第三人,慢慢坐了起来,顾今朝一手轻抚在了匕首上面。 适应了屋里的漆黑,左右细看,才看见角落里还有个瑟瑟发抖的人影,少年被人捆了手脚,嘴里也塞着东西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。 影影绰绰才看见个影儿,桌边的人已奔着床边走了过来。 这人影越到跟前,越是熟悉,今朝手中的匕首一下滑落,她撑着双臂坐在床边,怔怔看着他奔着自己走来,不由惊呼出声:“谢……” 话未说完,人已将她扑倒。 第133章良宵苦短 一同滚落软褥当中,顾今朝被人死死压在身下,动弹不得。 她口中的聿字还未说出口,双唇已被堵住了,他怒意滔天,更像是惩罚她,片刻放过她唇,低头恨恨看着她,是怒不可遏。 “顾今朝,你好大的胆子!” 别管主意多正,一看见人了,她立即就怂了。 暗夜当中,依稀还能看清他的面目,顾今朝惊出一身冷汗,酒醒了大半,她想动也动不了,光只看着他,脑子当中想了好几天的说辞,一下子全忘个精光。 她这会儿唯一想的,就是幸好没进门就扑,幸好没真的去抱什么小倌,幸好…… 谢聿倒是将她看透,低眸盯着她眉眼:“你是不是打算,今天晚上在天香楼过一 分卷阅读197 宿,明天趁着我恼怒就和我断了干净,嗯?是也不是?” 今朝:“呃……” 谢聿一字一句道:“是也不是?” 她干脆点头:“是。” 他恼怒之余,手里不知碰到了什么,随手抓起来狠狠扔了出去,角落里的那少年立即呜呜出声,他在天香楼已有些时日,深知什么样的客人都有,有些事情是不能听的,是以想离开。 他一发出声音,谢聿果然回头。 大步下了床,先到桌上点了灯火,他亲自拿了烛台,回头瞥见今朝坐了起来,到角落里一把将少年拉了起来。 扯落他口中软布,拿着匕首斩断麻绳,往前一推,将人推了今朝面前来。 顾今朝下意识往床里躲了一躲:“你和我之间的事,与旁人无关,你快放了人家,有话好好说,有话好好说。” 谢聿目光沉沉,侧立一旁。 他一身白衣,却是一脸戾色:“怎个与他无关?不是你中意的小倌吗?” 说着,匕首还在少年的下颌垫了一垫:“仔细看看,他长得还很清秀,你是中意他眼睛了,还是鼻子?嗯?现在你告诉我,你中意他哪里了?” 那匕首锋利无比,今朝忙是上前,跪行到床边上来了,急急道:“我连看都没看,随便指的,就是你不来,也没打算怎么样,你快放了他,今个是我不对,别累及别个!” 此话不假,当时,今朝进门就说了,他脸色稍缓,将烛台放了床边的矮桌上面,看向少年:“可听见了,你应该庆幸她没碰你半分,否则性命不保。算是饶了你,今日这个事若是传出去半分,也当要你的命。” 少年早就吓得腿软了,闻言连忙跪下起誓发愿的。 谢聿头也不回,将匕首重新放入鞘中:“滚!” 他不敢再留,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连滚带爬地走了。 今朝屈膝,双手环住了膝头,额头抵住了双腿,不由头疼,她是真的头疼了,这天香楼里的烈酒,下肚以后时间长了,让人昏昏然的。 她五脏六腑当中,都火辣辣的,烧得整个人都燥热不安。 原本想得挺好的,在天香楼睡一觉,明天一过,再遇着谢聿多大怒气都能承受,到时一刀两断干净利落,没想到被他当面戳破,她心肠软,这会儿说不出那些话来,真个是不知如何是好。 正是懊恼,只听啪嗒一声,今朝茫然抬头,却是吓了一跳。 谢聿解开了幔帐的扣子,随后将幔帐在背后合拢,他紧紧盯着她的眉眼,伸手解开腰带,正在宽衣! 顾今朝吓得不轻,一下站了起来:“诶诶诶,你有话好好说,你脱衣服干什么?别脱别脱,我知道你生气……可生气不能解决问题,别别脱了!” 她上前两步,一把拢住他衣衫,不叫他再脱。 谢聿眉宇之间,还有怒色:“我脱怎么了?你来天香楼,不就打的这个主意吗?这些日子,你躲着不回世子府,不也是想与我了断吗?来,我亲自与你了断。” 说着挣开她手,脱了外衫,狠狠摔了旁边。 今朝可真是吓得不轻,她从小就是男儿作风,喜欢谁也都愿意哄着,见他恼怒差点上前认错,可想起谢晋元那些话来,还觉了断才好,否则伤了阿娘只怕悔恨终身。 后退了些,她别开了眼去:“谢聿,既然今日到此了,那不如就断个干净,是我食言,终究抵不过世俗目光,道德伦常,你我兄妹,还是算了吧。” 谢聿已是脱了鞋去,抬脚上了床。 幔帐将最后的光亮遮掩了些许,天香楼都是纱帘,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调。床上光线稍暗,顾今朝能看清他的脸色,见他欺近,怔住。 谢聿俯身,温热的气息这就到了她的耳边:“我若说,咱们两个当中,有一个并不是亲生的呢,你可信得?” 景岚于她而言,定是最重要的一个人。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,可即便如此,今朝也是一把将他推开:“你胡说什么!” 谢聿又来解中衣:“外面已是有人守着,天香楼不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地方,顾今朝,既然打定主意要与我了断了,不如就亲自断了我这念想,就当今个是最后一晚,明日相见,就当兄妹。” 许是酒意上头,她浑身都燥热得不行,此时谢聿宽衣解带,她光是瞥着就心如捣鼓,动弹不得了。 偏偏他人越发近了,还跪坐了她的面前:“嗯?断还是不断,若想断,今日就当最后一晚,若不想断,即刻与我离开天香楼,你可是想好了。” 他此时并无半分怒意,声音慵懒,带着致命的诱惑。 今朝脸热心跳,可脑子还算清醒:“此话当真?” 谢聿连中衣都脱了去,回身躺倒:“那是自然,过了今晚,再由不得你了。” 这屋里似有淡淡的香味,顾今朝回眸看着他,脑中空白一片:“好,横竖也没有以后了,不如快活一场!” 说着她也伸手解开腰带,只一低头的空,谢聿长臂一伸,已然将她带倒。 她直接枕了软褥当中,随即他便咬住了她的唇瓣。 气息交错,账内香暖。 矮桌上面的烛火不时跳着火花,映着幔帐上的两道影子,纠缠在了一起。 夜色渐浓,春宵难耐,半夜起了风了,天香楼楼上不知哪个屋的一扇窗被风卷开了,啪啪扇动了好几回,鸨妈妈带着一干人等都被圈禁在楼下不许上楼,世子府的侍卫队尽职守在楼下,寂静的夜里多了不知多少春意。 顾今朝可从未经受过男女之事,当然了,谢聿也没有。 不过这种事情多半都是无师自通的,一个有心占有,一个有心了断,都是狠狠纠缠了的。 这个夜晚若不结束,就好像没个结束一样,一次又一次的,折腾了快天亮时候,才草草擦洗,相拥了一起睡着了。 疼痛当中,带着欢愉,顾今朝初尝情味,真是累到极致。 她只记得最后时候,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,他在她耳边说道:“从今往后,你若要能戒了本世子,那便试试看。” 睁开眼睛,屋里还暗着,已是不知睡了多久。 浑身都疼,伸手捶着肩头,坐了起来,才一动两腿都僵疼僵疼的,天香楼里都备有神药,最后的环爱过后,谢聿还给她擦了药,可即便如此,还不敢大动作。 想要下床,动作之间才发现自己穿戴整齐,已是穿上自己的衣裙。 屋里只有她一个,今朝下了地,忍住疼意,在心里将谢聿骂了好一通,他不知满足,害她累得睡得太沉了! 走到门口,打开房门才要出去,门口站着的一个丫鬟面露笑意:“公主醒了?现在就要回府的么?奴家可带公主从后门离开。” 想必是谢聿还算够朋友,给她留的后路。 分卷阅读198 今朝点头,说是要走了,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,还特意到旁边屋里拿了一个灯笼,提灯在前:“公主可是昨晚上留宿的,睡了一夜又一日,现下是天才黑,回府之后别惊慌才好。” 这是在干什么? 提醒她? 顾今朝点头:“我竟是睡了这么久了,多谢提点。” 跟着小丫鬟出了天香楼的后门,小丫鬟将灯笼交于她手上,往前一指,那边停着辆马车:“世子让送公主回顾家府上,如此便是别过了。” 竟然还安排了人送她,今朝心中稍安,大步走了过去。 马车已不知停了多久,车夫头上盖着斗笠似是睡着了,她上前轻咳一声,给人惊醒了,忙是下车迎她,恭恭敬敬的。 顾今朝连忙上车,车夫拿了鞭子赶车,奔着顾家行去。 一路上今朝始终记挂着,回到府上时候该怎么说,才能不引人注意,毕竟一夜未归,可她脑子似是不好了,一想点事情,谢聿就自动出现了,昨晚上怎样的纠缠怎么样的水乳交融,当真是挥之不去。 她靠了车壁上哀嚎出声,一直到马车停下,也没想到到底该怎么与人说起。 提着灯笼下车,走进顾家大门,顾今朝才走几步,就遇着往出走的顾原泓了。 一夜未归,夜不归宿,她生怕这样的话在他口中吐出,忙是先打了招呼:“哥哥在是干什么去?天都黑了。” 顾原泓见是她,怔了一怔,停下了脚步来。 他上下瞥着她,神色如常:“不是说要在世子府多住两日么,怎么才住一夜就回来了?” 真是虚惊一场,原来就连这边都有人送信过来了,还是谢聿考虑周全,替她遮掩一二,顾今朝可算是松了口气,抬眼就笑了。 “是,本来打算多住两日,突然想事,就回来了……哈,对还有点事记挂,是这样……” 第134章好哥哥呀 府院当中,挂上了红灯笼。 过年了,京中热闹起来了,顾今朝在顾家老老实实窝了好几日,仔细让来宝留神着世子府的动静,结果也没有什么事传过来,她刻意躲了两天,后来发现不用躲,谢聿比她还忙,几乎是想见也见不到。 一时间,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,心绪复杂。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,总是想起那日肌肤相亲的时候,他的气息,他的体温,不敢见他,怕舍不得,一早起来,外面冷气在唇边变成白霜,今朝呵着手,下了石阶。 来宝同一个小厮一起挂着灯笼,回头见了她,忙是撒手迎了过来:“起来了?到大屋去用饭罢,夫人特意交代了,说等你。” 等她,那多失礼。 顾今朝连忙加快了脚步,往大屋去了。 她一身官服,天生风流,这几日更觉有不一样的风韵。 才一进门,母子都转过头来看着她,人家三口都等了她好一会儿了,今朝连忙上前见礼,顾原泓特意嘱咐了丫鬟们备菜,浅浅目光在今朝身上轻轻扫过,默不作声。 原夫人叫了今朝过去,亲手给她领口处翻了下,仔细看了下,才是满意:“嗯,好了,过了这个年你就十八了,一想到我白捡了个这么大的闺女,心里不知道多高兴。” 今朝笑笑,挨着她坐下了。 片刻之后,顾瑾父子也坐过来了,丫鬟们开始布菜,就像往常那样吃着早饭,无人说话,今朝心情舒畅,细嚼慢咽,饭后又一同吃了茶。 顾瑾今日不用上朝,原夫人说年前要去庙上还愿,夫妻两个早早走了。 今朝还得去翰林院,可顾原泓有事出门,只得先让他送自己去翰林院一车走了,外面灰蒙蒙的天,连点风丝都没有,这可是稀奇了。 不冷,她也未多想,跟着顾原泓就上了车。 马车驶离,二人相对坐下,都看了彼此一眼。 顾原泓上下打量着她:“连件厚衣都没穿,不冷?” 其实她往常是极其怕冷的,今日上车才想起来,斗篷放在自己房中未带,她见顾原泓急着要走,不愿回去拿了。爹娘都不在跟前,她不用恭敬着他了。 他也没穿厚衣,今朝不以为意:“你不是也没穿?” 不知怎的,其中竟听出些关切的意味来,今朝语气也软了很多:“看外面好像要下雪的样子,下雪天不冷,你想着到时候来接我就好。” 顾原泓别开眼去,神色淡淡的:“想的美。” 他这人吧,其实心挺软的,横竖面前也没别人,今朝就低气些,放柔了些声音:“不下雪还好点,若是真个下雪了,你不去接我我怎么回来?我不管,反正你不来接我,我坐不到车就一直等着你。” 两辆车都出门了,她出行不便是真的。 若是平常,顾原泓非要气得她跳脚才好,今日不知怎的竟是嗯了声,似心不在焉的。 他一直将顾今朝送到了翰林院来才走,今朝一头钻进了翰林院,黄大人见了她越发的客气了,今日修正的史书有几处不严谨的地方,非拉着她探讨了一下,顺带问问她可听说了京中的流言。 有什么流言,顾今朝可是不知,她手里拿着个果儿才咬了一口,黄大人就讲到了她身上。 他偷偷与她说,说现在京中多少人都盯着她的婚事,皇上有意为她招驸马,原本不知皇上如此在意,许多人都是看着皇命行事,如此可是对她十分上心。 不过这几日,不知哪里传出风来,说她心中有人,之所以对婚事不热衷是因为此人求之不得。 百姓当中,爱生流言。 顾今朝不以为意,又咬了一口果子,含糊道:“怎么说的?我能对谁求之不得呀!” 她坐了案前,才打开史书,黄大人在旁幽幽道:“说公主你爱慕世子,因成兄妹求之不得……呢” 一句话未说完,果子已是吐了出来! 顾今朝被果儿呛到,重重咳嗽了起来,黄大人在旁边有心来拍两下子,还不合时宜,他左右看看,翰林院都是男子,更是着急:“公主这是怎么了?呛到了,可需要传太医来?” 今朝站了起来,自己使劲捶着胸口,半晌才摆了摆手:“不……不用。” 她咳了好半天,才顺过嗓子来,脸都咳红了:“黄大人,这是哪里来的果儿,这么能这么酸,可是呛着我了,以后别让人送进来了。” 黄大人当即点头:“既是酸,那就别让人送了。” 今朝顺过这口气了,看了他一眼,十分恳切地:“黄大人,市井传言不可信,这怎么还有这种话传出来,让我阿娘听见了,莫不是要气死了,谣言,谣言不可信,知道的吧?” 黄大人当然点头:“那是当然,公主放心。” 她低头做事,提起了笔来:“既是如此,那还是各司其职吧。” 仿佛刚才被呛 分卷阅读199 到的人不是她一样,动作也快,一脸正色,黄大人不敢再闲聊,也坐了一边去,过了好半晌了,他一头扎进书中去,今朝才是回眸。 她幽怨地瞥着他,懊恼不已。 一日都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流转,今朝低眸,掩去了些许窘意。 日头才偏过,说是外面下大雪了,可以提前离开,同僚们三两结伴走了,黄大人问今朝可要同行,她忙说不用,随即最后走出。天空当中,不知什么时候降了鹅毛大雪。 顾今朝也没打伞,站在翰林院门口,左右看看,并无车马。 之前可是说了,顾原泓会来接她,她来回徘徊,可左顾右盼,也没等到顾原泓,雪花在她鞋边落成了个窝,走动之间,鞋底也湿了。 好冷,她抱了双臂,直跺着脚,不多一会儿,一辆马车从东宫方向驶来,刚好停了她身边。 看那车徽可是眼熟得很,才要细看,车帘一掀,秦凤祤从里面探出身来:“今朝?怎么还没回去?上来吧,送你一程。” 北风卷起了雪花,打在她身上,冰冰的冷。 雪花落了她睫毛上面,见是秦凤祤,她急忙上车:“好啊好啊!” 他还搭了一把手,今朝冻得鼻尖通红,借着他掀起的车帘,一头钻了车厢当中去,只不过才一进去,忙是扶住了车壁,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 谢聿在最里侧歪着,他可穿着厚衣,全身裹着斗篷当中,就那么靠着车壁,半阖着眼,似在睡梦当中。 他腿上还盖着毯子,神色疲惫,对她的到来似毫无察觉。 秦凤祤放下车帘,坐回谢聿的对面:“坐,这就走了,跟车夫说好了,先送你。” 顾今朝是进退不得,忙是嗯了声,随便坐了他身侧。 都这个时候了,也只能硬着头皮蹭车了,她目不斜视,光只盯着车壁。 车边上风口处,马车一跑起来直漏着风,秦凤祤想要伸手挂下车帘,隔着她动弹不得,只得推了她一把,让她坐到对面去。 偏偏这个时候,谢聿抬起了眼,今朝一回眸,视线撞个正着。 他一手揉着额头,姿态慵懒。 今朝浑身都崩紧了,忙是干笑一声:“哥……哥哥好,好巧。” 谢聿嗯了声,嗓音略沉:“是挺巧的。” 他凤目微动,目光浅浅,那修长的指节在额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,她多看一眼,心就横蹦。真要命,真要命,顾今朝一手抚住心口,期期艾艾坐了他身边去,与他中间隔了好大一个空。 秦凤祤好脾气,掩住了车帘,回头道:“风大了,可是遇着我们,不然你要站到什么时候。” 车内稍有暖意,雪都化了,她脚下一片脏污,今朝低眸看着鞋面嗯了声:“我哥哥说要接我的,不知他哪里去了,可能把我忘了。” 车里就两个哥哥了,张口又是哥哥。 秦凤祤眼帘微动,顿时失笑:“顾家大公子?” 顾今朝这才明白过来,不好意思地应了:“嗯。” 说完还下意识瞥了谢聿一眼,不过他似乎不以为意,此时又阖上了眼,任凭马车颠簸。 他腿上的毯子垂了一边,她生怕雪水碰到毯子,更是离得远了些,可门口有风,也真是冷。她之前被风吹透了,身上雪一化,更是冷。 小女儿姿态在她身上留不多久,她连连打了两个喷嚏,之后实在是忍不住,趁着马车颠簸,挤着挤着往谢聿身边来了。 秦凤祤忙是扯动谢聿膝上的毯子:“冷了?也搭个边,今天这么冷,怎么穿得如此单薄?” 今朝两腿都要冻僵了,顺利也搭了个边,让那毯子盖住了膝盖。 她小心翼翼地瞥着谢聿眉眼,毯子一动,他也果然睁眼,四目相对,她一下僵住了。 秦凤祤在旁笑道:“外面天寒地冻的,我才说世子,让他注意着些,年年一到这时候就容易受风寒,因着身子不好,可不知道年年推了多少宫宴。今年又不去,可是有人想见世子风姿,失望至极呢。” 车外寒风呼啸,车帘微动,谢聿看着他,眸色渐沉,不悦道:“师兄怎地也啰嗦起来了。” 说着,他单手在细带上一勾一搭一扯,斗篷立即滑落。 两手一托,这就塞了今朝的腿上。 他抱着双臂,看也没看她一眼,又靠了车壁上闭上眼了。 她两手抓着斗篷,犹豫。 片刻,见她没有动作,那闭着眼的淡淡道:“不冷?” 冷,今朝连忙抖开披了身上,这斗篷上还有他身上的熏香味道,裹着身体暖了一暖不说,还让她有了一种别样的错觉。 不敢再想,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了眼睛,将自己缩成一团。 马车一路往西,最先送的今朝回去。 到了顾家门口,车夫停车,今朝回头看了一眼,谢聿似是未醒,他睡了一路,她可是缓解了不少不自在,见他动也未动,松了口气。 解开斗篷,盖了他的身上,她对着秦凤祤轻摆手作别,这就下了马车。 外面大雪还下着,顾今朝才下车,正遇着从院中匆匆走出的顾原泓。 他怀中还抱着她的红斗篷,见是她当即停步:“才回来给你拿了斗篷要去接你,怎么回来的?” 今朝笑道:“运气好,秦大哥送了我一程。” 她衣着单薄,顾原泓上前一步,抖开斗篷披了她身上。 顾今朝接过细带拉扯着,兄妹两个说着话,肩并着肩走了院中去。 马车才掉头,车中人一手勾着车帘,目光沉沉。 秦凤祤在旁侧目,不由莞尔:“多年同门,却还不知世子也有这般小心时候。” 谢聿眸色当中,那抹红已是看不见了。 好没趣,秦凤祤叹了口气:“可惜今朝性子就同她娘一样的,她要是想放手呀,可由不得你,你没瞧见她同这位新哥哥,相处得也是不错。” 啪嗒一下,窗帘落回原处,谢聿凤目微扬,也是勾唇:“她想效仿景夫人,我可不是我爹。师兄正是说错了,她想放手,可由不得她。” 第135章晴天霹雳 过年了,不过今年又是不一样。 去年的时候,同阿娘一起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今年一早起来,原夫人就过来寻她了,亲手为她梳了她们族里的发辫,戴着不少彩色发带,穿上了她族里的彩裙,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。 来宝在旁看得目瞪口呆,只顾着点头,点头再点头了。 今朝抬着手臂,在镜子前面转着圈:“夫人族里的姑娘,过年都穿这个吗?真的很漂亮!” 原夫人点着头,给她整理着裙边:“我年轻的时候,最喜欢过年了,那时候成群结队的去河面打冰,少年少女一起打马而过,都是彩衣,像是一阵风。” 她神色向往,顾 分卷阅读200 今朝不禁握了她的手去:“我爹说还会回西北的,到时候夫人也能回老家看看,京中就是这样,繁花似锦,但是总不如自由自在快活着好。” 原夫人笑,拉着她起身:“走,让你爹看看去。” 说着大步往出走,今朝跟着她身后,惊喜地发现这彩裙下面并不束缚双腿,走路时候大步大步走也能行的,她走快了,脑后的发辫跟着荡漾起来,彩带飘飘,也是别致。 到了前院屋里,顾瑾父子正一起磨着刀剑,原夫人将今朝往前推了一推:“来看看,看看今朝美不美?” 今朝顺着她的笑意,进门就转了一个圈。 顾瑾看了眼,难得露出些许笑意来:“美,真是美。” 顾原泓弯着腰,一抬头看见了,眼帘微动,将手中短剑放置了一边,别开了眼去:“她不是族里的人,哪有咱们族里姑娘的野劲。” 说着站起身来,直了直腰。 顾今朝大步走了过来,到了他背后,趁他不备伸脚踢来,顾原泓后背就像长了眼睛似得,身形一动立即别开了去,他站了顾瑾身侧,回头看她,目光挑衅至极。 今朝提裙,直瞪着他:“是不是我现在抓到你,狠狠打你一顿,你就能夸我一顿了。” 原夫人在旁看热闹,还真个提议:“嗯,这小子就是欠揍,你狠狠打他一顿,就有咱们草原人的野劲了,狠点打,不必收下留情。” 顾原泓躲了顾瑾的身后:“爹是不会让你打我的,你别过来。” 话音才落,顾瑾转身走了。 原夫人哈哈大笑,在一旁指着儿子眨眼:“要不,你和今朝比划比划?” 今朝上前,对着顾原泓勾着手指头:“来来来,试试。” 说着见他不来,她直接冲了过去! 没有了顾瑾遮挡,顾原泓当即错身避开,他才一转身,顾今朝高抬腿,劈头而下,这裙子很合她心意,多大动作都合适。 顾原泓连连躲避,上面躲过,顾今朝长腿又是横扫一片。 那飞旋起来的彩裙,直令人眩目,原夫人在一旁拍手叫好:“不愧是我教出来的,就这么上腿上腿!” 今朝在顾家这两年,顾瑾父子常在营中。 都是原夫人带着她,无事时候俩人就切磋一下,许多拳脚都是她教的。 顾今朝直追着顾原泓,可他只躲不打,还手她是花拳绣腿,甚是无趣。 她连连追打,到了原夫人跟前,收住了架势:“真是无趣,可惜了这裙子,这么漂亮毫无用武之地,我听着夫人说起,都向往那草原生活,骑马而过,彩衣翩翩,那是何等的潇洒。” 站定,才要走,冷不防脑后一痛,顾原泓错身而过,一把抓住了她的发辫。 今日发辫梳得紧,今朝两手反抓,往回拉扯着:“痛痛痛!快放手!” 还未等顾原泓放手,他娘已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:“你可真是出息了,让你跟今朝比划两下你不肯,竟用着下三滥的手法还抓人家发辫,还不放手!” 顾原泓已是放了手,伸手捂着自己耳朵,哀嚎出声阿娘阿娘的叫着,直告饶:“我错了,是我错了,阿娘可饶了我吧!” 原夫人还不放手,冷哼道:“你现在快夸夸你妹妹,我就放手了。” 今朝在旁偷笑,捂着自己发辫对着顾原泓眨眼:“千万别夸,我受不了。” 耳朵又一痛,顾原泓急急道:“好看,闭月羞花,沉鱼落雁,这个妹妹只当天上下凡的小仙童,仔细一看,眉如远山,眼如星辰,一个字,美,两个字很美,三个字,真是美……” 许久没听过他胡侃了,原夫人不由失笑,一把将儿子推开了去。 顾今朝歪着头也是笑,眉眼弯弯的。 如此甚好,她有爹有娘,有兄有家。 早饭过后,世子府又来了人接,说是让她过去一起过年,顾今朝直看着原夫人,当然了,原夫人上前拥了她一把,随即推着她往出走:“去吧,日日在家里,过年了也该去陪陪你娘。” 世子府的马车就停在顾家门前,今朝提裙上车,这就钻进了车厢。 她掀开窗帘,原夫人正是细细叮嘱着车夫,让人给世子府带了不少东西,后追出来的顾原泓见她探头,走了过来,她对着他眨眼,好生道别。 “哥哥在家陪着爹娘,我去去就回。” “嗯。” 他点头应下,从背后的手里递过来一个长锦盒:“我们族里人都喜欢用弯刀,前些日子特制一把小些的,当个玩物,你拿着。” 就是新年礼物了,今朝伸手接下,抱了怀里:“多谢!” 她眉眼弯弯,容颜精致。 顾原泓瞥着她,今日这般装束真是像他们族里马背上的姑娘,眼看着她这笑脸,到底没板住脸,伸手拉下了窗帘,不知对谁说了句:“是挺好看的。” 话音才落,顾今朝又掀开了窗帘:“你说什么?” 他再次拉落窗帘,将她头脸遮住,力气大些呼了她一脸。 登时,车里传出了顾今朝的恼怒叫骂声,顾原泓没忍住,转身就笑了。 马车渐行渐远,顾今朝在车中摆弄着彩裙的裙摆,将锦盒放了一边,她抿了脸边的碎发,一想到世子府,又将腰带重新系了紧紧的。 随手一摸,脸色顿变。 早上起来,还不等穿戴整齐,原夫人就过来了,因着穿这彩裙,她枕头下面的牛角匕首并没有带上身上,有心要让车夫掉头回去拿,一想到谢聿同她之间,只怕是只能缘尽如此,也就罢了。 顾原泓给她的锦盒就在手边上,她定定看着,尤自伤神。 马车走了很久很久,她始终在车中想着心事,等车停了,她拿起锦盒下车,一掀车帘却是愣住了,车前并非是世子府,却是一处巷口。 像是长街上面的寻常人家,车夫走了她的面前,欠身迎她下车:“皇上命奴才来接公主的,贵妃同小皇子也在此处等候,公主快请。” 虽是疑虑,今朝还是下了车。 她跟着车夫走进巷子里那个院落,门前守着一行禁卫军,她仔细辨认了下,的确是宫中的人,才放了些心,进了院子,其中两个宫女同嬷嬷一起带着小皇子玩,她大步走过去,有人瞧着她了,说是公主到了,屋里的云贵妃就迎了出来。 今朝上前,小九儿噔噔噔跑了她的面前讨抱,她伸手抱起,将锦盒横了他身前。 顾容华下了石阶,看着这一幕笑:“你阿娘在府上等着你过去呢,我说我难得出宫,得空了可得好好跟我们今朝一起说会儿话,坐一会儿再给你送回去,她好不情愿的。” 今朝逗着小九儿,也奇怪:“姑姑怎么出宫了,今日不同往日,想我了那不如一起去世子府吧,我阿娘一定也惦记你,我们……” 话未说完,自屋 分卷阅读201 内又走出一人。 周帝一身常服,身形颀长,负手而立不怒自威。 顾今朝忙是放下了九儿,要见礼,周帝当即笑笑,说不必多礼。 没想到皇帝也出了宫了,只不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,宫女接了九儿过去,背后有人走过。今朝抱着锦盒才是上前说话,还不等她笑意到了眼底,只觉周帝脸色大变!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,两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黑衣人手执长剑,直直奔着周帝来了。 几乎是下意识的,她一把将周帝推开了去,就地一滚,也躲过长剑。 院子当中,立即乱了起来。 顾今朝有心看看姑姑可是安全,可其中一个黑衣人直奔着她来了,那长剑抖动得像急蛇一样,她连连躲避,躲也躲不开,一剑被刺到腰间细带上。 她侧身避开要害,摔开锦盒,一把抄了小小的圆月弯刀。 可惜奋尽全力,也只划破来人手臂,她眼中是周帝愤怒的脸,是姑姑绝望的尖叫声,还有九儿的哭声,可眼看着长剑又似刺过来,偏躲不开,突地背后又是一痛,狠狠倒了下去。 不知道为什么,还有意识。 今朝紧紧握着小弯刀,却是想,顾原泓说的没错,她真的是花拳绣腿,动不了真格的。 这辈子,如果到此为止的话,还有遗憾。 遗憾么,遗憾没有和阿娘在新年相见,遗憾没有再抱抱她。 遗憾,也遗憾…… 她今天穿的这么美,谢聿还没有看到。 是了,他还没有看到。 身体似已不受控制,小小的圆月弯刀不知什么时候在手里滑落出去了,偏偏她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,动弹不得时候,女人扑了她的身上,温热的泪水落了她的脸上。 “今朝!今朝!” 是姑姑,她想睁开眼同姑姑说她没事,可根本说不出话来。 片刻之后,她落了一人怀抱。 周帝的声音在她耳旁炸响:“快!快让人传太医来!” 这也不是宫里,哪有什么太医,今朝甚至想笑,可混乱当中,她被人放在软褥上面,很快就笑不出来了,姑姑温柔的指腹在她眉眼间轻抚着,哭泣声一声紧过一声。 周帝怒吼声传入了她的耳中,姑姑只在旁哭着,她哽咽得很厉害:“今朝……是为娘害了你,今朝……今朝……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,娘也不活了……我与你父皇想……”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。 第136章册封大礼 一拂袖,桌上的茶碗立即摔落了去。 东宫当中,谢聿才走进殿中,碎成几块的茶碗,便有一块滚落了他的脚边,李煜站在案前,一脸怒意。一个小太监跪在旁边低着头直发着抖。 李煜回眸:“现在公主可醒过来了?” 小太监低着头,都不敢大声:“还没有,人已经送回宫里了,太医们已经看过了,可说是没有伤到要害,一点体外伤都没有,但就是昏迷不醒,景夫人已经过去了,也是束手无策。” 李煜摆手让他退下去,继续看着公主情况,直瞥着谢聿,神色复杂。 谢聿上前,随意坐了一边。 他一身朝服,肩头还披着斗篷,双手拢在袖中,头顶还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。 李煜不由多看了一眼:“外面这么冷?” 谢聿轻扯着唇:“天寒地冻,本来是要消停过个年,没想到顾今朝又出了事,爹娘都去了宫中,剩我一人,自然要好好看顾好自己,否则出了什么事,只怕我爹已顾不上我了。” 此话可是话中有话,李煜顿时扬眉:“你当知道,此事不是东宫所为。” 谢聿点头,似不以为意:“顾今朝乃是东宫的最后一着,不到万不得以,根本用不上,眼下储君之位,皇帝并无替换之意,太子殿下没有动她的理由。” 李煜怒意难平,回身也坐了下来:“你知道,可父皇不知道,如今顾今朝昏迷不醒,他龙颜大怒,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,一旦怀疑到东宫头上,我们无法辩解,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还不能说破,真是个麻烦。” 谢聿点头:“还有一事,太子慎动,你道顾瑾为何突然从西北回了京中,还有我爹,一直说回封地,始终未走,禁卫军当中,不少流动,即便是京外的三十里处,也悄然部署了不少军力。” 李煜闻言,也是吃惊:“内阁当中,并没有变动。” 谢聿解开斗篷,摘下帽子,亲自给自己倒了茶:“这说明皇上对东宫是了如指掌,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,即便是我爹,也从未干涉过,他曾提醒过我,想必是已惊动了他,他手里握着重兵,不过没有恶言不说,相反还让我劝慰殿下,说储君之位,不会有变。” 李煜当即抚额:“太皇太后已是灯枯油尽,皇后与王家守着皇弟,父皇若无心废黜,那云贵妃之子……” 此时已不敢轻举妄动,他再深思熟虑也猜不到皇帝心思,片刻之后,秦府来人送了信过来,寥寥几句,叮嘱他千万安分,人都没有来。 他当即明白过来,同平常一样,才是最稳妥的。 慌乱不得,只能继续关注着宫里动静,即刻让人仔细盯着些,顾今朝一旦醒过来了,立即通知东宫。 二人一起吃了点茶,等了一等,始终没有什么动静。 再等,宫里传出了消息来,周帝宣太子进宫。 李煜看向谢聿,后者沉吟片刻:“顾今朝还在昏迷当中,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,若是问起,只说不知,本来也不可能是东宫做的手脚。” 那是当然,不过君心难测,总得有所准备,李煜沉声道:“若有变故,便命人将旧事翻出来,小皇子还小,有的是时间周旋。” 谢聿当即应下,坐了一坐,出了东宫。 乘车回了世子府,何老五才将客人送走,见他回来说是秦家来人问过了,都惦记今朝,此时谢聿倒像没事人似地。 回了屋里,斗篷解开来了,随手扔了一旁,何老五走了过来,直低着眼:“世子可要去宫中看看?” 谢聿回身坐下,不急不慢地:“去,当然要去了,这时候撇清干系岂不引人怀疑。” 何老五有心给他倒茶,才一伸手,茶壶就被谢聿拿走了去,他目光浅浅,盯着五叔的手臂,还直叹着气:“苦了你了,这两日好好将伤养好,不必但心,剩下来的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。” 话虽如此,可何老五还是担心:“公主得过两日才能醒过来,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?” 谢聿一手搭在额间,轻轻点了两下,姿态慵懒:“无事,这两日让他们惶恐一惶恐,等她醒了,她做她的公主去,都回归正轨,才是最好。” 说着看时候不早了,又站起来了。 他就是装装样子,也得进宫去瞧瞧,出了世子府 分卷阅读202 ,才要乘车离去,一辆马车已是先横了过来。 谢聿这回出门可未穿厚衣,只一身朝服。 他才站定,顾原泓从马车当中跳了下来,几步到了他的面前,伸手来抓他的衣领,躲避都是本能,谢聿偏身,身后侍卫队当即涌了出来,将顾原泓团团围住! 他已是怒不可遏,目光灼灼:“既是世子府来人接的,怎地人不在世子府,反倒出了事!” 这般跳脚模样,令他想起了当年的穆庭宇,谢聿脸色不虞,只是扬眉:“世子府接了她来是事实,她出事了也是事实,但你这般模样,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?你是她的谁?可笑至极。” 顾原泓冲动之余,冲到了世子府,见他一脸不屑,更为恼怒,可他瞥着谢聿眉眼,冷静不少,恨恨将面前的侍卫推开,便不动了:“今朝现在养在顾家,她是我妹妹。” 妹妹这个称呼,给他就是。 谢聿回身上车,才不理会:“好,是你妹妹,那就是你妹妹罢。” 早有人给他掀开了车帘,他缓步上车,再不回头。 急得顾原泓在后面动起拳脚来:“你干什么去?” 谢聿心情似是不错:“能干什么去,进宫看看你妹子,醒了没有?” 车帘放下,他再不理会窗外鼓噪,阖上了眼。 到了皇宫北门,谢聿拿了腰牌,却不得进,还是侍卫进去问了,才说是晋王爷也在宫中,让他通过了,宫中守卫森严,到了德轩殿前,巡逻队更是一遍一遍走过。 本不该来后宫之地,可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。 谢聿走进德轩殿内,自然有宫女迎了他往里走,问了爹娘,说在内殿,他跟在宫女身后,快步走进去,才一抬眼登时愣住了。 本应该两日后才醒的人,顾今朝靠着软垫坐在床边,此时竟然已经醒过来了。 他目光沉沉,大步走过去,不由皱眉。 今朝的额头上破了一小块皮,是摔倒时候划破的,除此之外,身上并未外伤,她低着眉眼,一身彩裙已换成了普通衣裙,面无表情地绞着手。 顾容华坐在床边,擦着眼泪,一直在哭。 谢晋元并不在此处,景岚在旁边一直劝慰着她:“少掉点眼泪吧,今朝这不是没事了吗?没事就最好,老太傅都说她福大命大,你就别哭了……” 容华双眼红肿,伸手来拉今朝的手:“今朝,你能原谅阿娘吗?” 才一搭到她手边,顾今朝立即抽回手去,她低着眼帘,脸色略白,始终一言不发。 景岚在旁看见她的脸色,当真心疼:“今朝,不是故意瞒着你,你娘生产之后怕血,什么都忘了,可即使那般模样,也没忘了守护你,我们两个是怎么把你养大的,你也知道。后来瞒着你,是因为当时我成亲,她又有了身孕,怕你伤心,就想着还是瞒下去好了……” 容华伏身在今朝的腿上,犹自哭泣:“是娘不对,是娘错了,你父皇今个就说了,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,你就是大周的长公主,不日便行册封大礼……” 不说这个还好些,说了今朝更觉可笑,闭上了眼睛。 谢聿走了过来,景岚见是他,忙是拉过他来:“聿儿,你快来劝劝,从前都没对你们说,今朝并不是什么平民公主,是真的公主出身,并非是我亲生,现在她知道了,一时接受不了……” 今朝并未抬眸,只抿着唇。 谢聿上前:“让我劝劝她,娘你同贵妃先避一避。” 容华也哭了好半晌了,景岚虽不放心,但也只好扶了她起来:“是,让别个劝一劝,一会儿我再和她好好说说,亲生骨肉,有什么解不开的呢!” 顾今朝始终不抬头,光只闭着眼。 薄被盖住了她的两腿,谢聿回身坐了床边来,他伸手覆住她手。 她睁开眼睛,见是他仿若未见,还低着眉眼。 谢聿倾身,伸手拥住她双肩,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着:“今朝,这不是很好么,你毕竟不是阿娘亲生,只有回归本身,你我才有可能。” 她一动未动,呼吸浅浅。 谢聿又是劝道:“从此之后,你有亲生爹娘宠爱,还有舅舅舅母,有更多人疼你,这样不是很好?” 一切都好像是意料之中,他好像更喜欢这样的结果,今朝回眸,终于看着他了。 额角的伤只是擦伤,顾今朝脸色苍白,扬眉看着谢聿,面无表情的。 他才要拥紧,她已是开了口了:“让我阿娘过来,让我娘过来。” 此时还别扭着,气恼着,叫的定是景岚,谢聿见她终是开口了,忙叫宫女去找,片刻之后景岚去而复返,顾今朝掀被下床,说要回去。 谁也不敢拦着,她脚下生了风似地,景岚忙是叫人知会了容华一声,追了上去。 顾今朝身上衣服单薄,前胸后背还有疼处。 她和原夫人一起这两年,没事练的气,没想到这一次竟用上了。闭气时候,她无意间冲撞开了,只现在还有些脱力,走出皇宫已是一身汗了。 谢聿尾随其后,同景岚一起让她上车。 今朝没有推脱,跟着景岚上了车,她上车就合上了眼,虽还闹着脾气,但好歹还听进去一二,母子两个都放下心来。一路疾驰先回了世子府,进了府院当中,顾原泓竟然还在,一路迎了出来。 顾今朝瞥见了他了,心中一动,叫过他来。 谢聿已到背后,今朝却光看着顾原泓:“今天早上走得急,落了样东西,哥哥回去帮我取来。” 她脸色还白着,顾原泓当即应下,问她什么东西。 顾今朝低低道:“是我的牛角匕首,在我枕头下面,帮我拿过来。” 顾原泓转身去了,谢聿听得分明,勾着唇角。 今朝这才走上长廊,景岚在旁扶着她,她也未拒绝。 到了后院,景岚有心与她说几句话,今朝却是不听,只说今日还有事要问谢聿,跟着他去了他屋里。何老五在屋里歇着,见他兄妹回来,忙是起身倒茶。 顾今朝坐了一旁,目光就随着何五叔的动作打着转。 他弯腰驼背,动作之间都带着些行动不便之处,茶碗推了她面前来,今朝看着他,突然说道:“何五叔,你明明能站得直,为何要故意弯腰驼背呢!” 当初她与秦凤崚在车上时候,何老五抓过她一次。 如今看着他消瘦身形,其实很难同白日里那个刺客想到一处去。 但是,她眼睛是何其的毒,记忆力是何其的好,此时种种疑点放了一起,不由怀疑起了谢聿来。 何老五微微欠身:“老奴不知公主说的什么意思,这背已是驼了十几年了。” 今朝不与他争论,站了起来,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:“五叔这般可是辛苦了,说不定我能将你这毛病治过来呢……” 分卷阅读203 说着,不等说完,突然挥臂削向他手臂。 他如何能躲,生生受了,只下意识皱眉。 顾今朝回手抓了他胳膊伤处,动作之间力气已是散尽,靠了桌边才是站稳:“要不要现在就叫人来,今日的刺客胳膊上被我伤到了,五叔这手臂,也是伤了吧,怎么能这般的巧……” 何老五并未答言,桌边的谢聿却是叹了口气:“顾今朝,你这般模样,难道从前也知道了自己身份,现在被人戳破了才气恼?” 她从前知道一星半点,不过是不愿深究才从未问过。 没想到一夕之间,都被捅了出来。 顾今朝回眸看着他,还磨着牙:“谢聿,你是打定主意了,我就是知道刺客是谁也不能追究,是吧?” 谢聿直看着她,目光沉沉:“不然呢?你我深陷兄妹死局,绝无可能,唯有破了,才有以后,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,从前你有的,你还有,从前你没有的,也有了,不好么?” 她手一动,桌上的茶碗奔着他就摔了过去! 茶水扬了他一身,谢聿动也未动。 今朝却是跌坐回椅子上了,她胸中恼意翻江倒海,瞪着他是怒不可遏:“你知道什么!我怎么觉得,我什么都没有了,姑姑,阿娘,还有我那自在的日子,都没有了!你爹娘团圆,姑姑也是团圆,舅舅也是团圆,九儿也是团圆,我呢,我不想要什么公主名头,我就要我娘,谁能还给我了?谁也不能!我什么都没有,我什么都没有了!” 房门之外,景岚捂脸,已是泪流满面。 片刻之后,屋里又传来些动静,不知顾今朝又摔了什么,真是大发雷霆。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,景岚来回走过几次,到底是没忍住,推门而入,可此时顾今朝蜷缩在了椅上,已是抱住了双膝,谁也不肯理会了,她不言不语,就光坐在那里,动也不动。 景岚上前,想要抱一抱她,心疼得不行了:“今朝……今朝是阿娘的错,是阿娘的错,阿娘要心疼死了,你永远是我的女儿,永远是……” 顾今朝眼睛顿红,别开脸去:“你不是,你是谢聿的亲娘,如今已与我再无干系了。” 景岚怔住,随即落泪。 谢聿当即大怒:“顾今朝!” 她吸着鼻子,红着两眼回头,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兔子,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,谢聿竟是无言以对,五脏六腑都随着她这一眼疼痛起来。 即是此时,顾原泓去而复返,闯进了世子府来。 听着动静了,今朝当即下地,抹了把眼泪就往出走,到了院中,瞧见人了,快步迎了上去。 顾原泓不负所托,先将匕首递给了她。 顾今朝伸手接了过来,再一回身,看见谢聿母子下了石阶了,她瞪大眼睛,用尽力气将匕首抛向了谢聿:“你的东西还与你,谢聿,我们也到此为止。” 说着再不看他,拉着顾原泓转身走了。 匕首直直飞了过来,谢聿扬手接住,脸色顿变。 景岚瞧着这般光景,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同他腰间的那个,此时才终于明白了过来,她提起裙摆,一手推开谢聿,叫着今朝的名字,可她再往前追去,哪里还有她的影子。 第137章长公主呢 外面天寒地冻的,屋里温暖如春。 顾今朝躺了床上,就再没起来,她也是浑身发虚无力,跟着顾原泓回了顾家,一直低着眼帘,一声不吭。 来宝守了她床前,担忧地看着她,顾原泓不让她上前打扰,先回家前堂。顾瑾夫妻有心去问,也被他拦下来了,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 片刻之后,宫里的太监总管带了皇帝的口谕来,说是不日便是要行册封大典,让她们千万照顾好长公主。 顾原泓也只知道只言片语的,等刘总管离开了,惊疑不定。 对于宫里的事,还是知道一点的,此时听见长公主这名头便是明白过来,此时瞒也瞒不住了,顾瑾才是说道:“好生照顾着今朝,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,否则咱们都担待不起。” 原夫人在旁捧着茶碗,不明所以:“才封了长乐公主,为此兴新法,群臣再三阻挠,这才多久怎么又要册封什么长公主,今朝怎么一到皇上跟前去就出事,咱们又有什么担待不起的,你把话说明白,我怎么听不明白。” 顾瑾回眸,淡淡道:“顾今朝,她不是我的女儿,她本就是皇帝与容华所生之女,养在景岚名下的,我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。” 茶碗当中的茶水都洒了出去,原夫人当即放下茶碗,腾地站了起来:“你说什么?你说今朝不是你的女儿,那你……你到如今还未有个孩子?” 提及这个,顾瑾垂下眼去:“……” 原夫人自觉失言,忙是让顾原泓出去,她快步走了顾瑾的身后,伸臂揽住了他的颈子,使劲搂住,声音已是哽咽了些许:“良辰,我们好好过日子吧,虽然我已不在草原,但也喜欢草原自在的日子,我们草原上的姑娘,都喜欢多子多福的,今朝若是走了,那我就给你生两个孩子吧!” 顾瑾伸手覆住她的双手:“再说吧,你这两年身子不好,以后再说。” 原夫人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,更是贴了他的后背上:“不行,你别想过几年再说,再等几年我不能生了怎么办,你可别想纳妾什么的,我可容不了这个!” 今朝就是他的心头肉,如今要册封长公主,顾家需得重振家门,顾瑾还没想到孩子的事情,回眸间看见原夫人眼角已经有了碎纹,不由怔住。 原夫人还晃着他:“顾良辰,我这么多年一心跟着你,为的不过就是你这个人,你这个木头桩子,如果再不动摇分毫,那我就带着原泓回草原,他是你看着长大的,一直把你当成亲爹来的,你就是……” 她有些气恼,口气难免急了些。 顾瑾截住她话头,抓了她手将人带到身前来:“行了,我没想过生或不生,原泓是我亲自养大,从来没觉得他是别人的,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,他就是我儿子。” 原夫人闻言更是动容,靠了他身上。 门外的顾原泓也是悄悄退下,爹娘融合许多,于他而言,便是最好的消息。 直直奔了后院顾今朝的闺房,来宝还在床边规劝,今朝就那么睁着眼睛,茫然地仰脸看着帐顶,顾原泓快步上前,摆手让来宝下去。 来宝一走,他才是抬眼:“你的身世,我都听说了,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伤心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是回眸。 她眸色通红,从来未见过哭成这个样子的今朝,一时间顾原泓也怔住了。 今朝吸着鼻子,定定地看着他:“你不知道,你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她一说话,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,若是平时 分卷阅读204 ,打他骂他还好些,此时一见她的泪珠,真个是不知如何是好,顾原泓忙是入袖去拿帕子,可平时没有带帕子的习惯,只得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找,才拿了手巾过来送了她的面前,笨拙地劝着她:“有什么好哭的,今个刘总管来了,说是要册封你为长公主呢,高兴还来不及,怎的哭起来没完了。” 顾今朝拿过手巾,在脸上擦了一擦,瞪他:“我才不稀罕什么长公主,你若喜欢你去,我在这院子里住着,我叫顾原泓,你去叫今朝,你去当长公主。” 顾原泓看着她,点头:“行,我去。” 说着顿了下,又道:“那顾原泓,你能不能不哭了?嗯?” 一本正经的模样,真是让人哭笑不得,本还一肚子气愤委屈,此时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。笑了又觉心酸,手中的手巾就摔了他手上,笑过,被他气的又是落泪,这副模样还十分不愿别人看见,只得别开了眼去,不愿回头:“你能不能出去,让我一个人静静坐一回儿……” 话音未落,他人已欺近。 顾今朝下意识回头,顾原泓一手扳住她的肩头,一手给她擦着泪,那柔软的手巾在她脸上轻柔擦拭,他目光浅浅,注意力似都在她眼底的泪珠上面一样。 她惊觉不妥,可靠后一靠,他却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头。 擦了一擦,他略显嫌弃地将将手巾塞了她手里:“哭得眼睛通红,真丑。” 她直接躺倒,背对了他去。 他站了起来,在她的闺房当中走来走去的,不知怎的,想起了那把牛角匕首来,临走之前,今朝将匕首扔给了谢聿,她二人之间的暧昧似是真的。 从前,他察觉出来的那些东西,都梗住了心口。 不知如何开口,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她。 早上才送了她一把小弯刀,此时想起,当即问起:“我送你的弯刀呢?” 顾今朝登时回头,茫然地看着他:“我昏过去了,不知谁收起了没有,回头我问问……问问别人。” 顾原泓并未开口问及谢聿,光只瞥着她:“嗯,价值不菲,丢了怪可惜的,能找就找回来。” 今朝点头应下,看着他的神色,总觉得自己是在他面前无理取闹。 来宝打了水来,她说要洗脸,将人撵走了才是好些。 顾原泓念及世子府诸事,又回去找顾瑾了,他不愿隐瞒,将今朝同谢聿那等事婉转地说了,倒叫顾瑾吃了一惊。 温热的水流捧到脸上,顾今朝使劲揉了下脸,来宝在旁看着她,是一脸的担忧:“小姐,我可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哭过,这到底是怎么了,天大的事情掉下来,也不过是过眼浮云,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。” 今朝擦了脸,将手巾扔了水盆里,走回梳妆台前,这就坐了下来。 镜中人双眼通红,看了自己半晌,伸手勾着眼皮对着自己做鬼脸,她实在笑不出,长长吁了口气,来宝在后面瞧见,跟了过来:“小姐这是怎么了?” 顾今朝休息了片刻,恢复了点力气:“没事,没有过不去的山海,你去拿笔墨,我要写一封书信。” 来宝连忙回身去拿,片刻之后,将笔墨取回。 今朝一手抓着袖子,提笔写字。 她仍旧称呼周帝为皇帝,回想这十几年光景,不禁唏嘘太多,如今她的命运已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,最先开始的,便是失去了阿娘,这令她伤心又气恼。 这些都不能说,她唯一能做的,便是尽量争取自由。 以后,应当怎么活,应当怎么过,她必须坚持自己的想法,书信一气呵成,今朝折好了,当即起身。她将书信密封严实,出了后院直奔前堂。 堂前虚掩着门,顾今朝推门而入,顾瑾夫妻二人正在桌前喝茶,见是她起来了,都看了过来。 今朝已是打起精神来了,走了舅舅面前,将书信双手呈了上去。 叫了两年的爹,一时还改不过来口了:“劳烦爹爹走一趟,这封书信交到皇上手里,可能这也是今朝最后任性一回了,请您跟皇上说,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,都在书信当中,若他真有心疼爱,必当答应我的请求,长公主册封大典,今朝一定前往。” 顾瑾接过书信,轻点着头:“好,那我这就走一趟。” 说着叮嘱原夫人,让她顾看好家中,匆忙出去了。 今朝心软,想起顾容华来,跟着他又出了屋里:“若是有机会,也对姑姑说一声,让她不要再哭,没什么好哭的,我好得很。” 顾瑾嗯了声,算是应下。 他才下石阶,一个小厮匆忙跑了进来,抬眼看见他了,急急道:“世子在门口,与咱们家大公子打起来了!” 几乎是下意识地,顾瑾回眸瞥着今朝:“人都追到家里来了,你们之间,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?” 此时已无需隐瞒,只不过,她也不愿多说。 听着是谢聿来了,顾今朝转身就走:“没有,告诉门口守门的,不许他进门,不见!” 第138章反了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百姓当中兴起了传言,说是长乐公主再次救驾以后,皇帝调查她的身份才得知,她原本就是失落在民间的真公主,皇帝喜极而泣,要册封她为长公主呢。传言传得很快,都畅谈开来,为这出巧合的意外感到喜意。 周帝本来儿女甚少,这么一来,多了个女儿呢! 老百姓不懂,但是权臣贵族却是人心惶惶。 私下里四处奔走私论,大周国的长公主还在呢,太子还未登位,哪里又封什么长公主,简直太妄为,当然了,这些话只敢私下里说。有人说长公主长公主,别有深意,她能长谁都公主,必然是小皇子的,说到此处谁也不敢再论下去了。 东宫更是惶恐。 一早起来,太子长跪了后宫当中。 在遇刺之后,周帝急召他进宫觐见,龙颜大怒,他对东宫私下的小动作并非一无所知,更令他惊的是,这道要册封长公主的旨意,如若有心,封为公主已是极限,为何要册封长公主。 历代以来,只有最宠爱的嫡皇女或者有功之皇姑才能称为长公主。 其深意令人不寒而栗。 紧接着,周帝不再见他。 当年支持太子的旧臣已经所剩无几,这也是他近两年的担忧,此时他态度越大的谦卑,心底便越是悔恨。 小皇子这两日受了凉,周帝传太医进了德轩殿之后,一直没有出来。 李煜跪在大殿前,刘世春自殿中走出,停了他面前,伸手来扶他:“诶呀我的太子殿下呀,小皇子这会病着正闹着,您就别跟着添乱了,皇上不想见您必然还是有恼着的事,过了两天他消消气就好了,可快起来吧!” 李煜已是跪了一早上了,当然不肯离开。 分卷阅读205 他依旧求见周帝,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,刘世春才出来请他进去,德轩殿本来就是云贵妃所在,本不该走进,可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,进了殿内,早早听见周帝哄孩子的声音。 再往前,殿中一道人影抱着个幼童,走来走去,口中还念念有词的。 正是周帝抱着小儿子九儿,李煜上前见礼:“父皇。” 小九儿眼泪汪汪,正伏身在他肩头,怯生生地看着李煜,周帝回眸: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?” 李煜更是惶恐:“父皇何出此言呢,刺客至今毫无下落,东宫已奋力追查了。” 周帝似不以为意:“查吧,看看东宫能查出什么来。” 他还晃着小皇子,一手拍着他,走一步哼一哼,同普通家的男人一个模样,李煜看着出神,竟有些恍惚。 不过很快,他便清醒过来:“父皇明察,此事略有蹊跷,禁卫军没能拿下刺客,各大街巷立即封锁之后,也无下落,想必此人对京中街道甚为熟悉,怎么偏就这么巧,父皇才出宫就有刺客了,还有皇妹……” 他用了皇妹这样的字眼,周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。 就在此时小九儿鼻子不通气又哭了起来,周帝哄了又哄,怎么也哄不好,云贵妃就从里面走了出来,她比之从前丰腴许多,美貌更盛从前。 李煜看着她,忙是低下了眉眼。 周帝将儿子交给了顾容华,小家伙不舍得放手,抓着他的衣袖不叫他走,他再三哄着,耐心十足,叫刘世春带着太子去往御书房等候。 刘世春忙是带着李煜走了,一路上他不停劝慰着太子,只说皇帝这两日实在是恼怒,眼看着春祭要到了,长公主的册封大典要在春祭之前完成,朝中还有不少反对的声音,他一意孤行主意已定。 李煜不由皱眉,走了御书房门口,刘世春连忙告退,只让他进。 平常也不是没来过,李煜不以为意,大步走进,门口立着两个侍卫,他走了御书房批示公文的案前,本就是无意间看了一眼,当即愣住了。 案上摆着一物,眼熟得很。 几乎是抖着手将那东西拿了在手里,他一下跌坐在旁。 传国玉玺为何突然出现,又为何丝毫不顾忌他,让他来御书房,心知不妙,转身就走,可到了门口立即被人拦了下来。 顾今朝养了几日精神,总算恢复了平日生龙活虎,她一早去翰林院继续修书,可是惊得黄大人不轻,什么都不让她做不说,还亲自拿了果儿过来。 没办法,她身后多了个跟屁虫,她不愿理会,只想躲着。 真是走哪跟到哪里,谢聿这两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,她不见他,也不许他去顾家府上,怎么去接,也并不来世子府。 景岚过府探望两次,今朝只说无事,提及谢聿了,她不让说。 今早起来时候,顾今朝一出府就看见了,世子府的马车跟了后面,她不理会,一头扎进了翰林院。就这么百般无聊在翰林院过了半日,晌午一过,黄大人就催着她走,她一在翰林院大家都不自在,也没法自在。 没办法,皇帝早有旨意,不许忤逆公主。 此时对于这公主是失而复得的喜,皇帝的疼爱溢于言表,哪个敢冲撞简直不要命了,今朝不愿为难他们,早早出了翰林院。 车上车夫抱着马鞭靠在车厢前面,头脸上盖着斗笠,今朝上车,伸手抓着车帘叫了他一声。 她进了车厢,车夫才动,他拿着斗笠立即戴了头顶,露出了他已不年轻的脸来。 马车稍一动颠簸,车厢当中,今朝差点坐不稳。 谢聿一身锦衣,端端坐在里侧,此时微扬着眉,看着她是目光灼灼。 她冷冷看着他,并不开口。 车夫已换成了他的人,自然放心,谢聿上下瞥着她:“身子大好了?” 今朝掀开车帘看了一眼,车夫赶车已往长街世子府去了,她坐回原处,目光在谢聿的腰间一扫而过:“世子现在是越来越没趣了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咱们现在该是井水不犯河水。” 他腰间挂着两个匕首,谢聿目光也沉,未动:“井水不犯河水?亏你说得出。” 说着,解下了腰间的匕首,身形一动,就欺了她身边来,他伸手来勾今朝的腰带,她自然是不从,侧身躲开。 “谢聿!你干什么!” “过来……” 再躲就要掉下去了,今朝转身坐了对面,不想人又追了过来,生生把她逼到车内的角落里。她不愿依从,自然挣扎,不管不顾打了他一通,混乱当中还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。 谢聿偏着脸,两个人好半晌都没动。 手指印立即在他脸上显现,顾今朝自己也没想到,分明轻易就能躲过的,不知他怎么就没躲过去,她心中五味杂陈,正是怒目,他回过眸来,低头将匕首挂了她腰间。 她后知后觉,伸手来解,才一碰到匕首,立即被他按住了。 那带着巴掌印的脸,还对着她,谢聿语气淡淡的:“气可以慢慢消,但不可胡来,从今往后你便是大周真正的公主,受人仰慕,少不得有人红了眼往上扑,你那些情话可不许再往出说。” 今朝挣扎两下,没能抽出手来。 谢聿抬眸,定定看着她:“你可知道,太子已拿着你的身份做文章了,皇上和贵妃若是因着你身份有什么闪失,只怕你更难承受,再不动手,恐怕失了先机,你破那些棋局的时候,是不是也知道,当机立断才能保住胜者之道?” 顾今朝心中还恼,不愿承认:“随便你怎么说,反正我现在不想见你,我和你已是昨日事,以后不愿相见。” 他更是欺近了些,气息就在她脸边:“你这张嘴说甜言蜜语时,那么会哄人,伤人时候也很会说话,你不愿见我,是因为我捅破了你的梦,还是因为什么?嗯?” 今朝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,别开眼去:“……” 谢聿不逼她,后退些许:“你不关心朝政,自然是不知,就在刚才,东宫已是出了事,太子在宫中被软禁起来了,东宫查处出私制的龙袍与假的传国玉玺,并且,刺杀皇帝的刺客已经被捉拿归案,据交待都与东宫有关……” 顾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:“为什么?连我都知道,不可能是东宫做的,皇上怎能不知?什么传国玉玺,什么刺客,明明……” 话未说完,意思已不言而喻。 谢聿神色如常,像是闲话家常一样:“没有为什么,他动了不该动的心,皇上一直还不能下定决心,我只不过推了一把,此局天数已定,太子落了。” 即使谢晋元不说,谢聿也知道,皇上没有动太子的想法。 但是,他轻轻一推,局面顿变。 马车走到长街尽头停了下来,今朝知道是到了世子 分卷阅读206 府的门前了,没有动。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卷进争斗当中的,此时还有点云里雾里,九儿才多大,听谢聿这么一说,似乎皇位之争已从现在就开始了。 为此,难免担忧。 停车了,谢聿挨得近了些,他伸手在她衣领上的皱褶轻抚而过,目光温柔至极:“皇上贵妃现在就在世子府当中,已是等了你一会儿,现在你自己选,是去还是不去。” 今朝抬眸看着他,已不愿再逃避。 不过,心中的伤还痛着,实在笑不出来,光只瞥着他:“去或不去,没有分别,谢聿,我仍旧不愿同你再续前缘,你是知道的,我走路一向只向前,不会回头的。” 一语双关,她径自下车。 谢聿掀开窗帘,能看见她脚步匆匆,进了世子府。 背影还是那个背影,他手一动,窗帘立即掉落了下去,车厢当中冷风一扫,脸上还有些疼,他故意迎了一迎,不知她消了些许气恼没有。 伸手在脸边刮过,想到当时她错愕的脸,指腹便到了唇边。 这就笑了。 第139章直冒火了 废黜之后,难免会将东宫与刺客联系起来,随着太子被软禁,在春祭开始之前,册封大典如期而至,顾今朝与周帝之间,在世子府的周旋下,已是熟悉不少。 紧接着,太皇太后悄然离世,那个关于先太子的故事变成了个秘密,似乎再无人知晓了。王皇后名在深宫,是却不在宫内,她与二皇子一处,去了封地。 皇宫内院放中,妃子寥寥无几,赶上今年选秀时候,又遣散几人,顾容华又有了身孕,此时朝中意外的和谐,上下一心,大周突然进入到了鼎盛时期。 今朝在成为长公主的第一件事,就是离开了京中。 京中多权贵,女子更愿读书嫁人,她走访各地以高价征用女兵女工,也有不少人跟随而来,因人而异,有些身体好些另编成队,有些体弱的,征进京中坊间,做绣女。 发放的银钱,比男子还要多呢! 顾今朝就是银钱多,这么多年景岚给她名下置了太多的房契,地契,虽然她嫁了人,如今也认了亲生子谢聿,但是这些东西,她无意改变。 今朝自己在京中开了私房菜,以药膳为名,也是名扬天下。 她离开京中,一走就是半年,女兵征到三十多里的营地,已有几百人,景岚带着太医院门下众位门生,扎在营地,分批管教。 从简单的医药管理到草药分析,其中挑选了将有几十人,编外特教。 顾今朝在营地一住就是一个多月,她费心将女兵编成数队,特意请了林锦堂来当教头,如今的林家已经有了新夫人,今年年初生了儿子,他还特意叫了今朝回去,老太太总算得偿所愿,拉着今朝的手,可是唏嘘不已。 唯到此时,今朝才明白过来,当初阿娘选择放手的心,是怎么样的。 她春时离开了京中,走的这半年也结识了很多的事,直面人世间的悲欢离合,更有感悟。从前她是最伤心,看起来好像她多了很多亲人,事实上她反而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。 可能是走得远了,她开始想阿娘,想姑姑。 重要的不是以什么形式陪伴,而是真正的陪伴。 回京来以后,她扎营在京中三十里之外,每日同女兵在一起,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样,恍惚间已又快到十月了。 她是生在九月的,书信往来当中,周帝千叮咛万嘱咐,让她在九月一定回京中住上几日,她捱着一日又一日的,眼看到了时候了,也没顾得上。 一早起来,骑射回来时,天也才亮。 赵玘给她煮了点热汤,喝下腹中大汗淋漓,这个痛快,当初离京时候,这姑娘就坚定不移地一直跟着她,如今在营地也吃了不少苦。 出了汗了,今朝坐了帐篷前面纳凉,景岚自对面帐篷走了出来,见她一头汗,忙拿了手巾来给她擦汗。 今朝一脸笑意:“阿娘你又教了她什么了,不知道赵玘这汤里放了什么东西,喝一口辣的嗓子眼直冒火,一碗下肚我发了一身的汗。” 赵玘在她身后偷笑:“让你喝你就喝,我看放什么你都要一口气咽下去了。” 今朝擦着脸,左顾右盼:“这一身的汗,我得找个地方洗个澡。” 说着要走,景岚忙是一把拉住了她:“你去哪?今个是你个生辰,你忘了?京中催着你回去,左一趟右一趟的,一大早的,跟为娘回去吧!” 顾今朝仔细一想,果然是。 她欣然点头,尾随其后。 宫里来催的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,一看今朝果然回来了,喜出望外。 景岚让他先回去送信,这边又命人备车。 片刻之后,她与今朝同车,这就上了马车。 景岚在营地忙了一个来月,很是疲乏,不过她真心为今朝高兴,眼见着马车直奔着京中去了,难免想起京中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儿子。 谢聿这半年来还算安生,他本来就是周帝放在太子身边的个人,春天一过称病南下走了一段时间,沿着今朝的足迹走了一遭,也没追到人,先她一步回京去了。 景岚瞥向今朝的腰侧,那里空空如也,连一个饰品都没有挂。 顾今朝一边拿着水囊喝水,撞见景岚目光,以为她要喝水,连忙将水囊递了过去。 景岚身形我微动,在她身侧又挨紧了些:“今朝,其实你和谢聿从前时候告诉我,我也不会阻拦的,你们没有血缘关系,我才不在意那些俗世目光,偏叫你们隐忍许久,现在想起来,阿娘还心疼你们两个。” 今朝回眸笑笑,不以为意:“都过去了,阿娘,现在我愿意叫你娘,是因为我觉得你和从前并无分别,如果你非要站在谢聿那边待我,那我们可就生分了。” 景岚拉过她的手,轻扯了扯:“真的过去了?嗯?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?” 顾今朝的性子都与她一个模样,从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,她与谢聿是不了了之,当然了,她以为她已经说清楚了,只不过他不同意而已。 景岚是真心想撮合,奈何知道今朝脾气,手心手背都是肉,只能好言好语地劝着,可惜顾今朝不愿说起谢聿,三言两语之后闭上眼睛装睡去了。 回到京中,马车先奔了公主府。 如今顾今朝已有了单独的公主府,为了区分开来,之前的长公主府上已更名为卫公馆,两座府邸距离不远,可见周帝多么疼爱这个得而复失的女儿,此事令人津津乐道。 马车一停,今朝当即下车,景岚挑着车帘,千叮咛万嘱咐着:“尽快进宫,你父皇等着这一日,可是盼了许久了,你一走就是半年多,好歹亲近一下。” 今朝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 她走到门口, 分卷阅读207 看门的小厮一见是她连忙嚷嚷起来,说是公主回来了,来宝在府上听见动静,快步跑了出来,偌大的公主府上,奴仆跪了一地。 顾今朝脚步匆匆,走过他们的面前:“准备一下,我要进宫。” 来宝连忙站起来,追了过来:“我就知道公主今天一定会回来,已经准备好了。” 今朝回头夸了她一句,眉眼弯弯:“我先洗个澡,一身的汗,过半个时辰就命人备车。” 来宝当即应下,记了心里。 回到公主府,竟然也有家的感觉了,舒舒服服洗了个澡,换上新裙,今朝懒得动,全凭来宝打扮,主仆两个多年默契,如今完全契合。 来宝知道她不喜欢繁复的发髻,只简单梳了高髻,上面单单一个桃花簪,别无他物。 当初的小仙童也似长大了,她身形高挑,并无小女儿姿态,顾今朝一身白衣,都是少年装扮,此时再看,英美非常,真个是增一分减一分都俗。 为了方便行走,改裙为裤,现在京中女儿都喜欢这么装扮了,利落潇洒得很。 在营地时候,最不方便的事就是洗澡,只能简单擦洗,这会儿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,去了一身的疲惫,只觉胳膊腿都舒展开了许多。 乘车直奔宫中,已是日上三竿,刘世春来回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来回了,见了她急忙上前。 “公主可回来了,皇上可等得心急,让老奴来看了又看,宫里为了公主生辰摆了大宴,快随老奴前去快随老奴去吧!” “……” 顾今朝甚为无语,她这个亲爹,似乎总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。 他一直很努力地在对她好,在他眼里,可能她的生辰普天同庆才好,跟了刘世春身后,她真是无奈:“什么大宴,都有什么人来了?” 刘世春前面带路,见她问了,脚步就慢了下来:“皇上说要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,京中权贵家的公子一个不落,都请来参加公主寿宴了呢!” 今朝无语:“……” 再往前走,她又试探道:“刘总管,我……我父皇近日可念叨我什么了?” 叫了那么多年轻人来,周帝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,这分明是在为女儿物色驸马,多少人都生了尚公主的心欣然赴宴。 如今小皇子年纪还小,长公主的婚事,就是大事。 当然了,今朝也想到了。 她这么一问,刘世春这个八面玲珑的,当然明白,左右看看这就站住了:“公主心里明镜似地,皇上当然是想给公主定一门好姻缘,所以很用心地在挑驸马。” 一想便是,今朝轻摆袖,只觉无聊。 她的婚事,不会受人摆弄。 不过走了大殿近前了,莫名地又有些心虚,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的那个人,应当不在殿中吧。 眼见着刘世春刚要上前,忙是一把拽住了他:“等等。” 刘世春茫然回头:“公主怎么了?” 今朝想了下:“京中权贵那么多,可有谁没来的?” 刘世春不知所谓,不过也想了下,认真答道:“应该是没有,都到了。” 顾今朝不禁皱眉:“世子也来了?” 全京中只有一个人会被别人叫做世子,刘世春当然知道,点头之余,好奇道:“难道市井传言是真的?公主当真是心悦世子,求而不得愤而离京的?” 今朝瞪了他一眼:“你听谁胡说八道的!” 刘世春不敢再说,忙是低头,二人走进殿中,宴中人全都安静了下来。 顾今朝四下瞥了一眼,只觉眼花缭乱,翩翩公子,真个是目不暇接。 她立即收回目光,真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,目不斜视,上前给周帝见礼。 第14o章驸马啊呀 头疼,大宴上多少人都看着她。 她被封为长公主,有了一个新的名字:李绯。 此时看着她的他们,面对的便是长公主李绯,然而今朝不喜欢。 她私下并不许身边的人叫那个名字,所以,她还是今朝。 她还喜欢阿娘为她批的那句: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有愁明日愁。 周帝见了她,很高兴,再三问起女兵编队的事,她一一回了,偌大的殿内,鸦雀无声。有些人还汗颜,因为当初征收女兵的时候,没少给周帝泼冷水。 顾今朝站在周帝身侧,面向宴上。 一抬头,芸芸众生当中,就看见了谢聿。 他手里拿着酒盏,仰着眉眼喝酒,浅浅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,随即又转回身去,不看她了。 他与别个不同,光只是一身朝服,一片锦衣当中,十分扎眼。 说起来,顾今朝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。 即便她懂得其中道理,但是她伤过的心,唯有自己知道,不愿意和他再有儿女私情,如果可以,她也想轻轻放下了。 可毕竟是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,她在穆二那受过的伤和疼,全在他那里得到了治愈,之后再与他分开,她整个人都似被掏空了一样。 周帝扶住她的肩头,往前走了走:“今日是我儿生辰,这么多人能过来参宴是她的缘分,来,朕将公主交与你们,年轻人么,还是一起吃吃酒说说话才好。" 说着他回眸看着今朝,稍微压低了些声音说道:“这些人当中,多半权贵,你的婚事马虎不得,朕想着,如果你不愿成婚,先定下婚事也好,但即便这些也想先问过你,你是长公主,是朕最疼爱的女儿,天下最好的儿郎,也嫌不够,今日就想想,如果愿意,父皇定不让你失望。” 说着,他再轻移步,推着她坐了主位上面。 顾今朝抬眼看过去,不由叹气,先应了一声,匆匆一瞥,宴会当中不少认识的人,除了昔日同窗,就连秦凤祤,顾原泓也跟着凑热闹来了。 看见这些人,的确唏嘘。 不过她不敢多看,只偶尔瞥向谢聿,他一盏又一盏光是喝酒,偶尔转过目光来,脸色冷峻。 她更是目不斜视,但凡有同她说话的,都三言两语打发了。 周帝没有骗她,京中权贵都来了,回眸细看,穆二也在其中,她知道,周帝是心血来潮,但他这样的命令,他们也不敢违抗。 她向来带着些儿郎的做派,此时见周帝离开,亲自拿了酒壶倒酒,将酒盏举了起来。 众人纷纷向她祝贺,她含笑而对,坦然得很。 平时陌生的人,并未上前来,熟悉一点的都过来道了贺,最熟悉的那几个人,倒是齐心一样的,谁也没过来说话,顾今朝浅酌几盏,坐了周帝身边,乖巧得很。 她言语不多,脸上始终挂着笑意。 宴上的确不少翩翩公子,不过她没大细看,都是敷衍,可能是看出她兴致不高,最后这个酒宴变成了流水席,今朝无意再留,说是去德轩 分卷阅读208 殿,早早离开了去。 她不知酒宴上还有多少事,离开大殿,直奔德轩殿。 顾容华已在殿中等待多时,小皇子又长大不少,看见今朝乐颠颠跑了过来,她当即弯腰张开双臂,直接将人迎到怀中,直接将他抱了起来。 小九儿立即搂住了她的脖颈,巴巴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:“皇姐怎么才来看我,你再不来我都快想死你了!” 今朝笑,单手抱着他,伸手掐他的脸:“有那么想吗?多想?” 九儿两手往起一扬,表示很大很大的:“这么大这么多的!” 顾今朝用力将他举高了,惹得他笑得更欢,容华从殿中走出,也笑得温柔:“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姐姐盼回来了,你可陪他玩一会儿吧,顺便好好治一治他的小脾气!” 今朝笑,将九儿放了下来,姐两个手拉着手,一起进了内殿。 容华半年多没见过她,自然也想念得紧,拉着她问东问西,她认回亲娘之后,其实两个人之间,似乎还没有之前做姑侄时候亲厚了。 不过还好,容华待她的心还是一样的。 提及今朝的婚事了,她比周帝更加委婉一点:“你父皇总是用身世来看一个人,但我不以为然,喜欢一个人呢,不一样他要有显赫的家世,两个人谈的来,看着就欢喜,如果你有那样的人,即可招为驸马。” 今朝看着她,叹气:“能不能让我再想想,如果真的想招驸马,一定告诉你们。” 容华见她这么说,听出些话语间的松动,喜出望外:“好,其实不一定非得立即成亲,先定下来也好,总之你好好考虑,有了消息就立即告诉我们。” 顾今朝当即应下,她同顾容华说了说路上见闻,陪着坐了一个多时辰,才出了德轩殿。 此时酒宴刚散,三三两两的人从大殿走出,等她出了宫门遇见些个。 刘世春亲自送了她出来,今朝脚步轻快才要上自家马车,一旁停着许多车马,她懒得看那些车徽,目光扫过时候,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穆二一手牵着马,侧立一边,他一身蓝衫,已不知在巷口那边站了多久了。 她一眼看过去,他抬眼瞥见,对着她摆了摆手。 顾今朝轻勾着唇,大步走了过去,二人相见,她依旧是笑:“在这干什么?等我?” 穆二丝毫未避讳,点了点头:“有一会儿了,今个是你生辰,不知赵玘回来了没有,咱们去你府上吃酒?难得相见。” 今朝欣然答应,与他并肩:“好啊,这时候她应该也回来了,来公主府吧,平时冷冷清清,来了人才有生气,我恨不得把这酒宴搬过去。” 穆二一手牵着马,脚步缓缓:“皇上有意竞选驸马,名门之间,都有争斗,你怕是要被卷入风口浪尖了……” 顾今朝不以为意,只是笑道:“爱往哪里卷就往哪里卷。” 二人走远,车马当中,一辆马车的窗帘还提腕勾着,谢聿一手勾着窗帘,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沉沉,旁边的男人遮掩不住唇边的笑意,一倾身将窗帘放了下来。 谢聿半阖着眼,酒色微醺:“师兄这是何意?” 秦凤祤在他身侧,光只是瞥着他:“你不是说她恼了你,只要你往她身前站一站,她就不会再恼了的吗?” 谢聿回眸,神色淡漠。 秦凤祤更是扬眉:“皇上有意为长公主招驸马了,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,师弟若是再不能将她挽回,那就别怪师兄了,国公府还差一个嫡长媳,就算是常住公主府,我也得争一争。” 谢聿不禁冷笑,别开了眼去:“师兄且看着,看看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她抢过去?笑话。” 他今日烦闷,在酒宴上面喝了不少的酒。 前面那两个人越走越是慢了,世子府的马车跟了他们身后,偶尔会有人将窗帘打开,不过更多时候,还是悄悄跟了她们身后。 今朝许久未见穆二,先还有些生疏,不过很快,他提起她儿时的窘事,二人似又恢复了从前的亲厚,只不过少了许多暧昧。 一路走回公主府了,赵玘果然回来了,三人直奔酒楼,又是一顿吃吃喝喝,各有烦恼。 中郎府如今已有缓色,可穆二缺金少银,穆家军难以恢复往日神像,赵玘才回京中就被秦家的二公子缠上了,秦凤崚可真是一根筋的,实在是不好敷衍。 今朝烦恼更多,不过她不说,光是喝酒。 酒过三巡,她拼命将秦凤崚夸奖了一通,安抚了赵玘些许,让她放心大胆地嫁,紧接着又安抚了穆二,如果两个人当中,已没有了那样的忌讳,她更愿帮他。 借着酒意,顾今朝大方得紧,承诺拨银上百万,非要拉他一把,让他重振家风。 她许久没有喝得这么畅快,从晌午一直喝到了黑天,到最后都醉倒了,就她还有两分清明,让人送了这两个人回去,她一出酒楼,也上了回府的车马。 一路颠簸,一路疾驰。 她靠了车壁上面,身体有点飘飘然了,偏偏脑子还清醒得很。 回到公主府,来宝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,看门的小厮想要扶她,被她一手拂开,今朝借着酒意,对着天空当中的月亮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话。 那小厮跟了她身后,虽听不真切,但还是听见了三两字眼。 什么小玉的,他听得糊涂,忙是差了人去寻来宝。 片刻功夫,顾今朝就去了后院了,她在这偌大的公主府转了一转,最后才回到自己房中,漆黑一片,来宝不知干什么屋里竟然没有点灯。 她绊绊磕磕走了桌边,摸着火石点了灯火,屋里亮了些,似乎同她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。 解开外衫,随手扔了一边。 到家了,她快步走了床边,来宝虽然不在,但是幔帐已放下来了。 顾今朝并未多想,掀开一角就坐了过去。 甩开鞋子,躺倒,不知是不是错觉,床上似乎也有酒香。 这种酒香同她身上的都不大一样,往床里滚了一滚,顾今朝胳膊一动,不知摸到了什么,随即,像是被烫到一样又再次坐了起来。她将幔帐掀开了些,借着外面的烛光,能看见她的床上,躺着一个人,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。 他只着中衣,眉宇之间,倾城绝色。 此时呼吸浅浅,似已睡着了去。 第141章疾风暴雨 谢聿一身酒意,呼吸浅浅,似已睡着了。 原本的几分醉意,此时已清醒不少。 顾今朝伸手将幔帐挂了起来,她坐了床边,借着烛火静静地看着他,他一动不动,不知在她床上躺了多久,也不知道他这么堂而皇之地来,算什么。 她想下,伸手推他:“醒醒,醒醒……” 谢聿未动,房门偏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,今朝下意识回头,才要将幔 分卷阅读209 帐拽下来给人遮住了,来宝端着水盆已经快步走了进来。 这姑娘这两年稳当不少,见是今朝回来了,可松了口气:“公主可回来了,再不回来,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。” 顾今朝一手抚额,看着她:“他什么时候来的?” 来宝将水盆放了一边,叹了口气:“世子醉酒了,你和二公子赵小姐走了之后就来了,脸色很不好看,我瞧着太遭罪了,就给他打了点水,简单洗漱洗漱倒下就睡着了。” 今朝回眸,眼皮子底下这个人似无察觉。 她双手捂着脸揉了一下,又看向来宝:“好吧,那既然醉了为什么不送去客房,偏让他在我屋里。” 来宝委屈巴巴地看着她:“公主呀,世子一脸怒意来的,谁敢上前啊,跟着他的五叔让人准备些菜粥的,说世子空腹喝了不少酒,他问了你行踪,非要等你,我有什么法子啊!” 顾今朝当然知道谢聿脾气,只能退而求其次:“再打点水来吧,我洗把脸也睡了。” 来宝痛快应下,出去打水。 今朝站起身来,看见谢聿脸色的确不大好,仔细拿了薄被来给他盖好。 她一旁等着,不多一会儿,来宝打了水来,洗漱一番。 谢聿占了她的床,她只得让了,他这脾气还不知醒过来要闹到什么地步,轻易好不敢离开,当即拿了另外一床被褥,铺了榻上。 来宝手脚利落,还提醒着她:“今天也就罢了,明个去了宫里,千万跟皇上说好,我听着世子的意思,只言片语的,好像是说皇上要给你招驸马?你若是不愿意,那就告诉他们,别让他们擅自做主。” 今朝手还湿着,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下:“知道了,小啰嗦。” 她擦了手,脱衣倒了外间榻上。 来宝往里面指了一指,还有些担心:“公主这不合适的吧,万一……” 顾今朝抓住她手指,将她往外推了一推:“没有万一,你快点下去睡吧,我也乏了,要睁不开了。” 来宝见她这般,才两步一回头地走了。 今朝躺倒,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了,寂静的夜里,她似乎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偌大的公主府,真个是,太冷清了。 如今公主府是她的家,她一个人住得也很快活。 但是这样的快活往往随着日落而孤寂,她本来是几分酒意此时令她昏昏欲睡,但是脑中还清醒着,抗争一样胡思乱想。 是了,她需要一个温暖的家。 需要一个温暖的人,与她相互取暖,需要这个公主府里以后住很多很多的人。 如果有很多孩子的话,那就是一家人了吧! 迷迷糊糊笑着,没过多久就闭上了眼睛。 混沌的脑中,清醒终于被困乏代替,她喝下的那么多酒当中,好像后劲更大。之后,顾今朝做了一个梦,梦里她抱住了那个人,睡梦当中他似乎很是气恼,唇瓣都带着酒香,想念如同潮水一样,涨入心肺,呼吸着熟悉的味道,缠着彼此的肢体,唇齿之间,十指之间,纠缠着的所有,都是本能。 半梦半醒时候,他在她耳边低语,今朝睁开了眼睛。 是梦。 她赫然坐了起来,翻身下榻。 屋内烛火跳跃,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,拖着鞋快步走了过去,站在床边,定睛一看,没有人。 床上的谢聿已经不在了。 顾今朝有些发怔,头疼,伸手抚额,她唇瓣上似还有余温,略疼。 只不过,她转身要回,才一动,差点撞到人了。 谢聿就站在她背后,此时四目相对,他长发披肩,更像是一抹游魂。 只不过,这抹游魂此时目光沉沉:“……” 今朝头更疼了,她眼帘一动,连忙往右,随即被人站在同方向拦住了她。 她连忙又往左,当然,也被他拦住。 顾今朝别开眼去,才要再次往右,袖子突然被人抓住了。 她错愕回头,谢聿两手都抓住了她的一只袖子,他两眉略低,眼帘微动,声音轻得几不可闻:“别气了,嗯?” 她向前一步,他便跟了后面又拖住了她。 今朝这次没有回头:“谢聿,我真的很气很伤心,在那段日子里,舅舅和舅母一起,你爹娘一起,我虽有了亲生爹娘,但是更为生疏,小九儿才同他们是血脉至亲,我唯一的阿娘都被你夺走了,我想我真的,真的不能不生气……” 身后的人扯着她的袖子,到了她的面前去站住了。 他依旧还抓着她,目光灼灼:“能让本世子自荐枕席,怕是除了你也无别个了,你不是说,任何时候,只要我走过你面前,你都会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急急回道:“不作数了!那话不作数了!” 谢聿向前一步,逼得她后退一步:“你看,你分明还记得。” 说着又是上前,顾今朝连退三四步,到抵到床边,无路可退。 他微微倾身,更是来勾她的腰带:“我不信你一点不想我,” 这个混物! 今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,生怕自己受不住,她一下跌坐床边,强飞快说道:“谢聿,你别胡来,我警告你别胡来,今天晚上就算发生什么事,那我也不会改变心意!” 掷地有声,表情也十分到位。 但是,谢聿站直了身体,伸手已是拉开了自己腰带,他并未脱衣,光是坐了她身边,气息就吐在她的脸边,声音低沉得令人痴迷。 “要不要再试试,看看你以后除了本世子,还能不能再沾别人的身?” 说着,薄唇已到她的唇上。 如果说那个梦预示了什么,那可能就是今朝的内心,她不看他的时候,或许还好些,与他共处一室,如何能不想他不念着他。 他轻易地,就咬住了她的唇瓣。 唇齿之间,同梦里一样,今朝呼吸渐急,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去,可此时哪里还推得开,她心底本就潇洒,不大在意女子贞洁,身体才被推倒在软褥上面,人立即抓住了谢聿的衣领。 他中衣已快不能蔽体,被她一抓一扯,几近撕裂。 顾今朝翻身按住了他,已是忘了今夕何年:“我可告诉你,是你自己来的公主府,今天晚上过去了,明个该怎样怎样,我阿娘已经让了你,其他的,别想这么轻易地,就两全其美!” 说着伸手抱住了他,不动还好些,这么一抱,谢聿哪里还能放过她了。也不知是谁扯落了幔帐,天雷勾地火也不过如此,漆黑当中,更觉放肆。 兵法有云:不可胜者,守也。可胜者,攻也。守则不足,攻者有余。 一夜疾风暴雨,天快亮了才消停。 二人都带着几分酒意,可天亮了之后谢聿是真睡着了,今朝则清醒过来,她悄然自他怀中坐起,忙胡乱穿了 分卷阅读210 衣裙,下了床来。 两条腿酸疼酸疼的,在心里不由将他暗骂了个够。 也不敢叫来宝进来,自己找了新衣穿上,顾今朝匆匆忙忙出了屋里。 时间还早,她走下石阶,才到院中,来宝已经起来了,正和扫院子的小厮说着话,见了她急忙迎了上来:“公主起来了?那那个……” 许是心虚,今朝上前一步,一手扶着她肩头,一手捂上了她的嘴:“哪个?别胡说!” 来宝见她神色,神色更是复杂。 她慢慢放手,心里更心虚了:“不用管他,我也这就走,没事,没什么事的,不用担心……” 话未说完,来宝已是指了她的颈间,红了耳根了。 今朝后知后觉,伸手在颈间轻抚而过,有那么两个地方,一碰就疼,想也知道,他在她身上像是做印记似地,没干好事! 这还出什么门,至少得先找高领的衣衫遮掩遮掩。 她稍作冷静,推了来宝去:“你先让人给宫里的刘世春送个口信,就说我同意父皇招亲,让他看着办。” 公主府是空旷了点,多住些人才好。 来宝见她开窍,忙是嘱咐人去了,今朝始终不大放心,还想出门躲上一躲,可这院子还未出,匆匆走进一个小厮,说世子府来人了。 的确,有几个人匆匆走近。 何老五走在前面,进门便像她欠了欠身。 “公主明察,世子昨晚一夜未归,王妃担忧得很,却不知他人可在公主府上?” “并不在……” 她脸不红,心不跳,可一句话未到头,声音已是越来越小,几乎听不见了。 景岚在几人后面现身,很显然,她也是来找谢聿的。 “今朝,谢聿一夜未归,真不在你府上?” “……” 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真个不知如何回答,可偏在这个时候,房中不知什么地方摔了地上去,紧接着屋里人影微动,很快,房门就被人打开了来。 谢聿穿戴整齐,走了出来。 可即便他穿得再整齐,也能看见昨日旧褶,这么一大早上,很显然,他是在公主府过的夜,还是在她屋里过的夜,当然了,他并未强出头说什么让她气的话,只不过寻常说道:“醉酒留了公主府,别无他法。” 见他撇清了些,顾今朝下意识点头,口中念念有词,客套一番。 她的手,始终捂在了颈子上。 第142章草原的醋 谢聿侧立一旁,景岚目光浅浅,在他和今朝身上一扫而过。 她不动声色地叫了今朝过来,母女二人进了房间,合上了房门,谁也不叫上前。 院子当中,特别的安静。 景岚进门走了桌边坐下,对着今朝招手:“过来,你也坐下。” 今朝一手还捂着颈子,想推脱一下,却不知如何推脱才好了。 才走了阿娘身前,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,用力一扯,那颈子上面的两块红痕立即显露出来,景岚银牙一咬,一手拍在了桌子上面:“顾今朝!之前你不让问,娘便不再问了,可今个怎么回事?你和谢聿,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不要他了吗?还有之前的穆家二小子,你跟我说说,我给你分析分析。” 今朝泄气,别开眼去:“还分析什么呀,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他了……” 景岚并未心急,在旁等着她倾诉。 片刻之后,顾今朝实在忍不住了,这就伏在了桌子上面,她不知从何说起,想了下,只得从她管穆二叫媳妇儿开始说,一直到……一直到昨天晚上。 她以为这么长时间的事,就是在穆二那里,她都会讲很久很久,可事实上,她甚至已经想不起之前的事,很多很多在记忆当中的事,三言两语就讲过去了。 通通说了一遍,心里莫名舒服了很多。 景岚哪里知道,今朝早在几年前就和穆二断了情,这般听她娓娓道来,很是唏嘘。 她此生潇洒,从未为情所困,抬眸间见今朝脸色,不由叹气:“穆家那二小子其实也还不错,你那般待他,之后分开,就没想过再重新来过吗?” 今朝坦然摇头:“没有,其实分开时我很伤心,但是我能做的都为他做了,可能是因为这个,所以才了无遗憾,反倒是他,总放不下。” 景岚嗯了声:“那谢聿呢?” 今朝顿时低头:“我不知道,我也想轻轻放下,但是……” 景岚明白过来,沉声道:“但是你现在被他困住了,是吧?” 顾今朝甚为苦恼,两手直揉着脸:“是,我不能看见他,只要他在我眼前,我就生不起气来,真是……我真是要被自己气死了!” 景岚继续叹气:“男女情爱,总有一个人要付出多些,一人要少些,你对穆二掏心掏肺,到了谢聿这里,自然不愿多出。他心中不甘,总有比较,当然嫉妒不满。但是你们两个,当初要是告诉我了,早没有后面这些事了。现在阿娘也为你把把关,你从小这样,谁待你好,你就多喜欢谁些。说句公道话,谢聿当机立断,并无过错,若非说错,那是他别无选择,我生了他,但是即便有这样的愧疚之心,我也当你是自己的女儿说话,你现在定是同他重归旧好还心有芥蒂,不和好还牵挂,说白了就是放不下,他吃准了你性子,才敢步步紧逼,果断到公主府自荐枕席,你对他是束手无策,这哪行啊……你这孩子从小心肠就软,谢聿一看就是行动派,不让他吃点苦头,他不知怎么疼人,你父皇不是说要为你招驸马吗?你什么意见?” 今朝心中烦乱,只是低头:“没什么意见,要是能给我赐一个好驸马,说不定我明天就把他忘了!” 她这话说的是气话,但景岚却是笑了:“情情爱爱说忘就忘,哪有那么容易呢,你于穆二,是倾其所有,所以分开并无遗憾,能说断就断了。但是谢聿既能让你心软,说明你还欠他许多,想想再赐你一个别个驸马,以后你见了谢聿,可有遗憾?” 当然遗憾,她答应了他那么多事,却鲜少有真正做到的。 今朝沉默不语,景岚看出她犹豫,拉过她的手去:“不过是心里还有口恶气未出,谢聿的确是太过独断,你这样下去不行,是要别他吃得死死地。听阿娘的,回你爹家住几天,他总不能赖进顾家,该招驸马招驸马,看阿娘怎么治他!” 这可是她亲娘了,今朝当即动容:“娘……” 景岚拍了她的手,让她放心,安抚了这个,这就往出走,到了院中,谢聿还侧立一旁,景岚走过他的身边,目光冷厉一扫,一把拉住了他手臂,带着往出走。 谢聿:“……” 一路给人拽出公主府了,二人上车,景岚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面,怒道:“谢聿你真是出息了!今朝性子是软,但她打定的 分卷阅读211 主意可十头牛也拽不回来,你为了断她招驸马的心,跑到公主府来自荐枕席?嗯?你安得什么心!” 谢聿靠在车壁上面,沉默不语。 景岚瞪着他,又捶了他肩头好几下子:“你想要她回头,对她好就是,你若比天下人对她都好,若比天下人都喜欢她,那就让她也更喜欢你一些,别白做这些独断的事,让她伤心。” 谢聿忙称是,景岚见他衣衫模样就知他干了什么好事,此时亲儿子不亲儿子的,已抛之脑后了,她一心记挂着今朝的委屈,在心中掂量了一掂量,先将谢聿送回世子府,之后进宫面圣去了。 到了宫里,她含蓄地提了今朝的婚事,跟周帝说招驸马一事还需如此如此的,可是坐了好半晌才回来。 顾今朝在她们母子离开之后,换了高领外衫,火速赶往了顾家,这就住了进去。 顾瑾不在府上,原夫人半年没见她了,也很想念,直说着要给她安排家宴,顾原泓这两日才自营地回来,说起女兵操练情况,都有不同见解。 白日还好些,到了晚上,今朝躺了顾府当中从前自己的床上,实在睡不着。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躲,躺在榻上看月亮。 昨夜风雨,昨夜情。 她睡不着,起来趴了窗上,外面夜风徐徐,寂静的顾府宅院当中,能看见对面厢房的屋顶上,坐着一人。顾今朝从窗口爬出,跳着抓住屋檐钩处,一个翻越就踩住了窗棱,爬了房顶上去。 动作之间,衣衫未乱。 今朝顺着房顶绕了一圈,到了厢房屋顶上。 顾原泓枕着双臂,此时已经躺了下来。 晚风抚过脸庞,顾今朝走了他的身边,坐了下来:“哥哥躺屋顶干什么?” 顾原泓口中还叼着个草棍,吐出去了,才悠悠坐起。 夜空当中,星月甚美,他抱住了双膝,勾唇便笑:“爹已经得了旨意了,很快我们就要回西北去了,想念家乡的草原想念那的星空,和这里的不一样,你抬头看看,若不是在屋顶的话,恐怕看不见这么美的星星。” 今朝仰着脸,点着头:“想必草原上看,星星会更多更美。” 顾原泓笑,撞了她一下肩:“到时候你可以跟我们去,看看大草原,我从小在那长大,实在不习惯京中的日子,终于能回去了,可心中还有点不舍得。” 今朝也抱住了双膝,抬眼看着星星:“好啊,如果没事我一定过去看看。” 顾原泓笑意渐深,又挨得她近了些,小声与她低语:“知道吗?我很快会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……” 真是……真是惊喜啊! 今朝忙是抱拳:“恭喜恭喜,看来我爹和你娘相处得不错。” 她叫习惯了,还未改口。 月光之下,顾原泓看着她笑脸,终于明白过来,他于京中还有的那点不舍是什么了,不过,他想到母亲怀中骨肉,一切都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 他扬眉便笑,一笑是一发不可收拾:“等你去了草原,你就会知道了,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个个狂野热辣,京中女子实在没法相比。” 今朝笑,问草原是个什么样子的。 顾原泓想了下,说:“就是自由自在的样子,骑马疾驰在草原上面,蓝天白云绿草遍地牛羊,还有心爱的姑娘,一起放马牧羊……” 真是一个好光景,可今朝却被世俗所扰。 说到蓝天白云了,她突然想起了从前说过的什么仙君,一时间情绪又低落起来,时候不早了,两个人说了会话,顺着梯子下了房顶。 本就在隔壁院中,今朝绕过园门直接上了石阶,准备回房。 顾原泓送了她一送。 到了门口,今朝回头:“哥哥回去吧,今晚上本来是睡不着的,但是听见哥哥说草原上的事,真心向往,应该能睡个好觉了。” 顾原泓点头,为她开门:“那以后我们一起去草原,想来也是不错。” 那风轻云高的,的确不错。 今朝笑着走进,反手关门。 只不过才进去片刻,伴随着她的惊呼声,不知什么东西啪嗒掉了地上,摔碎了,顾原泓本来已经要走,听见动静大步冲了过来,推门而入。 桌上摆着水碗,其中一个掉在地上,已经碎了。 她正弯腰在捡,顾原泓四下看看,不由皱眉:“怎么了?” 顾今朝头也未抬,只是强装镇定:“没事,才看见个大虫子,可吓死人了!” 顾原泓再往前走了几步,到了里屋了,屏风后面什么都没有,床边幔帐已是放下来了,他匆忙扫过一眼,转身走出。 “什么虫子,把你吓成这样。” “说的是呢,刚才一把摸到,可吓人了,现在爬走了,哥哥也回去歇下吧!” 顾原泓当即应下,说次日把来宝叫过来陪她,转身出了屋里。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口,顾今朝把碎碗片捡起来放了桌上。 她大步走了里间,床边幔帐已经掀了起来,谢聿坐了床边脸色阴晴不定的。 她到了近前,才是恼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,你也忒大胆了!” 谢聿脸色更沉:“你才大胆,我这还未过去,便又想着下一家了?” 今朝不明所以,不想理他,拉了他胳膊直让他走,他非但不走,还大有要留下来意思,反手抓了她手腕,目光灼人。 “刘总管说,皇上有意赐婚给你。” 顾今朝瞪大双眼,没想到她父皇做事竟这么快:“赐婚?赐给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他薄唇微动:“不是我。” 第143章进宫请旨 谢聿回到世子府之后,景岚从宫中回来,将他叫了过去。 她拉过亲儿子,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,说看他这般光景,为了他进了宫去,打探了一番周帝口信,谁想到周帝已经有了合适的驸马人选,并且已经打算给今朝赐婚了。 问了人选,当然不是他。 母子两个分坐桌旁,何老五给倒了茶,谁都没有动一动。 谢聿面色更冷,一只手在桌上扳着,目光定定看着堂口的一株珊瑚,这是他娘自府上带过来的,说是他爹送她的小玩意。 这样的小玩意,都是贡品。 可见谢晋元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,都要先给景岚的。 也正是他待她这般掏心掏肺,所以她才有恃无恐,谢聿从小看到大,尤为感慨。 从来都是这样,是以,他更不能让自己重蹈覆辙。 眼帘微动,谢聿回眸:“那个人,是谁?” 景岚装听不懂,在旁眨眼:“哪个人?哪个人是谁?” 谢聿目光渐沉:“皇上有意给今朝同谁赐婚,娘说不是我,那是谁?” 景岚想了下,强忍住笑意,低眸遮住了几分神色:“是在容华那打探出来的,说是皇上中 分卷阅读212 意秦凤祤,此事十有八,九没有两天就要定下来了。” 谢聿低眸,嗓音更沉:“国公府还未起势,便要尚公主了?” 景岚点头,啊了声:“周帝同今朝一起时候,曾问过她从前事,那秦大人性子同他爹一样的,谦和有礼,为人温柔体贴,人模样也俊秀,如今国公府的确还未全起,但是他前途不可限量。你还别说,今朝嫁了他的话,真是错不了的。” 话音才落,谢聿已是皱眉:“谦和有礼,相敬如宾,便是不错了?” 景岚两手绞着帕子,拿起来擦了下脸,轻咳了声,才是说道:“什么叫相敬如宾,依着今朝的性子,她很快就把你忘了,就像穆家那二小子一样,一样一样的,忘了你回头跟秦大一起。” 谢聿抬眸:“……” 景岚把话拉回来,伸手过去覆了他手腕上按了一按:“儿呀,娘跟你说,今朝性子是软,但是她从来不喜欢矫情,不喜欢作来作去的,你说说你想和她好,那得对她好,拼命对她好,疼她爱她哄她,让她日日牵挂着你,那样才有回旋的余地。” 谢聿:“……” 景岚见他似无动于衷,更是添柴加火:“你想想,秦大那般人的,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啊,等今朝喜欢上他了,啧啧啧……那可是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甜的都掉糖渣渣。人家又温柔,又谦和,从前待她都那个好,以后他们两个在一块,怕也要将今朝宠上天的,其实这样一想也是不错……想来今朝也会这么想的吧,她性子虽然软,但气了你了,一时不可能原谅,你若是还有心,那得先过皇帝这关。” 话未说完,谢聿已是起身。 天色还早,景岚故意起身追出去两步:“你去哪里?” 谢聿头也未回:“出去一趟。” 人走了之后,景岚才是叹了口气,回手拿过茶碗来喝茶。 手心手背都是肉,顾今朝的脾气秉性她是知道的,不过心中一口恶气未散,若是当真不喜欢谢聿了,怕是也不能让他近身,还是喜欢,只不说而已。 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,说起来今朝和谢聿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,所以如果一开始知道的是她,就没有后面的这么多事了,为此还曾埋怨过谢晋元。 眼见着谢聿出去了,景岚忙是叫了何老五过来,让他看着,是不是去了公主府。 不多一会儿,谢晋元进了前堂来,赶上何老五回来报信,说世子的确是去了公主府。 景岚低头便笑,摆了手让他先下去。 谢晋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见她模样,等何老五走了才看向她:“聿儿昨夜未归,可问清了在什么地方住的?他虽然到了讨媳妇儿的年纪,但可不能任他胡来。” 景岚两根食指在一起对着点了点,眨眼便笑:“别胡乱操心了,他心里拧着呢,知道昨晚上在哪里住的吗?人去公主府了,皇上费劲心思又让众位公子陪着今朝过生日,那些个人哪里能想到,你的好儿子干脆果断给自己送公主府去了!” 谢晋元顿时抬眸:“不是说断了吗?今朝把那定情信物都送回来了……” 景岚点头:“断肯定是断了,但是你儿子追着人到处跑,现在两个人有缓和气了,就是今朝还有口恶气未出,谢聿不知怎么疼人这点很不好,他仗着今朝性子软,真是该教训他一顿!” 谢晋元闻言摇头:“这是什么话,他从小骄傲,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属不易,你可是他亲娘,至少多为他想一想才好。” 景岚回眸,手边的茶碗重重一推:“你说的这个话我就不爱听,若不是没有骨血关系,那今朝还是我亲闺女呢,再说我帮她出了这口气,她缓过来这口气了,能同他和好,这不是很好吗?” 谢晋元当即抚额:“都是你,从来给今朝灌输的什么思想,她跟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样,还不知我儿要受多少苦,可别叫他再伤心了。” 景岚不以为意,白了他一眼:“他是男人,不懂疼媳妇那娶媳妇干什么?还指望今朝哄他一辈子啊!” 谢晋元还待再为儿子辩解两句,景岚已然起身。 她伸手指了一指他,不许他再开口,转身就走,夫妻两个因着此事也是不欢而散! 谢聿是真的来了公主府了,但是今朝不在府上,他问了来宝,得知人在顾家府上,并未在意。 直接进了今朝的屋子,当自己的一样,昨天晚上本就没有睡好,此时刚好倒了她的榻上睡一觉,连等她,可惜谢聿等到睡着,直到黑天人也未回。 这才反应过来,这是打算住在顾家了。 他乘车赶过去,悄然无息进了顾家后院,躲进了今朝的闺房当中。 顾今朝是万万没有想到,谢聿竟然跟了顾家来,她真个是拿他没办法,想着阿娘的话,故意冷了脸色,站了一旁去。 谢聿先还未起身:“怎么,你特别喜欢草原?什么时候也同顾原泓这般要好了呢!” 今朝懒得同他解释,也没打算解释,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。 探头看了看外面,没见着人,这才回来,到了谢聿面前:“趁着此时无人,你快点走,要是让别人看见了,到时候咱们两个就真是说不清了。” 谢聿不动,只是抬眸:“什么时候,咱们两个能说得清了?” 顾今朝差点咬到舌头,她脖颈间那两块红痕处,好似隐隐痒着,看着谢聿更觉无奈:“你不走是吧?你不走我走了!” 人才动,谢聿已是拉住她手腕。 轻轻一扯,直接给人扯了回来。 四目相对,谢聿手更紧了:“顾今朝,皇上若真将你赐婚给别人,你当如何?” 顾今朝想了下,正色道:“什么如何,既然赐婚了,定是很好的一个人,既然是个好人,想必很容易喜欢上的吧……” 说到后面,声音已是越来越轻了。 果然如此,谢聿起身,念及阿娘说的那些话,本来想也对着今朝温言细语地好好解释一番,再好好道歉,但是他光说了个对不起,后面那些哄人的话,想了下,说不出口。 打心底,他并未觉得自己做错,顾今朝愿意放弃他们之间这份情意,只能说明她太重与景岚之间的母女情。 此时当着她的面,光只想到自己被她放弃,就已恼怒。 今朝心也很痛,她看着谢聿,突然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了,他那双眼睛,直直盯着她,其中多少情意,直到心底。 她曾经憧憬过,谢小聿同顾今朝的结局,其实不是这样的。 谢聿上前一步,光是瞥着她:“我很想你,实在不想说那些扫兴的话。” 按着景岚说的话,那势必还有大招在后面,赐婚给别人的这消息应当就是假的,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顾家接她。 那个人便是用来压 分卷阅读213 服谢聿的最后法宝。 望进他的眼里,今朝终究是叹了口气:“既然是父皇赐婚,那必当遵从旨意,你若有心,那便同我父皇说去,若他同意将赐婚的人选改成你,那么我便也嫁了。”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,但是在她口中说出,这本来是下台阶的一句话,谢聿却听出别些个东西来,他伸手牵了她的手,握了手里轻轻一捏,勾着她的指头还像从前那样玩耍。 “你这是认命了?” 今朝抬眼,抽出自己手来:“明日一早,我便回营地去,招什么驸马,任由你们折腾去。” 如果不出意外,明天可能会有人来接她,或者是秦凤祤,或者是穆庭宇,她不愿由着别人来伤谢聿的心,已改变了主意要去营地练兵。 给人一路推出了门外去,故意凶巴巴地:“怎么来的,就怎么走,你有能耐,就让父皇赐婚给你!” 说者有心,听者有意,谢聿虽不知她心中所想,却也明白过来。 顾今朝是要听从周帝的安排,左右一想,赶紧从后门眼线那出去了,先回世子府到了谢晋元跟前,前言后语都对父亲说了一遍。 谢晋元心疼儿子,自然是多支持他的。 此夜未过,他支开了景岚,陪同谢聿,这父子两个连夜进宫请旨。 第144章御夫之道 一早起来,晴空万里。 因女兵营还有事务需要进宫报备,今朝天一亮就起来了,洗漱一番,穿了新衫。来宝在公主府没有过来,她习惯了一个人,早早拾掇好了,出了后院。 本来没想惊动任何人,可到了前院,原夫人在前院呕吐,顾瑾同顾原泓一边一个,才一走过去,都直起了腰。原夫人漱了口,还有些不舒服,对着今朝招手,让她过去。 今朝连忙过去扶住了她:“夫人月份大了吧,怎么还吐啊!” 原夫人已有四个多月身孕了,她身形高挑,腹部不怎隆起看着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,她一手抚着胸口,还用力揉着又揉。 今朝一手扶着她,一手帮她顺着气。 片刻之后,这口气才顺出去了,原夫人回眸便笑:“还是今朝会顺气,你看看这爷俩,都要把我捶死了!” 顾今朝顿时被她逗笑,扶着她进了前堂。 后面跟着那两个人面面相觑,进了前堂丫鬟们就迎上来了,原夫人不叫顾瑾父子两个过来,给人都撵走了,拉了今朝同她一起坐了堂前。 丫鬟们给拿了甜粥过来,原夫人将丫鬟们也都摒退了去。 她亲自端了这碗甜粥,送到今朝面前:“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,吃什么吐什么,你喜欢甜的,给你喝吧!” 顾今朝连忙推拒:“还是夫人吃吧,多少吃点,我听人说孕吐可止,不如叫我阿娘过来给夫人您扎两针,她从前给人扎过,效果还是有的。” 原夫人摇着头,笑意浅浅,依旧将甜粥往她手里塞了塞:“你喝吧,喝了之后,我同你有几句话要说。” 今朝只得喝了,她原本喜欢甜的,不过离京之后很少喝了。 她慢慢喝了,将空碗放了桌上。 原夫人又亲自拿了水递给她漱口,她慌得忙站了起来,自己接了过去:“夫人身子不适,还是好好歇着吧,我自己来自己来。” 说着赶紧去漱了口,片刻才回。 人坐回她身边来了,原夫人这才握住她手:“说起来,我早就想同你说会儿话,始终没有什么机会,其实打第一眼看见你,我就觉着,这姑娘比我儿子还风流俊秀,真是很喜欢你的。” 今朝点头:“看得出来,夫人待我一直很好。” 原夫人目光浅浅,眸光当中都是笑意:“今天就想跟你说说我自己的事,刚才你说让你娘来给我扎针,能缓解吞吐,其实真是不必了,我和你娘就是表面说得过去的关系,可能她不怎在意我,但是我很在意她。” 原夫人从来直白,今朝并未多想,依旧看着她。 她想了下,继续道:“因为你爹……哦不,现在你身为公主,理当说是你舅舅,你舅舅很在意她,当初我在草原上救过你舅舅的性命,他也三番五次救过我,说是患难夫妻并不为过。从前他心中有人我知道,可那个人是死的,所以我知道,我没有机会能赢过她了,没想到回京之前突然收到了皇帝的昭书,里面寥寥几句,说你娘她们姐俩还活着,然后后面你就知道了,我们回来那日,正赶上你娘成亲。你舅舅看过她了,回来只说了一句话,他说你娘这个夫君还不错。” 今朝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起和自己说起阿娘的事了,只乖巧在旁听着。 原夫人叹了口气,继续:“那时候我就想,不管怎么样,我不能在那个时候输了去,你娘是个潇洒的人,她性子淡薄,但是她是个好人,只不过是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。之所以不想让她过来,一来是我身怀有孕,你舅舅一直很疼惜着,就这样遭点罪也好,他会更在意我同孩子,二来是你娘若是治好了孕吐,你舅舅只会更感重义的好郎君,但你不是。你和你娘也不一样,她唯独放不下你,其余什么都能放下,今日你喝了我的甜粥,会不会觉得我是真心待你好?你就是这样的孩子,你娘从小真心相待,甜粥都不知给你喝了多少,她真心疼你,你爱她也是正常的。但是你想过没有,人和人是不一样的,你做不来你娘的事,所以才心里难受,既然如此,那为何不就做自己想做的去?” 她绕了一圈,今朝还没听明白过来什么意思:“夫人指的是什么?” 原夫人扬眉道:“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你若真对世子有意,那为何不将他牢牢抓在手里?你从来不知哭鼻子,也不知道低头,偏站在男人的面上看这世间百态干什么?疼了就说疼,才有人心疼的啊!” 顾今朝一脸错愕,她似乎明白了点:“夫人说的有道理,不过我……世子……这事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呢?” 原夫人看着她直叹气:“你同他闹得那么大,有几个不知道的呢?顾原泓都对我说了,我就想告诉你,低下眼来,伤心就说,委屈就哭这没什么,你喜欢就挽留,不要就那么放手,我若是向你这般‘豁达’,此时早跟你舅舅分道扬镳了,但是现在你看,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,这不是很好的吗?” 今朝怔住,总觉得哪里不对,但是又说不上来。 原夫人伸手抚住自己腹部,笑意加深了些:“你觉得你伤 分卷阅读214 心,因为别人没有按着你的心意走,就你同谢聿那个心,扪心自问,你真的尽全力了吗?分开的时候想一想,真的尽全力了吗?真的了无遗憾了吗?今朝,你娘做的事,只能负责她自己,她负责不了你的,你究竟想要什么,一定好好想想,想到了,轻易别放手,因为我们所谓遗憾,都因错过。” 不知怎地,似乎突然间醍醐灌顶,顾今朝心绪难宁。 她低下眼帘,回想从前。 从前和穆二时候,青梅竹马,她想起那些个玩笑时光,不由叹气。 是了,所谓遗憾,都因错过。 她同谢聿,就在错过的边缘,她一口恶气,因他而伤,但她又生不起气来,原夫人说得对,她做不来她娘的事,其实做自己就好。 她娘赌的的是人心,原夫人赌的也是人心。 心底绕过千山万水了,突然间福至心灵,想通了。 站起身来,恭恭敬敬对着原夫人作揖:“多谢夫人提点,今朝明白了。” 原夫人对着她笑,摆手:“那你去忙吧,我也就一说,这人呢,活在世上总有些事能轻易放下,有些事不能,你不哭一次,怎么知道哭没用呢!” 今朝点头辞别,她出了前堂,脚步轻快许多。 让人赶了车,才到门口,果然有人来接,秦凤祤是奉命而来,顾今朝上了他的马车,一起奔着皇宫去了。 车中人依旧玉树临风,就像第一次见他时一样。 他脾气秉性同他爹一样,其实他当真是个好夫君人选,但是很奇怪,今朝在国公府或不在国公府,都只觉得,他是一个好哥哥,生不出一丝的儿女私情。 秦凤祤同她说起凤崚,也很头疼。 秦凤崚还等着赵玘,可赵玘始终不愿回京,他们两个人的事情,旁人只能看着,今朝并未多言,她勾着双唇,抬眼便笑。 眉宇之间,似同从前一样,秦凤祤不由多看了她一眼:“怎么了?有什么喜事,高兴起来了?” 今朝捧脸,大大方方点着头:“嗯。” 秦凤祤不由失笑,伸手来揉她耳边碎发,她似有所察觉,往后依靠,躲了过去。 他顿住,随即回身坐好:“也是,你都大了,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。” 顾今朝偏过脸来,忍住笑意:“大哥说话,越来越我爹了……” 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笑了。 才是笑过,走过长街,马车登时被人拦下来了,听着外面说话的动静,当是世子府的人,今朝伸手掀开窗帘一角,果然是世子府的侍卫队,何老五就站在车边。 再往远处看,谢聿一身锦衣,不知从何处回来,骑马奔过来的,他行色匆匆,朝服未换,到了马车旁边立即下马询问。 秦凤祤忙是应了一声,顾今朝侧过身去,扭头对着里面角落酝酿。 片刻之后,门帘一掀,谢聿上了马车。 秦凤祤忙是问他要去哪里,他往车中瞥了一眼,当即坐了今朝身边来。 看着秦凤祤,更有怒意:“师兄这是要去哪呢?” 秦凤祤依旧浅浅笑意:“近日世子火气似乎大了些,我们去翰林院,去东宫,去哪里又与旁人何干呢?” 谢聿回眸,伸手握住了今朝的胳膊,往自己身边带了一带:“昨天夜里,已进宫请了婚,虽不知结果,但已向皇上允诺,楚地边线还待攻破,来年春时便去……” 这么一扯之下,今朝已是回了头。 她双眼红着,眼泪盛满了眼眶,此时波光微动马上就要落泪了,惊得他以为自己力大扯痛了人,忙是放了手,转身过来,顿时慌了。 顾今朝眼帘一动,泪珠这就滚落了下来:“谢聿,什么叫你去宫里请了婚,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吗?你有没有想过,我愿不愿意?” 才还笑着,转眼就哭了,秦凤祤已是怔住了。 这时候,才说的什么都不重要了,谢聿直直看着她,想要伸手来扶,被她一把拂开,他再上前来时候,已是手足无措:“别,别哭啊……” 第145章赐婚给你 秦府的马车,秦凤祤在旁侧目,对面两只一个柔声柔调,轻言细语,一个吸着鼻子,一副伤心模样。前一刻顾今朝还与他有说有笑,没想到转眼之间,她眼眶当中的泪珠就掉落下来了。 幸好掉了几颗停住了,不然怕是他都要受不住了。 马车行了一路,顾今朝低着眼帘,扁着嘴,委委屈屈,也不抬头。 谢聿便坐了她的身边,低眉顺目的,解释了又解释,此话说来真不是一般的长,他平时不善于哄人,想着今朝哄人时的模样,只挨着她坐着,小心翼翼地不知所措。 顾今朝一共掉了几滴眼泪,不理他。 马车再往前行,就要到了翰林院了,秦凤祤瞥着这二人神色,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:“世子先回吧,我同今朝有事要去翰林院一趟。” 谢聿不走,今朝叫了停车,她先一步下了车去了。 她人一走,谢聿立即下车,秦凤祤掀开窗帘,看见他追上了人,此时正扯着今朝的袖子,来回的晃,晃了又晃,还要来抱。 顾今朝站在街边,却是不叫他抱,躲着他:“谢聿,我问你,赐婚怎么回事?我父皇可答应你的请求了?” 谢聿坦然看着她:“并未答应,年后再去楚地,攻下来再说。” 她别开目光,生怕自己脱口而出不许他去,推开他了,硬着心肠不看他:“我有事先走了,你别跟着我。” 谢聿身形微动,顾今朝立即回眸,伸手指着他。 她眼睛还有点红,他当即站住。 今朝重新上了马车,头也未回。 秦凤祤一手掀着窗帘,看见她们两个这般光景,摇了摇头。 门帘放下来了,顾今朝自怀中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眼睛,整理好最后一丝情绪,端端坐直了身体。谢聿果然没有跟过来,她些许倾身,悄悄掀开窗帘一角,看见他依旧站在街边。 马车缓缓驶离,秦凤祤叹着气:“你这泪水来得也太快了些。” 顾今朝叠好帕子,头也不抬:“看见他生气而已。” 秦凤祤并未戳破她,目光浅浅:“昨日景夫人让人给我送了书信来,让我来接一接你,虽不知什么事,但现在多少猜到一些了。” 今朝点头,随他怎么想:“哥哥不必管我,国公府好才是真的好。” 他笑了下,随即点头:“知道世子府为何助我吗?” 顾今朝当然不知道:“为什么?” 秦凤祤薄唇微动,声音很低:“助我进内阁,我让谢聿走杀将,不过为了周朝昌荣而已,而他助我一臂之力,却是为了你。” 万万没想到,他二人之间,还有这样的交易。 想必是早在废太子时,就有默契了,不然太子如何能那般轻 分卷阅读215 易被软禁。 今朝动容,更是唏嘘。 马车一直行到皇宫外巷,秦凤祤是真的去了翰林院,顾今朝却面圣去了,此时早朝未下,她一路进了德轩殿,九儿上早课去了,顾容华才在贵妃榻上歪着。 让大腹便便,已是又快生产了。 顾今朝轻手轻脚地上前,即便是这样,顾容华还是睁开了眼睛。 到了她的面前,蹲了下来,一手按在她凤腹上,今朝抬眼就笑:“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?快生了吧!” 容华点头,拉过她的手握住:“昨天晚上谢晋元父子进宫来了……” 话未说完,今朝已明白过来,轻点着头:“我知道,父皇答应了吗?” 顾容华摇着头:“楚地军情在即,但是你父皇为此恼怒,他不愿被动,你的婚事,是要问过你的,是以并没有答应,只是敷衍了下。” 没想到,就连她的父皇,都知道为她着想了。 她心中欢喜,眼底都是笑意:“父皇费心了,不过世上懂我的人不多,心中有我的人已是不多了,谢聿既是真心,那就让父皇应了吧!” 万万没想到,她竟是愿意的。 顾容华一下坐了起来:“这……这到底怎么回事,不是说你同他断了干净吗?” 今朝笑,摇头:“他能容我东奔西走不受束缚的,已是难得,情深意长,不过是当初闹别扭,没紧要的,赐婚不失为一个好主意,我想了,也还不错。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错过,余生很长,我还有太多的事要做,如果他注定是我的夫君,那还纠结什么呢,嫁了他就是。” 鼓掌声在身后响起,顾容华当即抬头,周帝身后跟着刘世春,笑容满面:“今朝这般通透,为父甚为欣慰,世间事都是变化着的,人这一辈子,总也不知道明个要发生多少事,长久难求,是非难辨,善恶难守,生死难变。我儿今个喜欢他,那就定了他,明个不喜欢了,父皇再为你指了别人就是。” “……” 今朝看着他走进德轩殿,听他这番话,实在哭笑不得:“既是他求的旨意,那父皇应他就是,我不愿他这么早早知道我的心意,省的他过于骄傲。” 周帝一口应下,过来同她说起女兵营的事情,片刻之后,小九儿回来了,一家人坐了一起,也是其乐融融。在宫里坐了一坐,容华不叫她走,一直逗留到了晚上才自行离开。 回到公主府,赵玘已是来了。 女兵营缺少像赵玘这样的追随者,也缺少很多教头,此次回京,正是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,多数女兵都是走投无路拿了银钱之后就懈怠了。 女儿家都被世俗养的娇气了,她们认命,还有的人直接拿了银钱来求今朝,想要回家。 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,很无力。 不过阿娘说的好,女人是被自己压迫的,要想等她们自己觉醒怕是不易,这样的开始已属难得,所以她需要的教头不仅仅是教些跟头把式,还要教读书认字,还要给她们鼓舞和坚定的勇气。 毕竟和一些姑娘们相处,都是男人还多有不便。 今朝让赵玘坐了,来宝给她们两个倒茶,回京这么两日,还是没有什么太好的人选,正觉苦恼,外面又有人来了,说是穆家二公子来了,还带了一个贵客。 贵客? 顾今朝连忙起身,她才迎到了出来,穆二已走了门口来。 二人相见,击拳。 随即,他错开一步,将背后的女子露了出来。 卫敏扬着眉眼,见了今朝也学着他的样子,对着今朝伸出一拳来:“这是什么?这样?” 二人从前相见,交情浅浅。 今朝笑,也与她击打了下,卫公馆已不如从前,卫敏看着今朝,也是骄傲:“先说好了,可不是我自己愿意去的,这傻木头说我去合适,那我就去试试,从前母亲也说过几次要行女子兵营,没想到在你这里实现了,那卫公馆便出一分力吧,我母亲每隔几个月可过去巡视,我也可常驻女兵营。” 当年的长公主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,她们母女能去那当然最好不过,亏穆二想得出请得动,顾今朝当即点头,伸手迎着她们往里走。 穆庭宇也是侧身,让卫敏先走。 这姑娘白了他一眼,直捶着自己胸口:“说他傻,他真是傻,真是傻……” 今朝看着她眉眼神色,不由偷笑。 穆庭宇的确有些木讷,这卫敏与他阴差阳错的,此时倒有些苗头了,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,看着这番光景,心里也难免唏嘘。 再往前走,卫敏回头:“对了,我来之前,世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说,母亲不愿参合公主的女兵营事宜,是他去了又去,不知许了我们什么,总之卫公馆因着这番机缘,还要感谢公主。但是越不让我说的事呢,我越想说,别以为是这傻木头干的什么好事,他现在……” 话未说完,又瞪了穆二一眼。 今朝顿时明白过来,这是怕她与穆二之间又生旧情。 谢聿不愿她知道,想必是怕她厌烦他低头做小的模样,既是知道了,又怎能不动容呢。 卫敏后半截话没说完,她就接过去了:“知道了,也明白了。” 两个都是聪明人,四目相对,便交换了个我懂的眼神。 才叫来宝去倒茶,前院来了人,说是国公府来人了,秦家兄弟来了,公主府今日是真热闹,顾今朝看了赵玘一眼,连忙往出走。 赵玘无缘无故红了脸,随即直往后堂走,被今朝回头指了一指,叫住了。 她也是迎到外面,秦凤祤带着秦凤崚匆匆而来,寒暄两句,往堂前请了,刚好赵玘没有走掉,给人拦住了来。秦凤崚并未上前,反倒显得有些乖巧。 秦凤祤亲自送了弟弟来,直对着今朝抱拳:“这是为你排忧解难来了,不是说缺教头吗?凤崚文武双全,把他带走吧,不然他整日在后院垂头丧气的,家里实在看不过去了。” 今朝大笑,看向赵玘。 她才拒绝了秦凤崚让媒人来求的婚事,这会儿瞧见秦凤崚低着眼帘,也别开了眼。 顾今朝拍了下手,心情大好:“各位仗义相助,今朝感了。公主府也没什么动静,今朝一直忙着女兵营的事情,自从卫敏和秦凤崚去了营地,女兵队伍越发稳定下来了。 她接了旨意之后,一直在女兵营,并未回京。 世子府倒是忙了起 分卷阅读216 来,准备大婚事宜,景岚亲手准备着婚事,谢聿也不在府上,年过他要去楚地,是以也在营地练兵。 这两个营地,一南一西,相距甚远。 自从赐婚开始,顾今朝都还没见过谢聿,用景岚的话说,他可能真的是生怕她不同意婚事去寻他,所以早早走了,想等她气消了再说。 好在她也很忙,实在无意理会。 所以婚事当中,世子府一手操办,宫中自有人监管。 婚期定在了十月,十月二十六。 一日比一日冷了,冬日无战事,各兵营遣散一部分回家待命,留了些人跟着今朝来到京中,她留了一小队跟着自己,准备带回公主府。 眼看到了十月二十三了,卫敏和秦凤崚带队离开之后,顾今朝送走了最后一批女兵,营地只剩三十多个人了,一早起来,没有听见鼓声,可还是按着平时训练的时候起来了。 赵玘亲自架了火,带着两个人在河边做饭,今朝在帐篷当中写陈情书,皇帝再三催她回京,她都没有回去,此时眼看到了婚期,她依旧稳在营中,总得解释一下。 想着过去种种,其实早已释然。 今朝提起笔来,才开两个头,外面有人来报,说是有客到访。 她让进了,穆庭宇大步走进账内,站住了:“我一个去了西北的人都回京了,你个新娘子怎么还在营地?” 顾今朝抬眸就笑,放下笔来:“你这一趟怎么样,征了多少人了?” 穆庭宇叹了口气,耸肩:“银钱面前,总能有低头的人,现在穆家军已经小有模样,这还得多谢谢你。” 她支援了他百万银钱,这可不是小数目。 今朝对他竖起大拇指,朝着他走了过来:“厉害,看来你这一趟没白走,不必谢我,朝中臣子新老交替,正需要你这样的勇者。” 二人走出账内,外面日头还未升起, 天边卷着朝霞,迎着晨风,二人并肩而行。 顾今朝才坐了半天,此时抻了个懒腰,活动活动筋骨,使劲伸着自己,她脚步快些,穆二就快些,她动动腿,走得慢了,他就在旁等着她。 走得远了些,穆二回头瞥着她,突然站住了。 今朝抬眼,笑:“怎么了?” 他薄唇微动,再无笑意:“顾今朝,我时常想,如果那个时候我哥哥没有死,中郎府不需要我去联婚,咱们两个会怎么样?” 今朝想了下,那时候窝在心口的甜,似乎毫无杂意。 她沉默不语,穆二又是叹了口气:“后来我争取了,挨了我爹一顿打,退了婚事,可那时候,你头也不回。” 对她一点不埋怨,不可能的。 顾今朝随手在路边摘了几棵小草拿在手里,她动作很快,一棵缠着一棵:“穆二哥,我现在想起来,那时候也没想过,我们会是这样的果,你同我一样,你守着的是中郎府最后的一点复兴希望,守着你爹和你去世的兄长以及阿娘。我也是,那时只能以男儿身份守着阿娘和姑姑,所以我想,所谓有缘无分,就是说的我们吧~” 怎能不唏嘘,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 穆二低头瞥着她手中很快缠成的一只兔子,转过身去了:“好一句有缘无分,可我还是不甘心,不甘心,为什么是他,今朝,你回头了,你原本已经弃了他的,可你在他这回了头,我想知道为什么。” 为什么? 今朝走了他的面前去,拎着手里的小兔子,对着它吹了口仙气。 往前走了:“若非要问为什么的话,我只是想说,你信不信,哪怕我一生都在女兵营地,一生都不同他生一儿半女,他也能等我,而你不能,中郎府不能等,你也不能等。” 此话一出,穆二突然明白过来。 是了,他需要的,是普通家的女儿,为他生儿育女,为他操持家事。 不甘又怎样,大步上前,追上她了,终究还是嗯了声:“或许你说的对,是有缘无分。” 快走了河边了,远远能看见赵玘蹲在灶火怕旁添着火,今朝指了一指:“看,现在赵玘都变成无所不能了,我都佩服她,心灵手巧,真是爱死个人了!” 穆二失笑,直跟着她的脚步:“既然这样,那为何不早点回京操办婚事,想来你也不能回心转意,中郎府已备了一份薄礼。” 顾今朝点着头,对着他一抱拳:“那就先多谢穆二哥了!” 她无意再同他说自己的事,只让他快走,到河边去找赵玘。 穆二却看着她手里的草兔子,慢声道:“这是顾小朝?不如把它送与我罢,拿回家去,当个念想也是不错。” 话未说完,今朝抬起来在眼前晃了晃:“不,这是谢小聿,所以不能给你。” 她上前一步,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一下子:“别在我这顾念从前了,往前走,走!” 说着人大步走开,再不等他了。 到了河边,赵玘见了他们赶紧招呼他们一边去,结果来了一股没头没脑的风,生火冒出的浓烟被吹得到处都是,谁也没待消停,只能躲远了些。 赵玘今个没发出威来,今朝上前帮忙,结果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,还摔了一下,被柴划破了衣角。 平白流了些泪,揉得眼睛通红。 赵玘赶紧撵了她走,顾今朝手里的草兔子早被压扁了,她扯着划破了的衣角,看了老半天:“早上新穿的呢,昨晚上做了好梦,以为有好事来着。” 赵玘推了她走,一样红着眼睛:“赶紧回去换了衣裳吧,大清早的。” 今朝嗯了声,这就往回走。 穆二已是帮着生好了火,看着她们这般模样直摇着头:“本来就是来看看今朝的,没想到到了这变成烧火丫头了,你们两个,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。” 赵玘口中说着谢谢,在旁乐得不行:“这烧火丫头还真不错。” 顾今朝手中扯着那兔子,还试图把它变得鼓一点:“行了,我回去了,换换衣服,今天这么好的天气,一会上山一趟,拜拜佛去。” 穆二起身,拍着手也大步走了过来:“我也得走了,府中还有很多事。” 今朝点头,二人一同转身:“好,那我送你。” 从河边离开,绕过山丘,便是营地,远远看着帐前停着车马,看那架势,已不知到了多久了。 顾今朝也看见了,手中的兔子又揉了一揉:“你个小乖乖,一点都不乖,学不会哄人,竟学会干坏事了,真是太令人讨厌了。” 穆二听见,直摇着头。 再往前去了,今朝回眸看他:“给穆大人问个好,我听说他一直一个人,想必他待你娘是真心的。” 穆二笑笑,没有说话。 到了帐前,世子府的侍卫队侧立两旁,一看就知道是谁来了,今朝对穆二摆了摆手,示意让他先走:“他这 分卷阅读217 个人有点小心眼,你不见他才好,我送你到营前,你回吧!” 穆二目光浅浅,伸手让她先走:“不必送我,你先回帐就是,我自己能走。” 他还是有点担心,今朝拧不过他,只得作别。 她走了帐中,才一掀帘走进,人影顿时欺近,粗布条迎着胸口而上,将她兜个正着,今朝先是未动,眼见着布条在身上缠了一缠,她才反应过来,下意识拧身。 可此时已晚了一步,谢聿将她抱住老紧,特制的布条缠住了她的双臂,他竟然将她捆了! 今朝惊呼出声:“谢聿,你干什么!” 两个月没见,她甚至都还没看清他的眉眼,顿时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。 谢聿一身红衣似火,大力将人举了起来,这就扛在了肩头:“能干什么,山不就我,只能来就山。” 说着,不让她乱动,一手还扶了她腿上。 他走出帐外,穆二听见今朝惊呼声,已是去而复返,不过他才一过来,侍卫队长剑亮出已将他团团围住。他脸色冷厉,看着谢聿将今朝扛出帐外,目光在她手中还抓着的那只兔子上一扫而过,没有再动。 顾今朝有点晕,张口将谢聿骂了一通。 不过他才不以为意,直接将她抱进了车内去,伸手扶稳了她,才叫人赶车。 今朝靠了他的肩上,挣了他手坐直了,回眸间已是怒目以对:“……” 不过还未等她先发难,人已先恼:“眼看着你同他越走越远,干什么去了,衣服划破了,眼睛哭通红,难不成你还对他念念不忘?还放不下?” 这可是了,这样的腔调才像谢聿。 顾今朝摊开掌心,上面是那只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兔子,她两指夹住了,冷眉相对:“我劝你这就放开我,不然我不知道大婚之前会发生多少事。” 她耐性渐失,光是盯着他眉眼:“一……” 二还没等说出口,他便抓住了活扣,一下扯开了布条:“什么大婚之前,你这是愿意成婚了?” 束缚一开,今朝手一扬,草兔子立即摔了他怀里去。 谢聿接住,拿着兔子又来拉她的手,才一碰到就被她摔开了,他也不气馁,摔开又过来牵,摔开又来牵,如此三番五次,她到底由着他了,牵了手又得寸进尺,多日想念无处倾诉,咬着她耳朵细细都与她说了。 今朝不耐,他便抱住了人,可算是抱住了。 第147章正文完结 公主府收到了许多贺礼,包括穆二的,他送了一个小木马,包得严严实实,顾今朝打开看了看,让人收了起来。 谢聿直接将她送了回来,她虽然说是答应了与他成婚,但是依旧不大搭理他,好在他也知道循序渐进,什么事都要婚后再说。 婚前不宜见面,今朝在京中也有几多至交好友,答谢了两天,到了二十五的这个晚上,才消停下来。 府中张灯结彩,来宝从早上忙到晚上,宫中来了人,因云贵妃要亲自送女上轿,要在公主府留宿,是以更不敢疏忽。 到了晚上,云贵妃果然带着九儿和小十来了,亲自将人迎进府中,赶紧让人好生去伺候着,安顿好了她们母子,今朝才回到自己房中。 时候不早了,已经有人送了喜服来,来宝和其他两个丫鬟摊开了来,铺了一榻。 火红的喜服,上面凤凰展翅,绣面精美。 今朝伸手抚过,满心的欢喜。 来宝小心翼翼抖着喜服:“公主先穿上看看?” 屋里也没有别人,顾今朝顿时心动:“也好,我先看看什么样子。” 说着解开腰带,欣然上前,来宝连忙伺候着她沐浴一番,在那屏风后面将喜服从里穿到外,她小心地在后面拖着喜服后摆,跟着今朝走了镜前,往里面看了眼,诶呀一声。 今朝回身,笑:“怎么样?” 她才洗过,半干的长发披在身后,眉眼间都笑意,精致的容颜被这大红一衬,显得她更是英美,来宝红了脸,在一旁连连点着头:“好看,好看,真好看。” 顾今朝再回眸,在镜子当中看着自己,左右摆动着衣摆。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,外面来了人,说是有客到了,今朝穿着喜服不宜走动,问了是谁,说是穆家二公子和赵玘一同来了。 她笑,忙让人进来。 片刻之后,今朝回身坐下,来宝在镜中给她梳头,穆庭宇和赵玘这就来了。 一进闺房,赵玘赞叹不已:“今朝,你这屋子里可算有点姑娘模样了,来来来让我看看,我今朝要做新娘子了,可是什么样子的?” 顾今朝顿时回头,她一边长发还半遮着脸,来宝刚好揽起,在她头顶为她束发。 赵玘怔住,随即笑道:“明早就要成亲了,还束什么发?” 今朝在镜中看见她背后的穆二,不由勾唇:“即便是明个成亲,我也要这么梳,怎么?这样不好看吗?” 她真是我行我素,赵玘赫然失笑:“好看。” 她看着顾今朝,心中真是五味杂陈。 穆二上前了来,手里还提着几壶酒:“明日就成亲了,不如今天晚上一醉方休?” 来宝才将长发束紧了,在她背后戳着她,一早喜娘就该过来了,如果这个晚上醉酒,那可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呢,今朝不以为意,只当不知,却一口答应了下来。 来宝急的不行,顾今朝伸手将喜服一揽,向前两步:“那就去旁边客房,我们三人从小到大都一直一起,明个开始,都换个活法!” 赵玘点头,也来了兴致,今朝让来宝去上些酒菜,索性不脱喜服了。 三人往出走,一起进了隔壁客房,直接坐了外面的桌边。 很快,来宝让人端了些酒菜,本来还想让今朝趁着晚上闭眼休息一会儿,可她似乎无意歇下,喜服一直穿在身上,扎眼的红。 穆二和赵玘都看着她,顾今朝提起了袖子,单手卷了起来:“别看我,看我干什么?我怕今天晚上陪了你们这顿酒,明天就起不来了,索性穿着了,一直喝到亮天都没有问题,来吧,我陪你们两个,一醉方休!” 很快酒菜上桌,穆二提壶倒酒。 今朝端坐在旁,赵玘跟着拿起了酒盏,三人都笑,一起喝酒。 顾今朝袖子卷得老高,露出一小截玉臂。 她兴起时,喝酒可没有量,此时虽然一身喜服,但也遮不住她一身风流,赵玘和穆二都各有心思,一起陪着她,三人说起一小的青梅竹马,总有说不完的话。 酒过三巡,赵玘先败下阵来,告饶不喝了。 紧接着片刻之后,今朝一手提着酒壶,也跌坐在地,幸好都铺着地毯,也不至于摔到。 赵玘大笑,也滑倒在地,靠了墙上。 穆二独自在桌边,看着她们:“你们这一醉方休, 分卷阅读218 也太快了点。” 今朝靠坐一边,仰着脸喝酒,一壶酒了,才是抬眸:“我已经醉了,这大好的时光,干点什么好呢,肯定是要做点蠢事才好,最好的蠢事就是成亲啊,说不定我从此有了个安稳的家。” 赵玘闭上眼睛,笑:“嗯,大好的时光,我们今朝要成婚了呢!” 穆二一旁饮酒:“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……” 三人一起说着话,也不知过了多久,穆二枕着一只手臂,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,赵玘也一点动静都无,眼看着亮天了,今朝也真个闭上了眼睛。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,都是笑意:“嗯,至此最后一次放纵,日后再不会这样陪你了。” 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,也没有人回答。 亮天会有人来叫她,她沉沉睡去,双手拢在了胸前。 这一抹红,是最后的红。 赵玘睁开眼睛看着她,一抬眼发现穆庭宇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,冷不防二人目光撞在一起,都似乎明白了什么。桌上烛火跳跃,公主府灯火通明,两个都看着今朝,可这个明日就要成亲的新娘子,可是真的睡着了。 她连日疲乏,真是困顿。 一觉睡到大天亮,被来宝推醒了,还觉得云里雾里,左右看看,早没了赵玘和穆二的身影。来宝见她神色,说他们两个早就走了,让她安心出嫁。 今朝揉着眼睛坐起来,身上的喜服还穿戴整齐。 喜娘到了,来宝赶紧叫她下床。 顾今朝抻了个懒腰,快步到了镜前坐下,很快喜娘到了,公主府喜乐奏响,一下热闹了起来。 云贵妃亲自送嫁,吉时一到,世子府来迎亲了,顾今朝盖着红盖头,闭着眼已经不知又睡着了几次,她最晚喝酒,还晕晕乎乎。 不知是哪个谁背了她出去,上了轿子,可算是松了口气。 这一日过得可极其缓慢,幸亏新娘子比较简单,等待就好,到了世子府,又等半日,空坐的时候偷偷倒下睡了一觉。 黄昏一过,拜了天地。 高堂都在,拜了又拜,顾今朝饿了一天,有点头昏眼花,跟着谢聿来回拜过了,强坚持下来,心里将他骂了一通,成婚要这么麻烦,她暗暗发誓千万就成这么一次,可不想再折腾了。 晚上宾客喧闹,新郎官拦下了所有要来闹洞房的人,新房可剩了个安静,来宝给她拿了些糕点垫了肚子,好歹不那么饿了,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谢聿在敬酒当中突围出来,回到了新房。 他脚步微沉,进门便赏了银钱,将喜娘和来宝都打发了去。 今朝听着他的动静,未动。 她坐直了身体,等着他过来掀起盖头,可人到了面前,两手才掀开盖头,他气息便到。 还带着几分酒意,谢聿直接将她扑倒,摔了一起去。 软褥上面还有桂圆和小果子,硌在身下很不舒服,红盖头早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,今朝下意识推着谢聿,稍用了些许力气。 他在她唇上吮了好几口,才放开她,神色间还有懊恼。 今朝顺势坐起来,揉着自己硌疼的肩头,抬眼便恼:“谢聿,你干什么!” 谢聿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,醉意已深:“我干什么?昨日穆小将军去你公主府一夜未回,他干什么去了?从前便是忍了,以后再不能忍,他再来寻你,我便杀了他!” 真是喝醉了,盖头都不是好好掀开的,幸好她不在意:“胡说什么,他是和赵玘一起来的,他们也一起走的,再说哪还有以后,混闹什么……” 耳中听着他的醉话,转身收拾起了床上小东西,一颗一颗都捡了干净,又回头来推谢聿:“我也忍你很久了,你真是太小气了,赶紧起来洗脸……大礼还未成呢……” 谢聿不起,一身喜服与她的缠绊在了一起,红得扎眼。 今朝无法,只得回头来扶他,可他极其不配合,两手拉住人了,才要张口叫人,他已是反手抓住她双臂,一个用力就换了个天上地下。 她躺了软枕上面,男人的气息就在耳边:“什么礼还未成,周公之礼?” 说着星星点点的碎吻从耳廓到唇边,带着酒香的悸动,可是使劲纠缠了她,总也不肯放手。他真的是醉了,可她虽然清醒,但也被这酒色迷了眼,也似醉了。 礼节统统抛之脑后,十指交缠,呼吸沉沉,顾今朝心田当中,一片海色,孤舟在水中翻滚,海浪拍打在寂静的夜中。 偶尔他凑上前些,她忘情当中,也亲吻他的唇角。 情到浓处,谢聿忽道:“惟愿从此太平,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,今朝?” 那个长发披尽,勾着他的尾指,也是笑,嗯了一声。 “好,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。” 第148章全文完结 番外 永宁二十三年 公主府已经闲置很久,几年前长公主今朝同世子大婚之后,更多精力用在了女兵营当中,不仅如此广发善银,征收女工,京中越发的繁华起来,女子多以她为主,一时间进入了一个平行世代。 起初也被朝中旧臣抨击,不过周帝一力支持,后来女兵营更是分散开来,进入各个营地,有些负责军医,有些负责衣食,更有甚者,同样上战场打仗,战功赫赫。 以卫敏为首的女子军,还曾配合穆家军以少胜多,后来班师回朝受到了周帝的封赏。 今朝也曾撮合过他们两个人,可惜的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同意,卫敏在卫公馆养了个面首,穆庭宇早已娶妻,只不过常年在外打仗还没有个一儿半女。 秋天一过,楚地平了。 多年战事百姓苦不堪言,为昭告天下,周帝赐封地与谢聿,封楚陵王,他多年不回京中,京中百姓已许久未见过他了,哦不,是他和公主。 顾今朝是天下遍地走,常年不在京中,谢聿是一直在楚地,此番封地也不知夫妻两人能见几面,传闻说公主知己遍天下了,还不知真假。 原夫人前几年生了个儿子,顾瑾拖家带口又去了大西北。 周帝实在想念女儿,才赐完封地,又一纸诏书,分发两地,将两个人都叫了回来,长路漫漫,顾今朝回京时候,已是秋时。 不过,她还是早了谢聿一步。 她不在京中时候,依旧是景岚打理着一切,包括公主府上上下下的,回京先去见了她,说是婆媳,情同母女。景岚劝她快些进宫,也依言去了。 从宫中出来,日上三竿。 秋高气爽,白云懒懒。 今朝回想京中十年,坐了车中,不由轻笑。 一路赶回公主府,才进门了,院中就已有了吵闹声,她手里还拿着云贵妃给她的锦盒,快步走进,发现来了客了。儿时的玩伴,十几年情意,此番见面自然很是激动。 赵 分卷阅读219 玘嫁进国公府三年了,因在营地奔走,鲜少回京。 如今她大腹便便,已快生产了,秦凤崚扶着她,正在争吵。 事实上是她一个人在吵,她到了公主府,发现今朝不在,还要去世子府寻找,秦凤崚劝她再等等,她急了,直撵他快走。 顾今朝上前去了,乐不可支:“这怎么几年没见,你竟被秦二哥惯成这样脾气了?” 赵玘回头,惊喜当中,大步朝她走了过来,秦凤崚直嘀咕着小心小心,两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,二人相见,今朝把锦盒递了来宝,也扶着她了。 说是惯,一点不为过。 秦凤祤位居首辅,成亲之后翻修了一通国公府。 秦凤崚同赵玘都被兄嫂宠着,秦湘玉偶尔回娘家姑嫂感情也好,如今日子可谓是蜜心一样的了。就在自己夫君面前,赵玘小脾气可是多了。 此时见了今朝,眼睛顿时红了:“我在京中都没有个亲人了,就一个你,还一个穆二,你们两个常年不在京里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可算盼回了一个,当然心急相见了。” 今朝赶紧扶了她往屋里走:“我当然知道你怎么个心了,放心,今个进宫时,父皇也说了,穆二比我先到的,这会儿估计在家里跟媳妇卿卿我我呢!” 赵玘才擦了眼睛,这会被她一下逗笑。 秦凤崚在旁轻咳,觉得话题不适,才要避开,一回头已是怔住。 脚步声随即响起,穆二已是出现在了公主府。 今朝回头,顿时失笑:“才说到你,你就回来了,你们两个约好的怎么?” 穆庭宇晒黑不少,他手里还拿着马鞭,是才路过公主府看见有人了,才进来的,此时看着她们两个,也将目光落了赵玘的肚子上面。 赵玘不由想起他两人情形,伸手在隆起的肚子上拍了拍,得意道:“看来,你们两个先成亲的,还赶不上我了,我们家这要当老大了,我还是生个闺女吧,等你们两个生了儿子,那就……” 话还未说完,今朝已是笑了。 赵玘两手掐腰:“怎么?你笑什么?你看不上我闺女?” 今朝连忙摆手:“不是不是,那得多少年以后的事情,什么都说不上的,我笑不是因为你这话嗯……要不,你还是生个儿子吧,你要是生个儿子我还能考虑一下……” 赵玘有点不明所以:“我生个儿子……这话什么意思……难不成……” 她这话还没说完,门口的来宝突然叫了一嗓子,也没听个真切说谁回来了,可今朝已经站在这里了,还能有谁回来了,顾今朝连忙向外走去。 院中众人纷纷跟了去,就连赵玘走了穆二身边,也往外走了几步。 今朝走出大门,车队才到。 果然是谢聿车队,侍卫队侧立两旁,前面的马车装了不少货物先行卸了下来,她随手抽了个马鞭拿了在手里,大步走了后面那车旁,啪嗒一鞭子抽在车辕上面,顾今朝扬眉笑道:“呔!哪里来的俊哥儿,今个走过公主府前,那就是本公主的人了,还不快快现身?” 她故意学着民曲小调,口音还有点奇怪。 这是楚地盛行的调子,今朝在那里别的没学会,学会唱曲了,她都二十多岁了,可还是儿郎的腔调,赵玘走了门口,不由摇头。 车帘一掀,长腿先出。 谢聿一身锦衣,先行下了车来:“才回府上就有客了?” 今朝见了他,不理会他这问题,还往车上望了望:“我家俊哥儿呢?” 谢聿回身,伸手来掀车帘。 本来他下车时候神色还不错,不过一抬眼就看见穆二站在公主府前,脸色顿变,还好他早不是逞口舌之争的人了,站了车边,目光却探了车厢当中去了:“珺儿,下车了。” 他这么一叫,一个小不点从马车里钻了出来。 她同样一身锦衣,三四岁的模样,头上一边一个羊角髻,白白净净,真是眉眼如画,精致的脸上,带着几分灵动,目光一转,看见今朝了,直直向她扑了过来:“诶呀,这次爹没骗我,阿娘!阿娘真的在!”‘今朝早前一条手臂受了点伤,还没好利索,不过她上前一步,还是伸手来接了:“你爹当然没骗你,阿娘一直等着你呢!” 小谢珺眉眼弯弯,才要到跟前,被横拦出来的另外一条手臂抱走了去。 谢聿单手抱着她,一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下:“不是告诉你了,你阿娘手臂受了伤,先不能抱你?” 谢珺虽小,很是懂事:“我知道了,我不让阿娘抱,让爹爹抱。” 今朝走上前来,一脸笑意:“你们是从哪边回来的,怎么都是脚前脚后……” 夫妻两个说着话,这边赵玘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,她一手扶在公主府大门上面,还不敢相信,口中念念有词地:“不是说分居两地吗?不是说忙的总也不能见面吗?这……这孩子是大婚之后就有了的?怎么能一点动静都没有……” 谢聿抱了女儿上前,众人纷纷见过,因他怀中抱着的女娃娃实在可爱,穆二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今朝更是笑得眉眼弯弯,上前来直抱拳:“对不住了,赵玘你这只能当老二了,我女儿谢珺,已有三岁半了。” 赵玘简直不敢置信:“坏今朝,你怎么总是出人意料,这……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,不行,我还是要生儿子,佛主保佑我生个儿子吧!” 顾今朝顿时失笑,又来扶她,可这会她再要往院里走,肚子突然疼了起来,吓得秦凤崚赶紧将人抱了车上去,也顾不上别的了,赶紧先送了他们夫妻离开。 怕是要生了,今朝赶紧打发了人去看着些,等他们人走了,穆二才是上前。 颠簸了一路,孩子累了。 谢聿抱了女儿走过穆二身边,甚至还往院中让了一让。 穆二看了两眼孩子,并未进门。 他侧立一边,只是说明来意:“卫公馆送了信来,说是下个月大婚,不过从前有过芥蒂,中郎府还不愿再伤和气,我想着备份厚礼,到时候托你捎带一下,看着你几分薄面,应该不至于再难为我们了。” 卫敏之前中意穆二,不过他早早娶了王家女,夫妻两人举案齐眉,也是福气。 可卫公馆咽不下这口气,这几年没少找中郎府的茬,今朝见他有意退让,当然应下了:“好,那我就替你走一遭吧!” 早就听说了,卫敏狂妄,比今朝这个公主还要肆意,卫公馆藏了个面首,没想到这么快竟是要成婚了,顾今朝应了穆二,这便送了他人走。 再回院中,谢聿父女早进了屋里了。 今朝快步上前,才到门前,小谢珺就扑了她腿上:“阿娘!” 她牵住女儿的手,往里走,目光一刻也离不开这小不点身上,成婚之后,最开始的打算真个像和穆二说 分卷阅读220 的那样,她并没有生儿育女的打算,也没有这样的准备。 但是,谢聿总是轻易地缠住她,很快有了谢珺。 怀胎十月,她没有停止过脚步,一直在外奔波,唯有生了之后,才算歇了一歇。 谢聿与她,总是相隔着千山万水。 但是,每一次,都是这样,她做着自己想做的事,他跨过山海,走过那千山万水,来到她身边,多数时间,都是他带着女儿。 卫渊早集结了旧部,投了他。 也正因为如此,才能将楚地彻底清了,女儿的降生,救了太多人。 那天晚上他在楚地俘虏了上万蛮民,本来是想悄悄坑杀掉的,但是几十里之外突然传来了今朝生女的消息,他大喜之余,命人将楚民放回,按着今朝的本意,发放银钱以德服人。 边疆的百姓都知道,自己的亲人,因着公主产女,得救一命。 后来都管谢珺叫珺儿哥,因着口音奇怪,听起来怪可爱的,今朝说那就叫了小名得了,小名不能与本名一样,改珺为俊,玩笑一样的。 这孩子出生之后,真是福运连连。 由起初的被动有孕,到真心庆幸,其实没有多久。 将谢珺拉到了里间去,谢聿正要洗手,回头瞥见她们娘两个,将女儿叫过去,弯下腰来。 一路舟车劳顿,他仔细给女儿洗着小手,温言细语的:“爹给洗小手手,洗白白了,珺儿就赶紧睡一觉吧!” 谢珺张着十根手指头,眼帘轻颤:“珺儿不困。” 谢聿拥着她,洗好了手,又给她洗了脸:“刚才不还说困了?” 给孩子擦了手脸,他一低头,又将女儿抱了起来,快走两步,直接将她放在了软褥上面:“脱了鞋,就先躺一会儿吧,躺一会儿,晚点爹带你去见你祖奶奶。” 脱下了鞋子,谢珺眨巴着眼睛,还看着他身后:“可我想让阿娘陪我。” 今朝才还倚在屏风边上,看着他们心底添得满满的。 快步上前,她这就坐了床边,伸手抚过女儿的额头:“睡吧,阿娘在这陪着你。” 谢珺不依,非让她躺下来搂着,她只得脱鞋,到床里侧歪着,将女儿搂了怀里来。 真是个想她了,谢珺抓着她衣衫领口,埋首在她怀中,这才闭上了眼睛。 谢聿还在旁坐着,看着她们两个目光灼灼:“再回封地,我们就能一起了。” 这是他一直争来的,今朝抬眼,伸手轻轻拍着女儿,也是笑了。 她看着他,他看着她。 目光纠缠当中,都是满足。 有夫,有女,有自己的家,她从前渴盼着的,她都有了。 那些年少时光,一下过去了。 其中多少看官,多少过客,有人顿足,有人错过。 相继而来的,还有更多的,更多的日子。 而那些日子,他们将携手走过。 全文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