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和乐小娘子 卷一》 第1章 【注:独家连载VIP作品,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,请联系客服。】 【正文开始】 "二小姐二少爷,你们在哪儿?京里有贵客到了,夫人叫你们回去见客呢,二小姐,二少爷你们快出来啊。?小满急的直跺脚,瞥见旁边的福贵一声不吭,气的踢了他一脚:"你倒不着急,找不见二小姐二少爷,耽搁了见客,看老爷不打不死你。" 福子知道这丫头的厉害,忙凑到小满耳朵边上小声嘀咕了几句,小满眼睛一亮,假意脚下一踉跄,摔了个屁股蹲,索性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,一边儿哭,一边儿还喊二小姐二少爷,别提多可怜了。眼睛却从指头缝里贼呼呼的看着外头,果然见那边儿的麦草垛里钻出两个人来。 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,就是左边比右边的个头猛了一些,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样儿,小脸被日头晒得通红,却能看得出唇红齿白异常漂亮,左边的小孩跑过来颇为愧疚的道:"你别哭了,我们逗你玩呢。" 右边儿的小孩却撇嘴道:"行了别装了,我都看见你笑了,肯定是福子给你出的鬼主意对不对。" 被识破了,小满也装不下去了,反正她的目的也达成了,放下手露出一张笑脸,看见两个小孩浑身狼狈,又嘟起了嘴,一咕噜爬起来,忙着把两人身上的麦草拍了下去:"二小姐,不是奴婢说,您瞅瞅您这一身,这是往哪儿滚去了,就是那些庄户人家的皮小子都赶不上您,过了年可都十岁了,不指望您跟咱家大小姐比,也得差不多了吧,三小姐比您还小上两岁呢,如今都会绣花了,您还天天带着二少爷往外疯跑,一跑就不见影儿,您看看,这十里八村哪家姑娘跟您似的,您就算不替您自己想,好歹也得顾念顾念奴婢,奴婢不指望跟立夏春分似的省心,您也别总让奴婢着急不是,这大热的天,奴婢可是找了您足足半个时辰,您再不出来,奴婢这顿打可要挨上了,奴婢就不明白,人家那姑娘莫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在家做针线学本事,怎么就您天天想着往外跑呢,真是咱们夫人那句话说的对,您就是托生差了,本该是个皮小子,偏生投成了姑娘……" 青翎忙打断她:"行,我知道了,往后你一叫我就出来还不成吗,你这唠叨的都赶上老婆婆了。" 小满不满的道:"您还嫌我唠叨,小姐就不应该出来,针线女红您也该学了,这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,难道您还能一辈子疯跑不成,将来总要嫁人找婆家,女孩儿的本事学不会,看您怎么办。" 青翎笑着刮了刮她的脸:"哦,我知道了,我们家小满想婆家了,回头我跟母亲说,给你找一个你就是。"说着不等小满反应过来拉着小弟青翧跑了。 小满脸通红,瞥见旁边福子一脸傻呵呵的乐,气得踢了他一脚:"傻乐什么呢,还不回去。"一溜烟追了过去。 青翎也不是故意要往外跑,她是忍不住,上一世她只活到了十八岁,这短短的十八年里还活的异常小心,因为她的病,先天性严重心脏病,不能跑,不能跳,不能累,不能大笑,不能大哭,情绪必须维持平稳。 十八年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,即便看书也是有时有会儿的,大概因为她的病,所以一出生就被遗弃了。 她不怨父母,自己这种病是一辈子的拖累,治吧,治不好,白花钱不说,最后依然保不住命,不治吧,又看不过去,放弃或许是最好的选择。 青翎上辈子的运气不差,在孤儿院里接受了一个慈善组织的援助,才得以平安的活了十八年,医生说能活到十八岁已经是奇迹了。 青翎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活这么久,她对自己的情况异常了解,所以也能平和的对待,但她仍是羡慕窗外的小伙伴们,从小到大都羡慕着,希望自己是他们,可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,高兴了能畅快淋漓的大笑,难过了,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哭。还有那些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孩子,一家人在一起该有多幸福啊。 青翎几乎是平和的接受了死亡的到来,只不过临死之前她有一个念头,如果有来生,她可不可以贪心点儿,要一个健康的身体,要一个热热闹闹幸福无比的家。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觉得她可怜,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梦想成真了,或许这里跟上一世不是一个地方,甚至不是一个世界,但有疼她的父母,有哥哥,有兄弟,有姐姐,有妹妹,还有个大智若愚的祖父,还有小满,福子,立夏,春分,二斗……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。 这是她前世做了十八年的梦,一觉醒来便得偿所愿了,她觉得异常幸福,老天是厚待她的,这个家相当完美,至少在她眼里是最好的家。 青翎没有刻意去扫听这是哪儿?什么朝代?她觉得没必要,不管这是哪儿都是她的家,她终于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,无论这是哪里,对她都是天大的恩赐。 大概前世在屋里待得时间太长,她迫切的向往外头的一切,迫切的希望自己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儿奔跑,欢笑,所以她成了野丫头。 爸妈并不怎么约束她,她父亲是地主,他们住的村子是胡家庄,庄子里的人家都姓胡,她们家也一样。 第2章 父亲没念过书,但颇有头脑,人也开通,祖产在父亲手里并未没落,反而打理的更加欣欣向荣,这些年又买了不少地,具体多少青翎也不清楚,只是知道,周围多少里都是自家的地。 青翎上辈子除了孤儿院就是医院,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田地,她仅有的见识都是从书跟电视里获得的。 她记得自己很喜欢的一首歌好像叫风吹麦浪,那层层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像一片金黄色的海,如今她才知道,真正的麦田其实更美,而且四季都有不同的美。 春天麦苗返青,嫩绿的麦苗像毡毯一直铺到天边,美的像一幅生机勃勃的画,夏天是青翎最喜欢的,比自己以前想像的更美,更壮观,随着夏风摇曳的麦浪,美的惊心动魄,穿梭其中,徜徉在那片金黄的麦海里,仿佛置身幸福的海洋。 秋天是一望无际的秋玉米,像挂上了层层的青纱帐,累累的玉米垂着缨穗,扔到灶膛里,不一会儿就能闻见扑鼻的玉米香。 冬天落雪之后,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平原沃野,祖父这时候就会出去,拄着拐棍,绕着地头溜达一圈,笑眯眯的说明年又是个好年景。 只要听见祖父说这句话,青翎就会觉的皑皑白雪下蕴藏着无限生机。 父亲虽是地主没怎么念过书,但母亲却是才女,以前是侍郎府的千金,后来外祖父获罪,母亲作为罪官之女被发卖,得父亲相救成了夫妻。 当然,这是青翎从祖父嘴里听来的信息里,自己总结的。 因为父亲英雄救美,才有她们兄弟姐妹五个人,而且,就在父母成婚不久,外祖父沉冤得雪,故此,她们家多了许多奇京城的亲戚。 总之,父亲走了狗屎运,得了个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妻子,不过在青翎看来,父母相当恩爱,那种恩爱虽不是那种诗词唱和,举案齐眉,但细水长流,有时一个眼神,一个笑容,都能感觉到她们的默契,哪怕外人眼里她们不配,但她们彼此相爱。 她们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母亲起的,大哥青羿是家里的老大,今年十四,从十岁就给舅舅接到了京里,跟着几个表兄一起念书,过年的时候才回来,每次回来都会带许多好吃的,好玩的,故此,青翎几个总是心心念念的盼着过年。 大姐青羽,十二,性子跟母亲很像,温柔和悦,做的一手好针线,说话也轻声细语的,自己跟小弟青翧是龙凤胎,今年十岁,是家里出名儿的疯丫头,小弟倒老实的多。 最小的妹妹叫青青,因落胎的时候,额头带了块胎记,有些不爱说话,是家里从上到下最疼的老幺。 还有丫头小厮,都是从小伺候的,大哥身边的是二斗,立夏是大姐的丫头,春分是小妹的丫头,小满跟着自己没少吃挂落,福子是小弟青翧的人,常跟小满一起满世界找自己,别看长了一副忠厚老实相,心眼子比小满多多了,刚才那个骗自己出来的注意就是他出的,跟看着聪明实则傻不拉几的小满,正好相反,可见人不可貌相。 进了大门,青翎忽然想起,京里来的人,不会是大哥吧,顿时眼睛一亮,拉着青翧就要往爹娘院子里跑,却给小满拉着:"二小姐,您这么过去,奴婢这顿打可就挨上了。"拉着她回屋梳头换衣服。 小满的年纪虽不大,却生了一双巧手,拿出一件浅绿的衣裙给青翎换上,两只小手利落的梳顺了头发,挽了两个包包头,用头绳系住。 头绳是去年过年大哥回家给她带回来的,尾端缀着翠色的翎毛,跟她的衣裳正搭配,还有两个精致的银铃,漂亮极了,大哥说在铺子里瞧见了就想起她了。 青翎摇了摇脑袋,叮叮当当的响声,异常悦耳。 小满急忙扶住她的脑袋:"好容易梳好了,您可别折腾了。" 青翎歪头从镜子里看她:"那你说是不是我大哥回来了?" 小满点点头:"不止大少爷回来了,表少爷跟陆家少爷,一块儿都来了,听说要住一阵子呢,这回咱府里可热闹了,二小姐您可别瞎跑了,咱府里的人没什么,横竖都是自家人,可这亲戚在就不妥了,回头您的名声要是传到京里,往后可真找不着婆家了。" 青翎笑眯眯看着她:"小满你说你才多大,就张开婆家闭口婆家的,不是瞧上谁了吧,是不是福子,我看你常跟他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。" 小满白了她一眼:"谁瞧上他了,那个傻样儿的,天天就知道傻乐呵。"一边儿说一边捧着青翎的脸直皱眉:"奴婢就说如今日头大,让您少往外头跑,您偏不听,瞧瞧这好容易养白了脸,又晒黑了,一会儿叫人家瞧见,不定以为您天生就黑呢。" 青翎不在乎的道:"天生黑怎么了,身体好不生病就行,不过,你说那个陆家少爷是谁?我怎么没听说过。" 小满:"小姐不是见过吗,怎么忘了,去年陆家老爷回京述职,路过咱们这儿,不是住了一天吗,陆夫人跟咱们夫人是两姨的表姐妹儿,就是这位陆家少爷的娘亲,说起来也都是亲戚,跟咱们大少爷,表少爷是一年儿的,二小姐该着叫表哥的,去年来的时候是大冬天,走的又急,都没瞧见模样儿,刚他们来的时候,我瞧了一眼,模样儿比女孩儿都秀气,把咱们大少爷表少爷都比下去了呢。" 第3章 青翎这才想起来:"你说的不是去年那个病秧子吧。" 小满一说青翎倒是想起来了,去年陆家老爷夫人是带着那个少爷路过家里,匆匆见过一面,那三少爷一脸病容,瘦瘦弱弱,看着就不健康,自己真没看出哪儿秀气来 ,不禁道:"病了怎么还串亲戚。" 小满:"听说陆家三少爷自打小身子就弱,又是看病又是吃药的,折腾了这么些年,也没见好,这回是寻了京里灵惠寺的老和尚给瞧了瞧,说陆家少爷这个病吃药是好不了的,得遇上命里的贵人才行。" 青翎见她神神秘秘的,忍不住扑哧乐了:"这话可没影儿,再说,既是说要找贵人,还不赶紧找去,跑咱家做什么,难不成咱家有他的贵人不成。" 小满:"奴婢这就不知道了,就听说是宜北,老和尚的意思是看看北边有什么亲戚,去住一阵子试试,你想啊,陆家如今都在京城,京城以北的亲戚,可不就是咱们府上吗,奴婢瞧陆家也是没法子了,这才把陆家少爷送了过来,万一要是碰上贵人呢,不就都好了吗,二小姐快别问了,赶紧着吧,太太哪儿不定都急了。"拖着青翎往她爹娘院子里去了。 从廊子过去就看见翟婆婆,翟婆婆是母亲的奶娘,当年拼死护着母亲,后来父亲救了母亲,就连翟婆婆一起赎买了回来,说是下人,其实跟外祖母差不多,青翎几个都叫她婆婆。 看见青翎就道:"可来了,再不来,夫人都要亲自出去找了。" 青翎扑进她怀里撒娇,翟婆婆笑道:"多大了还跟个扭咕噜糖似的,看把新上身的衣裳搓皱了,还怎么见客。" 翟婆婆话音刚落,门上的帘子一掀,出来个俊眉朗目的少年,笑眯眯的看着青翎:"这话是,我们家小翎儿难得穿这么齐整。" 青翎看见她,从翟婆婆怀里出来直接就扑了过去:"大哥,你真回来了,我还以为得等到过年呢。"青羿熟练的接住她,抱着转了个圈:"小翎儿,想不想大哥?" 青翎用力点点头,咯咯的笑了起来。 屋里传来娘的声音:"真是个疯丫头,看叫你表姨跟敬澜表哥笑话你,还不进来。" 青翎吐了吐舌头,青羿摸了摸她的头,牵着她进了屋。 爹娘屋里甚为热闹,想来是陆夫人来的缘故,她爹避开了,陆夫人跟娘一边儿一个坐在炕上正吃茶,大姐小妹站在一边儿,对面是舅舅家的大表兄翟子盛跟她大哥,这些小辈儿都站着的,大哥旁边却摆了一把软椅,上头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,正是去年见过一面的病秧子陆敬澜,满脸病容,好奇的看着自己,眉眼透着儒雅,看着是挺秀气的。 青翎虽喜欢疯跑却也知道规矩,上前行礼:"给表姨请安。" 苏氏夫人拉着她端详了端详:"比去年见的时候,高了一大块呢,只是黑了些。" 翟氏笑道:"天天往外头瞎跑,能不黑吗,偏她爹宠着,总说年纪小,由着她的性子,倒成了个疯丫头,我这天天犯愁呢。" 苏氏笑道:"这才好,瞧着身子骨就结实,要是敬澜能跟小翎儿似的,我可就什么都不求了。"说着眼泪掉了下来,担心的看了儿子一眼。 青翎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:"表姨您别担心了,我们这里虽比不得京城,空气却好,也自在,敬澜表哥在我家住上一阵子,说不定病就好了。" 青翎这句话正说到苏氏夫人心里,虽不明白空气是什么,但心情却好了不少:"那小翎儿可要帮着表姨照顾着你敬澜哥哥。" 青翎一拍胸脯:"表姨放心,交给翎儿了。"见她小人大包大揽的实在可爱,苏氏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:"怪不得你爹这么疼你呢,这小嘴真甜。" 翟氏笑道:"这丫头就靠一张嘴糊弄了。" 翎儿嘿嘿笑着给陆敬澜跟表哥见了礼,站到小妹旁边,从袖筒里拿出个草编的蚂蚱悄悄塞了过去,青青眼睛一亮接过去,用帕子遮了起来。 两人的小动作落在翟氏夫人眼里,抿嘴笑了笑,这丫头每次回来都给青青弄这些小玩意,真当他们看不见呢,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,让她混过去罢了。 目光划过小女儿浓厚的刘海,暗暗叹了口气,小女儿的眉眼儿长得比青羽青翎更像自己,可就老天不开眼,有块胎记,正长在额头上,好好一副相貌破了,也因此,有些不爱出门,也不爱说话。 倒是青翎时常从外头找来些新鲜玩意,才能逗她开心一会儿,这也是自己跟丈夫不怎么约束青翎的原因。 只不过看看敬澜病怏怏的样儿,又觉的小女儿有块胎记也没什么,至少有个结实的身子,没病没灾的就是福。 翟氏知道表姐的苦,陆家可不跟胡家一样简单省事,表姐是填房,当时赶上翟家坏事,跟翟家有牵连的苏家,生怕跟着坏事,忙着把表姐嫁到了陆家做了填房。 第4章 陆家虽是世族,可姐夫却是从科举出仕,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品知县,是个丧妻的鳏夫,前头原配还留了两个儿子,算不得一门好亲事。 好在是个稳重人,也有本事,这些年一步一步的也熬了上来,如今官居吏部侍郎,表姐这日子才算顺遂了,可这边儿顺遂了不定哪儿就出点儿岔子。 表姐过门十几年,就得了敬澜这么一个儿子,聪明伶俐,开蒙之后,眼看着就是个念书的材料,奈何从小身子骨就不好,求医问药的折腾了多少年,也不见有用,要是没个好身子,再聪明可有什么指望呢,送这儿来,估摸也是实在没法子的法子了,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 苏氏在胡家住了三天,才依依不舍的走了,估计是怕陆敬澜一个人寂寞,把先生也一起接了来。 陆敬澜的先生姓陈,是个白胡子老头,因陆敬澜身体不好,不能入陆家家学,却又极聪明,陆家祖父偏疼孙子,卖了老脸面,请了这位陈先生专门教授孙子念书,又怕他自己一个人寂寞,找了表哥翟子盛跟大哥青羿一起陪读。 青翎一直以为大哥是在舅舅家念书呢,倒是没想到原来是在陆家,自己爹不懂,娘可眼高的很,当初为了给大哥挑先生,可是折腾了好几个月呢,能答应让大哥去陆府陪读,可见这位陈先生的确是有大学问的。 故此,陆敬澜来自家养病,也有一个好处,就是大哥跟表哥都一起来了,人多了自然热闹,青翎是最喜欢热闹的。 大哥跟表哥虽性子稳重,也不过才十四,在京城不得自在 ,这一到乡下,就不一样了,又赶上夏天,正是乡下最好的时候,麦子虽然收了起来,秋玉米也刚种上,但地里的瓜果蔬菜可都长了起来,野果子野花遍地都是,草丛里的蚂蚱蛐蛐,树上的鸟窝知了,水边的兔耳朵草,萤火虫,还有水里的泥鳅,有的是玩的。 大哥毕竟是乡下长大的孩子,玩这些最是拿手,青翎就是他大哥带出来徒弟,而且陆敬澜身体不好,每天上课就是上午一个时辰,其余时间不是躺着就在屋里养病。 陈先生来了之后迷上了钓鱼,一得空,就拿着鱼竿,去不远的小河边儿垂钓,天黑才回来。 没了先生,大哥跟表哥就放了羊,带着青翎青翧两个,一会儿捉蚂蚱逮蛐蛐,一会儿去水坑里捉泥鳅,满世界的玩。 青翎跟着玩的更疯了,胡家老爷心疼大儿子难得回来,睁只眼闭只眼的装不知道,翟氏见有大儿子跟侄子也放了心,由着他们撒欢,琢磨再疯也就这一年了,等过了年,青翎的女红功课都得抓起来,总这么着也不是事儿,虽不盼着闺女有多大出息,也不能成了疯丫头不是。 青翎可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,正乐呢,这天早上在爹娘屋里吃了早饭出来,看看时间差不多了,索性直接去前头书房院里等着,等大哥他们散了学好一起出去玩,昨儿大哥说给她捉树牛子赛跑。 青翎坐在书房外的廊凳上,小腿一甩一甩的听着屋里陈先生讲课,老先生讲的是四书之首大学,通篇都是大道理,听着都昏昏欲睡。 青翎打了个哈气,顺着窗子望过去,看见小弟青翧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,两只大眼茫然的坐在大哥旁边,青翎忍不住好笑,估摸这小子以为听天书呢,娘也真是的,青翧才多大,就让他跟着听这个,能听懂才怪。 见青翧看过来,调皮的对着他眨了眨眼,张开嘴,用嘴型说了句:"再忍忍。"却发现小家伙脸色不对,一个劲儿对她旁边使眼色,一张小脸涨的通红。 青翎下意识侧头,正对上老先生的脸,吓了一跳,急忙从廊凳上跳了下来,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,异常规矩的喊了声:"先生。" 老先生皱眉看了她一会儿:"你在这儿做什么?" 青翎琢磨自己要说等着大哥表哥下了学出去玩,肯定要倒大霉,眨眨眼,开始编:"听娘说先生满腹经纶,是有大学问的人,虽青翎身为女子,也有好学之心,在这儿是想听先生讲课来着。" 噗嗤……青翧忍不住笑了出来。 青翎警告的瞪了他一眼,心说这小子不帮忙还拆台,看自己一会儿怎么收拾他。 大哥跟表哥生怕先生惩罚青翎刚要说情,陈先生哼了一声,急忙低下头不敢吭声了,可见老先生平常有多严格。 老先生看了青翎一会儿:"哦,原来是为了听老夫讲课啊,倒是个好学的,那你说说刚老夫讲了什么?" 青翎心说这老头儿还真精,就知道自己是糊弄他呢,眼珠转了转:"先生,青翎要是说出来,有什么奖励没有?" 老先生愕然看着她,活了一把年纪,不知教了多少学生,就没遇上过一个跟这丫头一样跟自己要奖励的,没好气的道:"你想要什么奖励?" 青翎抿嘴道:"青翎要是答出来,先生就放三天假如何?" 第5章 老先生真不信这小丫头能答出来,点点头:"好,你说吧。" 青翎道:"先生刚讲的是礼记大学开篇,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青翎答的可对?" 老先生意外的看着她:"你可知其意 ?" 青翎:"先生只问青翎您刚讲的什么,可未问其意?" 老先生笑了起来:"到是老夫的不是了,如此你若说出其意,我就再放他们三天假如何?" 这回不止青翎,就连大哥跟表哥都眼巴巴望着她,盼着她能答出来,让他们解脱,尤其小弟,眼睛瞪得大大,仿佛青翎是救星。 她家娘亲是个才女,她们姐妹几个虽没正经请先生,但自从记事开始,娘每天都会教他们念书写字,什么三字经百家姓,都教过,四书五经上的大道理,偶尔也会讲几句,不过,自己这些可不是听她娘说的,而是现代时自己看的。 那时候没别的消遣,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,什么书都看,哪怕这些古文也看,如今重活一遍,才发现,比起看书,玩更重要,尤其她现在还小,更应该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童年。 青翎在心里衡量了一下,觉得冒个头换来六天的假期,这个交换,很值,便道:"开篇讲的是《大学》的宗旨,大概意思就是大学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,在于关爱人民,在于达到最高境界的善。知道要达到至善的境界方能确定目标,确定目标后方能心地宁静,心地宁静方能安稳不乱,安稳不乱方能思虑周详,思虑周详方能达到至善。凡物都有根本有末节,凡物都有终端有始端,知止是始,止与至善是终,知道始终先后,就与《大学》的宗旨相差不远了,青翎是胡解的,解的不对,先生别笑。" 老先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胡家有名的野丫头,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聪敏,还不到十岁就能解出四书里的句子,这让老先生仿佛看到了两外一个陆敬澜,只可惜是个丫头,不然…… 想到此,不禁摇头叹息遗憾非常,青翎可不管他遗憾不遗憾,就知道自己赢了六天假期,生怕老先生说话不算,眼珠转了转道:"先生,我娘前些日子给我讲了楚汉时期一个叫季布的官员的故事,先生可知道?" 陈先生看了她一会儿,笑了起来:"你这丫头不用提醒老夫,老夫也知道君子当一诺千金,既然答应了,从今儿起,六天不用上课了,玩你们的去吧。"撂下换转身走了。 青翧率先欢呼了一声冲了出来,大哥跟表哥跟着出来,大哥摸了摸青翎的发顶,笑道:"小翎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,比大哥都强。" 青翎嘿嘿笑道:"大哥忘了我记性好,娘说过的我都记得,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说的什么,不过能糊弄住先生就行了。" 青羿这才想起来,自己这个妹子是打小记性好,娘给他们说过的故事,一遍就能记住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表哥道:"你这鬼灵精,你就不怕老先生知道你糊弄他。" 青翎:"表哥放心吧,先生为人师自然不能出尔反尔,走吧,你们昨儿可是答应给我捉树牛子赛跑的,快走快走,我都看好了,就咱们房后的那颗大柳树上就有。" 说起玩儿,大哥跟表哥也来了神儿,几个人刚要走,大哥想起什么,停住脚回头看了眼屋里的陆敬澜:"敬澜你身子不好先回屋歇着吧。"唤了陆敬澜的小厮长寿扶敬澜回去。 陆敬澜点点头:"你们去吧,我一会儿回去。" 青翧已经忍不住了拉着大哥表哥窜出了院子,青翎也跟了出去,走到月洞门回头看了看,见陆敬澜一个人站在哪儿望着自己,眼里满是羡慕,青翎忽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,也是这么孤独的待在屋子里,羡慕的望着外头的小伙伴们玩耍,不免同情起他来。 所谓久病成医,天天在医院里待着,看多了病人,多少也知道一些,青翎倒不觉得陆敬澜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,应该就是先天不足造成的免疫力差 ,加上表姨就生了这一个儿子,人又聪明,自小看的跟眼珠子似的,陆家爷爷又偏疼这个孙子,养的过于金贵,所以才变成这样。 说白了,这根本不是病,就是缺乏锻炼,天天在屋子里闷着,动都不动,没病也闷出病来了。 想到此,跑了回去,伸手拉起他的手:"敬澜哥哥,不如你跟我们一起玩吧,今天咱们不去远处,就在房后的树荫里头看树牛子赛跑,好玩极了,我叫人搬着板凳过去,你要是累了就坐着看,光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,走了 。"拉着陆敬澜出了书房院。 长寿心说这可坏了,这胡家二小姐,怎么胡来呢,少爷身子弱,禁不得风,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,这要是在外头吹半天风,还不要了小命啊,刚要上去拦,却见少爷投过来的眼色,没敢吭声,别看少爷身体不好,却是个极有规矩的,说一不二,只得跑回去拿披风。 第6章 出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情景,差点儿以为做梦呢,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疼的抽了口气,不是做梦,又揉了揉眼,真是他们家少爷,给胡家的野丫头拉着,一脸兴奋的盯着柳树上的一只树牛子,嘴里还不时的喊:"小花快跑快跑……"不是摸样衣裳都对,长寿都差点儿以为不是他们家聪明儒雅的少爷了,这么一会儿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。 小花是青翎起的名儿,大哥捉了两只树牛子让她挑,她挑了一只浑身黑黝黝,就头上有些小花似的花纹,起了名叫小花,剩下那只,小弟起名叫点点,然后小弟跟大哥一队,自己跟陆敬澜一队,开始比赛,表哥是裁判。 一开始小花落后了一些,青翎一着急,用柳枝拨了一下,小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飞快往上爬,很快就超过了点点。 青翎高兴坏了,大声吆喝小花快跑,陆敬澜被她感染的也开始跟着喊,越喊越起劲儿,一直到远远把点点甩在后面,两人才笑了起来。 青翎掐了把小弟胖嘟嘟的小脸蛋:"青翧你输了。" 青翧不服气:"再来,我就不信了,今天赢不了。" 青翎插着腰,洋洋得意的道:"输了就是输了,不服也没用,知道这是什么吗,这就是实力,你小子想跟姐姐比,还差得远呢。"那臭屁的样子,仿佛比赢了树牛子赛跑比中状元还光荣。 陆敬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,笑大劲儿,咳嗽了起来,长寿吓坏了,忙过来又是胡噜胸口,又是捶背,又是拿披风的,一通忙活,一时大家都慌了手脚,生怕陆敬澜出点儿什么事儿。 陆敬澜觉得面子下不来,推开长寿:"我没事儿,一边儿待着。" 青翎从长寿手里接过披风,踮着脚给他披上:"敬澜哥哥你身体弱,这里有风,还是披上点儿好。" 陆敬澜低头看着她:"我真的没事儿。" 青翎点点头:"我知道,敬澜哥哥就是在屋子里闷的,以后多跟我们出来走走,慢慢就好了。"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,指了指那边儿的水塘:"昨儿我听见里头有青蛙叫,爹说青蛙腿炒着最好吃,咱们捉几只回去给爹下酒吧。" 长寿愕然看着她,心说还真是疯丫头啊,这些皮小子干的事儿,她都干了,这将来谁家娶这么个媳妇儿回去,家里还不乱了营啊。 眼见着胡家大少爷跟翟家少爷听了这丫头的话,挽起裤腿往水坑捉青蛙去了,长寿生怕自家少爷也跟着去,死死拽着少爷的胳膊:"少爷,您身子弱,可不能下去。" 陆敬澜甩开他:"我不下去,就在这儿瞧着。"长寿见少爷真没下去的意思,才放了心。 青翎把板凳搬到坑边儿的树荫下,让陆敬澜坐着,拍了拍胸口:"敬澜哥哥你等着,我下去给你捉几个蛤蟆秧子上来,养在瓦罐里瞧着玩。"说着脱了鞋提着瓦罐就下去了,急的小满一个劲儿嚷嚷:"二小姐您可小心点儿,别跌水里去。" 长寿心说,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玩的祖宗,跌什么水里啊,果然,不一会儿,就上来了,脚上手上身上都是泥,长寿哪见过这种小姐,都傻眼了。 青翎可不管他,把手里瓦罐递给了陆敬澜:"敬澜哥哥你看我捉了好几只。" 陆敬澜愣愣看着她,半天才接过来,低头看了看,不禁道:"这是青蛙?瞧着不像啊,怎么没有腿?" 青翧听了笑道:"敬澜哥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,青蛙小时候是没腿的,以后慢慢才会长出来。" 青翎拍了他一下:"就你懂,还不是管家伯伯告诉你的,现趸现卖,你这买卖倒快。" 青翧挠挠头,嘿嘿笑了。 陆敬澜也跟着笑了起来,他忽然觉得自己活了十四年,都白活了,原来生活中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且有意思的事儿,他忍不住看向满脸泥水却冲自己裂开嘴笑着的小丫头,忽觉这丫头的笑竟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…… 翟氏盯着小儿子收拾利落之后就奔着西边的院来了,刚迈进院子就听见厢房里青翎叽叽喳喳的声音,间或夹杂着大女儿的温婉的应答声,想起刚才几个人刚回来的时候,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样儿,不禁摇头。 弟媳上回来话里话外的让自己多管束青翎,弟媳妇儿出身世族,眼睛恨不能长在头顶上,自来瞧不上自己丈夫,觉着世宗出身低,胡家一个土财主,自然放不进她眼里。 翟氏有时总想,如果没有之前那场泼天之祸,让自己一夜之间从侍郎府的千金小姐沦落成待价而沽的奴婢,或许自己也跟弟媳妇儿一样,没有切身的领略世态炎凉,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惜福。 人总是要沦落到最不堪的境地,才能看透一切,才能清楚的辨识善恶,亲疏,或许在外人眼里,世宗能娶自己是高攀,但当初自己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推到高台叫卖的时候,那些翟家的亲戚,世交,谁伸过一指头,莫不躲的远远,生怕沾上自己,跟着一起倒霉。 第7章 趋利避害是人性,自己不怨他们,那时的自己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,但世宗救了自己,那个愣头愣脑浓眉大眼的年轻人,不禁救下了自己还有奶娘,才让她有了安身立命之地,有了五个可爱的儿女,有了这个家。 翟月娘很知足,外人眼里的风光有何用,在她眼里,世宗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,还有这五个儿女,虽脾性不同,却相亲相爱。 而对于这五个子女的教导,她早想好了,青羿是长子,将来要顶门立户,丈夫希望青羿从科举出仕,为胡家光宗耀祖,自然要比弟妹们累些。 青羽性子温婉,针织女红颇拿得出手,本不用操心,可弟弟有意亲上做亲,就有些拿不准了,要说子盛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,知根知底,品性也好,只是自己的弟媳妇儿眼高,恨不能儿子当驸马爷呢,即便看着兄弟的面子勉强答应,这从心里瞧不上,过了门能有顺当日子吗,故此还需好好斟酌。 青翧还小,等过些日子寻个先生捐捐他的性子,也就是了。 这三人都还好,最让自己操心的反倒是二丫头跟小女儿,说起来,自己这五个儿女里最聪明的就是青翎,自打落生就不一样,别人一说话,两只眼睛咕噜噜转着,仿佛能听懂一般,后来会说了,就更灵了,小嘴里头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大人话,叫人忍不住发笑。 再后来,自己亲自教她们习字念书,这丫头比青羿都要聪明,不管多难的书教一遍就会,公公跟丈夫大为惊喜,说是胡家祖宗有德,才得了这么个聪明啊丫头,因此对二丫头也就偏疼了一些,不加约束,也就成了现在这样。 而小女儿青青,更让她发愁,其实有块胎记并不影响什么,只是她自己看不开,成天闷在屋子里不乐意见人,性子也越发有些古怪,长此以往只怕不是好事。 想到此,暗暗叹息,忽听里头大女儿的声音:"水冷了,再洗下去着凉就麻烦了。" 然后是青翎的声音:"都进六月了,冷点儿也不怕。"嘴里这么说却仍从桶里出来,擦干身子套了衣。 青羽帮她擦头发,不等擦干,青翎就有些耐不住了,丢下句:"我在廊下晾头发去。"青羽一把没拽住,跐溜跑了。 一出来看见翟氏,扑了过去:"娘亲怎么过来了?" 翟氏拉着她的手进了屋,从小满手里接了帕子,一边儿擦头发一边儿道:"你别瞧入了夏,廊下的风也贼着呢,女孩子家再皮实也不能跟男孩子比,湿着头发着了风,将来落个头疼的毛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。" 青翎老老实实的听着。 青羽笑道:"这丫头还得娘治她才行。" 青翎冲她做了鬼脸,娘仨都笑了起来。 翟氏看看差不多干了,放下帕子,给她编了一条麻花辫儿,扶着脸端详了端详,忍不住道:"这么着瞧,倒愈发像个小子。" 青羽:"她这个性子,没准真投生错了,谁家姑娘像她这么疯的,天天就知道往外跑,也不知外头有什么,成天跟勾了她的魂一般。" 青翎:"大姐是不知道,外头可好了,什么好玩的都有,有蚂蚱,蛐蛐,萤火虫,树牛子,蝴蝶,蜻蜓,野花,野草,就连风都带着花香。" 翟氏忍不住戳了她的额头一下:"你这丫头就是玩疯了,眼瞅都十岁了,我跟你爹说了,过了这个伏天,你就给我老实的待在家里跟着你大姐学针线绣活,要是再由着你的性子下去,可不是宠你,是害你了。" 见青翎跟泄气的皮球一样,眼里的神采都没了,青羽忙道:"其实针线绣活不难, 比念书容易多了,那么难的书你都记得住,这个肯定一学就会。" 青翎其实也明白,不可能一直这么放羊下去,这里毕竟不是现代,女子讲究无才便是德,女子可以不念书,不识字,但针线绣活要是拿不出手,真能被别人笑话死,所以,这些算必备技能,是必须学的。 好在还有一个夏天,青翎自来是个想的开的,想明白了也就坦然接受了。 翟氏不禁道:"青青若有你这么大心就好了。" 青翎:"青青又一天没出屋子吗?" 翟氏点点头,叹了口气。 青翎想到什么,跳到地上一迭声叫小满:"小满刚我提回来那个瓦罐呢,你放哪儿了?快拿过来。" 小满提着瓦罐进来,翟氏好奇的探头看了看,脸色微沉:"以后不许往水坑里去,太危险,你别瞧那坑边上浅,里头深着呢,回头滑下去,你这条小命就没了,小满,你怎么跟着二小姐的。" 小满吓的跪在地上:"请夫人责罚。" 青翎生怕母亲罚小满,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:"翎儿保证以后不往水边上去了,娘亲就饶了小满这次好不好。" 翟氏白了她一眼:"行了,起来吧,真要罚了你,不定二丫头怎么心疼呢,这次就饶过你,以后仔细着,小姐没分寸,你心里得有,多劝着她才是,哪能由着她胡闹。" 第8章 小满诺诺的应着,等翟氏走了,才松了口气。 青翎见她嘟着嘴,不禁道:"娘不是没罚你吗,怎么还撅嘴。" 小满:"二小姐,往后您可老实儿些吧,不然,奴婢早晚让夫人打死。" 青翎也有些愧疚:"行,我保证以后都老实,你笑一个呗,我家小满笑起来才好看呢。" 小满给她逗的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。 青翎提着瓦罐:"姐,我先去看小青青去了,把这个给她,肯定喜欢。"说着一溜烟跑了。 青羽忍不住摇头,这丫头还真是个活宝。 因为心疼小女儿,就搁在了身边,没跟两个姐姐住一个院子,而是跟青翧一起安置在了爹娘旁边的小跨院里。 自打大哥回来,青翧羡慕大哥院里热闹,就闹着挪了过去,如今这小跨院里就剩下青青一个人。 青翎提着瓦罐过来的时候,青青身边的小丫头春分正在窗下绣花呢,一边儿绣一边儿隔着窗户跟里头的青青说话:"三小姐,依着奴婢您不如也跟二小姐他们一起出去玩会子,总在屋子里闷着,有什么意思,看闷出病来。" 青翎走了进来:"春分说的是,总在屋子里闷着有什么趣儿。" 春分看见她忙站了起来:"二小姐。" 青翎摆摆手,趴在窗子上把手里的瓦罐递了进去:"小青青你瞧这是什么?" 青青探头一看细声细气的道:"这是什么鱼,好小,怎么跟咱们后院池子里养的不一样?" 青翎笑了起来:"傻青青,咱们家池子里养的是管家伯伯买回来的红鲤,这瓦罐里是外头水坑里野生的小鱼,怎么会一样。" 青青认真的道:"没咱家池子里养的鱼好看。" 青翎:"可我觉得它们比咱家的红鲤有灵气,你看它们游的多欢实,就把这个瓦罐放在你这窗台上,烦闷的时候你就看看,心情就好了。" 青青点点头,捧着瓦罐看了一会儿,放到了窗台上,抬头看着青翎,她心里最羡慕二姐,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,自己就不行。 青翎见她脸色有些不好,不禁道:"春分刚说的是,别总在屋子里闷着,多出去走走,心情就好了。" 青青低下头咬了唇不吭声。 青翎暗暗叹了口气,这丫头年纪不大,心思却重,其实她额头的胎记不是多难看,是她自己太过在意,生怕别人看见,才变成这样。 如果是在现代,这根本不叫事儿,现代的整容技术都能把一个人整成另外一个人,更何况胎记了,但这里是古代,没有这样先进的技术,这个胎记会伴她一辈子,所以还得她自己看开才行。 青翎跟她说了树牛子赛跑的事儿,说自己跟敬澜哥哥赢了大哥跟青翧,青青忍不住道:"敬澜哥哥不是病了吗,怎么也出去了?" 青翎:"是我拉他出去的,总在屋子里待着,只会病的更厉害,今儿跟我们在外头玩了一上午呢。" 见小妹有些动心,遂道:"陈先生放了大哥他们六天假,刚顺子说,西边祖父前年种的那颗桑树结了好些桑葚,已经熟透了,红里发紫,别提多甜了,大哥说明天我们过去摘些回来,小青青也一起去吧,那边儿树多,可比屋子里凉快多了。" 青青听得向往,终于点了点头,春分兴奋的不行,只要三小姐出去,自己也能跟着去,毕竟年纪不大,又是庄户人家的孩子,没有不想玩的,等青翎一走,就忙着收拾衣裳帕子什么的。 翟氏听说小女儿也答应出去走走,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,要是青青能常出去走走,或许性子也能开朗些,才八岁的小丫头,成天待在屋里暮气沉沉的像什么话。 生怕青羿心粗,青翎玩疯了忘了照顾妹子,再说,还有敬澜呢,敬澜的身子弱,要是有什么闪失,自己怎么跟陆家交代。 思来想去索性叫大女儿青羽也一起跟了去,又怕大日头底下走过去晒得慌,叫管家胡三套了牛车,拉着他们过去。 见她不放心,奶娘道:"我这些日子正想着瞧瞧外头的景儿,正恰好跟他们出去走走。" 有奶娘跟着,翟氏点头:"奶娘跟去就妥当了,青羿子盛外头瞧着稳重,到底年纪不大,平常时候还像个样儿,一沾上玩儿可就成孩子了,敬澜病歪歪的,青羽虽是大姐,可那几个小的一玩疯了,只怕也拘不住,再说还有青青,只是奶娘也别特意管束他们才好。" 奶娘:"小姐就放心吧,老婆子省的,就在旁边儿远远的瞧着她们,别出事儿就行,说起来也可怜见的,才多大点儿的孩子,就成天抱着书没日没夜的念,我瞧着都心疼,好容易得了假,且由着他们撒会儿欢吧,只不过敬澜那孩子有病,跟出去恐怕不妥。" 翟氏:"说起这个也奇了,今儿二丫头拽了他出去,我这心里也跟着敲鼓呢,万一有个闪失,月容不得急死,刚他们一回来,我就过去瞧了,那孩子洗了澡,正在窗下看书呢,瞧脸色倒比昨儿好了些,或许真叫二丫头说着了,这孩子没什么大病,就是在屋里闷的,你瞧咱家青青不也一样,从小不出屋,也是弱巴巴的总闹病,倒是二丫头,从能下地就跟着她大哥满野地里头跑,跟个小牛犊子似的结实。" 第9章 奶娘笑了起来:"要我说,小翎儿就是让老太爷跟姑爷宠的,从不会走的时候,老太爷有事儿没事就抱着出去地头上溜达,后来姑爷也是,会跑的时候,又正赶上青羿皮的时候,有样学样,就成了个假小子。" 翟氏:"光身子骨结实也不成啊,到底是个姑娘,将来得找婆家,我这时常犯愁呢,二丫头这个野性子,将来可怎么着啊。" 奶娘笑了起来:"小姐操心这个可是早了,小翎儿还小呢,过了年才十岁,再说,这丫头聪明,别看她如今到处跑,心里有数呢,你当大少爷他们几个的假是怎么来的?" 翟氏:"我这儿正想不明白呢,陈先生性子严谨,极有规矩,怎会好端端的放了他们六天假?" 奶娘笑道:"我听书房院的来顺说,是二丫头这个鬼灵精,跑去书房院,等着大少爷他们下了学出去玩的,被陈先生逮了正着,就问她,来书房做什么,小翎儿说自己好学,来书房听先生讲课。" 翟氏笑道:"这可是睁着眼说瞎话呢。" 奶娘:"陈先生自然也知道,便问她,既如此,可知刚讲了什么?她就说,若答出来可不可以放大少爷他们三天假,陈先生果然答应了,就把先生刚才讲的书,答了一遍,陈先生又问知不知道意思,小翎儿说先生没问意思,若她答出来,能不能放六天假。" 翟氏笑的直摇头:"陈先生可是中了这鬼丫头的计了,这丫头女工针织不成,若说念书当真过目不忘,如今先生教的课业该是四书里的大学吧,这丫头去年可就会背了。" 奶娘:"可不是吗,小翎儿答了顺溜极了,陈先生话都说出去了,也不能反悔,只得放了六天假,听来顺说,先生一直夸二小姐聪明呢,说要是咱们二小姐念书的话,比敬澜少爷也不差。" 翟氏却叹了口气:"这丫头就是太聪明了,若是个小子,我也不发愁了,只是姑娘家这么聪明未必是福,常言,慧极必伤,太聪明了反而不是福了,您瞧敬澜不就是,虽聪明,却一直病歪歪的。" 奶娘:"所以小姐才不怎么拘着青翎,也不请先生教她念书。" 翟氏道:"女孩子家念那么多书做什么,能懂道理就成了,平安和乐最要紧。" 奶娘:"小姐就放心吧,小翎儿出生的时候,姑爷特意请人来批过八字,说是夫贵妻荣子孙满堂,上好八字呢。" 翟氏:"我倒不盼着他们多富贵,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就成,不管怎么说,过了这两个月得好好拘拘她的性子,怎么女红针线也得学起来,不能再这么任她瞎跑了。" 奶娘点头:"这却是该的。" 因为这一次去的人多,不仅有陆敬澜这个病秧子,还有青青,便格外热闹起来,胡家的五个儿女,加上陆敬澜,翟子盛,一共七个人,再有跟着的丫头小厮,管家胡三,赶车的来顺,翟婆婆,呼啦啦一大帮子人。 一辆牛车坐不下,胡三又叫人套了一辆拉过来,家里也养着马,只是乡下的小道儿,马车走起来反倒不如牛车稳当,再有,到了收粮食的时候,牛车比马车当用,故此,便是胡家这样的人家也都习惯使唤牛车。 车上先垫了一层干净的麦草,又铺了褥子,青羿,子盛,陆敬澜,坐前头一辆车,翟婆婆搂着青翧青青,跟青羽青翎跟几个小丫头一起坐后头的牛车。 小厮们在后头跟着跑几步,道儿不远,本来青翎她们就是想自己走过去的。 翟婆婆坐好了,不见青翎正找呢,青羽笑道:"那丫头在哪儿呢。"手指指了指旁边。 青翎正在道边儿的地垄上摘野花,红的,黄的,紫色,开了一地,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把,翟婆婆叫她:"小翎儿上车了。" "哎,这就来。"青翎脆生生的答应一声,跑了回来,根本不用小厮扶,撑着车尾一窜就坐了上来,把手里的花束塞到青青手里:"小青青这个给你拿着玩。" 青青接在手里,抿着嘴笑了起来:"真好看,谢谢二姐。" 青青头上戴了顶遮阳的帽子,前头垂下一块薄纱,正好遮住脸,三姐妹一人一顶,只不过青翎那顶早不知丢哪儿去了,正要喊小满,青羽道:"刚你一瞧见野花,什么都顾不得了,帽子摘下来丢我怀里就风风火火的跑了,这会儿找小满做什么?"说着拿出来扣在她脑袋上。 青翎却摘了下来,拿在手里头扇风。 青羽笑道:"今儿日头大,看一会儿晒坏了你。" 青翎:"大姐不知道,多晒太阳才好呢,你看那些花啊草的,不都晒着吗,越晒长得越好。" 青羽点了点她:"那你是花还是草?" 青翎眼珠转了转:"我是万物之灵,自然更需要阳光的滋润。" 不止青羽,就连后头马车上的几个都笑了起来。 子盛道:"小翎儿怪不得你这么结实呢,原来是让日头晒的啊。" 第10章 青翎点头:"那可不,敬澜哥哥就该多晒晒,你看,昨儿跟咱们出去玩了半天,今儿精神就好多了。" 翟子盛看了陆敬澜一眼,还真不得不信这丫头,比起过去的苍白,敬澜的脸色今天看上去红润了些:"敬澜,你觉得如何,若是不舒服就说一声。" 陆敬澜看了青翎一眼:"昨儿出去一趟,夜里睡得踏实了许多,可见翎妹妹说的是有道理的。" 青翎臭屁的扬了扬脖子:"你们听见了没有,敬澜哥哥自己都说有用了,可见比药有用。" 青羿笑道:"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没这么灵的啊,敬澜不过不想拆你的台罢了,要是照你这丫头的说法,药铺子都该关门了。" 青翎笑眯眯的道:"有的病得吃药,有的病不用吃药就能好。"陆敬澜一看就属于后者,看看那些庄户人家的小子丫头,从会走就撒开满野地里跑,一个个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,越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,越是三灾六病没完没了,随时都可能完蛋,可见孩子就不能养的太金贵。 忽的青翧拽她:"二姐,二姐,前头林子边上的那棵是不是咱家的桑树,都这么高了啊。" 青翎点头:"这边儿挨着林子,又离着河近,水气充足,自然长得快了。"不等牛车停稳就跳了下去。 青翧有样学样,翟婆婆一把没拢住,也跟着青翎跳了下去,见地上有落下的桑葚,馋的直流口水,捡起来就要往嘴里头塞,被青翎看见,伸手打了下去:" 没洗呢就敢吃,回头要闹肚子疼的,而且,树上有的是,做什么捡地上的。" 青翧抬头看了看,几年时间就长出了浓密宽大的树冠,红通通的桑葚掩在翠绿的桑叶间,漂亮极了,忍不住咽了下口水,拉着青翎一个劲儿的摇晃:"二姐,二姐,那你快给我摘下来,我想尝尝甜不甜。" 青翎捏了捏他的胖脸:"小馋猫,等着,二姐上去给你摘。"说着撸起袖子,就要爬树,可把翟婆婆吓坏了,三两步过来拉住她:"我的二小姐,你可不能上去,叫人瞧见你一个姑娘爬树,像什么话啊。" 青羿摸了摸她的头:"别着急有大哥呢。"说话儿手脚并用,利落的爬了上去,开始摘桑葚。 子盛瞧着眼馋,试了几次终于也爬了上去。 胡三叫几个小厮在地上铺了麦草垫子,树不高,就算掉下来,有厚厚的麦草也不会摔坏。 不一会儿就摘了半篓子,翟婆婆怕他们摔了,忙叫下来,让小厮们爬上去摘。 胡三叫人在林子里的空地上铺好了麦草,把东西都拿了过去,自己跟翟婆婆还有小厮丫头们在林子边儿上看着他们,这是夫人吩咐的,叫少爷小姐们自己玩。 胡三跟老爷一样,最信服夫人,夫人说什么是什么,怕外头的水不干净,叫人特意叫人抬了两桶水过去。 青羽把桑葚洗干净,装到陶盆里拿过来,青翧两手开弓,往嘴里填,吃的满嘴满手都是黑红的桑葚汁。 青羽打水给他洗了,还有印子呢。 其实这棵是野生桑树移过来的,结的果子小,也不是很甜,就是吃个新鲜,青羿子盛抓着吃了几个就放下了,倒是青青吃了十几颗。 陆敬澜尝了一个之后,还想再吃,被跑过来的长寿死活拦着不让,一双眼巴巴看着青翎,如今长寿算是看出来了,少爷就听胡家这疯丫头的话。 青翎也怕他吃坏了,毕竟抵抗力差,从提篮里拿了个洗好的桃子塞在他手里,笑嘻嘻的道:"好东西不能多吃,吃多了就没意思了,喏,吃个桃子吧。" 陆敬澜果然不吃了,接过桃子咬了一口,好奇的道:"你常到这边儿来?" 青翎摇摇头:"这边儿离着河近,平常我娘不许我们往这边儿来,怕掉河里去,不过,这颗桑树我是我祖父种的,时不时就会过来瞧瞧,只要粘着祖父,想过来也不难。" 陆敬澜笑道:"你倒聪明。" 青翎臭屁的道:"那是,你问问咱们村里那些孩子,谁不知道我是最聪明的。" 青羿凑过来:"不害臊,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聪明的,这不成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吗。" 青翎:"大哥,太谦虚了其实就是骄傲。" 青羿笑的不行:"连先生都让你算计了,我可说不过你这丫头。"说起这个,陆敬澜也跟着笑了起来。 长寿一进来就见少爷正盯着桌上的瓦罐瞧呢,不禁摇头,瓦罐是最平常的粗瓷,而且还缺了口子,估计扔到外头都没人捡,偏偏少爷稀罕,摆在书案上,时不时就看,瓦罐里是胡家疯丫头那天捉的小蝌蚪,少爷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它们,只不过今天看的时间有些长。 长寿把茶放到桌子上:"少爷您瞧什么呢?" 陆敬澜皱着眉道:"长寿你看,它们是不是病了?" 第11章 长寿探头看了看,这东西虽说自己小时候也常捉来玩,可没像少爷这样精心的养着,反正野坑里头有的是,死了再捉就是了,故此,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养,瞧着是没前几天欢实了,异想天开的道:"那个,是不是饿了。" 陆敬澜点点头:"是啊,这都好几天了,也没吃东西,肯定是饿了,你把点心盒子拿来,早上我吃的那个枣泥糕喂些。" 陆敬澜话音刚落,窗外的青翎就笑了起来。 陆敬澜眼睛一亮,抬起头来果然瞧见青翎那张晒的红通通的小脸,正趴在窗屉上,冲着自己笑呢:"敬澜哥哥你要是喂了它们枣泥糕,不等明儿这些小蝌蚪就死了。" 陆敬澜走出来,拉着她进屋:"这两日怎么不见你去书房院了?" 青翎撅撅嘴:"我要是去了,陈先生又得让我跟你们一起念书了,我的好日子统共没几天了,正经儿事儿还忙不完呢,哪能浪费在念书上,怪没意思的。" 长寿听了忍不住道:"二小姐,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念书更正经的事儿不成。" 青翎眨眨眼:"多着呢,在我看来,玩儿就是最正经的事儿了,比念书正经多了。" 长寿给她噎的差点儿背过气去:"这话要是让陈先生听见,指定要气死了。" 青翎:"这你就不知道了,你看先生哪天不去河边钓鱼,一钓就是一天,也没见他钓上了几条对吧,这不是玩是什么,可见先生也是喜欢玩的。" 长寿想了想,还真是,陈先生每天给少爷们上一个时辰课,下了学扛着鱼竿就奔河边去了,不到天黑不见回来,也没见钓多少鱼,莫非真是玩去了? 陆敬澜见长寿被这丫头忽悠了,忍不住笑了一声,把自己桌上的茶水递在青翎手里。 青翎在外头玩了大半天,正渴呢,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,敬澜见她额头还有汗,掏出帕子里给她擦了擦才道:"先生是爱才之心,想收你这个学生,偏你不领情,你不知,道这两天你不过来,先生总是朝窗外看呢,子盛说,先生是找你呢。" 青翎:"这么说,以后我更不能去书房了,让先生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,青翧现在天天唉声叹气的,人都蔫了,两只手给先生打的红肿不堪,写字的时候都含着眼泪。" 陆敬澜想起青翧不禁道:"陈先生的严厉是出了名的,我也常挨板子的,不过,你刚说什么好日子没几天了是什么意思?" 说到这个,青翎小脸暗了不少:"我娘说等过了这个伏天,就让我在家学针线女红,不能再出去玩了,自然就没好日子了。" 长寿在旁边道:"女孩子不都得学针线女红吗,我家里最小的妹子,跟二小姐一般年纪,如今都会裁衣裳了做鞋了,我脚上这双就是我小妹子亲手做的,我娘说女孩家针线上不好,将来许不得好婆家。"心说,哪有姑娘家成天想着往外疯跑的。 青翎瞥眼看着他:"长寿,想不到你懂的还挺多的吗?" 长寿一机灵,忽然想起眼前可是胡家的疯丫头,不是自己家里的几个老实巴交的妹子,惹恼了她,不定拿什么招儿对付自己呢,忙寻了倒茶的借口一溜烟跑了。 陆敬澜看着好笑,问她:"你不想学女红吗?" 青翎摇摇头:"不是不想,是怕娘亲成天让我闷在屋子里做针线。" 陆敬澜:"那就把针线学好不就得了,到时候跟你娘商量商量,想来表姨也不会把你闷子屋子里的。" 青翎眼睛一亮,是啊,自己怎么没想到呢,娘亲让自己学,学会了不就是了,这才是彻底的解决之道,一味逃避是没用的。 陆敬澜见她想通了,也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,拉着她看瓦罐里的小蝌蚪:"你说它们是不是饿了,不能喂枣泥糕,那该喂什么?" 这个可难倒了青翎,她只知道不能喂枣泥糕,具体小蝌蚪吃什么,她还真没研究,喃喃的道:"这个我也不知道,不过管家伯伯肯定知道,你等着我去问他。"说着,不等陆敬澜说什么已经跑了。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,后头跟着来顺,手里提着个木桶,进了屋就道:"管家伯伯说,小蝌蚪是吃水草的,我就让来顺去捞了一些过来。"说着从木桶里捏了一条水草放进了瓦罐里,果然,水草一放进去,那些蔫头耷拉脑的小蝌蚪就开始动了,在水草间游来游去,异常欢实。 陆敬澜高兴的道:"果然是吃水草的。" 青翎让来顺把装水草的木桶放到外头廊下,以便陆敬澜投喂,坐在窗下,抱着点心盒子吃了两块枣泥糕才心满意足的走了。 陆敬澜身子弱,表姨怕他吃不惯胡家厨子做的菜,把家里的厨子也一起送了过来,陆家是京城世族,厨子的手艺自然不是胡家能比的,尤其点心,做的比胡家的好吃许多,自从尝了一次之后,青翎隔三差五的就会往陆敬澜这儿跑,完全是奔着点心来的。 第12章 而且,陆敬澜没什么脾气,性子也好,娘也嘱咐自己,多过来跟他说说话,所以两人很快就混熟了。 看着她走了,长寿才进来咕哝了一句:"这位二小姐可真不像个姑娘家,哪有姑娘家这么疯的……"见少爷脸色沉了下来,知道少爷不爱听,急忙闭了嘴,真不明白少爷怎么就喜欢跟胡家的疯丫头说话呢,依他看,胡家大小姐才像个姑娘样儿呢。 不过,灵惠寺那老和尚算得还真灵,少爷这才在胡家住了半个月,身子就好多了,脸色也红润了起来,不跟过去似的风吹吹就倒,夜里睡得也安稳了许多,莫非胡家真有少爷的贵人?不会是胡家的疯丫头吧。 想到此,忙摇头,绝不可能是她,那丫头简直就是个皮小子,哪是什么贵人啊。 青翎可不管长寿怎么想,吃饱了肚子,从陆敬澜这儿出来,路过大哥的院子,想起可怜的青翧,便走了进去,想安慰安慰小弟。 不想没找着人,问了福子说往后头花园里去了,不让他跟着,这大晌午头上,去花园做什么?一路寻了过去,找了一圈才找着,这小子正躲在山石洞子里哭鼻子呢。 看见青翎,还有些不好意思,背过身子抽搭。 青翎把他拽出来:"多大了还哭鼻子,叫人瞧见可要笑你了。" 青翧嘴硬的道:"谁,谁哭鼻子了?是沙子进了眼,我揉眼呢。" 青翎扑哧一声笑了:"行,你揉眼呢,我们青翧没哭鼻子。" 小家伙揉揉眼,一串眼泪又掉了下来:" 二姐,先生骂我笨,今天又打了我手板,说明天检查我背书,要是我还答不上来,要加倍的打,我这么笨,先生留的书,肯定背不下来的,呜呜呜,二姐,我会不会被先生打死啊。" 青翎给他擦了擦眼泪:"谁说我们家青翧笨来着,跟姐姐说说,先生留的什么功课,姐姐帮你。" 青翧抹了抹眼泪,抬起头:"是诗经小雅鹿鸣,我背了很久都背不下来。" 青翎:"背书也是有方法的,死记硬背,就算这会儿记住了,过后也得忘了,先要知道它的意思,才行,姐姐给你讲讲,呦呦鹿鸣食野之苹,我有嘉宾鼓瑟吹笙,这句的意思是一群鹿儿呦呦叫着,在那原野吃草。我有一批好宾客,弹琴吹笙奏乐的迎接我,是说人们待我友善……" 小孩子本来就聪明,之前背不下来是因为不知道意思,古代的教育方法就是死记硬背,不管多艰涩的文章,先要背熟,才会给你讲解意思,根本不考虑这样死记硬背多费劲。 青翎把意思给青翧讲明白了,小家伙立马就背会了,高兴的手舞足蹈,嚷嚷着明儿肯定不挨打了。 青翎看见他那两只红肿的小手,恶作剧的念头冒了上来,凑到青翧耳朵边儿上嘀咕了几句。 青翧听得直点头,一张小脸兴奋的直冒光,觉都没睡好,天一亮就起来了,吃了早点早早到了书房院,连福子都纳闷,每天去书房院上课,对于二少爷跟受刑差不多,不三催四请的都不去,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。 就连子盛都道:"看来青翧的书背下来了。" 青翧嘿嘿笑了两声,瞄了眼窗外,心里既兴奋又忐忑,兴奋是可以捉弄先生,忐忑是怕过后先生追究起来,自己跟二姐都得倒霉。 不一会儿陈先生走了进来,先挨个检查昨天留的课业,到了青翧这儿,脸色更有些严肃:"青翧,小雅鹿鸣可背会了吗?" 青翧一挺胸膛,用力点了点头,然后大声背了一遍,先生颇为意外,这篇鹿鸣这小子背了三天,都没背下来,怎么一晚上就背的这么熟了,不禁道:"可见罚有用,昨儿多打了你几下,果然就会了。" 青翧听着话头不对,先生这意思,莫不是以后都照着昨儿昨儿罚,自己不惨了,忙道:"不是因为先生多罚了青翧,是二姐给我讲了意思,我就背下来了。" 陈先生愣了愣,继而点点头,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,不免有些遗憾,胡家这个二小姐的确聪明,自己也有心教导,可这丫头就是不受教,奈何奈何。 摇着头回来,拿起桌上的茶盏,揭开盖子,刚要喝,忽感觉手上毛茸茸的,低头一看,茶碗里竟然爬出来好几条毛毛虫,都爬到自己手上了,吓得急忙丢了出去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…… 翟氏的目光落在青翧身上,温柔的道:"青翧是不是你往先生茶盏里放的毛毛虫?" 青翧头都不敢抬,有心站出来承认,又怕挨罚,可要是招出二姐来,也太不爷们了,这时候青翧忽然意识到,自己是男子汉,哪怕比二姐小,也应该有担当。 想到此,刚要鼓起勇气站出来承认,却有人先他一步,陆敬澜开口道:"表姨,毛毛虫是我放的。" 翟氏愕然看着他,敬澜的性子她多少还是知道的,这孩子聪明稳重,绝不会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。 第13章 其实翟氏心里十分清楚,这件事儿不用想也知道是青翎做的,除了她谁也不会拿毛毛虫吓唬陈先生,至于原因,翟氏也知道,青翎跟青翧虽是姐弟,却是龙凤胎,两人感情比其他几个更亲近些,估计是青翎见青翧被先生罚的厉害,心疼了弟弟,姐弟俩串通好了用毛毛虫吓唬先生。 之所以要把几个孩子叫过来正儿八经的问,是想通过这件事让青翧懂得担当,但翟氏怎么也没想到,敬澜会站出来。 翟氏正纳闷呢,青羿也站了出来:"娘,是我做的,我不满先生罚我抄书,才想出这个恶作剧,青羿错了,您罚青羿吧。" 青羿话音刚落,子盛也站了出来:"姑姑,是我。"然后是青翧:"娘,跟哥哥们没关系,是青翧做的。" 翟氏脸色一沉:"你们几个行啊,别的没学会,倒是学会串通顶罪了,若是想着法不责众,可打错了主意,既然你们都说是自己做的,那就一起罚吧,就罚你们在这儿抄书。"跟翟婆婆道:"去知会厨房,今天晚上不许往书房送饭。"撂下话转身走了。 几个人面面相觑,青翧颇愧疚的道:"敬澜哥哥,大哥,表哥,对不住,是青翧连累了你们。" 陆敬澜摸了摸他的头:"没什么,挨顿饿也死不了人。" 青羿:"就是,今天正好清清肠胃。" 子盛趴在桌子上笑道:"我一想起先生的样子就想笑,青翧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?" 青翧支支吾吾的不肯说。 陆敬澜唇角翘了翘,见长寿要出去,知道他要去求情,冷冷瞪了他一眼,长寿吓得不敢动了。 跟这么多人一起挨罚的经历,对于陆敬澜异常新鲜,从小到大都没有过,即便跟青羿子盛一起念了几年书,但今天他头一次感觉到,他们不仅是自家的亲戚,还是朋友,是兄弟,比自己那两个亲哥哥都要亲近的多,是能患难与共的兄弟。 再有,他心里知道这件事是青翎做的,刚才自己生怕青翧招出青翎来,表姨罚她,想都没想就站了出来,冲动过后的现在,也没有丝毫后悔,甚至一想到是替青翎挨罚,心里还有些莫名的甜意,自己这莫不是病了吧。 翟氏从书房院出来就瞥见了旁边廊柱子后头躲着的小满,这丫头的包包头都露了出来,还藏呢,翟氏抿嘴暗笑,又高声吩咐了一遍:"听见了吗,不许给这几个小子送吃的,敢捉弄先生,得好好教训才行。"撂下话往自己院里去了。 翟婆婆小声道:"刚瞧见小满那丫头跟鬼撵似的跑了。" 翟氏:"那是二丫头的眼线,这会儿忙着报信去了。" 翟婆婆:"其实二小姐也是心疼青翧,少爷们也是护着弟弟,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还好,饿一顿,没什么,敬澜少爷的身体,饿上两顿,只怕要病了。" 翟氏:"放心吧,有二丫头,还能让他们饿着不成,不过,这件事倒是让我很是欣慰,这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,品性良善,兄友弟恭,这孩子就跟小树一样,要是从根儿上就不正,长多高也是歪的,成不了大材。" 翟婆婆:"我早说,咱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。" 再说,青翎见小满跑回来忙问:"怎么样了?" 小满喘着气道:"可不好了,二少爷没招出二小姐来,倒是敬澜少爷站出来顶了罪,然后大少爷,表少爷都说是自己做的,二少爷也说是他做的,夫人一生气就罚他们在书房院抄书,晚上不许吃饭,二小姐还是您去认个错吧。" 青翎翻了白眼:"你当我娘傻啊,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我干的,之所以不说出来,想来是趁机教导青翧,没想到敬澜哥哥跟大哥表哥都站了出来,所以只能一起罚了,我现在过去认错,娘只会觉得我跟他们是串通好的,结果就是连我一起罚,要是连我一起罚了,晚上谁给他们送饭啊,那可真要挨饿了。" 小满:"可是夫人说了不许给书房院送饭。" 青翎翻了白眼:"光明正大的送自然不行,咱们偷着送就是了,而且,娘也不是刻意要罚他们,只是虚张声势罢了,要真罚就不会让他们在书房里了,书房院四通八达,送饭进去还不容易,咱们一会儿从侧面的腰子门进去,保证神不知鬼不觉。" 小满:"二小姐说的轻松,送什么啊,翟婆婆可是特意去厨房知会过了。" 青翎跳上炕,在炕柜上头把点心匣子拿了下来:"这不有现成的吗,再有,一会儿吃饭的时候,看我眼色,从桌子上顺点儿好的。" 小满吓得直摆手:"夫人跟前儿,奴婢可不敢,让夫人发现还不打死奴婢啊。" 青翎拍了拍她:"放心,大胆的干,娘不会打你,听我的准没错。" 小满咕哝了一句:"听二小姐的才不靠谱呢。"心里实在害怕,在夫人屋里吃饭的时候,青翎塞给她的烧鸡,都差点儿掉地上,还是翟婆婆帮她遮掩了一下才没露馅。 第14章 小满偷瞄了夫人一眼,这么大的动作,夫人仿佛没看见一般,最后干脆站起来进里屋去了,小满这才信了二小姐,夫人这是刻意放水呢。 夫人一走,青羽指了指手边的酱肉,青翎笑了起来,把一早预备好的油纸拿出来,一通划拉,什么酱肉,鸡蛋,烧鸡……总之能拿的都拿了,最后还顺了一沓荷叶饼,裹吧裹吧,说了声:"我吃饱了。"就跑了。 青青眨眨眼小声道:"大姐,二姐拿这么多吃的做什么?" 青羽急忙捂住她的嘴:"嘘!小声点儿,别叫娘听见,是给大哥他们吃的。" 青青也知道今天大哥他们挨罚了,低声道:"往陈先生茶里放毛毛虫的是二姐吗?" 青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:"青青知道就好了,别说出来。" 青青点点头。 青翎拿着东西从腰子门进去的时候,就听见表哥道:"我好想闻见烧鸡的香味了,青羿,敬澜,你们闻闻是不是?" 青羿用力闻了闻:"不是烧鸡是酱肉。" 敬澜:"我闻着像枣泥糕。"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:"好灵的鼻子,恭喜你们,都说对了。"从外头跳进去,把东西呼啦啦放到桌子上:"吃吧,你们说的都有。" 十四五的小子,正是最能吃的时候,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,看见吃的哪还顾得什么仪态,子盛直接撕了一只烧鸡腿,就往嘴里塞,青羿抱着酱肉狼吞虎咽,青翧抓着两个鸡翅膀啃,青翎把另外一只鸡腿撕下来递给敬澜。 陆敬澜张嘴咬了一大口,青翎叫小满给他们倒茶水,一边儿递了块枣泥糕过来:"敬澜哥哥你脾胃弱,不能吃太多肉,吃块枣泥糕吧。" 陆敬澜接在手里,胡家厨子做的枣泥糕,远没有自家厨子的手艺好,但吃在嘴里,忽觉比世上所有的珍馐都美味。 吃完了,翟婆婆适时的过来传夫人的话,让他们回去自省,谁做的,明儿自己去找陈先生认错。 陆敬澜回到屋里,坐在案头,书都看不下去,脑子里一直想着青翎递给自己鸡腿,枣泥糕的样子,忽觉有些燥热,忙叫长寿打水进来,洗了手脸。 忽见长寿端了个盘子进来,上头放着山楂糕,不禁道:"哪来的山楂糕?" 长寿道:"翟婆婆叫人送过来的,让少爷用些。" 敬澜笑了一声:"看来表姨什么都知道了。" 长寿道:"要说这位二小姐可真是胆大,毛毛虫那东西,我瞧着都膈应,她倒不怕,还敢捉来吓唬先生,真比咱们家学里那几位少爷都能闹腾,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些主意,一会儿一个,看着都跟不上趟儿。" 敬澜笑了笑,捏了一片放到嘴里,酸的眯起了眼。 转过天,陈先生一起来,小厮就进来回说,胡家二小姐跟二少爷在外头站着呢,说是给先生认错来了。 陈先生愣了愣,之所以昨天大惊失色,是没防备,吓了一跳,知道是小孩子的恶作剧,根本也没放在心上,倒是没想到这事儿跟胡家二小姐有关。 小厮低声道:"怪不得都说胡家这位二小姐是疯丫头呢,可真是比小子都皮。" 陈先生却不以为然:"你知道什么,这丫头是聪明,举凡聪明的孩子没有不淘气的。" 小厮心里纳闷,先生这怎么一听二小姐就和颜悦色了呢,他哪儿知道,举凡先生没有不喜欢聪明孩子的,哪怕青翎是女子,也一样,开口道:"叫他们姐弟俩进来吧。" 小厮应着出去,青翎拉着青翧走了进来鞠躬:"昨天的事是青翎莽撞,青翎知错了。" 陈先生笑道:"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淘气的,得了,不过几只毛毛虫,还能吓着先生不成,况且,知错能改善莫大焉,我瞧你这丫头也没个正事儿,与其淘气,不跟着先生一起多念些书吧。" 青翎心说,跟着先生念书,可就不能玩了,眼珠一转计上心来:"先生下爱,有意教导,是青翎的造化,只是我娘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,让青翎好好学针织女红呢。" 青翎搬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陈先生就不好再勉强了,叹了口气,看了青翧一眼,心说,这姐弟俩生生的就倒了个儿啊,若是换个过子,自己岂不又能教出个好学生来。 青翎可不管先生心里怎么惋惜,拉着青翧出了先生的院子,送着青翧去了书房,自己去了爹娘的屋子。 还没进屋呢,就听见她爹说话的声音:"昨儿在县城遇上了周子生,他请我吃了顿酒,席上听他话里的意思,想把手里那几个铺面脱手,想来是探我的话呢,我这儿琢磨着,周家那几个铺子地方都不差,有两个还守着城门的,四通八达,若是买在手里就算不开买卖吝出去,也不至于赔了。" 翟氏夫人道:"这些买卖上的事儿,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懂,老爷觉着成就成,不过,若有了这个进项,倒也有好处,如今咱家就指着地里的租子,这几年是风调雨顺,没闹灾,咱家的日子也才宽裕起来,可这老天爷哪有个准,若一闹起灾,咱家这些田地可就指望不上了,若有别的买卖,倒能接个短,不至于一棵树上吊死,只是你没做过这样的营生,需谨慎些才好。" 第15章 青翎心里暗暗点头,她娘的确有远见,要想安稳,光靠着田地的确不行,得有买卖才成,从古至今,哪个财主不是外头有买卖,家里有田地,才能站住脚,田地是根本,买卖却是能赚大钱的。 而且,如今家里靠着田地能过的舒服,过几年就不一定了,先不说闹不闹灾,就是风调雨顺,也不成,大哥若是考科举,考不上不提,若是考上了,当了官,后头没有钱袋子撑着哪成,还得娶妻生子。 若大哥当了官,肯定不能回老家娶媳妇儿吧,若是在京城买宅子置地,那可不是一笔小钱,还有青翧,大姐自己跟小妹,无论嫁娶都少不了银子,指望着地里收租子,肯定不行。 只是做什么生意稳妥呢,忽的想到,即便自己有主意,爹又怎么会听自己呢,况且,就算自己是个穿越过来的,对做生意也是一窍不通,怎么就知道自己想的就是对的呢。 青翎忽然发现,自己大概是所有穿越女里最废物的一个,想开金手指都开不起来,正发愁呢,忽觉自己这不是杞人忧天了,豁然开朗,想这些做什么,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,相信爹娘会把这个家经营的很好…… 一见青翎,胡家老爷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:"咱们小翎儿这是认错回来了啊。" 翟氏夫哪会不知道这是丈夫给这丫头脱罪呢,这几个孩子里,丈夫最疼青翎,自己本来还想好好教训教训女儿呢,给丈夫这么一打岔,倒板不起脸了。想起昨儿自己去书房时陈先生的狼狈样儿,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。 一见娘笑了,青翎这才松了口气,知道这件事儿就算过去,父女俩对了个眼色。 等青翎下去了,翟氏夫人白了丈夫一眼:"你说你这个当爹的,有点儿正形没有,这丫头就是让你宠的,胆子比天都大,才敢串通青翧捉弄先生,我这儿想说她两句,没等开口呢,你倒先打起岔了。" 胡家老爷最是个好脾气,笑着道:"夫人这可冤枉我了,我刚也是想教训二丫头来着,不想夫人一笑,就不好开口了。" 翟氏夫人好气的道:"你倒是会倒打一耙。" 胡老爷嘿嘿一乐:"孩子吗,哪有不淘气的,再说,陈先生也太严厉了些,不就没背会书吗,就把青翧的手打成了那样儿,我瞅着都心疼。" 翟氏:"严师才出高徒呢,若不是陆家老太爷的面子,加上敬澜又是个聪明孩子,哪请的来这样的好先生,我是觉得机会难得,才让青翧过去,让先生指拨指拨,过了年也十岁了,青羿他这么大的时候,可不像他这么放羊,就是不知道敬澜在咱们家住多少日子,要是长了自然好,就怕没几个月就回去了,到时候青羿子盛能跟着一起回京,青翧就不成了,回头你扫听着,寻个妥帖的先生,严些的方好,不然,只怕管不住这小子。" 胡老爷点头应着:"回头我仔细问问,寻见了你先过过眼,若觉得成,再请回来。" 两口子这正商量着请先生呢,严先生却病了,出去钓鱼的时候赶上场急雨,想着伏天的雨淋了无妨,也没避雨,淋着回来了,不想夜里就病了。 天一亮管家就回了上来,胡老爷忙叫请大夫,自己跟着过去瞧了瞧,回来道:"大夫说先生内有积火,外感风寒,这场病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利落了,孩子们的课业就先停了吧。" 翟氏点点头:"你让胡管家找个妥帖的婆子过去伺候汤药,先生身边儿的小厮年纪小,又是个小子,汤药上只怕不经心,先生来咱家是客,得好生看顾着才是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我一会儿就去。" 翟氏道:"这一回青翧这小子可高兴了。" 青翎刚起来,青翧一头就钻了进来,见着青翎拉着她的胳膊就摇了起来:"二姐,二姐,我跟你说,严先生病了,从今儿起我不用去书房了,赶紧着,咱们出去玩去,我可是好些日子没出去了,我上回种在房后的那颗桃树长高了没有?庄子里猪圈里那头老母猪下了几个猪仔?"叽叽喳喳,絮絮叨叨跟个小话唠一样。 青羽进来好笑的道:"青翧你再这么摇,可要把你二姐摇散架了,总得先让小满给她梳好了头发,才能跟你您去看房后的桃树,庄子上的小猪仔吧。" 青翧不情不愿的松开手:"那小满你赶紧给二姐梳头,快点儿啊。" 青羽笑的不行:"刚我从娘儿哪儿过来,娘还说严先生这一病,最欢喜就是青翧了,果然让娘说中了,你说你这么不喜欢念书,将来可怎么办好?" 青翧道:"二姐说念书多了就成傻子了,还不如不念呢,不念书也能做许多事,爹不就没念过书吗。" 青羽语塞,子不言父,提到爹爹,自己就不能说这小子了。 青翎白了他一眼:"你少拿我当借口,我是这么说的吗,我说死读书的会读成傻子,可没说念书多了就成傻子了,不念书是能做许多事,但不一定做好,念了书心胸开阔,眼界才能开阔,眼界开阔了,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能事半功倍,爹是没念过多少书,可爹聪明啊,咱家的地谁家种着?种的什么?多少收成?心里都有数呢,账本子一翻开就知道哪儿不对,你行吗。" 第16章 青翧立马蔫了:"二姐的意思就是还得念书呗。" 青翎站起来,拨了拨他脑袋上的总角,笑道:"你没爹这么聪明,又不念书,以后能做什么?" 小满道:"就是,二少爷要是不好好念书,赶明儿连媳妇儿都讨不来呢。" 青翧小脸通红:"你们女的都唠叨,我才不娶媳妇儿呢,不然,早晚被你们唠叨死,好了,好了,我知道二姐说的道理,等先生病好了,我保证好好念书,现在咱们先去看看房后头我种的那颗桃树再说。" 拉着青翎就想跑,给青羽拦住:"娘让我过来是叫你们过去吃早饭的,看什么树也得先吃了饭再说。"拖着他往爹娘院里去了。 青翧心里惦记着玩,哪吃的下去,不过吃了一碗粥,就说饱了,眼巴巴的盯着青翎,盯的青翎心里直发毛,白等把嘴里的荷叶饼咽下去道:"姐姐认输了,我不吃了还不行吗,走,看你的桃树去。" 翟婆婆忙道:"看什么树也得先吃饭啊。" 翟氏夫人:"奶娘您别拦着了,这小子在书房捐了这些日子,心里早长草了,这一松了缰绳,哪里还拽得住。" 青羽站起来道:"我瞧着他们去。"匆匆跟了出去。 翟氏夫人侧头摸了摸小女儿的头:"青青你要是想,也去瞧瞧,又不远,就在咱们房子后头。" 青青叫春分把自己的帽子拿来,戴好才出去了。 翟婆婆道:"上回三小姐跟着去摘了一趟桑葚,倒是好了许多,不像过去似的总在屋里闷着了。" 翟氏:"可还总是戴着帽子,其实她额头的胎记并不多难看,难道一辈子都这么遮着不成。" 翟婆婆:"女孩子吗总是爱漂亮的,如今年纪小,想不明白,等大些就好了。" 翟氏摇摇头:"这话我可不信,你看二丫头,哪天不是弄得又是泥,又是水的,天天在日头下头跑,晒得那张小脸黑黢黢的,不是脑袋后头的大辫子,谁见了都得以为是个小子,我还说,眼瞅着伏天过去,好好拘拘她的性子,严先生这一病,几个孩子在一块儿不定怎么淘气呢,哪还拘的住。" 翟婆婆道:"说起来,也就这几年还能玩,等再大些,就得瞧着找婆家定亲事了,闺女不比小子,一许了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,当了人家的媳妇儿,上有公婆,下有叔姑,说话做事儿,都得小心又小心,不能让人挑了错去,在家的舒坦日子,满打满算就这么几年,能自在的时候就让她们自在自在吧。" 翟氏不吭声了,知道奶娘说的是,别看如今孩子们还小,一晃眼就大了,青羿青翧还好,不管怎么说,在自己身边,总有个照应,女儿就不行了,嫁了人便亲娘也帮不上什么,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家里维持的稳稳当当,有个稳当的娘家,嫁了人才不会让婆家轻看了去。 毕竟她们不是自己,也许没有自己的好运气,碰上她们爹这样的好男人,胡家这样简单的人家。 这么一想又不舍得再拘着她们了,算了,由着她们自在些日子吧。 青翧拖着青翎一出后花园的小门就乐了:"大哥,表哥,敬澜哥哥你们怎么也来了?" 青羿捏了他的脸一下:"就许你出来啊,严先生病了,不用上课,在屋里闷着做什么,索性出来逛逛,瞧见爷爷正在这儿给树浇水,就过来了,那天抓青蛙的时候,这颗树才这么高。这才几天,就都窜到跟我齐腰了。"说着比量了比量。 青翧得意的道:"那是,这可是我种的桃树。"跑过去一把抱着胡家老太爷的腿:"爷爷爷爷,我种的这颗桃树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桃子啊?" 胡老太爷笑了起来:"你倒是个着急的,今年是瞧不见了吗,明年开春应该能开花,至于结桃子吗,怎么也得三年,不过,有句话叫独木难成林,就这么一颗孤零零的桃树,没个伴儿怪孤单的,要是多种上几颗就好了,开花的时候也好看,今年来不及了,明年叫你爹多买些桃树苗,索性把这个水坑填了,房后这块空地上都种上桃树,等春天的时候一开花,可就好看了。" 青翎也觉得这个主意好,她家房后这个大坑是当初扩建她家宅子的时候挖的,积了雨水就成了水塘,虽说给她跟青翧贡献了个捉青蛙的地方,但的确没什么大用,若是填了,种上桃树,这么大一片空地得种多少啊,到时候春天赏花,夏天观叶,秋天吃桃子,不是比这个死水塘强多了吗。 想到此,忙跟祖父道:"那爷爷您赶紧跟爹商量,争取今年冬天就把这个坑填平了,明年开春就能种桃树了。" 胡老太爷,点了点她的脑门:"你这丫头也是个急性子,行,我今儿回去就跟你爹商量,明儿让胡三找人填坑 ,先说好,填了这个水坑,别人还好,你这丫头跟青翧可不能捉青蛙,逮泥鳅了。" 青翧听了有些犹豫,拽着青翎小声道:"二姐,爷爷说的是,要是填了,咱们可不能逮泥鳅了。" 第17章 青翎:"不逮泥鳅可以摘桃子啊,你想想,以后你一出门就能吃到甜美多汁的大蜜桃了,多解馋。" 青翧忍不住吸了下口水,在心里衡量了一下,最后还是觉得甜美多汁的大蜜桃更有诱惑力,下决心似的点点头:"嗯,种桃树更好。" 青翎笑了起来,这小子就是好忽悠:"不过呢,今天咱们还是可以捉泥鳅的。" 青翧眼睛一亮,扭头喊:"福子去拿木桶过来,。"踢掉鞋子就下去了。 自从上回被娘知道之后,就不让他们下水坑玩了,今天人多,祖父也在,自然就解禁了,只是青羽跟青青一左一右拽着青翎,死活不让她下去,急的青翎直跺脚:"大姐,青青你们放开我,我不下水,就过去看看。" 青羽才不信她呢,翟婆婆可是嘱咐自己了,女孩子脚最金贵,禁不得寒,让她看着这丫头,不叫她下水,虽说如今还在伏里,水里也是凉的,而且今儿表哥跟敬澜哥哥都在,还有那么多小厮,眼巴巴看着呢,这丫头光着脚下去逮泥鳅还了得。 胡家老太爷见青翎可怜巴巴望着自己,笑了起来:"你们俩放开这丫头吧,有我看着,不会让这丫头下水的。" 两人这才放开青翎,青翎自己不能下去,就只能在坑边儿上指挥青翧:"左边儿,左边哪儿肯定有……" 果然青翧一把捞上来,就捞了好几条泥鳅,条条都有一掌长,一高兴差点儿栽水里头去。 青羿跟子盛捞的还多,捞了一上午,足足捞了两桶,老太爷来了兴致,让胡管家把厨子叫了出来,就在坑边儿上支起了一口大锅,泥鳅收拾干净了,放到锅里,重重的盐酱葱姜,熬了整整一大锅,锅边儿上贴了一圈玉米饼子,用麻布把锅边儿围起来。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,香味钻了出来,馋的几个孩子围着大锅直转悠,青翧更是摇晃着祖父的胳膊一个劲儿的问:"爷爷,什么时候才能吃啊?" 老太爷笑眯眯的道:"再等会儿,再等会儿。" 堪堪过了半个时辰,厨子揭开了锅,黄澄澄的玉米饼子,伴着浓浓的香味飘了出来,老太爷捏了个饼子放到嘴里尝了尝,见几个小家伙眼巴巴盯着自己,直咽口水,笑了起来,说了句:"熟了,吃吧。" 青翧第一个就要冲过去,福子忙道:"我的少爷,那锅底下是火呢,烫着可了不得,您好生在这儿坐着,我给您盛去。" 青羿抓着他不让他动,等福子端过来才放开他,自己去装了一碗,坐在边儿上的麦草垫子上,吃了起来。 子盛虽说没吃过泥鳅,可是看青羿青翧吃的香甜,也叫小厮去盛了一碗,尝了一口,眼睛一亮,竟是生平没吃过的美味,就着饼子吃了大半碗。 吃饱了摸了摸肚子,觉得有些口渴,眼前就递来一盏茶,子盛抬头见是青羽,日头下红通通一张俏脸,分外好看,他是知道父亲有意亲上加亲,正跟姑姑商量呢,小厮扫听来的消息,只要姑姑不反对,今年过年应该就能订下来。 一想到青羽是自己未来的妻子,子盛忍不住有些脸红,急忙接在手里,含糊着说了声:"有劳表妹了。"仰脖就灌了下去。 青羽一愣忙拦他,烫字刚出口,子盛已经跳了起来,吐着舌头直扇风,那样子滑稽之极。 青羽忙给他倒了凉水过来,足足灌了两大碗下去,才好了些,见青羽自责的眼圈都红了,子盛忙道:"你别哭,我真的没事儿,你看,一点儿都不疼,真的。" 那是刚沏的茶,哪能不烫呢,而且他舌头都烫红了,他这么说不过是体谅自己罢了,感觉他这份心思,想起两家有定亲的意思,也忍不住有些脸热。 偏偏青翧看见大姐脸红了,好奇的问了句:"大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,这儿晒不着日头啊?" 青翧的声音奇大,引得周围笑了起来,青羽臊的不行,扭脸跑家去了。 青翧挠着头问翟子盛:"表哥,我大姐怎么跑了?" 子盛哪好意思说什么:"那个,想来是有急事。"说着跐溜躲一边儿去了,青翧还要追过去问,青羿拿块饼子堵住了他的嘴:"就你话多,快吃吧,再不吃可没了……" 青翧把饼子咽下去还是纳闷,悄悄凑过来问青翎:"二姐,大姐怎么跑了?" 青翎虽说活过一世,可上一世统共就活了十八年,十八年还活的朝不保夕,大都在医院里,接触的人极其有限,出去的机会更少,但毕竟看的书多,也看过电视剧电影,对于男女之间多少还是明白些的,至少比白目的青翧强。 琢磨着大姐跟表哥的意思难道是彼此喜欢,要不怎么跑了呢,而且,表哥的神情也不自然,这会儿脸还红呢。 见青翧眼巴巴的望着自己,深觉这样深奥的话题不适合跟小孩子讨论,便想找了个由头引开小家伙的注意力,瞧见水边儿有好些蜻蜓,拉起他:"咱们去捉蜻蜓好不好?" 第18章 青翧小孩子心性,一听见玩,什么都顾不得了,三两口把饼子塞进嘴里,招呼福子:"快回去拿扫院子的大扫帚出来。"拖着青翎就要往水边儿跑。 青翎却叫住福子:"拿扫帚做什么?" 青翧:"捂蜻蜓啊。" 青翎摇头:"水边可不能拿扫帚,掉水里可了不得。" 青翧:"那怎么办?" 青翎瞥眼瞧见小妹帽子前的垂纱,灵机一动,把小满叫过来吩咐了几句,小满愕然看着她:"二小姐,您要做针线?"不能怪小满震惊,平常夫人一说学针线女红,二小姐可是比兔子跑得都快,这忽然主动让自己进屋那针线笸箩,能不奇怪吗。 小满的声音极大,周围几人都听见了,青羿笑道:"娘要是知道可放心了。" 子盛跟着点头:"小翎儿学会了给表哥做个扇子套,回头表哥给你买甜糕吃。" 青翧用非常质疑的语气道:"二姐,你会吗?"噎的青翎想捏着他的小嘴。 胡家老太爷呵呵笑着凑热闹:"小翎儿,学针线可不能急在一时,回头扎疼了自己,可要掉金豆子了。" 老太爷一句话,都跟着笑了起来,就连一向厚道的陆敬澜都跟着笑,青翎不满的道:"敬澜哥哥也笑话青翎。" 陆敬澜急忙收起笑,捂着嘴咳嗽了一声:"那个,其实胡爷爷说的是,学针线不必急在一时,你还小呢,以后慢慢学,肯定能学会。"话音婉转,可怎么听怎么也是不信自己。 青翎撅了撅嘴:"做针线有什么难的,想做就会。"话一出口,就连小青青都笑出了声,青翎拍了她一下:"小青青也笑二姐。" 青青忙道:"我没笑,我信二姐。" 青翎这才眉开眼笑:"还是我们家小青青最好。"瞪了小满一眼:"还不去。"小满忙着跑了,不一会儿把青翎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。 要说青翎念书上的聪明,胡家没有不知道的,可要说起针线女红就真不成了,都知道就连胡家的小女儿青青都比青翎拿得出手,这忽然要做针线,简直比什么西洋景都新鲜。 尤其小满拿的东西有些奇怪,除了针线之外,还有一个绣花使的竹绷子,一大块像是糊窗户的用的纱布,故此都围拢了过来。 青羿笑道:"小翎儿你这是要绣花不成怎么连绣绷子都拿出来了。绣花可难着呢,我记得青羽跟娘学了好几个月,才绣了个帕子出来。" 青翎不理大哥,拿着纱布在绣绷子上比了比,让小满认上针,从针线笸箩里翻出一条没用的碎布条,把砂布一点一点缝在绣绷子上。 其实做针线对于青翎来说并不难,孤儿院长大的孩子,没有养尊处优的资格,即便有病,某些基本的生活技能也需掌握,绣花是不行,但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缝补衣服却经常做。 小孩子本就调皮,衣服扯破了也是常事,加上孤儿院经费有限,孩子又多,也不可能扯破了就丢,大孩子给下头的小孩子缝补衣服是孤儿院的传统。 而且拆被子,缝被子也都是自己做,做个抄网又不是多难的活儿,自然不在话下,三两下就缝好了,让福子去拿竹竿把缝好的绣绷子固定在竹竿上,一个抄网就做成了。 青翎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,还算趁手,见那边儿正好飞过来一只蝴蝶,手一挥就网在了抄网里,看的青翧兴奋的不行,蹦着高的要:"二姐二姐,给我,给我,我捉蜻蜓去。" 青翎递给他,一溜烟跑了,后头跟了一串小厮,年纪都不大,正是好玩的皮小子,有这样的东西,谁不往前凑,就是青羿子盛都十四了,看着都眼馋的不行。 青羿看着青翎笑道:"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这么多鬼主意呢,一眨眼就能冒出来一个,对了,有这个抄网可好,咱们晚上来捉萤火虫,放到纱罩子里,挂在廊下,夜里能当灯照亮,快着快着多做几个。" 青翎:"我可做不来,缝了一个都累的手疼了。" 子盛好笑的道:"小翎儿你这可不行,做个抄网就喊手疼,赶明儿嫁人的时候,绣帐子可怎么办。" 子盛一句话,引得周围又是一阵大笑。 青青小声开口:"大哥,我帮二姐缝。" 青羿愣了愣,对于这个小妹妹,他们全家都异常疼爱,可这丫头就是话少性子闷,一直不肯出屋,不跟青翎似的,打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满野地疯跑,日子久了,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也不知该怎么跟小妹亲近了,小妹这忽然一开口,青羿愣了一下,一时有些无措。 青青以为他不乐意呢,目光一暗,低下头:"那我先回屋了。"青羿忙抓住她:"对啊,听娘说,青青针线学的好,比小翎儿强多了,青青能帮忙,就太好了。"忙招呼二斗去找纱布竹竿绣绷子来。 胡老太爷一听,知道这么闹下去可了不得,绣绷子都拿来做抄网了,还怎么绣花啊,再说,也糟蹋东西,忙拦了,吩咐胡三去把去年换下来的窗纱找出来,再找些编筐的竹篾子,围成圈给他们当绷子。 第19章 青羽也被青羿叫了出来,帮着做抄网,那些小厮也眼馋起来,不敢劳动主家小姐,但是丫头就不一样了,小满啊,立夏啊,春分啊,这都成了小厮们围拢的对象,许着下次去县城赶集的时候捎好玩的好吃的,求着缝个抄网,一时都拿着针线在哪儿缝抄网,场面异常热闹。 人多了,就显得青翎的手笨了起来,青青手里的抄网缝好之后,青翎先头缝的那个就给比下去了。 青青心细,又天天在屋里做针线绣花,跟青翎随便糊弄的可不一样,针脚细密,缝的异常结实,也比青翎的漂亮。 青翧看了看大哥手里的,再看看自己手里的,立马不平衡了,自己手里的塞给青翎毛,跑去央求大姐给他做个漂亮了的。 青翎好气的道:"你个没良心的小子,这才多一会儿就喜新厌旧了。"刚说着,手里的抄网被人拿了过去,青翎侧头有些不好意思:"敬澜哥哥,这个抄网做的不大好,你要玩,我叫青青给你重新做一个来。" 陆敬澜笑着摇摇头:"这个就好,对了,萤火虫是什么?杜牧的秋夕里有银烛秋光冷画屏,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句子,萤火虫是这个吗?" 青翎愣了愣,心说这位也太孤陋寡闻了,连这个都不知道,不过想想也就不奇怪了,陆敬澜从小身体不好,家里又养的金贵,别说出来看什么萤火虫了,估摸连他自己的屋子都极少出,更何况,萤火虫是野外才有的东西,陆家那样的深宅大院,即便花木扶疏,奇花异草应有尽有,但绝不会有这个。 有时候想想,便觉大户人家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的,亭台阁榭,珍馐美味,富贵荣华唾手可得,却错过了人间最自然的东西。 这么想着忽觉陆敬澜分外可怜,点点头:"就是杜牧诗里的流萤,水边最多,田里也有,到了夜里屁,股上能发出萤光,在草丛间上下飞舞,漂亮极了。" 陆敬澜开口道:"那晚上我多捉几只,给你做盏小灯挂在廊上,你瞧着玩好不好?" 虽说这些日子陆敬澜的身体好了不少,但仍不算康健,他喜静,即便常跟她们出来,也多坐在一边儿瞧着她们,极少参与。 青翎觉得,他要是想身体彻底好起来,光出来还不行,更要运动,说起来也才十四,做什么把自己弄的跟个小老头似的,可也不能逼他跟自己疯跑。 对于陆敬澜,青翎还是有分寸的,他可不是自己的亲大哥,也不是子盛,从小在一起闹惯了,又是自己嫡亲的表哥,怎么都行。 说是亲戚,却远着呢,更何况,青翎心里清楚陆家是京里颇显赫的世族,这样人家的嫡子金贵着呢,从他来这儿还带着厨子就能知道,陆家有多重视。 说白了,人家就是借自家这个乡下地方养病罢了,好听点儿是亲戚,其实陆家不一定瞧的上自家这样的乡下人家。 舅舅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罢了,舅母每次来还都嫌这儿嫌哪儿的,话里话外的说乡下如何如何不好,眼睛恨不能长脑瓜顶上,更何况陆家了。 故此,跟陆敬澜接触必须把握分寸,真要有闪失,恐怕爹娘也兜不住,所以青翎虽总拖着他出来,却从不敢胡来,如今他自己想玩,自然最好,捉萤火虫至少也能动动,比坐着强。 青翎笑眯眯的点头:"那敬澜哥哥可要多捉一些,不然,做的灯不够亮,可不好看。" 陆敬澜眼睛都亮了,跃跃欲试:"小翎儿放心,敬澜哥哥一定捉许多萤火虫,给你坐做一盏最亮的灯。" 后头的长寿看了眼分外兴奋的少爷,又瞄了眼笑的跟只小狐狸似的疯丫头,忽心里又生出那个念头,少爷不是真瞧上这丫头了吧,不能吧,这丫头除了有点儿小聪明,哪儿好啊,就这个疯劲儿也不能当不了陆家的媳妇儿啊。 就算这丫头不疯,胡家跟他们陆家门不当户不对的,也成不了姻缘,自己这想什么呢,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儿,忙拼命摇头,再一次告诉自己,这绝无可能。 怕外头的日头晒坏了孩子们,胡老太爷催着他们回去睡午觉。夏日永昼,到了晌午头上,即便青翧这样精神头大的,也都蔫头耷拉脑的,想着睡醒了也差不多天黑了,便听话的回屋歇着去了。 青翧惦记着青羽要给自己糊小纱篓装捉来的萤火虫,便赖着回了青羽青翎的院子,一脑袋钻进青羽屋里,踢掉鞋子爬上炕,拿过个靠枕抱在怀里,嚷嚷着今儿晌午就在大姐屋里睡午觉,任福子怎么拉怎么劝都不动劲儿。 青翎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耳朵:"你还真成赖皮了,你在这儿躺着,大姐在哪儿给你糊纱篓啊?" 青翧眨眨眼:"大姐只管做活儿,我保证不捣乱,乖乖的睡觉。"说着紧紧闭上眼,却能瞧见两颗眼珠子隔着眼皮滴溜溜的转,哪是睡觉的样儿。 青翎只能哄他:"你在这儿可不成,要不,去二姐屋里睡吧,我让小满给你打扇好不好。"好歹的哄了过去,姐俩才算松了口气。 第20章 青羽叫立夏把纱布跟细竹篾子拿过来,又叫外头的婆子去小灶上熬了一碗糨子,青翎撑着下巴,瞧着丝线在她姐漂亮的手指上绕了几圈,一个漂亮的架子就成了,再把裁好的纱布用粘在架子上,上头留了活口,只要把萤火虫装在里面,系上口子,就是一盏别致的小灯,忍不住道:"姐你的手真巧。" 青羽见小丫头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,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:"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,谁都会做。" 青翎摆弄了一会儿:"可像大姐做的这么好就难了。" 青羽:"别说姐了,倒是你,娘之前还担心你的针线女红学不来呢,今儿见你缝抄网,可是有模有样的,怪道娘总说你聪明呢。" 青翎挠挠头:"缝抄网简单啊,可绣花就难了。" 青羽笑了起来:"绣花最收性子,你这个性子才该绣花呢,总归不是小子,横是不能总毛毛躁躁的吧,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大了,也该收收玩心了。" 青翎也知道自己这几年有点儿玩疯了,上一世的经历,让她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向往,她渴望像一个健康的孩子那样跑跳玩乐,故此,一拥有了健康的身体,就撒欢了。 如今大姐一说,青翎也觉得自己是该收心了,至少不能背着这个疯丫头的名声,小时候还罢了,等大了可是麻烦,自己不在乎,却还有爹娘,还有兄姐弟妹呢,胡家出个疯丫头,说出去可不好听,这里终归是古代社会,女孩子的闺誉,名声是极为重要的,甚至重要过生命,自己可以不在乎,但她不能让别人因为自己轻看了胡家,轻看了自己的兄姐弟妹。 青羽见她发呆,伸手挥了挥:"想什么呢,眼睛都直了?" 青翎道:"等过了这个伏天,大姐就教我针线吧。" 青羽笑着点点头,知道自己的话这丫头是听进去了。 姐俩说着话儿糊了十来个沙篓,眼瞅就大功告成了,忽的天色暗了下来,一阵凉风夹着丝丝缕缕的潮气,从纱窗吹进来,立时就驱散了屋里的闷热,凉快了不少。 立夏推开窗屉子,往外望了望忙道:"瞧着西北的天头上来了,这是要下雨呢。"忙招呼婆子把院子里晾的衣裳帕子收进来。 刚进屋就听见一声闷雷响过,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落。 青翧给雷声惊醒,一咕噜爬起来,扒着窗户见外头哗啦啦的下雨,小脸顿时失望的不行,还不死心跳下炕就往外跑。 外头雨大,小满生怕他淋了,跟福子拿着伞追了出去。 青翧已经顺着廊子跑到青羽屋里去了,一进屋就嚷嚷:"二姐二姐,下雨了怎么办?" 青翎道:"还能怎么办,在家睡觉呗。" 青翧嘟起嘴,看了看手里的抄网,又看看桌上的纱篓,瘪瘪嘴眼泪掉了下来。 青羽跟青翎互看了一眼,忍不住好笑,青羽没辙的给他擦眼泪:"多大的事儿就值当哭,前些日子,严先生罚你打手板,也没见你掉过眼泪,为了玩倒哭了起来,叫人知道不定怎么笑话你呢。" 青翧也觉得自己哭的没道理,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抹了抹眼泪:"谁,谁哭了?"说着还忍不住抽搭了两下,那样儿既可怜又可爱。 青翎好笑的道:"就是,我们青翧是男子汉,怎么能因为玩就哭鼻子呢,是不是。" 青翎一句话说的小家伙小脸通红,却仍道:"二姐,那咱们今儿的抄网跟纱篓都白做了啊。" 青翎:"怎么是白做了,这些东西也坏不了,今儿下雨明儿还能下不成,就算明儿也下,早晚有晴的时候,姐跟你说,这下雨之后,萤火虫才多呢,到时候想捉多少捉多少。" 青翧:"真的吗,二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?" 青翎:"爷爷说的啊,而且,今儿下了雨,明儿咱们可以去西边的草甸子上找蘑菇,回来让厨子给你炒蘑菇吃,岂不更好玩。" 青翧眼睛都亮了,一个劲儿点头。 西边的草甸子原先是一片荒地,临着河滩,水大的时候冲来冲去就成了盐碱地,种了庄稼收成也不好,也就没人愿意种,日子久了就荒了起来。 胡家老太爷嫌光秃秃的额不好看,弄了些草籽洒在上面,一来二去的倒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,庄子上养的牛羊牲口,时常拉过来放一阵,养的格外好,索性也不就什么都不种了,就当成放牲口的地儿,也便宜了青翎他们,多了个玩的地方。 只不过因为临着河,没有妥帖的人跟着,她娘是严谨他们过来玩的,当然,如今应该不会管了,有大哥表哥跟陆敬澜在,去哪儿都有一帮人跟着,也就不用担心了。下了雨,自然是河边最好玩了。 听了青翎的话,青翧也不闹着捉萤火虫了,眼见着外头的大雨转成了小雨,青羽催着弟妹去爹娘屋里吃晚饭不提。 第21章 且说陆敬澜这儿,长寿端着饭菜进来,却见少爷盯着窗户外头看,脸上仿佛有些忧愁之色,自从来了胡家,少爷极少有这样的神色,而且胃口也好了许多,虽说这里的食材远不如府里丰富,味道却好。 胡家有自己的菜园子,就在前头不远的农庄边儿上,胡家养的牲口,猪仔,鸡鸭也都养在那儿,由着胡家几个年纪大的老奴仆打理着的,主要供着这边儿宅之里吃用。 大概因为新鲜,所以做出来的菜格外好吃,今儿厨房做的是少爷最喜欢的糖醋肉,一盘素炒芹菜,主食是一碗鸡汤下的银丝面,因为少爷吃的不多,菜量都不大,即便如此,跟以前比,也了不得了。 来胡家之前,就为了少爷吃饭,差点儿把夫人愁死,不管多喜欢吃的菜,也不过夹上一两筷子就撂下了,在胡家才吃的却多了起来。 说到这个,长寿真心服了灵惠寺的方丈大师,简直就是活神仙啊,说的话真心灵验,自从来了胡家,少爷的身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儿,如今夜里睡得踏实,人也胖了一些,这么下去再养上几个月,说不定就全好了。 想着把筷子递了过去,却见少爷拿着筷子半天不见动弹,仍侧着头望着窗外,不知想什么呢,长寿忍不住问了句:"少爷您瞧什么呢?" 陆敬澜收回目光,瞥了眼对面掸瓶里插的抄网,脸色有些暗淡,摇摇头:"没看什么。"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就放下了,挥挥手:"撤下去吧。" 长寿道:"少爷您再吃些吧。"见少爷看过来的目光,忙闭上嘴,琢磨今儿晌午少爷吃了半块饼子,或许是不饿呢,只能收拾了下去。 青翧生怕雨停不了,这一宿都没睡好觉,一会儿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看,一会儿侧着耳朵听听,一直到外头雨停了,才放心的睡了过去。 转天一早就爬了起来,套上衣服就往爹娘院子里来了,眼巴巴盼着吃完了早上饭,拖着青翎就往外跑。 翟氏夫人是知道他们今儿要去西边草甸子上玩的,青翎刚来的时候就说了,如今严先生病着,也上不了学,出去玩玩也好,尤其敬澜,多出去走走,对身体大有好处,便点头应了,还是让胡三跟着,毕竟那边儿临着河,虽说青羽青羿子盛都大了些,到底还是孩子,一玩起来难免疏忽,还是得有妥帖的人跟着才行,很是嘱咐了几句,才放他们去。 跟上回一样套了牛车,两辆牛车载着一群孩子晃晃悠悠的奔着西边去了。 到了地儿,车把式一停车,青翧就先跳了下去,连跑带跳的撒起欢来,青羽摇头道:"这小子怎么跟松了缰绳的野马一样。" 青羿道:"什么野马,我看像只野猴子,一会儿仔细他窜树上去摘果子。"周围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胡管家指挥着小厮在树荫下先铺一层油布,上头再铺上草甸子,昨儿下了雨,地上潮,怕他们坐久了受凉,尤其敬澜少爷跟他们三小姐,身子都弱,可禁不住地上的寒气。 长寿从自己包袱里拽出过软垫子,想让少爷坐在上面,不想青翎却过来拉陆敬澜出去找蘑菇,长寿忙道:"二小姐,草地上潮气重,今儿日头又大,我们少爷身子弱,可禁不得。" 青翎虽觉长寿有些过于婆妈,但想到陆家,还是放开了陆敬澜:"那敬澜哥哥先在这儿歇着,我去找蘑……"话未说完就被陆敬澜抓住手:"小翎儿不说我多晒太阳好吗,我跟你一起去。"推开长寿拽着青翎走了。 长寿想跟过去,却给少爷目光制止,知道自己跟过去肯定要倒霉,只能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少爷跟疯丫头有说有笑的分外和谐…… 陆敬澜好奇的看着青翎,没几下就找到一颗圆滚滚像个球一样的蘑菇,不禁道:"这是蘑菇?蘑菇不是都像小伞一样吗?" 青翎把蘑菇放到他手上:"什么样儿的蘑菇没有,哪能都长得一样呢,就跟人似的,千人千面,即便嫡亲的兄弟姐妹,也没说长的一模一样的,当然,我跟青翧像是应该的,我们是龙凤胎。" 陆敬澜看了她一会儿,低声道:"你跟青翧也不一样。" 青翎:"如今我们衣裳头发都不一样,就好区分了,以前娘总让我们穿一样的衣裳,梳同样的头发,好多人都认错了。"说到此,忽觉这是个机会,或许可以趁机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,便道:"外头好多人都说我是疯丫头,天天往外头跑,其实有些是青翧淘气,他们分不出来,就按到了我身上,说胡家有个疯丫头,所以,我是冤枉的。" 见陆敬澜嘴角微翘,眼里有着明显的笑意,青翎嘟嘟嘴:"敬澜哥哥不信?" 陆敬澜:"我信,淘气的都是青翧,翎儿妹妹是替青翧背了黑锅。" 青翎眼珠子转了转,怎么觉的这话自己听着都不大信呢,嘻嘻笑了两声:"那个,有几次也是我,不能都推到青翧头上,其实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,却怕爹娘被人笑话,所以,以后像这么出来玩的时候就少了。"说着小脸有些暗淡。 第22章 陆敬澜看了她一会儿,柔声道:"你不是疯丫头,这样子才好。" 青翎愣了愣,继而笑了起来:"有时我总想,生而为人就不可能没有烦恼,不管是谁都一样,大人有大人的烦恼,我们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,虽然有烦恼,但我还是觉得现在很好,如果可能,我倒希望自己永远也不长大,也就没大人那些烦恼了。" 陆敬澜沉默良久,低声道:"我却希望自己能快点儿长大,我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,长这么大,除了来你家,我几乎没怎么出过门,在家里,我甚至极少出自己的屋子,祖父父亲都体恤我的身体,不用晨昏定省,家里的兄弟姐妹,生怕搅扰了我养病,也不敢跟我来往,后来青羿跟子盛来了,才好了些,我非常羡慕青羿跟子盛,他们哪儿可以去,而我只能待在屋子里读书,只是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,毕竟我的身体……"说着目光有些暗淡。 没有人比青翎更知道这种孤寂与无奈,陆敬澜比自己当初还要好些,自己当初可是时刻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中,每天张开眼都会跟自己说,原来还活着,有时候她甚至希望,自己不醒来就好了,那种孤寂让人绝望。 想到这些,对陆敬澜有多了一份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:"敬澜哥哥,我觉得给你看病的那些郎中,一定是庸医,你哪有什么病,就是在屋子里闷的,多出来,多晒太阳就没事儿,你看你现在不就好多了吗,听我们村口的老大夫说,人的病都是想出来的,想什么病有什么病,若是什么都不想,自然就没病了。" 陆敬澜忍不住点点头:"你们村的老大夫说的是,我看过的医书上也说,思虑太过易致病。" 青翎:"敬澜哥哥你好端端的看医书做什么?难不成你想当郎中?" 陆敬澜其实是想看看自己到底什么病,就像青翎说的,那些给自己瞧病的大夫,说了一大篇子之乎者也,也没确切说出自己究竟是什么症候,药方子倒是没少开,吃了却没见一个有用的,他就想自己翻翻医书。 至于当郎中,怎么可能,就算自己想,祖父跟父亲也不会同意,陆家是望族,祖上曾袭列侯,赐恩世袭三世,到了父亲那一辈儿已是四世,故此父亲是从科举出仕,两位叔父不喜读书,家里使银子捐了两个虚职,如今的陆家也不过是外头看着风光罢了,自己那些族叔兄弟,大都是纨绔,习惯靠着陆家这颗大树作威作福,丝毫不会忧虑以后。 祖父为此夙夜忧叹,故此,自己将来也只能从科举走仕途,只是自己的身体,不知道中不中用呢。 每每思及此,便深觉无力,但眼前这一双分外剔透的眸子,却带给了他希望与信心,让陆敬澜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好。 陆敬澜并没有回答青翎的话,即便知道小丫头聪明,但在他眼里,青翎依然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,这些她听不懂,伸手整了整她头上遮阳帽,笑道:"那小翎儿将来想做什么?" 青翎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,现代的时候她有过许多梦想,想当科学家,想当医生,想当运动员……最后她只能在屋子里静静的等死。 现在有了健康的身体,反而没有这么多想法了,她只想守着爹娘,兄姐,弟妹,像现在这样平安和乐的过上一辈子,遂摇摇头:"就像现在一样守着爹娘过日子就好了。" 陆敬澜忍不住失笑,到底是个小丫头,女孩子长大了迟早都要嫁人,难道真能像她说的跟爹娘过一辈子不成,那不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吗。 这小丫头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儿呢?是不是还跟现在一样这么淘气?想到这些,想到此,陆敬澜竟极为期待。 忽的那边儿青翧叫了起来:"豆_豆_网。二姐,二姐,快来,快来,这儿有好多蘑菇呢。"青翎拽着陆敬澜跑了过去。 青翧说的地方靠近树林子边儿上,想是那些放牲口的常在此歇凉,树荫下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麦草。 日头晒不着,本就阴凉,日子久了,底下的麦草渐渐腐烂,滋养了孢子,便生了许多蘑菇,上头有层层的麦草掩着,极难发现,昨儿夜的一场雨,有一颗蘑菇顶出了麦草,露出个白乎乎的尖尖儿来,正好青翧给瞧见。 胡管家是怕青翧一撒了欢,就什么都顾不得了,这里可是河边儿,万一掉水里就麻烦了,索性找了根儿直溜的树枝子砍下来,给他做了个简易的鱼竿,哄着他去挖几条地龙跟自己钓鱼,还稳妥些。倒是没想到他挖地龙挖出了蘑菇。 青羿几个也跑了过来,七手八脚揭开地上的腐朽的麦草,都张大了嘴巴,麦草下头一大片雪白的蘑菇头,大的足有手掌那么大。 还是青羿先回过神来,兴奋的大喊了一声:"这一回可能解馋了。"一叠声叫二斗拿筐过来,伸手采了起来。 青羿一动,大家伙也都跟着采蘑菇,足足装满了有一筐。 青翧见蘑菇采完了,拿着小铲就要挖地龙,给青翎拦了:"青翧别在这儿挖,说着小心的把上头的麦草一层层的盖了回去。 第23章 青翧纳闷的道:"二姐这是做什么,蘑菇都让咱们采没了啊,做什还盖上。" 青翎:"咱们虽然采了蘑菇,又没挖它的根儿,这样盖上,等再下了雨,还能长出来,到时候不是还能采吗。" 青翧怀疑的道:"真的还能长出来吗?" 胡管家笑道:"二小姐说的是,咱庄户人家比不得城里人,没什么打牙祭的吃食,若是见哪儿长出蘑菇,可是好东西,采了之后再原封盖上,过几天就长出来了,这么一茬一茬的能采不少呢,吃不了的晒干了用线串起来,挂在柴火棚子里,到了年下去集上称上几斤肥肥的五花肉,混着秋天晒的菜干瓜条,还有这些干蘑菇,一起放到锅炖上一大锅,可香着呢。" 胡管家说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,青翧忍不住道:"那个,咱们家去吧,我肚子饿了。" 青青小声道:"二哥不是饿了,是馋了吧。"说的众人笑了起来。 青羿拍了拍青翧的额头:"青翧放心,这些蘑菇没长腿跑不了,既然想解馋,就多找一些,咱们人可多,这些可不够吃。" 青羿一句话众人都来了精神,都学聪明了,专门找有麦草的地方翻,果然颇有收获。 眼瞅到了晌午,日头越发大了,胡管家催了几次,才依依不舍的上了牛车,整整踩了两筐冒尖的蘑菇,青翧还用自己的衣裳下摆兜了不少,盯着怀里白花花的蘑菇头直流口水。 青羽笑道:"青翧你别高兴的太早,今儿可不是炖肉的日子,就算这些蘑菇拿回去,也解不了馋。" 青羽一句话,青翧顿时蔫了,眼巴巴望着怀里的蘑菇,眼泪就要往下掉。 青翎侧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,小家伙眼睛一亮,继而有些犹豫的道:"真的?这样娘就会答应今天让厨房炖肉吃?" 青翎点点头:"只要你能把先生留的书背熟了就行。" 青翧忽泄气的道:"可是先生给我留的是淇奥,好些字我都还不认识呢。" 青翎摊摊手:"那就没辙了,只能过几天再吃肉了。" 青翧看了看怀里的蘑菇,嘴巴撅的老高。 陆敬澜忽的开口道:"我可以教你。" 青翧忙凑了过去:"敬澜哥哥最好了。" 陆敬澜摸了摸他的头,让长寿从包袱里拿了诗经出来,翻到淇奥那篇,认真的教青翧认里头的生字,并且逐句讲解意思,娓娓道来,温柔又耐心,看的青羿这个亲大哥,都不觉有些惭愧起来…… 出来玩还带着书,着实用功,怪不得严先生喜欢陆敬澜呢,青翎注意听了一会儿,陆敬澜讲解的深入浅出,颇有意思,想来青翧能记住。 只不过陆敬澜正在变声期,声音有些嘶哑,不大好听,不过青翧听得极认真,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敬澜。 青羽在青翎耳边道:"别人念书都是为了金榜题名光宗耀祖,偏咱们家青翧是为了吃肉。" 青翎扑哧笑了出来:" 别管为什么,能用功念书总归是有好处的。" 长寿侧头问福子:"怎么吃肉还要挑日子,难道吃什么还有规矩不成?" 福子看了他一眼:"这是我们家老太爷定的规矩,荤菜隔一天才能上桌,若想吃炖肉,除了年节,平常日子,每十天炖一回肉,我们府里的老爷夫人,少爷小姐都得守这个规矩。" 长寿嘴里不敢说什么,心里却暗道,这胡家的老太爷也太抠门了,这么大家业至于在吃上打饥荒吗。 青翎:"心里有点儿惦记,吃着才香,若是天天炖肉,没几天就腻了,还有什么意思。" 长寿仔细想想,忽觉胡家这疯丫头的话,真有些道理,自己如今跟着少爷,自然不亏嘴,心里却时常惦记着小时候过年家里炖的肉。 那时家里头穷,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炖回肉,故此,小孩子都盼着过年,老百姓家里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,就是肥肉片子掺着白菜帮子,连汤带水的炖上一大锅,不等着熟,小孩子就端着碗在锅台边儿上眼巴巴等着了,闻着那个肉香,直流哈喇子。 好容易熟了,孩子们一窝蜂围过去,一人一碗,半碗菜半碗汤,上头漂着三两片肥肉片子,可吃在嘴里就是香,后来进了陆府,隔三差五就能吃着肉,反倒不觉得香了。 青羽:"咱家算好了,开春的时候邻村周家母女来咱家串门子,听周小姐说,她们家一个月才吃一回肉,周家在县城里可有好几个铺子,是咱们县里有名儿的富户呢。" 青翧:"那是周家小姐,我可听周宝儿说他顿顿都吃肘子,你看他胖的那样,身子都圆了,跟个皮球似的,笨的要命。跟咱家猪圈里养的那头大肥猪差不多。" 青翎拍了他一下:"赶紧背你的书吧,哪儿都有你。" 青青好奇的道:"那周小姐不是周老爷亲生的吗?" 第24章 青羿:"怎么不是亲生的,嫡亲的女儿,周老爷是有名的守财奴,但周宝例外。" 青青:"为什么周宝例外。" 青羿挠挠头,一时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小妹解释,他们的爹娘极开明,对儿女也一视同仁,就算有些偏心小妹,一个是因为小妹年纪最小,再有,小妹脸上的胎记,让她的性子有些孤僻,父母才格外关爱。 他们几个也如此啊,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济着小妹,不过青羿却知道,像他们胡家这样的可没有,别说富贵人家,就是那些村子里的庄户也都是偏着儿子,都说女儿是赔钱货,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,儿子却能继承家里的香火,所以大多人家都是重男轻女的。 小妹年纪还小,又从不出门,被父母兄姐护在家里,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,而且,小妹心思重,自己回头解释不清,小妹若是瞎想就麻烦了,故此颇为难。 青翎伸手拽了拽青青的发辫:"哪有这么多为什么,反正是别人家的事,跟咱们没干系,你还是盯着青翧背会了书,晚上好吃蘑菇炖肉吧。" 青青点点头,细声细气的道:"二哥你快点儿背。" 青翧虽跟自己二姐是龙凤胎,可二姐聪明啊,不管念书还是玩都比自己强,大哥大姐又比自己大上许多,自己排行老小,什么事都轮不上自己出头,好容易有了比自己小的青青,终于可以当哥哥了吧,偏青青不怎么出门,连话都说的少,自己幻想着像村子里那些孩子一样,护着自己的妹妹跟别人打架根本不可能,就连想替小妹做点儿事都不知道从哪儿入手。 如今青青一开口,青翧顿时有了当哥哥的自觉,为了让小妹吃上蘑菇炖肉,也得把书背会了,故此分外严肃的点点头:"青青放心,哥哥一定背下来。"小脸上的表情郑重非常,不像是背书,倒像是要上战场。 子盛笑的前仰后合:"青翧那你可得快点儿,这眼瞅就到家了。" 青羿:"你别搅合他,让他好好背,咱们晚上这炖肉可都指望着他呢。"众人一阵笑。 前头胡管家看了眼车上叽叽喳喳的孩子们,笑了笑,如今正是好时候,能在一处说笑玩闹,等大了可没这么自在了,如今老爷夫人已经在商量大小姐跟表少爷的亲事了,也托媒人给大少爷瞧着呢,再过几年,男婚女嫁,只怕连见面都不易了。 想来夫人也是这么顾虑着,才撒开了让他们玩些日子,往后即便有什么磕绊,想起这会儿来,也是个安慰。 青翧惦记着炖肉,牛车刚一停下,跳下去就要往他爹娘院子里跑,却给青羿一把抓住:"你这么跑进去,娘瞧见你这样儿,就算背了书也没用。"说着把他推给后头的福子:"先伺候二少爷去换身衣裳,这又是泥又是土的,娘可见不得这个土猴儿样儿。" 青翧知道他娘喜洁,跟青青说了句:"二哥一会儿就来。"一溜烟跑了。 一行人都想看看青翎的主意管不管用,故此都来了翟氏的院子。 翟婆婆一瞧不禁笑道:"哎呦,今儿可来的齐全。"见他们都是一头汗,忙叫丫头去端消暑的梅子汤,一早上就熬成了,搁了糖霜晾凉,用罐子装起来,吊到井里半天儿,这会儿凉森森甜丝丝的正得喝。 细瓷白碗,装了梅子汤,煞是好看,刚一端过来,转眼就没了。 青青见陆敬澜手里没有,把自己递了过去:"敬澜哥哥喝我的吧。" 陆敬澜笑着摇摇头:"青青喝吧。" 翟氏叫人给他端了热茶过来,跟青青道:"你敬澜哥哥脾胃弱,吃不多太寒凉的东西,你身子也不好,别吃太多。" 青青乖巧的点点头,喝了半碗就放下了,倒便宜了后来的青翧。 见孩子们没有走的意思,翟氏不禁道:"还不到晌午饭的时候呢,今儿天热,你们在外头跑了半天,先回自己屋里歇会儿子吧。" 青翧哪肯回去,忙道:"娘,你看我们今天在西边的草甸子上采了好些蘑菇回来。"说着拉着翟氏往窗户外头看。 刚他们一回来,翟氏就瞧见了,笑道:"一会儿叫人晒起来,等过几天炖肉的时候搁在里头,给你们好好解解馋。" 青翧嘟嘴道:"可我听人说,鲜蘑菇炖肉才香呢。"说着眼睛瞄了青翎一眼,开口道:"娘,严先生留的书,我背下来了,还明白了意思,娘说青翧用不用功?" 翟氏低头看着儿子,不明白这说着蘑菇炖肉呢,怎么忽然又跑到书上去了,想着小儿子一向不喜念书,好容易有了兴趣,得好好鼓励,便摸了摸他的发顶:"青翧懂事了,知道念书了。" 青翧忙跟着道:"娘亲,那青翧这么用功是不是该奖励?" 翟氏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:"你要是真用功了,娘自然会奖励,娘记得先生给你留的书是卫风淇奥,你当真会了,想糊弄娘可不成。" 第25章 青翧:"那我要是背下来,娘有什么奖励?" 翟氏:"你说说想要什么?若是想淘气,娘是不应的。" 青翧忙摆手:"不淘气,不淘气,若是青翧当真背下来,今儿晚上可不可以炖肉吃。" 翟氏一愣,瞧了几个孩子一眼,莫不是一脸期待,这才明白,拐了这么大个弯子,就是想吃蘑菇炖肉,到底是孩子,嘴馋,遂点点头:"不过咱们丑话要说在前头,你要是背不下来,或者意思解错了,可不成。" 青翧大喜:"错不了,错不了,我可是背了一路呢,瞻彼淇奥,绿竹猗猗,这句的意思就是……"青翧现趸现卖说的异常顺溜,就连翟氏都有些惊讶,这小子可不喜欢念书,能把这首淇奥背会并解释出来,着实不易。 见小儿子眼巴巴望着自己,想到他念书的动力是吃肉,不禁哭笑不得,开口道:"奶娘一会儿去知会厨房,今儿晚上炖肉。" 青翧高兴的跳了起来,一把抱住翟氏:"娘最好了。"接着猴子一样窜了出去,嘴里喊着:"炖肉喽。"把刚从外头进来的胡老爷吓了一跳:"瞧你乐的,炖什么肉?" 孩子们给胡老爷见了礼,纷纷退了出去。 翟氏见他一脸的汗,忙叫端水过来,伺候他净手洗脸换了衣裳,又看着他喝了一碗梅子汤,才把刚儿的事儿说了。 胡老爷笑道:"这小子倒是聪明了不少。" 翟氏:"哪是他的主意,老爷想想,这不跟上回二丫头哄严先生放假的招数一样吗。" 胡老爷愣了愣:"你说这是小翎儿的主意?" 翟氏:"除了这鬼丫头还能有谁,也不知这丫头随了谁,鬼精鬼精的,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,这才多大就这么多心眼子,以后还了得,谁家敢娶回去。" 胡老爷却道:"没人娶更好,我瞧着谁也配不上咱家小翎儿。" 翟氏瞪了他一眼:"男大当婚女大当家,依着你还能留家里一辈子不成。" 胡老爷摸了摸鼻子,忽异想天开的道:"要不然给二丫头找个上门女婿吧。" 翟氏:"你这越说越不着边儿了,咱家也不是没有儿子继承香火,好端端的招个上门女婿算怎么回事儿,得了,我不过就是一说,你还当真了,二丫头如今才十岁,早着呢,倒是青羽跟子盛,昨儿我哥的信里又提了,我这儿正拿不准主意呢,你说倒是应不应?" 胡老爷皱了皱眉:"子盛是咱们瞧着长起来的,品性自是没挑,两人又是青梅竹马,亲上加亲,按说是门好亲事,可你那嫂子的性子太过挑剔,不一定瞧上咱家的门第,再有,青羽性情温和,嫁过去只怕会受委屈。" 翟氏叹了口气:"我也这么想的,我嫂子心高,说不得指望子盛攀个高门呢,上回她来,听话头有意无意提起陆家,莫不是瞧上了陆家,若果真如此,这门亲事可万万不能应的。" 胡老爷:"等过了大秋吧,过了大秋陆家若是来人接敬澜回京,我必然要送的,到时候跟大舅哥说说此事,若果真你嫂子有攀附陆家的心,这桩亲事不提也罢……" 惦记着吃肉,青翧晌午觉都没睡好,躺在炕上一会儿问福子一句:"日头可落下去了?什么时辰了?"问了得有十几遍。 福子没辙的道:"我的好少爷,这才刚吃了晌午饭,早着呢,您就安心睡吧,小的在这儿给您瞧着,日头一落下去,就叫您起来,保管误不了少爷吃肉。" 青翧仍有些不放心:"那你可别睡着了。" 见福子一个劲儿点头,才又躺下闭上眼,翻来覆去的终于睡了过去,却没睡踏实,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,翻身起来揉着眼看了眼窗外,见日头还大着,有些失望。 既然醒了,干脆起来得了。 福子怕他出去,忙道:"这会儿外头热着呢,还是在屋子里待着凉快,少爷若是睡不着,不若看会儿书或写几个大字,今儿晌午少爷背会了书,夫人眉眼都是笑的,可见心里喜欢。" 青翧翻了白眼:"好容易严先生病了,你又唠叨起来了,好好的看书做什么,我去找二姐玩去。"说着跳下炕就跑了,福子忙跟了过去。 许是上一世睡得太多,这一世青翎没有午睡的习惯,总觉得大好的时间用来睡觉怪浪费的,而且,古代人没什么消遣,作息时间颇规律,睡得早,起的早,睡眠时都在九个小时之上,充足非常,中午哪睡得着。 只不过,晌午头日头毒,青翎再皮也不敢往外跑,怕晒伤了皮肤,自己受罪,又嫌屋子里热,便坐在廊子上学绣花。 花样子是青羽帮她绘的,青翎刚学,太复杂的怕绣不来,青羽就画了最简单的,花样子是一丛兰草,琢磨着等青翎绣好了,当帕子使也过得去。 本还说这丫头天天往外跑,性子躁,哪能塌下心来绣花,倒没想到这丫头绣的极认真,安安稳稳坐在哪儿,一针一针的颇像样儿。 青羽不免探头瞧了瞧,刚学针线来说,已经算相当好了,娘可以放心了。 第26章 正想着等青翎绣好了这个,给她画个复杂一些的样子,就见那边儿青翧一蹦一蹦的跑了过来,一过来见青翎正坐在廊下绣花,以为自己睡迷糊,眼花了,忙揉揉眼,见二姐还坐在哪儿一针一线的绣着,不禁道:"二姐,你莫不是病了吧,好端端的怎么做起针线了。" 青羽好气的拍了他一下:"这是什么话,女孩子学针线才是正经事儿呢。" 青翧不免有些担心起来:"二姐,那你以后是不是都不跟青翧出去玩了?" 青翎好笑的道:"青翧你今年多大了,还总想着玩。" 青翧:"二姐糊涂了,咱俩一样过了年就十岁了。" 青羽道:"亏了你还知道,大哥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可,是都背会好些书了呢,哪像你这样天天的玩儿。" 青翧:"怎么又说念书的事儿了?" 青羽:"有道是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,你不念书,将来能做什么?" 青翧皱着眉想了想没想明白,索性直接问青翎:"二姐将来想做什么,你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。" 青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:"女孩子长大了找婆家嫁了就是,故此,针线活计一定要学好了,男孩子却要丁门立户的,你跟青翎哪能一样。" 青翧想了一会儿,还是没想明白,索性丢开不想了,摇着头道:"不是有句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,到时候再说呗,现在想这个做什么。"说着蹭到青翎身边蹭了蹭:"二姐你别做针线了,咱们去厨房瞧瞧去吧。" 青羽忙道:"灶房里又是火又是油的,可不是胡闹的地儿,回头烫着可了不得。" 青翎放下手里的绣绷子:"大姐说的是,灶房可不是玩的,你莫不是等不及想吃蘑菇炖肉了吧。" 青翧有些不好意思:"我是想瞧瞧咱们采的那些蘑菇去。" 青羽笑道:"不用瞧,娘既然应了,自然不会反悔,今儿晚上必能让你好好解解馋。" 说话儿就到了晚饭时候,夏日天长,吃晚上饭的时候,日头还老高呢,翟氏见今儿吃饭的人多,连陆敬澜都过来了,便让丫头把堂屋的大八仙桌挪了出来, 放到葡萄架底下。 翟氏刚嫁进胡家的时候,婆婆还活着,公婆都是极少见的好人,性子随和,对自己格外好,吃饭的时候也不用自己伺候着立规矩,故此,平常日子就自己跟丈夫两人吃饭,年节才到公婆屋里吃上一两回,应应节气。 婆婆没了之后,翟氏本说请公公过来一起吃,公公却说一个人习惯了,仍就自己一个人吃,倒是自己这边儿,随着孩子们一个个出生,人就多了起来,如今更有子盛跟敬澜,就更热闹了。 翟氏知道有自己跟丈夫在,孩子们不自在,就让他们在院子里吃,自己跟丈夫仍在屋里,本说让青青跟他们两口子一起在屋里吃的,毕竟吃饭不能戴帽子,却没想到这丫头倒主动留在了外头,只是仔细用刘海遮住了胎记,瞧眉眼儿间的神色,比过去开朗了不少,翟氏暗暗松了口气,安排好了菜就进屋去了。 胡家的晚饭算不上丰盛,却也不差,一般都是四菜一汤,今天中间多了个蘑菇炖肉,用老大的砂锅装着,放到桌子正当间儿,香味儿顺着砂锅的盖子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冒,馋的青翧只吞口水。 好容易等他娘走了,再也等不得,伸手就要去掀砂锅的盖子,却给青羽抓住手:"你没看还冒着热气呢,烫坏了你的手,可没法儿写字了 。"青羽垫着手巾把盖子打开,顿时肉香四溢,让人食指大动。 几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,不一会儿功夫就把一砂锅蘑菇炖肉吃了个精光,就连陆敬澜都吃了不少,忍不住道:"这是什么蘑菇?比我家里的好吃多了。" 青羿道:"村子里的人常采来吃,具体叫什么名儿,我可不知道?"说着侧头问青翎:"小翎儿,你天天在外头跑,一定知道。" 青翎目光闪了闪:"知道是知道,只不过这个蘑菇的名儿不大好听,还是别说了,反正好吃就行了呗,问这么多做什么。" 青翧摸了摸自己溜圆的肚子:"就是,问这个做什么?倒是昨儿的抄网跟纱篓子都做好了,却下起了雨,没捉萤火虫,不如咱们今儿去吧。" 青翧一句话,众人纷纷附和,拿抄网的拿抄网,找纱篓的找纱篓,青羿进屋跟爹娘说要去水塘边儿上捉萤火虫,翟氏本说不答应的,黑灯瞎火的,一个看不见掉下去可了不得。 胡老爷却先一步点头应了:"去吧,看着你弟妹些,别叫他们掉水里头去。" 青羿答应着出去了,听见青翧欢呼了一声,接着几个孩子都跑出去了。 翟氏不禁道:"你也真是,这天都黑了,还去水边儿上,掉下去可怎么好?" 胡老爷笑道:"那坑里头是深,边儿上却浅的很,老太爷又天天都去炕边儿上遛弯,有他老人家看着,还能让孩子掉水里去不成,再说还有胡管家呢,你就宽心吧,这会儿能玩的时候,让他们好好玩玩,等再过几年,就是想玩都难了。" 第27章 翟氏不吭声了,虽知道丈夫心疼孩子,却也明白丈夫的意思,便如今,自己都时常想起十来岁时的情景,自己虽不像二丫头这么淘气,却也是个好玩的,跟小丫头们斗草,编花,蒙着眼睛捉迷藏,一玩就是大半天,如今想来分外怀念,便叫翟婆婆出去瞧着些,省的玩疯了有什么闪失。 翟婆婆知道夫人是担心敬澜少爷,忙应着出去了。 陆敬澜手里拿着青翎做的那个抄网,呆呆望着前头一动不动,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,夜色中,水边儿莹莹闪闪的光点像天上的繁星,星星是不动的,但萤火虫却会飞,它们在水边儿的草丛里,上下舞动,点点莹火拉出一道道光线,美的惊心动魄,是陆敬澜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美。 忽听青羿道:"咱们来比比看谁捉的萤火虫多,输的人下次去城里赶集的时候,给大家买甜糕吃,如何?"说着就跑了下去。 一见青羿下去了,青翧也跟了下去,然后是子盛,陆敬澜拨开长寿,也举着抄网下去了。 虽说陆敬澜头脑聪明,可那是念书做学问,跟玩没什么关系,青翎怕陆敬澜捉不着萤火虫丢脸,忙跟了下去,倒是没想到陆敬澜学得飞快,试了几次,就找到了窍门。 并且跟青翎配合默契,他捉了青翎毛就放到小纱篓里,不一会儿就捉了七八篓,最后一数数,表哥最少。 子盛指着青翎跟陆敬澜道:"我要是有个帮忙的,肯定不会输。"说着看了青羽一眼:"要不咱们再比一回,这次青羽帮我,看我赢不赢。" 青羽没想到他如此,俏脸腾一下红了起来,心里不舍得走,却又不好意思,只能低着头不吭声。 青翎笑道:"今儿纱篓没了,捉来也没地儿装了,明儿再比吧。" 青翧忽然瞧见老太爷走了过来,高兴的跳了起来:"跟你们说啊,我爷爷肚子里的故事最多了,可有意思了,不如咱们听爷爷讲故事吧。" 胡家老太爷最好听书看戏,每年过大秋的时候,各村有钱的人家都会请戏班子 ,轮着唱大戏,胡家也不例外,就在胡家农庄前的大场院上搭戏台,连着唱三天,热闹极了。 胡老太爷会拉胡琴儿,兴致来的时候,还会上去票一把,平常日子,隔那么几天就会去县城里听书看戏,那些戏文说书里的故事就成了老太爷的素材,时不时就给孩子们说上一段,什么神鬼,狐仙啦,妖魔鬼怪啦,有意思的紧。 故此青翧一提议,大家纷纷附和,青翧忙跑过去把胡老太爷拖了过来,缠着老太爷讲故事。 胡老太爷见孩子们都在,笑眯眯的应了,叫胡管家招呼人把茅草垫子铺在水边儿上的空地上,铺了厚厚的两层,坐在上面软绵绵的,比炕头都舒坦。 老太爷盘腿坐在中间,孩子们围在四周,小厮丫头们也都在边儿上眼巴巴的等着,老太爷讲了一个捉狐的故事,说有人想要狐狸的皮毛做褂子穿,就去捉狐狸,狐狸白天都躲在深山老林里修行,等修行的差不多了,夜里就会出来,去农家院子里偷农人晒在外头的衣裳,披在身上,扮成人的模样儿,在道儿上等着,遇上夜归的人,就会走过去,捏着嗓子问,你看我像不像人,若那个人说像,然后一溜火光,狐狸就成仙上天了。 那些捉狐狸的知道之后,就会在夜里月亮好的时候,出来等在道上,看见狐狸披着人的衣裳过来问,就说你不是人是狐狸,等狐狸变回原形之后,从背后拿出钢叉,一叉子叉住,捉了回去,剥皮卖,越是年头长的,皮毛越能卖上好价钱。" 青翧道:"这捉狐狸的人心眼真坏。" 老太爷笑了起来:"我们青翧心眼倒好,只是这狐狸再有灵气儿也是畜生,想修成仙自然是不易的,这也是它的劫难。" 青翧:"只有狐狸能修成仙吗?咱家猪圈里的小猪仔成不成?"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,青羿更是笑的前仰后和,指着青翧:"照你说,咱家的养的鸡鸭鹅都能成仙了,你当成仙是吃饭呢,哪有这么容易的?" 青翧撅了撅嘴:"狐狸跟猪仔有什么不一样吗,爷爷您说,咱家的猪仔是不是也能成仙?" 胡老太爷摇摇头:"这成仙可不是什么都成的,古书上说自打盘古开天地的时候,就有狐狸,所以啊,这狐狸天生就是半仙之体,才能修炼成人,然后飞升当神仙去。" 青翧:"爷爷,狐狸真能会变成跟我一样吗?" 老太爷笑了起来:"狐狸爱美,一般会变成个漂亮的小姑娘,修行的越深,变的越好看。" 青翧:"我听周宝儿说她娘总骂他爹新娶的小老婆是狐狸精,周宝爹的小老婆是狐狸变的吗,可我上回跟爹去城里的时候,碰上过周宝儿爹那个小老婆,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呢。" 老太爷暗拍了拍他的小脑袋:"狐狸精修行可难着呢,没个千八百年可修不成,就算修成了人,也不会嫁人的。" 第28章 青翧道:"这么久啊,那怎么修行啊?"这小子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,青翎见爷爷有些招架不住,开口解围:"爷爷您给我们拉胡琴听吧。" 胡管家也怕青翧再问下去,老太爷答不出来,忙叫人把老太爷的胡琴拿了过来,又搬了个板凳。 老太爷调了调弦,拉了起来。 胡琴的声音有些单薄,但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却异常动听,青翎索性仰躺在草垫子上,仰着头,昨儿晚上电闪雷鸣的下了半宿雨,今天却是满天繁星,点点星光倾泻而下,与月色融成一片耀眼的银白,像一匹匹从天上垂下的雪缎,耳边是爷爷的胡琴声,偶尔还有两声虫鸣,这样的夜美的像梦。 青翎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星星,陆敬澜却望着她,他从没见过像青翎这样随性自在的女孩子,她眼里的光芒,让他忍不住向往,他想知道她看什么,想什么,那一定是最有意思的事儿,想到此,开口道:"翎儿妹妹瞧什么呢?" 青翎侧头看了他一眼,指了指天上:"你看那条光灿灿的就是银河,西北那颗亮的是织女星,东南暗一些的牛郎星。" 陆敬澜仔细看了看:"织女星旁边怎么还有几颗小星星?" 青翎:"传说那是织女织云霞和彩虹是梭子,牛郎星两边的星星是他挑的扁担,所以又叫扁担星。" 陆敬澜不禁道:"翎儿妹妹怎知道这么多事情?" 青翎侧头看了他一眼,陆敬澜手撑在身后,微微仰着头,星光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,有种朦胧的美感,令青翎想起君子如玉,只可惜有些瘦弱,不然,完全就是一标准的美男子,每次看到陆敬澜,青翎都有种看到自己上一世的感觉,故此对于陆敬澜,青翎总忍不住去关心,因为青翎最了解那种孤寂。 没听见回应,陆敬澜微微侧头,见她盯着自己看,这样的目光下,不觉有些脸红,忙道:"书里没有这些。"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:"书里有颜如玉,有千钟粟,有黄金屋,但有些事情书里是没有的,这些是管家伯伯跟我说的。" 陆敬澜:"怪不得你总喜欢到外头来。" 青翎眨眨眼:"看来我这疯丫头的名声是落下了,以后真的改改,再这么下去,声名远播就麻烦了,到时候外头人不定怎么说我爹娘呢。" 陆敬澜见她眉头都皱了起来,忙道:"何必在意外人说什么?" 青翎:"我也不想在意啊,可总得为爹娘为胡家着想,这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,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咱们自己。" 见陆敬澜脸色暗淡,才醒悟自己说的有点儿多,嘿嘿笑了一声:"说这个做什么怪没意思的。"忽冒出个恶作剧的念头:" 敬澜哥哥你不是想知道今儿咱们吃得是什么蘑菇吗?" 陆敬澜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了蘑菇,子盛却听见了凑过来道:"小翎儿你可卖一晚上官司了,也该告诉我们了吧,这个蘑菇味道鲜美,你告诉表哥叫什么名儿,等回京以后,让管家去市集上买了来,也让爹娘也尝尝,岂不是好。" 青翎:"表哥你当真想知道,可别后悔。" 子盛摇头:"不过一个蘑菇名儿罢了,有什么好后悔的,绝不后悔,你说吧。" 青翎:"这个蘑菇叫牛屎菇。" 青翎刚说完,周围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,子盛险些没吐了,指着青翎:"小翎儿你别当表哥不懂,就糊弄我,哪有这样的名儿?" 青羿也道:"小翎儿你这是成心恶心我们呢吧。" 青翎无辜的道:"我说的可是实话,不然你们问爷爷。" 胡老太爷把胡琴收了,点点头:"翎丫头说的是,这蘑菇专爱长在牲口拉屎的地方,所以便叫牛屎菇。" 呕……青青想到自己晚上吃了那么多蘑菇,又想到牛屎,忍不住恶心,忙用帕子捂着嘴。 青翧却道:"牛屎菇怎么了,好吃不就得了。" 青羽:"那蘑菇瞧着雪白干净,怎会是牛屎里长出来的?我不信。" 胡老太爷:"庄户人有句话叫庄稼好不好,全靠肥当家,肥越臭,庄稼长得越好,西边草甸子上常放牲口,牲口吃了草,拉出的屎是最好的肥料,久了自然就长出蘑菇了,你们要是嫌弃,可连粮食都吃不得了,而且,牛屎菇可不光能炖肉,还能治病,若是干活的时候割破了手脚,用牛屎菇按在伤口上,立刻就能止血,还能治冻疮,故此,还有个名儿叫药包子,是庄稼人的宝贝呢,好了,时辰可不早,也该着回去睡觉了,听说严先生的病好了些,估摸过几日就能给你们上课了。" 青翧一听上课,小脑袋立刻耷拉了下去:"怎么这么快就好了?" 胡老太爷捏了捏他的胖脸:"依着你,先生最好病个一年半载才合你的心思是不是,念书多好,咱家可还没出过读书人呢,要是你跟青羿有出息,咱胡家的老祖宗脸上都光彩。" 第29章 青翧只能蔫头耷拉脑的回去了,大家伙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。 敬澜有夜读的习惯,洗漱了坐在窗前看书,长寿把烛火拨亮,重新扣上灯罩儿,挪到书案上,就拿了把扇子在少爷后头轻轻摇着。 却发现少爷手里的书半天都没翻页,仔细一瞧,少爷哪里再看书,眼睛分明瞧着窗子呢,长寿顺着少爷的目光看过去,纱窗外是刚拿回来的那几个小纱篓,微弱的萤火从纱窗透进来,一闪一闪的,像今儿晚上天上的星星。 长寿一开始还觉得胡家是乡下地方,比不得京城,可待的日子长了,倒是习惯了,可少爷的身子好了许多,最迟过了秋他们就得回京去了,横是不能总在胡家住着,虽说是亲戚,到底有些远,一想到要走,就有些舍不得。 自己都如此,少爷想来更舍不得了,长寿隐约觉得少爷对胡家的疯丫头不一般,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,胡家的疯丫头不过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罢了,少爷可都十四了,若不是身子骨不好,亲事都定了,哪会瞧上天天满世界疯跑的小丫头,一定是自己想多了。 只不过长寿如今也跟少爷一样,从心里盼着能在胡家多住些日子…… 严先生的病好了许多,本说复课,却赶上胡家的姑奶奶回娘家,还带来了两个儿子明瑞,明德,一下子胡家就热闹起来了。 妹子难得回娘家一趟,又带了自己俩外甥过来,若青羿他们上课,丢下两个外甥倒有些不妥,胡老爷便劝着严先生再多养几日。 严先生也是给会瞧眼色的,知道胡家姑奶奶带着外甥过来住娘家,边边儿大的小子们凑到一起,哪还有心思念书,索性就依了胡老爷,自己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,等回了京,就没这么松散的时候了。 胡家姑奶奶嫁的田家也是殷实人家,家里几百亩地赁出去收租子,跟胡家也算门当户对,田家庄离着胡家村有七八十里地的路,要说不算太远,可也不近,坐着牛车得走上五六个时辰。 天不亮就动身了,到胡家村的时候,日头都偏西了,整整走了一天。 姑奶奶一进村,这边儿就接着了信儿,翟氏忙把孩子们都喊了起来,往外迎,到了大门口,便瞧见一溜三辆牛车,晃晃悠悠的过来了,最前头一辆坐正是胡家的姑奶奶胡氏,旁边是两个儿子明瑞明德。 后头两辆牛车上是跟来了小厮,还有好些个东西,瞧着还有行李包袱,近些瞧,见大姑姐的脸色不大好,翟氏就知道,准是口子又闹别扭了,大姑姐一气之下收拾了东西带着儿子,回娘家来了,要不然,这回娘家是高兴的事儿,哪会脸上连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呢。 她这位大姑姐自来性子硬,不会柔着性子来,故此,夫妻之间三无不时就会闹起来,就是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了。 田家的牛车还没到跟前儿呢,明德就瞧见青翎青翧,眼睛都亮了,哪还等得及,身子一窜就从车上蹦了下去,唬的胡氏喊了一嗓子:"仔细摔你个瘸腿,看将来怎么娶媳妇儿。" 明德跟青翎青翧一年生的,虽说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,可边边儿大的孩子,哪知道认生,只要来了就跟着青翎青翧满野地的跑,捉虫子,掏鸟蛋,逮泥鳅,钓蜻蜓,麦草垛里躲猫猫,跟着青翎青翧,玩什么都有趣儿。 在田家就不成了,自己大哥比自己大上几岁,以前还能跟大哥出去玩,从今年开春大哥跟着爹出去收了几趟租子,就跟变了个人似的,再不会陪自己瞎玩了。 虽说还有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堂兄弟,哪有青翎的主意多,成天就知道傻跑,傻玩,弄跟木棒子也能玩上一天,一点儿意思都没有,所以,明德天天盼着来舅舅家。 这一瞧见青翎青翧比瞧见谁都亲,哪还管他娘喊什么,蹦到地上跑过来拉着青翎青翧的手一叠声的问:"麦收的时候下的小猪仔可长大了没有?西头林子边儿上外公种的那颗桑树结了多少桑葚?甜不甜?庄子上那只红白花的公鸡跟那只黑公鸡掐没掐架?谁赢了等等……" 简直是个小话唠,青翧见了玩伴哪有不欢喜的,倒也认真答他:"小猪仔都长这么大了。"说着用两只小胳膊比了比:"林子边儿上那颗桑树结了满树的桑葚,又大又红,比糖都甜,爹嫌那只白花的公鸡不打鸣,前几天我们先生病,爹叫厨房炖了给先生补身子了。" 青翧说一句,明德就跟着附和一句,听到小猪仔长大了,高兴直拍手,听说桑葚好吃,又忍不住吞口水,知道那只他喜欢的白花大公鸡炖了,小大人的似的叹了口气,看的周围人直好笑。 翟氏上前扶着胡氏从车上下来,开口道:"大姐怎么不提前叫小厮送个信儿,我叫胡管家套了马车去接,总比牛车快些,也省的大热天的走这么长时间,着了暑气可怎么得了。" 胡氏对自己这个兄弟媳妇儿是相当高看的,心里明白不是当初翟家落了难,自己兄弟赶巧救了人,就凭她们胡家的门第,八辈子也攀不上人官宦人家的小姐,人家可是侍郎府千金,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。 第30章 后来翟家平了冤,有了依仗,自己还怕这个弟媳妇儿在胡家拿大,挤兑自己兄弟呢,后来瞧了瞧,才知道自己多想了,兄弟媳妇儿是个规矩人,虽说家里又起来了,却还跟当初落难时一样,进了胡家就是胡家的媳妇儿,上孝顺公婆,下教导儿女,胡家宅子里前前后后的事儿都能操持的井井有条。 对自己这个大姑姐也极为敬重,每次自己回娘家,都是远接高迎的,挑不出半点儿不是去,故此,自己跟这个兄弟媳妇儿处的跟亲姐妹似的,极亲近, 听她这么说,胡氏笑道:"眼瞅着就过秋了,走的又是大道,道边儿上两排杨树上的叶子密密实实的,遮着阴凉儿,时不时就有阵儿凉风,倒不觉得热,我也想着顺道瞧瞧咱家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,一晃眼儿的功夫就到家了,还劳烦胡管家做什么,不过,我这一路瞧着,就数咱胡家的玉米长势好,这才几儿啊,那棒子上的红缨穗就老长了,瞧着都喜人,我下去掰了一个,剥开,哎呦,足足实实的棒子粒,今年可数着咱家地里的收成好了,真不知那些佃户是怎么种的,可比我们田家的强多了。" 翟氏道:"种地的事儿,我可不懂,不过听世宗说,今年咱们庄子上养的牲口多,沤的肥富余,就让佃户们拉去给地里头多上了一遍,加上庄稼窜杆儿的时候,下了两场透雨,就望见了丰年,说起来,收成好了跟咱们家也没太大干系,咱家的租子都一样,只不过收成多了,庄户人的日子好过些,到了冬底下,拉到县城里头卖给粮食铺子,手里得几个闲钱儿,多称上几斤肉,一家子能过个好年。" 胡氏道:"这倒是,咱胡家从祖上就是有名儿的仁义,老爷子,世宗也都是善性儿,不说别的,就是邻村周家那些地,可还不如咱家的呢,一亩地赁出去收多少租子,他家养的牲口鸡鸭,得的肥,可不白给,得佃户拿粮食换呢,真真儿的一个玻璃耗子琉璃猫,根毛儿不拔的主儿,就连对他自己的老婆亲闺女都抠的不行,哪跟咱家一样。" 翟氏笑道:"庄户人种地不易,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这点儿收成过日子呢,抬抬手能过去就过去吧,心善积福,有德报。" 胡氏:"这话儿是,一分厚道一分福,瞧咱胡家这日子,可不越来越好了……" 两人这说着,孩子们过来见礼,明瑞比青羿还大上一岁,今年十五了,长的像他爹,浓眉大眼一副厚道相。 翟氏笑道:"这才几个月,瞧着又高了一大截儿,听说都有上门说亲的了,可真是大了。说着就娶媳妇儿了。" 明瑞一张黑膛脸有些暗红,低着头不吭声。 胡氏瞧了眼青羽,心里头盼着儿子能娶青羽才好,却瞥见青羽旁边站的的翟子盛,暗暗叹了口气,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少爷,生的眉眼俊朗,站在哪儿就带着骨子书卷气,再瞧自己的儿子,真是没法比。 胡氏是知道翟家有意亲上做亲的,自己虽稀罕青羽,可也不能拦着,毕竟田家跟人翟家不能比,外甥女要是能嫁进翟家,可比给自己当儿媳妇儿强多了。 只是这事儿没定呢,自己也不死心,听见翟氏说起这件事,忙道:"是有上门说的,都让我回了,我正叫他跟他爹学着收租记账,定亲着什么急,过两年再定也不晚。" 翟氏哪会看不出大姑姐的心思,只是这件事不好说出来,青羽的亲事自己还得跟丈夫好好商量才行,不是门第的事儿,他们两口子倒是不在意门第,就盼着女儿嫁了人能过安生日子就行。 若是从在这儿上考虑,自己倒是看好明瑞,毕竟大姑姐儿自己没生闺女,从青羽小时候就喜欢她,当亲闺女一样,若是青羽嫁给明瑞,别的先不说,至少不用担心婆媳不和。 却瞧着青羽跟子盛两人的意思,青羽心里头喜欢的只怕是子盛,虽说婚姻大事该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可翟氏还是想尽可能的如孩子们的意,毕竟要过一辈子,情投意合两心相许,才能过的顺遂,故此,这件事儿也真有些为难。 胡氏拉着青羽说了两句体己话,又见青青也出来了,笑着摸了摸青青的小辫子:"哎呦,我们小青青也长高了呢,听你娘说都会绣花了,真是大姑娘了。" 青青羞涩的低下头,手指搅着自己的帕子,脸都红了。 "对了,翎儿跟青翧呢,刚还瞧见在这儿呢,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影儿了?" 青羿道:"姑姑别找了,刚明德一过来,就听见他们仨在哪儿嘀咕着要看什么小猪仔,估摸着这会儿正在猪圈边儿上呢。" 翟氏道:"别管他们了,这三个到了一处,再没老实待着的理儿,不淘气哪成,大姐放心吧,有小厮丫头跟着呢,闯不了大祸,外头热,快着屋里说话儿吧。" 一边儿让着大姑姐往里走,一边儿吩咐奶娘去厨房预备晚饭,大姑姐来了,怎么也的丰盛些…… 翟氏扶着大姑姐儿进了外间,让到炕上坐了,一边吩咐人去安置胡氏娘仨的行李包裹,还是胡氏出嫁前住的院子,翟氏一直没叫动,照原样撂着,大姑姐儿偶尔来娘家小住,也方便。 第31章 胡氏心里满意,嘴上却道:"你也真是,我一年才能回来住几天儿,随便找个屋子就成了,还留着那院子做什么?如今孩子们一天天大了,也该有个自己的地儿,总挤在一起,多不方便。" 翟氏笑道:"大姐不知道,我先头的意思也是想让他们一人一个院子来着,咱家这宅子去年刚扩了,旁的没有,闲院子有的是,哪用得着动大姐的屋子,是她们自己不乐意,我要是不拦着,青翧恨不能搬青羽跟二丫头屋里去呢,再有,青羿青翧还好,到底是男孩子,将来便是娶了媳妇儿,还在家里头,闺女可不成了,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妇儿,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亲姐妹,一年也见不得几面,也就这几年还能在一块儿说话儿笑闹,过几年想在一处都难了,一想到这个,也就由着她们了。" 弟媳妇儿的一番话触动了胡氏的心思,想起自己在家做闺女的时候,何等自在,胡家人口简单,除了爹娘就一个亲兄弟,姐弟俩还颇和睦,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,嫁了人,又是公婆又是妯娌的,做事说话都得加着十分的小心,就这么着,也不知哪儿叫人挑了错去呢。 更何况,大房那边儿还闹着分家呢。 翟氏见大姑姐的脸色不好,就猜到是田家那点儿事儿,小声道:"是大房又闹着分家了不成?" 胡氏叹了口:"自打我嫁过去,两个房头就是伙着过的,上头还有公婆在呢,也不知怎么就非的闹着要分家。" 翟氏:"去年闹的一回,亲家公不是发了顿脾气,那边儿消停了吗。" 胡氏:"可说是呢,我那大嫂子总疑心公婆疼小儿子,拿着公里的钱贴补了我们这边儿,你说这可是哪有的事。" 翟氏:"要我说,她总这么闹也不是法儿,她既非要分,干脆就分了也好,您跟姐夫单分出来过日子,丰俭由己,比伙着自在些。" 胡氏道:"我也是这么想的,可我那大嫂子最是个心眼儿不好的,知道你姐夫是个老实头,不会跟他们挣什么,就在公婆跟前儿,卖了个巧,跟你姐夫说,兄弟是老小,自来家里大的就该让着小的,这是伦常,虽说分了家,也不能让兄弟吃了亏,好兄弟你先挑吧,挑剩下的我们再要。 你姐夫让她那话哄住说了句,大哥先挑吧,这一句话可让她拿住了话柄,把家里的好地都划拉了过去,河沿子边儿上那几十亩盐碱地倒分给了我们,还说我们多落了十亩地,占了大便宜,你姐夫是个老实人,知道吃了亏,也说不出来,我叫他去找他大哥,死活也不去,非说横竖是赁出去,好不好的没什么差别,不还有五十多亩好地呢吗,你听听,你姐夫这说的是什么话,就不想想靠着那五十多亩好地,能收多少租子,眼瞅明瑞明德大了,再过两年也该娶媳妇儿了,哪儿不用钱使,他倒是心大。" 翟氏也有些皱眉,大姑姐儿那个嫂子,是个庄户人家的闺女,因田家老大小时候摔折了脚腕子,落下了个跛足的毛病,找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不易,才娶了小家子出来的,那嫂子家里头从小穷惯了,就爱算计占便宜,哪有这么分家的。 可这毕竟是田家的家务事,自己这个兄弟媳妇儿不好跟着掺合,便好生劝了几句:"世宗主意多,赶明儿让他找找门路,看看把那河边的几十亩地卖出去,再搭几个钱买些好地也就是了,没得跟那两口子置这些闲气。" 胡氏这次回娘家也是想着跟自己兄弟商量,自己这个兄弟虽说没什么学问,可有心路,有主意,自己两口子拿不定的事儿,跟他商量准没错。 这儿两人正说着呢,就听见青翎青翧明德仨人叽叽喳喳的笑声,刚进院,明德就扯着嗓子喊上了:"娘,舅母,你们快出来。" 翟氏笑道:"不定又找到什么稀罕东西了。" 胡氏:"什么稀罕东西,不过是淘气罢了。"两人说着走了出来,瞧见站在廊下的三个小家伙,忍不住笑了起来,三人脑瓜顶上都顶了个大荷叶遮日头,明德手里一人攥着一支荷花,粉嫩嫩的花瓣,好看的紧。 后头小满跟福子俩人抬着个柳编筐,筐里头有莲蓬,有白藕,满当当的一筐。 胡氏伸手拿了一颗莲蓬,剥开,满满实实的莲子,瞧着就叫人喜欢,不禁道:"这可是从哪儿弄来的,莫不是咱胡家村还有人开了藕坑?" 翟氏:"是胡管家老大春生,娶的媳妇儿是荷花淀那边儿的,听说家里头是种荷花的,世宗知道了,就叫人把农庄旁边放鸭子的水塘围了,寻了藕芽子来让春生两口子种着试试,开春的时候才种上,一入夏绿油油的荷叶就长出水了,昨儿听世宗提了一句,说今儿挖一茬藕,想来正叫他们仨赶上。" 青翧忙点头:"是呢,是呢,我们去瞧小猪仔跟黑公鸡,正赶上爹带着春生他们正在水塘里头摸藕,爹说日头毒,给我们摘了荷叶戴在头上,又叫我们把莲蓬跟藕带回来,让娘跟厨房说,晚上给姑姑做桂花甜藕吃。"说着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。 第32章 翟氏好笑的道:"什么给姑姑做,是你这个小馋猫想桂花甜藕吃了吧。" 青翧嘿嘿直笑,胡氏见明德手里攥着一支荷花不撒手,不禁道:"你说你个秃小子拿着花做什么?" 青翧忽然蹦出一句道:"我听春生媳妇儿说,小子爱花将来疼媳妇儿,明德,看来你以后是个疼媳妇儿的。"一句话说的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。 笑的明德不好意思起来,瞧见青青在旁边掩着嘴笑,含糊的道:"我,我这是给小青青摘的。"把手里的荷花往青青手里一塞,拖着青翧一溜烟跑没影儿了。 翟氏笑的不行,瞥见青翎眉头皱了皱,点了点她:"就知道疯跑,瞧这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,还不赶紧回去换衣裳,也不怕你姑笑话你。" 青翎笑着跑了,顺道抓了几个莲蓬。 翟氏叫人把筐拿到厨房去,跟大姑姐儿道:"不怨老太爷总说这丫头投差了胎,这个皮劲儿生生就该是个小子才对。" 胡氏:"如今还小呢,大些就好了。" 翟氏摇头:"还小呢,都十岁了,青羽这么大的时候,可是连帐子都自己绣了,这丫头一个帕子都绣了好几天。" 胡氏:"便是亲姐俩儿,性子哪有一样的,二丫头聪明,只要肯下心思学,一准能学会,你就甭发愁了,对了,刚在外头给我见礼的那个穿着天青衣裳的小公子是谁?好体面个摸样儿,青羿子盛俩人跟他站一块儿都比下去了。" 翟氏:"他也是亲戚家的孩子,他娘是我两姨的表姐,也是手帕交,嫁的京城陆家长房。" 陆家?胡氏忙道:"可是上此说是回京述职路过的那位陆家老爷,听说如今升了侍郎,哎呦这可是富贵窝里长起来的,怪到跟咱们的孩子不一样呢,就是瞧着有些弱巴巴的。" 翟氏:"可不是吗,这孩子生在这样的人家,又自幼聪明,先生都说是难得一遇的念书材料,可就是身子不好,自打落生就三灾九病不断,瞧了不知多少大夫,太医都瞧过了,也没说出是个什么病症,只说是胎里带的身子弱,慢慢将养着,这些年可把他娘急的够呛。 年下的时候,陆家老太爷出面请了京郊灵惠寺的大和尚给这孩子批了八字,说要想病好,得有贵人相助,还说这贵人宜北,说北边若有亲戚,住上些日子看看,没准病就好了,这才把孩子送到咱们这儿来,这说起来也奇,自打来了,这才几个月,倒真见好了,大姐是没瞧见这孩子刚来的时候,都瘦成了一把骨头,风吹吹就倒,多走上几步就咳嗽,如今可康健多了,前儿接着他娘的信,估摸过了秋就回去了。" 胡氏道:"听咱们家老太爷说,能享大富贵的人,都的经了难才行,这孩子模样儿又好,又灵慧,还生在这样的人家,若没这个胎里带的毛病,倒不好了,有道是人无完人,金无足赤,这命要是太好了,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呢,这是他命里该有的劫难,熬过去了,往后就是大富大贵。" 翟氏暗道,人的命真难说,就拿自己来说,若不是落了难,怎会嫁给世宗,若不嫁他,哪有如今平安和乐的日子,富贵转眼如云烟,也只有眼前的人才值得珍惜,她倒是希望自己这几个儿女,也能跟自己一样,不求富贵,只求安稳,不过青翎这丫头刚拿那么多莲蓬做什么去了? 伏天眼瞅着过去了,一早一晚的便凉快了不少,屋里却还闷热的紧,青翎洗了澡出来,嫌屋里头热,就叫小满把白瓷碗拿到外头来,她坐在廊子上一边儿晾头发,一边儿剥莲蓬。 小满一开始想帮着剥来着,可青翎见她总把莲子心弄断了,就不让她剥了。 小满不禁道:"二小姐剥这么多莲子心做什么?" 青翎:"泡茶喝啊。" 小满:"莲子好吃,莲子心可苦着呢,小姐最喜甜食,哪会喝这个。" 青翎:"不是我喝,是敬澜哥哥,听长寿说,敬澜哥哥夜里常睡不安稳,这莲子心能安神助眠,若是睡前喝一盏莲子心茶,或许有用。" 小满仔细瞧了二小姐一会儿,小声道:"二小姐对敬澜少爷真好,比对大少爷二少爷头都好呢。" 青翎抬头看了她一眼:"小满,你说敬澜少爷为什么来咱家住着?" 小满:"当然是养病啊,不说京城那什么灵惠寺的大和尚,说宜北,遇贵人,能治病什么的,让找个北边的亲戚家住着,所以才来咱这儿的。" 青翎点点头:"你想想若敬澜哥哥在咱家住着,越住身子骨越差,别人知道了,会怎么说咱胡家。" 小满愣了愣,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些,如今给小姐一提醒,才明白过来,可不是吗,陆家送了敬澜少爷来,就是指望着遇贵人的,若是病好了自然皆大欢喜,若是坏了,外人不定要说胡家晦气,往后亲戚之间还怎么走动,不禁道:"夫人当初不应就好了,省的落包涵。" 第33章 青翎摇摇头:"亲戚里道的,人家求上门来,我娘跟表姨又是手帕交,哪能不应。" 小满恍然大悟:"所以二小姐才总去找敬澜少爷说话儿,哄他开心,是为了让他的病早些好,奴婢还以为……"说着顿了顿,自己挠着头嘿嘿笑了。 青翎白了她一眼:"不然呢,你以为什么了?" 小满瞧了瞧对面青羽的屋子,小声道:"我以为二小姐喜欢敬澜少爷呢,就像咱们大小姐喜欢表少爷那样儿。"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:"你怎么就知道大姐喜欢表哥。" 小满:"这个还不容易,我瞧见表少爷总偷看大小姐,表少爷偷看的时候,大小姐就会脸红,不喜欢怎么会脸红,而且,舅老爷打早就想亲上做亲,只是等着咱们夫人点头就能过定,却不知夫人怎么还没应。" 说着想起什么,不禁道:"明瑞少爷今年可都十五了,也没定亲事,姑太太可是打小就喜欢大小姐,不是也想娶咱们大小姐吧,难道夫人是因为顾忌姑太太的面子,才没应舅老爷,没道理啊,虽说明瑞少爷性子好,可哪儿比得上表少爷啊。" 青翎好笑的道:"哪儿比不上了?" 小满认真的掰着手指头:"这还用说,哪儿都比不上呗,先说长相,明瑞少爷的长相若随咱们姑太太还有的一比,可偏偏随了姑老爷,论学问,表少爷虽比不上敬澜少爷,可也是能诗会文出口成章的,明瑞少爷,听说就念了两年书就不念了,跟着姑老爷学收租记账去了,哪来的什么学问,若论家世,就更没法儿比了,大小姐若是嫁了表少爷,就能去京城了,将来表少爷金榜题名当了官,咱们大小姐不就成官家夫人了吗,若嫁了明瑞少爷,连咱们县都出不去,能有什么大出息。" 青翎直摇头:"真没瞧出来,我们小满的嘴头子这么利落,说的头头是道的,你怎么就不想想,我舅家又不是只有我舅舅一个,还有舅母呢。" 想起舅太太那张挑剔的脸,小满的小脑袋立马耷拉了,却硬着头皮道:"大小姐嫁的是表少爷,又不是舅太太。" 青翎只能说这丫头过于天真,自己上一世拖着病歪歪的身子,不能出去,除了看书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电视剧,狗血家庭伦理剧不知看了多少,对于婆媳之间的矛盾可是相当清楚。 记得网上说过婆媳生来就是天敌,因为在婆婆眼里儿媳妇儿就是强盗,抢了自己生养的儿子,娶媳妇儿之前,儿子的世界里只有母亲,娶了媳妇儿之后,儿子的眼里就剩下媳妇儿了,当母亲的心里能没落差吗,若遇上懂道理的母亲还好,若碰上个刁婆婆,非把小两口搅合散了不可。 舅母是不是刁婆婆,青翎不知道,但有一点儿青翎却异常清楚,舅母瞧不上她们胡家,即便碍于舅舅 ,有所收敛,也能瞧的出来,连她们胡家都瞧不上,怎会喜欢大姐。或许娘亲也是顾虑到这些,才没应了舅舅。 即便是现代婆媳关系都不好相处,更何况这里是古代,一个孝扣在头上,婆婆怎么折腾儿媳妇儿都没人敢说话,就像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跟刘兰芝,最后的结果是双双殉情。 即便大姐不至于落到这个悲惨的结果,也可以猜到,过了门的日子必不会顺遂,自己实在不想大姐受委屈,可又帮不上忙,这时候的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虽然她们遇上了难得开明的爹娘,但就像小满说的,大姐恐怕是中意表哥的,所以,这件事儿真有些难。 算了,不想了,反正还早呢,大姐才十二,即便订了亲,过门怎么还得几年,先把陆敬澜这尊大佛安生的送回去才是。 莲子心剥好了,青翎让小满给她编了一条麻花辫,便去了客院找陆敬澜,她到的时候,陆敬澜正瞧陆家送来的家书,一边儿瞧一边儿皱眉,家里知道他的病好了,打算着让他回京呢,估摸最迟中秋前就得回去。 虽知道自己早晚得回去,可心里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难舍。 正惆怅呢,忽的窗子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:"敬澜哥哥愁什么呢?莫不是先生留的功课忘了背,怕先生的板子。" 瞧见这张精灵似的笑脸,多少愁事都没了,陆敬澜笑着拨了拨她垂到前头的发辫:"你不是去庄子上瞧小猪仔了吗,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,天可还没黑呢。"说着走出去牵她进来,却见她手里拿着个小盖碗,不禁道:"这是什么?" 青翎笑着打开盖子:"莲子心,我刚剥的,我们家庄子上种了荷花,结了好些莲蓬,听人说莲子心安神助眠,敬澜哥哥睡前吃一盏莲子心茶,想来比吃那些苦药汤子强的多。" 陆敬澜看着盖碗里的莲子心,嫩嫩的青绿,一颗一颗剥的十分顽完整,这份心意着实让他心热,忍不住拉着青翎的手:"小翎儿,等我回京了,你会不会想我?" 青翎笑眯眯的点点头:"当然想啊,不过,敬澜哥哥你回京之后,也别总在屋子里头待着,常出去走走,对身体好,人要是总不动就容易生病。" 第34章 望着小丫头清可见底的眸子,陆敬澜有些语塞,只觉满肚子的话,竟一句都说不出。 青翧跑了过来:"二姐,娘叫我喊你吃饭去呢。" 青翎点点头:"敬澜哥哥我去吃饭了,这莲子心茶可别忘了喝。"挥挥手跟青翧走了。 陆敬澜愣了一会儿,瞧见长寿伸手拿桌上的盖碗,忙道:"做什么?" 长寿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:"那个,刚二小姐不是说,莲子心茶安神助眠吗,我去给少爷泡茶喝。" 陆敬澜脸色一沉:"放着。"仍有些不放心,还特意说了句:"以后也不许动。"把盖碗放到那边儿架子上,自己看书去了。 长寿挠挠头,不明白少爷这是怎么了,不过就是莲子心罢了,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,怎么就恼了。 却知道少爷的脾气,不敢吭声,去厨房端晚饭去了,今儿胡管家送了藕过来,厨房炒了糖醋藕片,暑天里吃最开胃。 刚出来就见翟婆婆提着食盒走了过来,陆敬澜忙站了起来,微躬身叫了声翟婆婆。 翟婆婆忙道:"老婆子可当不得少爷的礼,这是厨房做的桂花甜藕,比不上你们京里厨子的手艺,却也算我们乡下的新鲜吃食,敬澜少爷尝尝吧。" 陆敬澜忙道:"有劳婆婆了。" 翟婆婆笑道:"敬澜少爷就别跟老婆子客气了,不过送个菜还能累着不成,老婆子不搅少爷吃饭了。"说着往外走,陆敬澜亲自送了出去,回来长寿已经把食盒里的桂花甜藕端了出来。 陆敬澜夹了一块儿放到嘴里,甜丝丝软糯糯的,说不出的香甜,连着吃了两块,却想到就快回京了,顿时没了胃口,放下筷子,有些闷闷不乐。 长寿虽从小跟着少爷,可少爷如今的心思也有些猜不透,想起刚才少爷拉着胡家疯丫头的手,那个依依不舍的样儿,莫不是因为要回京,舍不得那疯丫头吧。 想着不禁道:"少爷是不想回京吗?" 陆敬澜没吱声,半晌儿才道:"长寿,翟家表舅在京里任职,你说表姨会不会去走亲戚的吧。" 长寿愣了愣,忍不住道:"少爷是想二小姐去京里串亲戚吗?" 陆敬澜俊脸微红,颇有些不自在,挥挥手:"去瞧瞧晚饭可好了。" 长寿出来还琢磨,瞧这意思,少爷倒像真瞧上胡家的疯丫头了,那丫头哪儿好啊,要是少爷真起了这样的心思,可不妙,别说那丫头年纪小,就是年龄相当,也不合适啊。 难道是日日在一起处的长了,或许等回了京,两下里见不着,便没这些心思了,这么想着又盼着快些回京才好,免得惹出大麻烦来。 因姑姑一家子来了,胡家的晚饭丰盛了许多,桂花甜藕不能算是正经菜,不过是做了给孩子们甜嘴解馋的,正经饭吃这个可不成。 翟氏叫胡管家称了肥肥的五花肉回来,跟切得大大的莲藕块一起闷烧,香喷喷的烧了大半锅,又炒了几个素菜,也就差不多了。 菜摆在外间炕上,胡氏刚要叫孩子们,翟氏道:"不用叫,早吃上了,他们怕热,再不乐意进屋的,叫了也没用。" 胡氏又让翟婆婆把桌上的五花肉烧藕端出去。 翟婆婆:"外头桌上有呢,整整一大盆,足够少爷小姐们吃的了,姑太太您踏实的用顿饭吧。" 翟氏吩咐立冬把井里湃的桑葚酒提上来,倒在白瓷小碗里:"就是说,在咱家,不用管他们,哪个都不傻,还能饿着不成,大姐在婆家天天操心,到了这儿就松快松快吧,尝尝这个酒,暑天吃最好。" 胡氏喝了一口,凉森森的暑气顿消,不禁道:"咱们老太爷酿酒的手艺又见长了,这个桑葚酒,可比过去的好。" 翟氏:"老太爷说是移过来的那颗桑树好,结的桑葚又大又甜,酿的酒也好。" 胡氏盘着腿舒了口气:"还是咱家好,还没那么多烦心的事儿,我这一想到田家啊,恨不能这辈子都不回去才好呢。" 翟氏:"那敢情好,我这儿正愁着没个说话儿的人呢,大姐要是在,咱姐俩儿天天都能说话,也省的闷得难受了。" 两人自然知道这是笑话,闺女出了门子,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,胡氏这样回来小住都有些说不过去,若不是胡家隔三差五的就往田家送东西,堵住了田家的二老的嘴,胡氏想这么回来娘家,公婆哪儿指定要说话的,这就应了那句,吃人嘴短拿人的手短,田家受用了胡家的东西,对胡氏回娘家住的事儿,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,不好为难了。 胡氏心里头烦,回了娘家也没了拘束,便多喝了几碗酒,一顿饭刚吃完,人就醉了,翟氏忙叫人搀着回了大姑姐儿的院子。 青羿几个多了伴儿,哪闲得住,吃了晚上饭就跑到后头找胡家老太爷说故事去了,翟氏不许青翎跟着,怕这丫头回屋,一个看不住又偷溜出去,干脆拘在身边儿,盯着她绣花。 第35章 胡老爷从老太爷院里回来,一进外间屋就瞧见青翎老老实实的在炕上绣花,不禁笑了一声:"哎呦,咱们小翎儿可长本事了,都会绣花了,爹瞧瞧,这韭菜绣的真好,我瞧着比那些花水灵,回头给爹也绣一个,爹穿出去,人家一问,我就说是我们家小翎儿绣的,看谁还敢说我们是疯丫头。" 青翎抬头看了胡老爷一眼,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,抿着小嘴无比哀怨的道:"爹,我绣的是兰草。" "呃,是兰草啊……"胡老爷咳嗽了一声:"这么仔细一瞧,可不是兰草吗,瞧这叶子多舒展。" 青翎郁闷的低下头不吭声了,她还觉得自己绣的挺好,没想到在她爹眼里成了韭菜,嘟着嘴跳下地,去外头堂屋找翟婆婆去了。 翟氏抿着嘴笑了一声,给丈夫拿衣裳换了,见丈夫还一脸愧疚的直往堂屋瞧,不禁道:"你瞧什么呢?" 胡老爷小声道:"难得咱们家二丫头学针线,我本想着说两句好话儿,鼓励鼓励她,哪想却弄巧成拙了,你瞧那张小脸都耷拉了,费了半天劲儿绣的兰草给我说成了韭菜,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。" 翟氏好笑的道:"哪有当爹的这么疼闺女的,翎丫头心大着呢,哪会因为你一句话就难过,放心吧,过会儿就好了。" 胡老爷这才放了心。 翟氏:"吃饭前大姐去老太爷哪儿可是哭了?回来的时候瞧着眼圈都红了。" 提起这个,胡老爷叹了口气:"可不是哭了吗,要说田家长房的那个嫂子,也太会耍心眼了,明知道姐夫是个厚道人,偏用话挤兑他,拿住了话柄,得了便宜还跟吃了多大亏似的,把人都当傻子了,亲家二老又不吭气儿,这不明摆向着大房吗,也难怪姐生气,搁谁不憋屈啊。" 翟氏:"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,田家老大是个瘸子,当爹娘的自然觉得亏欠,难免偏心些,咱家三丫头还不是一样,就是将来出门子,嫁妆也得比她两个姐姐多才行,要我说,分了家倒好,如今吃点儿亏怕什么,日子得看人过,有咱们这边儿帮扶着,还怕过不好吗。" 胡老爷温柔的看着妻子:"怪不得咱爹总说我们胡家祖上积德,我才娶了你这么个贤惠的媳妇儿进门,有了你,咱家的日子也才过得越来越好。" 翟氏给丈夫夸得脸红了红:"老夫老妻的,还说这个做什么,叫人听了,不定怎么笑话呢。" 胡老爷:"我说的可是心里话,谁乐意笑让他们笑话去,媳妇儿是我的,谁笑话也抢不去。" 翟氏脸更红,把茶塞到他手里:"越说越没正形了,还是吃你的茶吧。" 胡老爷吃了两口,才又说起田家的事儿。 翟氏:"说别的都没用,我瞧着先找个买主把田家河沿子边儿上那几十亩盐碱地卖了要紧,换些好地,也好往外赁,不然,落在手里,可就荒了,一点儿进项都甭指望。" 胡老爷:"你当怎么着,那几十亩可不就是荒地吗,本就是当年田家买好地的时候搭过来的,统共也没使几个钱,就因为是盐碱地,种了庄稼,收成也不好,没得白费功夫,若赶上水大,河水漫上来,别说收成,连种子都得搭进去,这样的地谁家能买?" 翟氏:"那要不种树成不成?等成了材,好歹也能卖些钱。" 胡老爷直摇头:"哪里守着河,底下都是沙子,抓不住根儿,种了树也成不了材。" 翟氏:"照这么说,那分了不等于没分吗,这算怎么回事呢,就算田家偏着大房,也没说这么偏的啊,大姐一家子上上下下也十几张嘴呢,就指望那五十亩好地能收多少租子,将来明瑞,明德还得盖新宅娶媳妇儿,老宅子只怕也要归了大房,这处处都得使钱呢。" 胡老爷:"回头我跟姐夫商量商量,实在不行拿出些存项再买好地,或者置几个铺子做买卖,也是条道儿。" 翟氏:"姐夫是个厚道人,哪能做买卖,还是置些好地保褃儿,只不过这几年风调雨顺的,地里的收成好,谁家捏着好地肯放手,即便肯卖的,那价不定多高呢,买在手里,也不划算了。" 外头青翎支着耳朵听半天了,心里头急的不行,这不是现成的道儿吗,怎么她爹娘就说不到点儿呢,实在憋不住了,撩开帘子进了屋:"姑姑家那地既守着河,干脆圈了种荷花呗,咱家庄子上的水塘还能种呢,难道姑姑家不行。" 胡老爷只觉醍醐灌顶一般,心里瞬间就敞亮了,可不是吗,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,那些地守着河,自然是不缺水的,索性圈成水田,种荷花不就得了,这荷花好种,收成又好,莲蓬;莲藕都能卖钱,还不用多少人工,就算赶上水大也不怕,至多就减些收成罢了,岂不比什么都强。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,一伸手把青翎抱起来放到炕上:"小翎儿你这回可帮姑姑大忙了,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,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?" 第36章 青翎含糊的道:"那个,今儿吃了桂花甜藕,刚听见爹爹说姑姑家田守着河沿儿就想起来了。"说着低下头,也有些怕她爹娘看出什么来。 青翎对现在的生活异常满意,可不想被当成妖孽看待,忽听她爹笑道:"我们家小翎儿就是聪明,连种田的事儿都知道。" 青翎抬起头,见她爹自豪的看着她,忍不住有些脸红:"那个,我可不懂种田,我就是想吃桂花甜藕了。" 胡老爷拍了拍她的发顶:"等你姑姑家种了荷花,往后有的是甜藕,天天吃都行,我这就去跟你姑姑说去,也宽宽她的心。" 翟氏忙拽住他:"大姐晚上多吃了些酒,这会儿早睡下了,你去做什么?这主意都想出来了,还能跑了不成,明儿再跟大姐说也一样。" 胡老爷点点头,看向青翎,想起自己过两天跟周子生约了中人,在城里的聚贤楼见面,把自己看好的那两个铺子买下来,不如趁机带青翎去城里逛逛,想到此,便道:"过两天爹去县城里,小翎儿想不想去?" 青翎眼睛一亮,急忙道:"爹肯带我去?" 胡老爷笑着点头:"只要小翎儿乖乖听话,不乱跑,爹就带你去。" 青翎点头如捣蒜,异常认真的道:"翎儿保证听爹的话,不乱跑。" 自己可早想去县城逛了,从穿过来就没出过胡家村,最远就是西边儿的草甸子,见得也都是村子里的庄户人家,爷爷总说城里头热闹,自己早想见识见识去了,看看怎么个热闹法儿?都有些什么人?还有那些什么戏园子茶馆唱戏说书的,是不是跟爷爷说的一样有意思。 心里头一高兴,就忘了刚才她爹把她绣的兰草当成韭菜的事了,乐颠颠的跑了。 等她走了,翟氏不禁道:" 你还嫌二丫头的名声好听啊,怎又应了带她去县城里头逛,回头逛出瘾来,天天缠着你,可不更成了个疯丫头。" 胡老爷道:"说到这个,我正想跟你商量呢,青羿眼瞅就去京里了,指望不上,青翧那是个没缰的小马驹子,想套住了干点儿正事儿,且得几年呢,青羽性子温软,不是个有主意的,青青又小,想来想去也就二丫头是块材料,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,聪明又有主意,我瞧着是个能管事儿的,上回你教她算账的时候,我就琢磨这事儿呢,女孩子家再聪明,也不能考状元当官,倒不如学点儿别的本事。" 翟氏想了想:"听你这意思,还真想把青翎留在家里一辈子不成,便你再舍不得,闺女大了也得出门子,不然,可叫人怎么笑话呢。" 胡老爷:"学些经济学问,便将来嫁了也用的着,你不是总怕拘不住二丫头的性子吗,干脆给她找点儿事儿做,总比往外头疯玩强。" 翟氏想了想,青翎这丫头就是太聪明了,什么东西一学就会,加上精力旺盛,才没事儿就往外跑,找点儿事儿拽着她,也能帮着丈夫些,再有,丈夫说的也有道理,女孩子嫁了人,经济学问比针线绣活儿要实用的多,便点头应了。 一听说爹要带青翎进城,青翧可不干了,缠胡老爷非要跟去,胡老爷禁不住儿子缠,点头应了。 翟氏摇头:"既带了他们俩不带别人,那几个孩子心里不定要别扭了,索性都带上吧,有这几个大的看着,也省的你总盯着那俩皮猴子,明德明瑞难得出来一趟,总在家里闷着,有什么意思,对了,一会儿叫青翎去问问敬澜,他身子好了许多,若是想出去散散,也一并去吧,这一晃在咱们这儿都住俩月了,还没去过县城呢。" 胡老爷笑道:"那这一回可热闹了。" 岂止热闹,简直乐疯了,一说都去城里逛,有一个算一个,心心念念的盼着进城逛市集去,觉都睡不踏实了。 好容易盼到了正日子,一大早就等在大门外头了,胡家的五个孩子,加上翟子盛,陆敬澜,姑姑家的明瑞明德两兄弟,还有严先生,病体痊愈,想活动活动,听胡家老太爷说,城里的戏园子来了个好角儿,便动了心,打算去城里看戏。 人太多,胡老爷便把小厮丫头留了下来,只有长寿,因顾念陆敬澜的身子,让他跟着去了,就这么着,也是乌泱泱坐了三辆牛车。 胡老爷赶着头先的一辆牛车,后头是胡管家父子的车把式。 胡老爷赶得这辆牛车,车轱辘上箍了厚厚的牛皮,走起来没那么颠簸,便让病刚好的严先生跟体弱的陆敬澜,再有就是青羽青青青翎三个女孩子坐。 青翎本来想去后头跟哥哥们坐在一起,被青羽硬拖到了前头来。 青翎是为了躲严先生,严先生每次看到自己,总是摇头叹息,对自己是女孩子这个事实,非常之遗憾,在先生看来,天下聪明的都该是男子,聪明的头脑生在女孩子身上,完全就是浪费。 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不能怪先生,别说这里是古代,就是现代社会,重男轻女的也大有人在,胡家这样开明的父母,简直是奇迹。 第37章 不过,严先生这回倒变了不少,不知是不是得了场大病之后悟出了什么,仿佛变了个人似的,也或许是出来的缘故,大异于之前的刻板严厉,超脱了许多。 瞧这两边丰收的秋玉米,用扇柄敲着车辕吟唱了起来 :"丰年多黍多稌,亦有高廪,万亿及秭。为酒为醴,烝畀祖妣。以洽百礼,降福孔皆……" 诗经里颇有些晦涩的句子,被先生抑扬顿挫的吟唱出来,有种别样的味道,尤其先生一席青布长衫,晨风拂过,衣袂飘然,竟说不出的洒脱,令青翎对先生的印象大大改观,或许这就是文人,即便再刻板,骨子里也有属于文人的情怀。 牛车晃晃悠悠伴着先生的吟唱声,格外惬意。 走了有一个时辰,终于望见了城门,看见城门楼子上有些斑驳的大字,青翎才知道胡家村隶属的是安平县,她并不知道安平县是哪儿,但从城门进出的人群车辆来看,应该还算一个富庶之地。 进了城就分开了,严先生去了戏园子,青羽跟青青想买些绣线花样子,便跟着青羿陆敬澜几个去逛市集了,胡老爷怕不稳妥,让胡管家跟着他们去了,叫逛累了,去聚贤楼里头吃饭,只把青翎留下来。 青翎倒是没什么,反正看什么事儿都觉得新鲜,身边儿挑担子过去的汉子,三五成群的进城赶集的乡下妇人,那些流着两管鼻涕,却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甜糕的小孩子,还有做买卖的铺子,摆茶摊的老翁……在青翎眼里都新鲜之极,两只眼珠都快不够看的了。 到了聚贤楼,门口的伙计一见胡老爷,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:"胡老爷来了,快着楼上请,周家老爷刚到没一会儿呢,您来的正恰好。"瞧见青翎愣了愣,看打扮不像下人,心说难道是胡家的小姐,怎么带这儿来了? 青翎可不管他怎么想,跟着她爹上了二楼,一进雅间,就瞧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,正坐在凳子上吃甜糕,一手攥着一块,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,肉太多,眼睛都被挤成了两条缝,加上鼓起来的腮帮子,乍一看跟个肉球似的,不是别人,正是周家的独子周宝儿。,、 青翎估摸这小子得有一百多斤,年纪不大,个头不高,肥肉倒不少,还吃呢,这么吃下去,早晚得肥胖症,或许现在已经得了。 塞得太满,咽不下去,噎得抻脖子瞪眼的,旁边同样圆胖的周家老爷,伸腿就踹了周宝儿旁边的小厮一脚:"没瞧见少爷噎着了吗,赶紧倒茶。" 小厮挨了一脚不敢吭声,忙把茶碗凑了过去,周宝儿灌了几口,终于把嘴里的甜糕咽了下去,小厮刚要劝他再喝一口,这小子拿起茶碗就扔了出去:"不甜,不喝。"小厮又去倒了加糖霜的过来。 周老爷哄了几句,周宝儿才喝了,这才得功夫招呼青翎父女,寒暄了几句落座。 青翎福了福:"青翎给周家伯伯问安。" 周老爷笑道:"哎呦,这是青翎侄女啊,有阵子不见都成大姑娘了,跟你爹来玩啊。" 胡老爷:"正好今儿咱们约在聚贤楼,就带着他们来散散,也省的在家淘气。" 周老爷:"这么说侄子侄女都来了,怎么就青翎侄女一个,其他人呢?"说着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望。 胡老爷道:"那几个贪着市集的热闹,一窝蜂的去了,一会儿逛累了就回来了。" 周老爷遗憾的道:"早知把我那几个丫头也带过来了,她们姐妹们凑到一起也能说说话儿。" 胡老爷笑道:"咱们两家也离的不远,得了闲儿常走动,凑在一起还不容易。" 说着话儿,中人来了,便开始谈正事儿。 周宝儿年纪不大,又给周老爷宠坏了,闹腾的不行,周老爷就叫小厮带着去街对面的糖铺子里 ,这小子一听有糖吃,立马乐了,哈巴着两条小肥腿跟着小厮走了。 周老爷原说让青翎也跟着去,青翎忙摇头,她可不想跟周宝儿这头肥猪在一块儿,这小子简直就是个万人嫌,欠揍的紧,要是青翧跟这小子似的,自己非照着一天三顿的揍他不可。 周老爷叫伙计上了一盘甜糕放在窗边的小桌子上,让青翎吃。 青翎吃了一块就放下了,虽说她爱吃甜食,可是这样粗制滥造的甜糕也不怎么喜欢,尤其吃惯了陆家厨子做点心的手艺之后,就更挑剔了,看来人真不能吃太好的东西,吃习惯了,口就高了,口高了等陆敬澜回京之后,自己往哪儿解馋去。 喝了两口茶,便竖着耳朵听她爹跟周老爷说话儿,铺子的价钱已经谈妥,中人写了契约,两人分别签字画押,买卖就算成了。 胡老爷付了中人几个钱,中人颠颠儿的走了。 周老爷才道:"老弟想做什么营生,心里可有注意了?" 胡老爷:"周老哥也知道,兄弟没做过买卖,这买了铺子也想试试罢了,周老哥是买卖道儿上的老人儿,要不给兄弟指条明路。" 第38章 周老爷叹了口气:"兄弟问我这个可问差了人,我要是有本事,哪会把铺子卖了啊,不就是亏了本吗,本来我也想着再瞧瞧,没准儿明年有起色呢,我家那婆娘偏不应,三天两头的跟我闹,怕我把家里的银子全亏进去,到时候全家喝西北风,我也是没辙了才把铺子卖了,也就是老弟你,咱两家自来有交情,才这个价儿,可比我当初买的时候还低呢,我是惹不起我家那婆娘,才歇了手,盼着老弟你大发财源,至于什么营生,你也知道我之前开的是粮食铺子亏了,倒是瞧着旁边的绸缎铺子红火,你想啊,这谁不得穿衣裳啊,只要穿衣裳就得买布,能不红火吗,兄弟不妨考虑考虑,开个绸缎铺子,一准儿赚。 青翎心说,这周老爷眉眼闪烁明显就是没按好心,胡家跟周家是邻村,又都是村里的大户,胡家是没有比较的心理,周家却放不下,当初置铺子做买卖,不就是为了跟胡家别苗头吗,如今自己亏了,不得不把铺子卖了,明明卖给别人,能卖高一些的价儿,却非要卖给胡家。 以周老爷抠门儿的德行,竟然放着便宜不占,这里头就有事儿了,估计是琢磨着自己亏了,就想让胡家也亏一下,才能平衡,这种自己倒霉了就拉别人下水的心态,说的就是周老爷这样的人。 至于他的买卖为什么赔钱,这不明摆着的理儿吗,如今风调雨顺,年年丰收,安平县统共才多大的地儿,人口本来就不多,还基本都是种地的农户,人家农户自己地里收的粮食都吃不清,谁还跑外头买,若是往外头的大州府里头倒卖倒是条道儿。 只是若能卖到外头去,那就不是小买卖了,买卖大,本钱自然也多,本钱多了就不是周家能抗住的了,所以说,在安平这样的小县城里头开粮铺子,他不赔谁赔啊吗。 同样的道理,绸缎铺子也一样,可着整个安平县能穿得起绸缎的有几户人家,既能穿得起,也不会在安平县买了,近些的可以去州府,再体面的人家,还可以去京城,甚至直接去南边儿买,花色多,价格也相对便宜。 若是庄户人家,平日穿的都是自己纺线织的粗布,赶上过年,家里头好过的,至多来城里扯几尺花布给孩子衣裳,绸缎是想都不敢想的,故此,周老爷说什么绸缎铺子的买卖红火,绝对是胡说八道,这是挖了坑让她爹跳呢,心眼儿实在不好。 青翎正琢磨回头怎么提醒她爹别上当呢,忽听窗外有孩子的哭声,听声儿像是周宝儿,青翎踮着脚趴在窗户上往街上看,正瞧见明德骑在周宝儿身上,抡圆了拳头揍那小子呢…… 周家老爷听见儿子的哭声,忙跑到窗户一看,脸立时就黑了,再顾不上跟胡老爷唠嗑,蹬蹬的跑了下去。胡老爷自然也瞧见了,忙带着青翎跟了过去。 青翧眼尖,一瞧见周老爷肥颠颠的跑过来,就知道坏菜了,周宝儿是周老爷的宝贝疙瘩,看见周宝儿挨打,能不计较吗,生怕明德吃亏,急忙把明德拽起来,哧溜就躲到了青羿几个后头。 周老爷急忙扶起自己儿子,见那张脸已经鼻青脸肿,跟猪头差不多,心疼的不行,顾不得自己是长辈,伸手就要去抓明德,却被站过来的青羽拦在前头:"周伯伯,明德有错,回家我爹娘会教训他。"那意思就是,你一个长辈跟小辈动手,可失体面。 周子生脸色难看之极,儿子是他周家的独苗,自打落生就捧手心里头,蹭破点儿皮,自己都心疼半天,如今让个小子打成这样,还了得,想给儿子出气,偏偏青羽是女子,又是晚辈,挡在自己跟前,自己无法出手,气得不行:"你闪开,让我把那野小子拖出来狠狠打一顿。" 青羽还说自己一挡,周老爷就作罢了,毕竟小孩子打架,哪有大人掺合的理儿,不想周老爷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,也怕他不顾体面,对自己动手,小脸不禁有些发白。 翟子盛上前轻轻扶着青羽的肩膀,青羽才安心了一些。 周老爷见她不闪开,遂迁怒跟着周宝儿两个小厮:"你们是死人啊,眼看着少爷挨打,吭都不吭一声,还不把那野小子捉住,给你们少爷出气。" 周家的两个小厮虽觉老爷这样有些过份,但不敢不从,上去就要抓明德青翧,青羿不干了,周宝儿年纪小,自己揍他,有以大欺小之嫌,可周家的下人敢过来拉扯,那就怨不得他了,一脚一个就踹了出去。 胡管家的小儿子胡德胜今年才十二,有股子蛮力气,前两年天天跟村里的小子们打架,胡管家为了拘他的性子,才搁在身边儿,一看见打架手就痒痒,早想上手了,可少爷们动手,他们下人上去就坏了规矩,如今一见周家下人敢上手,正中下怀,啐了一口:"好你个狗娘养的,敢跟我们少爷动手,当你胡二爷是摆设呢。"嗷一嗓子就窜过去跟周家两个小厮滚了起来,以一敌二,还把那俩揍得直叫唤。 周老爷气得直哆嗦,却没法儿,胖身子跟打摆子似的,来回晃悠。 胡老爷带着青翎过来,看见在个乱劲儿,急忙喝了一声:"还不住手。" 第39章 德胜这才放过那俩,一咕噜爬起来,拍拍自己身上的土,立在一边儿。 周家那俩小厮哎呦哎呦半天才站起来,一瘸一拐的走到胡老爷跟前。 胡老爷胡子都气歪了,也顾不得体面了,瞪着胡老爷:"你们胡家这是仗着人多势众,欺负人不成。" 胡老爷道:"周老哥这话从何说起,咱们也是打小里头长起来的,小孩子家在一起玩,哪有不打架的,咱们当啊长辈的若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掺合,成什么了。" 周老爷:"那也没有你们这么多人打我家一个的啊,不带这么欺负人的。" 青翧从青羿后头冒出头道:"我们可都没动手,就明德一个跟周宝儿打的,而且,周宝儿要是不骂青青,明德才不会动手呢,他活该。" 骂青青?周老爷愣了愣,低头看了周宝儿一眼:"你骂人了?" 周宝儿抽搭着嚷嚷:"本来她就是丑八怪,丑八怪……"话音未落就被人从他爹怀里揪了出去,接着就是啪啪扇嘴巴的声儿,是青翎。 众人没想到青翎会忽然发飙,就见这丫头一只手死死抓着周宝儿头上的总角辫儿,另一只手论起来,扇的周宝儿想哭都哭不出来,嘴里还恨恨的道:"让你说,让你说,我打烂你的嘴看你还说……" 那样儿真把人吓着了,一时愣在当场,还是胡老爷先回过神来,忙伸手把青翎拉了起来,周老爷把儿子抱起来的时候,见儿子的脸蛋肿的都发亮了,气得脸色铁青,指着青翎疯丫头:"疯丫头,疯丫头……" 胡老爷把青翎交给青羿,忙道:"周老哥,家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,实在对不住,要不先去前头的回春堂里给孩子瞧瞧伤吧。" 周老爷哼了一声:"不用了。"踢了旁边的小厮一脚:"还不走,在这儿立着当桩子啊。"带着周宝儿上车气哼哼的走了。 "周老哥,周老哥……"胡老爷追了几步没追上,回来见青羿几个低着头不吭声,胡老爷瞪了他们一眼:"还在这儿愣着做什么,都什么时候了,不饿啊,还不进去吃饭。" 青羿几个你看我,我看你,顿时裂开嘴笑了,一窝蜂跑进了聚贤楼。 胡老爷交代掌柜把聚贤楼的招牌炖肘子上两份,另外再多上几个荤菜,这些孩子可解了馋,只有青青一点儿没吃,头上的帷帽都没摘下来,低着头坐在胡老爷旁边,任青羽怎么跟她说话,就是不吭声,只是小手死死拽着帽子上的垂纱角不松开。 胡老爷在心里叹了口气,脸上的胎记一直是青青的心病,之前为了这个,连屋子都不出,近些日子,青翎常拖着她出去,才开朗了些,不想给周宝儿几句丑八怪叫的,又回去了,而且,以青青的性子,这一回只怕比之前更想不开了。 因为青青,回去的路上远没有来的时候欢乐,没人说话,气氛沉闷。 到了家,青翎伸手去拉小妹,想劝她,却又不知怎么开口,青青看了她一眼,低下头小声道:"我先回屋了。"挣开青翎的手快步走了。 青翎望着青青的背影,心里难过极了,也愧疚极了。 胡老爷摸了摸她的头,牵着她进屋去了。 翟氏一见青翎,吓了一跳,见身上都是土,袖子还破了个口子,脸上像是被谁挠了一下子,挂着好几个血檩子,忙道:"这可是怎么了,跟谁打架了不成,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。"忙叫立春打水,翟婆婆拿治伤的药膏,又叫小满去拿了衣裳过来,推到青翎去里屋换了。 等她出来,扳着她的小脑袋对着窗外的亮儿,用湿帕子给她擦脸:"你说你这丫头才老实了几天,就又皮上了,女孩儿家的脸皮儿多要紧,真留了疤,看你将来怎么找婆家……"仔细上了药,嘱咐小满明儿盯着她些,别碰水,这才放了青翎回自去。 等她一走,翟氏道:"倒是怎么回事儿?这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,怎么回来就带了伤,不是真打架了吧。" 胡老爷:"你不该数落翎儿,这丫头心里不定多难过呢……"说着把今儿的事儿跟妻子说了一遍。 翟氏忙站起来:"我瞧瞧青青跟明德去。" 胡老爷拦下她:"这会儿你说什么,青青也听不进去的,还是过过吧,明德哪儿我叫青羽过去给他上药了,小子皮实,没什么事儿,倒是翎儿,你别看这孩子开朗聪慧,这越聪慧的孩子也越敏感,我是怕今儿的事儿她会往自己身上揽,回头你好好开解开解她。" 翟氏:"那也不能动手啊,这丫头怎么这么个燥性子,跟小子动手,不擎等着吃亏吗。" 胡老爷却笑了:"放心吧,就凭二丫头的聪明劲儿哪会吃亏?" 翟氏白了他一眼:"聪明跟打架有什么干系,朝堂上带兵打仗的可都是精于骑射的武将,没听说叫文官去的。" 胡老爷:"这个你可糊弄不了我,我听说书的说过,那些带兵的将军都聪明着呢,只会骑射功夫可不成,得会兵书战策,打仗的时候也讲究个战术计策什么的,你是没瞧见,翎儿一听见周宝儿骂青青丑八怪,窜上去就把周宝儿揪了出来,按在地上就是一顿嘴巴,看上去是一怒之下出手,可后来我一琢磨,这丫头肯定是仔细掂量过的,当时周宝儿可是在他爹怀里呢,而且,打的时候也是一把抓住周宝儿头上的总角辫儿,照着脸打,让他挣扎不得,不是我拉她,周宝儿可伤不着她。" 第40章 翟氏:"周家生了个小子跟得了活宝贝一样,就知道宠着惯着,多大了,一点儿道理不懂,也不怕养出个败家子,他既敢骂咱们家青青,翎儿揍他也应该,你拉她做什么,就该着把那混小子狠狠揍一顿才是,看他下次还骂不骂了。" 胡老爷笑了起来:"外头人都说我胡家的夫人是官宦千金,书香门第,最知礼数,若是给那些人听见夫人这话,不定怎么惊呢。" 翟氏白了他一眼:"这世上的人谁不护犊子,儿女都是自己生养的好,还能向着外人不成。" 胡老爷:"夫人说的是,只是,大街上儿打架实在不好看,再说,咱们二丫头还是个姑娘家,我不拉她,难道让别人瞧笑话不成,周宝儿前后挨了明德翎儿两顿揍,咱家的孩子没吃亏,你还生什么气。" 想起什么,不禁笑了一声。 翟氏:"孩子们弄成这样,你怎么倒跟捡了金元宝似的?" 胡老爷:"可比捡了金元宝都值得高兴,你是没瞧见,咱家的几个孩子遇上事儿没一个慌的,你想想周宝儿骂了青青,当哥哥姐姐的能不气吗,若是一气之下,都动了手,这事儿可不好过去了,偏偏就明德一个人动手,两个边边儿大的小子打架,就成了寻常事儿,周子生想恼也恼不起来。 青羿几个却也没闲着,明瑞子盛挡着周家的小厮,青羿安慰青青,青羽站出来拦着周子生,至于青翧就是望风的了,不过,回来的时候我问了胡三,胡三说是敬澜出的主意,拉住了青羿,才使得分工明确,各司其职,不然,若青羿几个也上手,这件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了。" 说着叹道:"怪不得严先生如此器重这孩子呢,由小见大,陆家有这么个聪明的孙子,将来何愁不兴旺。" 翟氏道:"这些大家世族也就是面儿上风光,底下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,陆家祖荫到了这一代也差不多使唤尽了,若是再不出个顶事儿争气的,只怕真撑不住了,孙辈儿上,也就敬澜是个好的,偏偏胎里带的身子弱,不然,陆家也不会他送咱们这儿来,可见寄望着呢。" 胡老爷点头:"要说这人还真没有十全的,总要有些缺憾才成,不过,我瞧着敬澜这孩子倒是康健了,脸上也见了点儿红润,不像刚来的时候白惨惨的,这灵惠寺的和尚当真灵验,等我进京给咱们老太爷请个平安长寿符回来,也借借灵气。" 翟氏:"那可好,你若有幸能遇上那大和尚,叫他给咱家青青批个八字,这几个孩子也就她叫我放心不下,从落生就不顺当,时常闹病,看看是不是犯了那位神仙,也及早寻个破解的法子才是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成,我记下了。" 两口子正说着,外头翟婆婆进来说洗澡水备好了,翟氏取了换洗的衣裳塞到丈夫怀里:"累了一天,快去沐浴吧,我去瞧瞧二丫头,这丫头就爱祸祸水,脸上的伤可沾不得。" 胡老爷点头:"那你多开解开解她,青青的事儿不怨她,叫她别瞎琢磨。" 翟氏忍不住笑了一声:"行了,知道了,快去洗你的吧。"等着丈夫去了,翟氏留下翟婆婆守着,自己带着立冬往青翎这儿来了。 从廊子上过小门,刚进了院就听见屋里说话的声儿,翟氏愣了一下,暗道,怎么敬澜会在青翎屋里?心里好奇两人说什么,便立住脚侧着耳朵听了听。 听见敬澜道:"你今天不该跟他动手,殊不知君子动口不动手,更何况,你们女孩子力气小,那周宝儿到底是男子,力气大,跟他打架,能不吃亏吗,瞧这脸不是伤了。" 青翎道:"我哪儿吃亏了,敬澜哥哥光瞧见我脸上的血道子了,没看见周宝儿那张脸,都被我打成了猪头,估计回去他亲娘都认不出了,再说,君子动口那对付的也是君子才行,像周宝儿这种混小子,动嘴可没用,就得让他知道疼,记住疼了下次才不敢再胡说八道。" 说着,幽幽叹了口气:"敬澜哥哥,你说青青会不会怨我,如果不是我非要拖着她去县城,就不会遇上周宝儿,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。" 陆敬澜:"你自己胡想什么呢,青青怎会怨你,你拖青青出去是为了她好,就像当初拽了我出去一样,是想让我身子康健起来,青青那么懂事,不会怪你的。" 沉默了一会儿,才听见青翎道:"可是我会怪自己,青青最在意别人的眼光,故此从不出去,就连屋子都极少出,就是怕别人见了她脸上的胎记会说什么,今天周宝儿却指着她骂丑八怪,青青心里该多难过啊,晌午在聚贤楼她就没吃东西,也不说话,我真怕她想不开。" 陆敬澜:"今天这样或许是好事呢,不是有句话说,世上不如意者十有**吗,青青什么都好,就是脸上长了块胎记,其实比起那些生下来就有残疾,或是寿命不济夭折的,可幸运多了,只是你们这些兄弟姐妹,对她护的太紧了,她才越发在意,可你们能护她一生不成,早晚她要自己去面对,不管是别人的目光还是言论,她都要去面对,如果现在不能适应,以后怎么办,天下事岂能尽如意,心境恬适,尽其在我,随遇而安方是处世之道。" 第41章 青翎忍不住看向他:"敬澜哥哥你好厉害,这些道理都知道。" 陆敬澜给她说的有些脸红:"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想法,我的身体一直不好,跟青青差不多,不出门,天天闷在屋子里就会胡思乱想,后来我想开了,生老病死皆有天定,自己再愁也没用,倒不如随遇而安,活的还自在些。" 青翎不禁想起自己的上一世,也经常如此安慰自己,如今到了这里,过的太幸福,倒忘了当初的心态。 她知道陆敬澜说的对,他们就是太护着青青了,才会让她变的如此敏感而胆小,但一想到青青要面对的是什么,青翎还是舍不得,不管怎么说,至少在他们这些兄姐有能力的情况下,绝不许别人欺负她的,能护一日是一日。 而且,自己可以不嫁人,永远待在家里啊,不就可以护着小青青一辈子了吗,反正她这样的疯丫头,估计也找不到好人家,要是找个不好的,她爹娘肯定舍不得,所以,或许自己可以当个老姑娘,虽然名声不大好听,只要爹娘不在乎,自己又怕什么。 想到此,顿时敞亮了,想起陆敬澜一手漂亮的书法,想出一个主意:"敬澜哥哥,帮我写几个字好不好?" 陆敬澜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:"你自己怎么不写。" 青翎理所当然的道:"我写的没你好啊。" 见陆敬澜点了头,忙叫小满在炕桌上铺了纸,自己挑了支笔润好墨递在他手里。 陆敬澜见她半天不说话,笑道:"你不是让我给你画花样子吧。" 小满好奇的道:"敬澜少爷还会画花样子啊。" 地上站的长寿嗤一声道:"我们家少爷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花样子算什么,去年我们家老太爷过寿,夫人亲手绣的那个华封三祝的屏风,就是我们少爷画的样子。" 青翎笑眯眯的道:"那敢情好,回头劳烦敬澜哥哥给我画几个简单易学的样子,省的我大姐每次画花样子的时候都要数落我懒惰。" 陆敬澜好脾气的点头:"好,回头我给你画,那今天你让我写什么?" 青翎伸出手指:"今天写字,写八个字,随遇,随缘,随安,随喜。" 陆敬笑了笑,执笔写了下来。 其实大哥跟表哥的字也不差,但跟陆敬澜一比就分出高下了,人都说字如其人,而陆敬澜的字却跟人不大一样,他的字铁画银钩,入木三分,只看他的字很难想象他是这么一个弱巴巴的病秧子,或许骨子里的陆敬澜是刚硬的,只是因为年纪太小,又被病弱拖累,才如此。 青翎拿着纸对着窗外又看又吹的,样子十分滑稽,柱子后的翟氏瞧见,忍不住失笑,却瞥见后头敬澜望着青翎的目光,微微愣了一下,敬澜目光颇为专注,一瞬不瞬的落在青翎身上,眼里竟盛着满满的温柔…… 翟氏在外头瞧了一会儿,忽然发现青翎跟前的陆敬澜,大异于平常的沉默寡言,虽不能说开朗,却也是笑语不断,可见跟青翎极谈得来,而且也极为亲近,这么瞧着,倒比青羿这个大哥还疼青翎。 想起敬澜今年也十四了,世族之中多早婚,若不是敬澜的身子不好,十四都该有屋里伺候的大丫头了,早已不是孩子,有些少年情怀也在情理之中,只不过怎会是青翎? 青翎是比别的丫头聪明,可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罢了,十四五的少年大多喜欢温柔成熟一些的女孩,就像子盛跟青羽。 青羽虽才十二,却已是大姑娘了,加上性子温顺,瞧着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些,也通了些男女之间的心思,跟子盛两人又是青梅竹马,自小的情分,生出心思也不奇怪,可陆敬澜跟青翎怎么可能?莫不是自己想多了,其实敬澜就是把青翎当妹妹,可青羽也比敬澜小,青青更小,怎么不见敬澜对她们如此。 瞧见敬澜跟青翎的样子,倒让翟氏想起一件久远的事儿来,当年父亲还未出事的时候,姨母常带着月容来翟府小住,自己也日日跟月容在一起,或在闺阁里读书做针线,或去花园里找小丫头掐花斗草,恨不能好成一个人,每次要分开的时候,都依依不舍的掉眼泪。 娘跟姨母就笑道,你们这样好,将来倒是可以做亲家,当时自己还不大明白亲家是什么,问了奶娘,才知道。 后来父亲获罪自己嫁了世宗,月容嫁了陆家,人生际遇如怒涛里的沉浮舟楫,生死荣辱俱不由己,自己有造化嫁了世宗,生了这五个儿女,过的幸福安乐,之前的事儿也都忘得差不多了,如今不知怎么倒想起这些来了,忍不住摇头失笑,自己真想多了,这才哪儿到哪儿呢,十岁的丫头,十四的小子,早着呢。 又瞧了窗里的两人一眼,翟氏转身出了小院。 立冬疑惑的道:"夫人不进去开解二小姐了吗?" 翟氏:"你没瞧见有人开解了吗,敬澜那些话我可说不出,这孩子倒是个难得通透的。" 第42章 立冬想起刚才二小姐跟敬澜少爷的样子,忍不住道:"奴婢瞧着陆家少爷对咱们家二小姐真好呢,比亲妹子都亲。" 翟氏笑道:"日日在一处里玩,可不跟兄妹一样吗,等过些日子,敬澜一回京,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,说起来,这人跟人都是机缘,机缘到了,便隔着山南海北都能到一处,若没有机缘,便住在对门,兴许一辈子也碰不着。" 立冬道:"那咱们二小姐跟陆家少爷该算有机缘了吧。" 翟氏目光闪了闪:"这可就不一定了……" 青青并没有随遇而安,被周宝儿几句丑八怪伤了心,再也不出屋了,青羽青翎若是劝她,她只是低着头做她的针线,一声不应,她的丫头春分说了一个字,给她直接赶了出去,青羽青翎便也不好再劝她了。 青青恢复成之前的样子,甚至比之前还要敏感自闭,也听不见她笑了,更不说话,好在把青翎送她的字挂在了墙上,令青翎稍有些安慰,琢磨她现在想不开也是应该的,瞧着墙上的字慢慢的就想开了。 全家都这么期望着,这件事之后,青翎再也不敢拖青青出去,她自己也不怎么往外跑了,不是在屋里学针线绣花,就是看书,偶尔嘴馋了,就去客院蹭陆家厨子做的点心,再有还跟着父亲学着看家里账本子。 青翧有了明德这个伴儿,知道青翎事儿多,也不再缠二姐,房后正在填坑,打算着明年开春种桃树,又是泥又是土的,乱的紧,翟氏不让他们俩过去添乱,两人便天天往庄子上跑,去胡家的种荷花的水塘边儿上摘莲蓬,揪荷叶玩儿。 胡管家怕他们不小心掉下去,虽不深,也怕有危险,便叫自己的小儿子德胜看着他们,后来翟氏干脆就叫德胜当了青翧的小厮。 德胜也不过十二,在他爹跟前儿勉强拘着性子,只一离开他爹的眼,就是个能上房揭瓦的主儿,如今得了这么个差事,差点儿没乐背过气去,带着青翧明德,变着花样儿的玩。 至于青翧的小厮福子,翟氏派给了青羿,之前早就想给青羿再寻个小厮,青羿跟青翧不同,在陆家随着陆敬澜念书,算是借馆,虽说住在亲舅舅家,到底不是自家,跟前儿就一个二斗,有些不够使。 福子别看长了一副憨傻的模样,这些小厮里头数着他最机灵,心眼子也多,遇上事儿是个有主意的,天天跟着青翧乱跑,有些可惜了,跟着青羿出去历练历练,将来留在青羿身边儿,自己也能放心。 二斗不就是,当初在家的时候什么样儿,如今回来再瞧说话办事儿,比胡家的小厮们妥帖周到多了。 又听丈夫说了德胜在县城跟周家小厮打架的事儿,翟氏就从心里头喜欢这小子,别看有些莽撞,可少爷们打架的时候,他可没动,下人上的时候才动手,说明这小子极有心路,也明白规矩。 给儿女挑身边伺候的人,颇费心思,因这些跟前儿伺候的最要紧,太莽撞不行,太傻不行,太精明了,连主子都算计了就更不行,首一样要忠心,然后是规矩,再然后是机灵,还不能窝囊,主子挨欺负的时候,敢站出来替主子拔份儿。 先头翟氏是想让德胜跟着青羿的,后来想想德胜的年纪大些,虽说是主仆,年纪大到底能拘管着些青翧的性子,省的没边儿的淘气。 再有,青翧好玩,德胜是在胡家长起来的,是胡管家的儿子,知根知底儿,又是个皮小子,说到玩儿那真是没谁能比了,虽爱玩却又知道规矩分寸,跟着青翧岂不正合适。 事实说明翟氏的选择相当正确,虽一开始青翧有些舍不得福子,被德胜带着玩了两天,就把福子丢脖子后头去了。 福子不用天天满世界找二少爷,也算解脱了,倒是各得其所。 翟氏这几天异常舒心,虽说小女儿受了些刺激,不出屋了,但青翎却变得文静了许多,至少瞧上去有些女孩儿样儿了,不跟过去似的成天往外跑。 不过丈夫却说,过几日还要带青翎去县城瞧铺子,翟氏不禁道:"我知道你想让二丫头学些经济学问,可她终归是个姑娘,算算帐管管人无妨,跟着你抛头露面的做生意,可不成,叫人知道,不定怎么嚼舌头根子呢。" 胡老爷:"我之前也是想让翎儿学着管管账就好,可昨儿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?" 翟氏:"你们爷俩昨儿不是账房院里看账呢吗。" 胡老爷:"是算账呢,可算账用的是手,也不占着嘴,我是怕因青青的事儿,翎儿想不开,就想说些笑话哄她,也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周家开粮食铺子的事儿,这丫头那天听见了周子生的话,就问咱家是不是想开做绸缎布料的买卖,我就说,开这个买卖多好,咱自己家有了绸缎铺子,往后你们姐妹的衣裳料子就不用愁了,能多做几件好衣裳,花色料子由着你们挑。 那丫头听了小脸都变了,忙跟我说,万万不可,说周子生没按好心,他自己赔了本钱,就想拉咱们家下水,如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,安平县下头谁家还缺粮食吃,难不成留着自家的粮食发霉,却使钱去城里买粮不成,他开粮食铺子不赔本等什么。 第43章 绸缎铺子也一样,这丫头给我算了本账,咱们整个安平县有多少人,庄户人有多少,有钱的有多少,有多少人能穿得起绸缎衣裳,即便这些人四时的衣裳都使咱们铺子里的布料,统共才多少,都加起来赚的银子,只怕也不够铺子的日常开销。 更何况,能穿的起绸缎的人家,哪还会在安平县买,就拿咱们家来说,每年过年裁的衣裳,不是去京城,就是去冀州府里买回来的,何曾在安平县的绸缎铺子里买过,所以,若开绸缎铺子眼看就得赔的血本无归,你说这丫头可不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吗。" 翟氏白了他一眼:"你还得意呢,就不想想她一个姑娘家,嘴里张口闭口都是生意经,以后可怎么好。" 胡老爷笑道:"满嘴生意经怎么了,便是京里那些世族,哪家下头没有庄子买卖,光指望着朝廷发的俸禄,不擎等着喝西北风吗,清高可不能当饭吃,更不能当银子使。" 翟氏:"她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,不过是胡说的也未可知。" 胡老爷:"你可不能小看咱们二丫头,我听了也没了主意,便问她你说咱家该做个什么买卖好。" 翟氏摇头失笑:"那丫头信口胡诌,你这当爹怎么也当了真,她才多大,知道什么买卖?她可说了?" 胡老爷摇摇头:"这丫头虽说不知道,却让我找个咱县里没有人干的买卖试试,说前头那些赔本的就等于是给咱家铺路的,做那些买卖肯定会赔,若找个没人干的买卖,虽不见得就能赚钱,却有一半的机会。我仔细想了想,觉着这丫头说的实在有道理。" 翟氏也不得不点头:"是有些道理,那你想出做什么营生了没有?" 胡老爷点点头:"咱们县虽不大,却也算富庶之地,城里也是百行百业,做什么买卖的都有,我这仔细想了半天,才想出个没人做的买卖来,当铺。" 翟氏颇有些意外,当铺她没去过,以前却听家里的下人偶尔说起过,家里难的时候,把什么东西当出去换银子等等,具体怎么个买卖却不清楚,便道:"前年哥哥生病,你陪我回京探病的时候,在街上倒是见过当铺的招牌,瞧着门前冷落的不行,不像个赚钱的营生。" 胡老爷笑道:"这个夫人可错了,别的买卖莫不盼着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偏当铺这个营生却是个清净买卖,夫人想啊,若手头富裕过得下去,谁会当东西,肯定是遇上事儿缺银子使了,才进当铺,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,还能大鸣大放的不成,都得偷偷摸摸的,生怕人瞧见。当铺一般都有两个门,不忌讳的就走正门,有好脸面的客人就走后门,故此才瞧着冷清。" 翟氏道:"那当铺怎么赚银子?" 胡老爷:"别人当东西,若来赎,当铺便可收取保管的费用,若是死当的物件,便可卖出去获利。" 翟氏:"照这么说,若没人上门典当,可不要赔了吗。" 胡老爷:"咱家买的这两个铺子都守着城门,地势便利,安平县虽是小县,却是北上赶考举子的必经之路,出门在外,难免有个马高蹬短,若银子不凑手,典当个物件儿也能度过难关,故此,这客人倒是不愁。" 翟氏:"既有客还愁什么?" 胡老爷叹了口气:"我愁的是朝奉,这当铺的买卖赚不赚,全看朝奉有没有眼,不能打眼,还能估个合适的价钱,买卖才能做成。" 翟氏:"提起这个,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,去年咱们家账房先生病的时候,正赶上秋后收租子,胡管家便临时找了村西头胡老六家的大儿子胡满贵过来帮了几天忙,过后我瞧过账本子,一笔一笔记的极清楚明白,胡管家说他之前在京里的当铺学过三年徒,后来得罪了掌柜的,才回老家来的,我瞧着他年纪虽不大,却极是稳妥,你看他成不成?" 青羽睡醒了午觉起来,隔着窗子瞧见外头廊下绣花的青翎不禁道:"这丫头之前见天儿往外头跑,跟个野小子似的,把娘急的不行,不想这说老实就真老实了,那么燥的性子,却能踏下心来绣花,着实不易。" 立夏拧了湿帕子伺候着青羽擦脸:" 昨儿奴婢听见二小姐跟小满说,绣花就跟了和尚念经一样,是修行,不管多燥的性子,绣着绣着,心也就静了。" 青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:"偏这丫头脑袋里的怪念头多,绣花跟修行什么关系,不过,只她能踏实着学些针线女红,娘也就放心了。"下地走了过去,瞧了瞧青翎手里的绣绷子,绣的是桃花,自从上次爹说她绣的兰草是韭菜之后,这丫头就再不绣兰花了:"你这丫头倒是精神大,晌午头上也不歇一会儿。" 青翎:"我不困,勉强躺下也是烙饼,还不如找点儿事儿做呢。" 青羽:"你还嫌事儿少啊,如今天天跟着爹学看账本子,一看就是半天儿,也不知爹娘怎么想的,放了青翧出去混玩儿,却让你个姑娘家学看账本子。" 第44章 青翎:"大姐不知道,上回去县城爹可不是闲逛,是买了周家在城里的两处铺子,那天寻中人过房地契呢,往后开了铺子,就忙了,我学会了瞧账也能帮帮爹。" 青羽愣了愣:"豆_豆_网。你是说咱家要开店做买卖?" 青翎点点头。 青羽:"咱胡家这么多好地,年年都是好收成,怎么想起做生意来了,这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,万一亏了怎么办。" 青翎:"做生意自然有赔有赚,亏了不过就是两个铺子罢了,也不会伤了咱家的根本,若赚了就多了个进项,便赶上旱涝灾荒的,也不用怕了。" 青羽:"这话也是,这几年天时好,地里头年年丰收,前些年,旱的时候,便是咱家都放了不少下人出去,好在转过年就好了,不然,还不知能不能扩咱家这宅子呢,听见表哥说,京城里那些世族家里,私底下都有买卖,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做买卖还说过去,那些世族大家,出的都是当官坐宰官的,吃的是朝廷俸禄,怎么还做生意。" 青翎:"姐别瞧着那些深宅大院的世族之家风光显赫,也不过是虚热闹罢了,你想想那些世族家里主子奴才的有多少,一个族里头当官的又有几个,还要上下打点,哪里不用银子,若指望着朝廷的俸禄,喝粥只怕都不够呢,不想法子钻营些进项哪成,所以,这些世族底下都有生意,有了生意就有进项,有了进项才能支起偌大的开支用度。" 青羽:"照这么说,舅舅家也有买卖了?" 青翎:"姐莫不是忘了舅母娘家是做什么的了?" 青羽:"舅母家虽是商人之家,却没听表哥提过他家有什么铺子啊?" 青翎:"舅舅舅母盼着表哥念书有成金榜题名,哪会说这些让他分心。" 一说到表哥,青羽不由想起表哥望着自己的目光,一张俏脸有些烫的慌,却又想起娘至今也没答应这门亲事,不觉愁锁峨眉。 青翎歪头瞧着她直纳闷,刚才说起表哥,她姐还一副含羞带怯的少女怀春样儿,不知怎么转过眼就愁了起来。 刚要问青羽想什么呢,就见小满跑了进来,还没到跟前儿呢就嚷嚷开了:"小姐小姐,我刚听人说,咱家要在城里开当铺了,老爷亲自登门去请的朝奉,就是在京里当铺子里学过徒的胡满贵,老爷亲自登门请,那胡满贵家里可风光了,听说胡满贵的娘哭的哇哇的,小姐,朝奉是做什么的啊?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?您说请个伙计,胡管家去都够高抬那胡满贵家的了,怎么老爷亲自去了。" 青翎也不知道朝奉是什么,对于做什么生意能赚钱,心里没底,却知道开粮食铺子绸缎庄肯定不行,至于当铺,自己也只知道,是典当东西换钱的,具体怎么回事也是稀里糊涂。 不过,她爹既然亲自登门去请人,就说明这朝奉并不是一般的伙计,是个极其要紧的位置,而胡满贵也算是胡家村里有些名气的人,别说胡家村,就是整个安平县,能去京城铺子里学徒的也没几个,更何况,胡满贵还学了三年,就冲人家在当铺里这三年,也算个行里人。 至于她爹登门相请的做法,青翎忽然觉的她爹真挺厉害的,把一个人的心抓住了,他自然会实心实意的为主家卖命,攻心是最高明的用人之术,她爹的做法就有些这意思。 见小满直撇嘴,不禁道:"那你说说当铺是做什么的?" 小满想了想,摇摇头:"咱们县城里没这样的铺子,奴婢可不知道。" 青翎:"可人家胡满贵不仅知道,还是个内行,就冲这一样,爹亲自去请人家也不亏。" 小满:"管它呢,反正咱家要开铺子了,往后再去县城,就能去咱自己家的铺子里喝水歇脚了。" 青羽笑的不行:"县城离咱家三十里地呢,哪是你想去就能去的。" 小满嘻嘻笑道:"二小姐如今跟着老爷学看账呢,等铺子开了,自然短不了要进城,到时候我跟着二小姐去就好了。" 青羽摇摇头:"好容易青翎的性子稳当了,你这丫头又惦记着出去疯跑了。" 说笑着就到了晚饭时候,姐俩拉着手去了翟氏的院子,青翎一进来就找胡老爷,翟氏瞧见笑道:"甭找了,你爹请了满贵来家商量铺子的事儿,这会儿正在前头吃酒呢。" 青翧忙靠进翟氏怀里:"娘,村子里都传遍了说咱家要开当铺,当铺是做什么的?怎么不开甜糕铺子?" 一句话说的翟氏笑了起来,点了点他的额头:"娘看你是馋嘴,想吃甜糕了吧。" 给翟氏点破,青翧有些不好意思,扭捏的躲一边儿去了。 一时饭毕,都回了自己屋,翟氏单留了青翎,青翎有些纳闷的望着她娘,不知道她娘想说什么? 翟氏略想了想,方才开口:"你爹跟我商量着往后让你帮着管账,若是只家里的账也还罢了,可听你爹的意思是想咱家的铺子开了,让你帮着管铺子里的账,管铺子里的账就难免往城里去,若你是个小子也还罢了,姑娘家从往外跑,只怕名声不好,将来说婆家的时候,人家要挑理的,偏你爹说该让你学些经济学问,比学针线女红有用,娘这儿想了一宿,都没拿定主意,娘知道你虽年纪小,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,便想问问你的意思。" 第45章 青翎想了想:"娘,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,若翎儿能替爹爹分忧,爹爹也能轻松些,别人挑理就挑呗,只要爹娘不嫌翎儿就好了。" 翟氏忍不住笑了起来:"你这丫头倒真想得开,得了,往后若去城里就穿青翧的衣裳吧,也省的别人说闲话,娘是不怕,却,你到底是女孩子,小的时候还罢了,大了再叫人说疯丫头,可不好听。" 青翎大喜,她娘这几句话,相当于给自己开了绿灯,以后自己不用天天闷在屋子里绣花可,可以出去,还可以去县城,当然前提是顶着青翧的名儿。 青翎忽然觉有个龙凤胎的弟弟,真是自己的运气,不然,即便爹再宠自己,估摸她娘也不会答应让自己掺合铺子里的事儿。 一想到以后可以常出去走动,青翎就兴奋的不行。 等她走了,翟婆婆笑道:"这几天见小翎儿老实的在家绣花,还说转性了呢,闹半天还是一样。" 翟氏:"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哪能几天就改了呢,我是瞧她女红针线学快,不想太拘着她的性子,再有,也真想有个人帮帮世宗,青羿要念书,青翧就知道淘气,青羽是温性子,青青又不出屋,想了想去也只有青翎了,这孩子聪明,有心路,离着出嫁怎么还得六七年,有这六七年青翧也大了,有句话叫能者多劳,这丫头既能干,就让她多帮着家里些吧,只是我心里仍有些嘀咕,怕因此误了这丫头的亲事,可是辈子的事。" 翟婆婆:"我倒是觉着有青翧打着掩护,学些本事反而是好事,再说,小翎儿多聪明,又知书达理,将来谁家娶了是谁家的造化。" 正说着,胡老爷回来了,翟氏忙伺候着丈夫换了衣裳坐下才道:"如何?那满贵成不成?" 胡老爷笑道:"成,怎么不成,别看年纪不大,却是个极有本事的,是个难得的明白人,有了他,咱家的当铺可不用愁了。" 翟氏道:"虽说是一个村的乡亲,咱也不能钻人家肚子里瞧去,知道是什么心肠,还是谨慎些的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这个我省的,回头你给大舅哥写封家书,叫人送去,让大舅哥帮着扫听扫听,当初满贵怎么离的京,咱们心里也要有个底?" 翟氏忙道:"我这就写。"却给胡老爷抓住手:"不急,先说说话儿。" 翟氏见他盯着自己,不是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,目光有些炙热,老夫老妻这么多年,还能不知道丈夫想什么吗,翟氏腾一下粉面通红,挣了一下没挣开,小声道:"奶娘在堂屋呢?" 胡老爷没松手反而把她带进自己怀里,柔声道:"早出去了,月娘,今儿为夫吃多了酒,还是早些安置吧……" 七夕是大日子,一般家里有女孩儿的都要在七夕穿针乞巧,有读书的男孩更不能错过,因这一天不止是乞巧节也是魁星节,女孩们拜织女星乞求智巧,男孩子自然要拜魁星,以求高中魁首金榜题名,讨个好彩头。 胡家有儿有女,更要重视,七夕这天一早翟氏便唤着青羽青青,跟自己大姑姐儿去厨房,开始准备晚上供桌上摆的巧果儿,有小兔子,小花,小蚂蚱……各式各样可爱非常。 青翧跟明德两个淘气小子都没出去玩,跟着翟氏胡氏在厨房转悠了半天,转悠的翟氏没辙了,塞给两人几颗巧果,两人这才跑了。 胡氏笑的不行:"这俩小子一股子吃心眼儿,要说也十岁了,怎么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。" 翟氏:"平常明德不来的时候,青翧天天往他二姐屋里头钻,缠着青翎跟他出去疯玩,后来青翎学女红针线,不跟他出去胡闹了,他就五脊六兽的,如今明德来了,可不撒了欢吗。" 胡氏侧头赞赏的看着青羽带着青青捏面果子,纤细漂亮的手指一转就是一个兔子耳朵,别提多好看了。 听见弟妹的话,不禁道:"说起来怎么不见青翎?" 翟氏:"给严先生叫过去了,让她帮着晒书。" 胡氏愣了愣:"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晒书了,更何况,这位先生不是陆家请的吗,来咱家也不过是客情,又住不了几天,能带多少书,用的找这么折腾吗?" 青羽低声道:"今儿是乞巧节也是魁星节,女孩儿们拜织女星乞巧,读书的男孩子也要拜魁星,以求来年高中,读书的人家都会在这一天晒书,也不是真的倒腾,讨个吉利应节气罢了。" 胡氏道:"哎呦,怪道都说读书人事儿多呢,瞧瞧这个麻烦劲儿,不过,便陆家那位少爷身子不好,不是还有青羿子盛吗,怎巴巴的叫了二丫头过去做甚?" 翟氏:"这位严先生性子有些古怪,他带来的那些书,轻易不许人碰,青羿子盛也不成,平常若归置,也只敬澜能靠前儿,至于青翎,不知怎么入了先生的眼,昨儿就跟世宗说了,让青翎今儿一早过去帮着晒书,我说也是,她一个丫头这辈子也甭指望着当魁星了,晒哪门子书啊。" 第46章 青羽道:"先生喜欢青翎呢,听大哥说,先生总夸青翎聪明灵慧,还总叹息青翧跟青翎明明是龙凤胎,怎么就差这么远。" 胡氏:"可是说,两人整个投错了,该着掉个个儿才是。" 翟氏:"女孩子家太聪明了有什么好,太聪明了眼界高,眼界高了心气就高,心气一高就难知足了,有道是知足者常乐,倒不如驽钝些的好。" 胡氏:"瞧你说的,哪有当娘的盼着自己孩子笨的,自然是越聪明越好。" 青羽:"娘放心吧,青翎虽聪明却最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。" 翟氏想了想青翎的性子,也忍不住笑了:"可不嘛,这丫头见天的乐呵,也不知高兴什么呢。"瞥见小女儿有些发呆,翟氏把她捏的拿过来瞧了瞧:"我们青青捏的这个果子真好看,今儿是七夕,晚上别在屋里闷着了,出来跟你姐姐拜织女星吧好不好?" 青青低着头只是不吭声,半晌儿小声说了句:"娘,姑姑我有些头晕,先回屋去了。" 翟氏只能点头,叫春分跟着她回去了。 胡氏道:"青青丫头这么着可不是常事儿,还能在屋子里闷一辈子不成。" 翟氏叹了口气:"这孩子自小心思就重,之前让二丫头拖着出去玩了几趟,眼瞅着性子开朗了些,不想上回进城遇上了周宝儿,那小子给他爹娘宠的不知事理,瞧见青青的胎记,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,就为这个,明德跟青翎还跟周宝儿打了一架呢,弄得怪不好的,从县城回来,这丫头就不出屋了,也不怎么说话,她两个姐姐去了都不搭理,真能愁死我。" 胡氏:"那也得让她出来走走,天天在屋子里越想心眼儿越窄,回头更想不开了。" 翟氏:"去去吧,且由着她,慢慢的再跟她说道理,早晚能想通。" 说着看了青羽一眼,见她有些心不在焉,知道她惦记什么,开口道:"这些果子也够了,青羽你就别再这儿了,你大哥心粗,你去帮着他归置归置,过了秋就回京了,别回头临走了,找不着带去的东西就麻烦了。" 翟氏一句正中青羽的心思,应一声走了,脚步轻快非常。 胡氏知道自己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,弟妹既让青羽过去,就是要应了翟家这门亲事。 瞧着青羽走远了,翟氏方道:"大姐,我心里知道大姐喜欢青羽,明瑞那孩子我瞧着心里也喜欢,人都说外甥随舅,明瑞的性子可不就跟世宗差不离吗,是个难得的稳妥孩子,若青羽能嫁明瑞,我跟世宗也能放心,却缘分有时候真是半点不由人。 虽说婚姻大事该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可咱家又不一样,他们几个自小常见,青梅竹马,彼此亲近,心里早存了好感,不瞒大姐,我这犹豫了好些日子呢,我哥自是没说的,我那个嫂子却眼高于顶,只怕瞧不上青羽,过了门要受婆婆的气,可我探了青羽几次,这孩子别看性子温和,却也是一根儿筋的倔丫头,跟子盛彼此有意,若强着拆开,只怕要埋怨父母不近人情。 前儿我哥哥来信儿又提起这门亲事,说是嫡亲的外甥女,还能歪带了不成,我哥说了这话,我若再不应,又显得不信我哥似的,跟世宗商量着打算应下,也全了他们这对小儿女的心事,至于将来如何,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,咱们当爹娘的也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,好歹都是她们自己的命数,之前我也是盼着明瑞能当我女婿,存着私心,大姐不给明瑞定亲,我也没吭声,倒有些对不住大姐。" 胡氏本来心里有些别扭的,可翟氏这么敞亮的说出来,自己若再计较就没道理了,笑道:"这话可远了,什么私心不私心的,我虽是明瑞的娘,也是青羽的亲姑姑,心里自是盼着侄女好的,若明瑞能用心念书,将来博个功名,这门亲事不用你说,我也早提了,可这小子不是念书的料儿,跟他爹一样没什么出息,也就是个乡屯里头混吃穿的汉子,跟你哪儿侄儿一比,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青羽配他可不要委屈死了,回头找个近便便的媳妇儿娶了,也就是了,这个我倒不愁,我愁的是我兄弟跟我说的那个开坑种藕的事儿,弟妹,你说这事儿靠谱不,我这心里可没底呢。" 翟氏道:"亲家二老明显是偏着长房那头,田家长房的嫂子又捏住了姐夫的话柄,哪容你们反悔,事到如今,就算那些荒地什么都种不出,咱这亏也吃定了,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呗,等你们那边儿分利落了,挑几个机灵的小子,叫春生两口子过去手把手的教,还能教不会吗。" 得了这个话,胡氏顿时有了底:"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,明儿我就回去,先分家,等明年一开春圈地种藕。" 翟氏:"明瑞的帮着他爹收租子,过秋少不得他,叫他跟着回去吧,明德还是留在这儿,世宗给青翧找了个先生,过了大秋,就得圈着念书了,叫明德跟他一起念,也是个伴儿,男孩子多念些书,也能多明白些道理,就算将来不能考科举,也没坏处。" 第47章 胡氏忙点头,田家虽说也是地主,日子并不艰难,到底比不上胡家,自己这个弟媳妇儿官家小姐出身,眼界可不是自己这样的乡下女人能比的,明瑞算是没大出息了,若明德能多念些书,自然好,心里越发感激弟妹帮着自己,青羽许子盛的那点儿不快,也就真丢开了。 翟氏瞧着大姑姐的脸色,才算松了口气,自己这个大姑姐是不能得罪的,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,可都是亲戚就麻烦了,若家里的铺子开好了,到时多给青羽置办些嫁妆,也就是了,便是嫂子不满意这门亲事,瞧在嫁妆丰厚的份上,只要不难为青羽就成。 至于青翎,翟氏忽想起那天敬澜的目光,不禁皱了皱眉,陆家是坚决不成的,好在敬澜要回去了,日子长些,便有些心思也丢开了。 翟氏的想法是过于理所当然了,她哪知道敬澜正在这儿愁思百结,一想到要走了,就忍不住瞧着青翎发呆。 青翎倒没注意,她正跪坐在当院铺的席子上,翻严先生的书呢,严先生带的书不多,却也有两大箱子,都摊开来也铺了半院子。 青翎一开始还以为都是那些枯燥的典籍之类的呢,后来一瞧才发现竟有许多有趣儿的,甚至还有话本子,青翎真没想到严先生对这些才子佳人的通俗类话本也感兴趣,刚要翻看,就被严先生夺了去:"小丫头可不能看这个。"说着往那边儿努努嘴:"那边儿的你瞧瞧去,若有喜欢的,拿去看吧,只记着一样,先生的书可都是宝贝,你借去瞧无妨,若是损坏,往后莫想从先生这儿借书了。" 青翎嘻嘻笑道:"先生放心,青翎知道,有道是书非借不能读也,这是先生教导青翎呢,青翎受教。" 严先生捋了捋胡子:"是个聪明丫头,出门在外也不能带多少书,回头你若有机会去你舅舅家串亲戚,可去先生的书斋坐坐,多挑几本你喜欢瞧的书。" 青翎眼睛一亮:"先生只管放心,青翎必会去叨扰的。" 眼先生笑了一声,见她挑了一本文房四谱,不禁道:"倒不知你这丫头喜欢这些?" 青翎抿嘴笑了笑,她自然不能说瞧这个是为了自家的当铺,当铺的买卖首要一样就是眼力,既然收东西,自然要识货,若打了眼不就赔了吗。 青翎仔细想过,过安平县的大都是去京城赶考的举子,也是她家当铺的潜在用户群,而这些人典当的东西,除了笔墨纸砚就是书了,便有一两样儿随身的物件儿,也应该不多,虽说从书上看,不一定能看出什么来,至少能了解一下,等以后有机会见了真东西,再对照着看的书,仔细揣摩,也**不离十了吧。 不过这些是绝不能跟严先生说的,这老头儿是个老古板儿,一直秉持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,做买卖这样的末流,定然瞧不上眼的,若自己说了,指不定连书都不借给自己了,怕沾上铜臭气。 瞥眼瞧见陆敬澜盯着自己发呆,怕日头把他晒晕了,这位身子刚好些,眼瞅着他一回京,胡家就算功德圆满了,万万不能出差错,看看书都摊开了,就拖着他去那边儿的茅草亭子里喝茶。 严先生是个极为风雅之人,当初之所以选这个院子就是瞧中了院子里的茅草亭,应该说是茅草棚更恰当。 这里原是个闲院子,胡老太爷在乡下过了一辈子,就是见不得有空地,别的院子都住了人,就算了,这些闲着的院子可不能荒着,尤其这院子大,就在一边儿靠这墙根儿辟出了一块,当菜园子,种了一架子豆角,两畦大葱,还有些辣椒茄子类的。 闲来无事就过来浇浇水收拾收拾,嫌屋里热,就砍了房后的四颗半大杨树,挪到院子里当立柱,上头搭上檩条,简单的盖了几层麦草,用作歇凉的地方。 胡老爷一开始觉得有些不伦不类,说要找人搭个像样的亭子也就是了,却给翟氏拦了,说这样才有返璞归真的味道。胡老爷心里虽不认同,却习惯依着妻子,再说,也是闲院子,就由着老太爷折腾了。 不想严先生来了一眼就相中了这儿,一叠声大赞有田园之风,自打住进来,就接了老太爷的活儿,每天都要浇水除草,乐在其中,尤其这个茅草棚子,尤其喜欢,只要没事儿就会坐在里头喝茶。 青翎最小,又是女子,煮水泡茶的活自然就归了她,青翎是觉得大热的天,与其喝茶不如喝凉森森的梅子汤,去火解暑,一碗下去,暑气顿消。 显然先生跟陆敬澜都不喜欢,先生使的茶具是从京里带来了,虽不是精致的官窑瓷,却造型古拙,跟这个茅草棚子倒是很搭。 青翎煮茶的本事,是跟她娘学的,从娘亲对生活的讲究和情趣,青翎完全可以想象,当年外公没获罪之前,娘过的日子如何精致,她娘是真正的大家闺秀,琴棋书画无所不精,但她娘从不卖弄,除了教给她们姐妹,其余时间从没见她娘摆弄过这些东西。 她娘说这些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,之所以教她们姐妹,不是希望她们姐妹学的多好,但至少会,免得被人轻看了,真正过起日子来,这些毫无用处。 第48章 青翎觉得她娘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,娘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,诗词歌赋,琴棋书画,都不能当饭吃,有个疼自己,对自己好的丈夫才是一辈子幸福的根本。 见水滚了,青翎执壶烫了茶具,方挑茶叶冲茶,顿时茶香四溢。 严先生道:"原说你这丫头是个毛燥性子,今儿瞧你烹茶却也文静优雅。" 噗嗤……青翎笑了起来:"先生可别夸青翎,想来青翎这辈子跟文静优雅也沾不上边了。" 先生:"不然不然,腹有诗书气自华,只要你多看书,早晚能贴上边儿的。"说完自己都哈哈笑了起来。 这一笑倒驱走了陆敬澜心里的些许离愁,想着明年只要自己说身子不爽利,想来胡家养病,家里还能拦着不成,到时不就能见面了吗。 虽说一年不见,有些想念,可以写信啊,这里离京城不远,捎个信不过一两天就到了,甚为方便。 这么想着心绪豁然开朗,瞧着青翎道:"你想瞧什么书,回头给我列个书单,叫人捎给我,我给你找。" 青翎目光闪了闪,笑道:"那可好,青翎先谢敬澜哥哥了……" 见天阴了下来,青翎跟敬澜忙去收书,刚收到屋里,就落雨了,雨不大,滴滴答答的,先生诗兴大发,进屋作诗去了,青翎跟敬澜两人辞了严先生沿着回廊往客院里走。 到了客院的小门,青翎站下:"我得去娘亲哪儿瞧瞧,就不搅扰敬澜哥哥看书了。" 陆敬澜有些不舍:"你在也不会扰我的。" 青翎笑道:"我娘总说我是话唠呢,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,哪能不扰,今儿是七夕,夜里可别忘了拜魁星,保佑敬澜哥哥蟾宫折桂。"转身走了两步,忽听身后的陆敬澜道:"小翎儿,过了七夕,我就要回京去了,你会不会想我?" 青翎回头笑了笑:"自然是想的。"挥挥手走了。 一直瞧不见影儿了,陆敬澜才进了客院,长寿端了茶上来,就开始收拾东西,在胡家住了两个多月,东西放的哪儿都是,旁的还罢了,只少爷平常使唤的万万不能落下,不然就麻烦了。 把案头先看不着的书收在了箱子里,走的时候就省事多了,陆敬澜想起什么,把架子上的空瓦罐拿了下来,递给他:"把这个收好,仔细些,别回去的时候颠坏了。" 长寿:"少爷咱们带回去的东西可多着呢,这个瓦罐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,里头的青蛙秧子也都放回了河里,就这么空瓦罐,街上有的是,一个大子就能买俩,就甭带着了。" 见少爷脸色掉了下来,忙接了过来:"那我收起来。" 长寿算看出来了,只要是胡家二小姐的东西,哪怕是一个破瓦罐在少爷眼里都是宝贝,也不知少爷着了什么魔,他瞧着胡家二小姐就是个没真长大的小丫头罢了,真不知少爷怎么如此上心,瞧瞧这会儿都不看书,倒画起花样子来了,不用问也知道是给二小姐画的,一笔一划都极认真。 长寿暗暗叹了口气,打着伞去厨房瞧晚上的供果做的如何了,读书人,七夕不拜魁星可不吉利。 再说,青翎往娘院里正走呢,忽的小满道:"二小姐瞧前边可是大小姐跟表少爷不是?" 青翎往前瞧了瞧不禁暗笑,倒是会找地儿,廊子角哪儿种了一架子金银花,长得甚为旺盛,藤蔓都伸到了廊子里,像一扇天然的屏风,青羽跟表哥一前一后站在那些藤蔓后,加上今儿青羽穿了一身淡黄的衣裳,表哥也穿着浅色人袍子,站在一架子开满了黄白两色小花的藤蔓后,不是大姐头上乌沉沉的头发,真瞧不出来。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呢,大姐低着头,捏着帕子,离着老远,都能瞧见她红彤彤的脸颊,还有表哥,想伸手碰大姐的肩膀,又缩了回去,一会儿又伸了出去,有意思的紧。 见小满要喊,青翎眼疾手快的堵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边儿:"咱们走那边儿。" 小满道:"明明这边儿近,干嘛绕远啊。" 青翎白了她一眼:"你没见大姐跟表哥在哪儿说话呢吗。" 小满眼珠子转了转,终于明白了过来,小声道:"奴婢听见立冬说,舅老爷昨儿来的家书里好像又提了大小姐跟表少爷的亲事,夫人这回不好再推,估摸着这门亲事成了,指定是表少爷得了信儿,跟咱们大小姐哪儿说呢,如今没过定,还能说上两句话,若是过了定,可就不能见面了。" 青翎点了点她:"就你这丫头明白,走吧。" 两人绕了个远,到了爹娘院里的时候,瞧见立夏站在外头,跟立冬几个在廊子上正挑彩线,备着晚上穿针乞巧呢,可见大姐已经先一步回来了。 见了青翎,立夏一把抓住她:"二小姐,您看的书多,快跟我们几个说说,怎么年年七夕都下雨呢,就不能晴上一天,让咱们好好的拜拜织女星啊。" 第49章 青翎眨了眨眼:"七夕节是怎么来的总知道吧。" 立夏:"这个谁不知道啊,不就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回相会的日子吗。" 青翎道:"就是说的,人家夫妻一年才见一回,还不许人家哭啊,牛郎织女可是神仙,神仙一掉泪,可不就成了雨吗,明白了吗?" 立夏点点头:"怪不得七夕年年下雨呢,原来是人家两口子哭呢。" 里头的姑姑听了,忍不住笑了出来:"别说二丫头还真是个明白的,连人家夫妻见面掉眼泪都知道,可见是看的书多。" 翟氏道:"这哪儿是书里写的,这丫头跟青翧每常缠着咱们家老太爷讲故事,老太爷看戏听书的新鲜事儿都说给他们,什么牛郎织女鹊桥会啦,狐狸精穿着衣裳装人啦,黄鼠狼偷鸡蛋放在树杈上了,神神怪怪的稀罕事儿什么都有,青翧听了就忘了,这丫头却是个好记性,听了都记下了,碰上丫头问她,就会胡诌几句,当不得真。" 姑姑:"我倒是觉着有理,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,七夕下雨是喜鹊搭鹊桥的时候,因不忍牛郎织女夫妻分开,就一直搭着,有那喜鹊白天喝多了水的,就憋不住了,撒起尿来,所以人间才会下雨,这雨水其实是喜鹊尿,听了之后,七夕我都不敢出门了,生怕淋着喜鹊尿,如今听了二丫头的,可是不怕了。"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,青翎也听见了,刚到堂屋就捂着肚子笑的不行了,她姑姑还真是活宝,这样没谱的话都信。 翟婆婆见她弯着腰,忙给她揉肚子:"快别笑了,一会儿笑岔了气儿,可要肚子疼了。" 里头姑姑道:"小翎儿你别笑,姑姑知道你去帮着严先生晒书去了,那先生一瞧就是有大学问的,指定给你说了好典故,你进来说给姑姑听听,也让姑姑跟着长长见识。" 青翎进屋见了礼道:"先生哪会讲什么典故,满嘴的之乎者也,没意思的紧,我是真晒书去了,要是不下雨,这会儿还回不来呢。" 姑姑:"这些有学问的大都是酸里酸气的,莫说严先生这么大个学问人,就是我们村里的那个落第的穷秀才,饭都吃不上了,还天天端着呢,家里明明有几亩地,却不知耕种,天天捧着书看,还得靠着左邻右舍的帮他些粮食,不然早饿死了,瞧着可怜却也可恨,叫人不知说什么好。" 翟氏道:"这是念书念傻了的,这样的人若是考中当了官也是老百姓的难,可别叫他考中了才好。" 吃了晚上饭,雨停了,翟氏忙操持着搬了供桌出去,摆上供果,设香案叫青羽青翎出去拜织女星。 青翎往旁边小跨院里瞧了一眼,吃晚饭的时候就不见青青出来,这会儿瞧着灯都熄了似的,。 翟氏摸了摸她的头:"青青身子不舒服,刚叫春分过来说想早些睡,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,你跟青羽去吧。" 青翎只能跟着青羽去祭拜,青翎上一世从没过过乞巧节,穿过来之后才知道,原来七夕不止是情人节还是女儿节。 青翎跟着大姐诚心的上香,拜了拜,就跟立冬几个玩穿线的小游戏,五彩的丝线,穿到最小的针鼻里,看谁穿得多,穿的越多越说明心灵手巧,最后是青羽穿的最多,青翎穿的最少,所以青翎输了。 几个小丫头就让青翎给她们讲故事,青翎也不推辞,就从爷爷哪儿听来的,捡着有意思的说给她们,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。 一时又落了雨,众人才散了,青翎跟青羽辞了娘携手回了自己的小院,翟氏这边儿送走了大姑姐儿,刚收拾利落,胡老爷就回来了。 翟氏问:"可拜了魁星?" 胡老爷:"拜了,拜了,魁星若显灵让青羿中个进士回来,可是给咱胡家光宗耀祖了。" 翟氏笑道:"你倒不贪心,我还以为你得盼着羿儿考个状元回来呢。" 胡老爷摇摇头:"咱家老大念书虽也算刻苦,到底资质有限,那些中状元的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,哪是平常人呢,羿儿跟子盛都不像,倒是陆家那孩子,瞧着不寻常,说不准是犯着星相下来的也未可知。" 翟氏扑哧笑了起来:"我瞧你跟二丫头一样听老太爷的故事听多了,这满嘴里都是神啊怪啊的,二丫头今儿可是说一晚上了。" 胡老爷也笑了起来:"得了,人家便是文曲星也不干咱家的事儿,还是过咱家的日子吧,过了七夕就是咱庄稼人的大秋了,从明儿起各家的租子就该陆续的交过来了,偏赶上咱家的铺子要开张,虽说满贵能干,也不能都丢给他一个人,家里这边难免顾不过来。" 翟氏:"这有什么难的,陆家那边儿虽说派人来接,却也没说准日子,我这么估摸着怎么也得再过几日,敬澜不走,青羿跟子盛自然也不走,他们俩都十四了,旁的干不了,记个账总难不住,更何况,咱家收租子又不跟周家似的,差一点儿都不成,哪年不是几个福子往哪儿一摆,由着那些佃户交多少是多少,只有个准数,记下就成了,等入仓的时候,才会仔细称份量。" 第50章 胡老爷:"那些佃户都是老实人,若不是有过不去的难处,断不会少了咱家租子的,你瞧周家那般仔细,哪年收的粮食有咱家的好。" 翟氏:"那可是,咱家这些地里一茬庄稼两岔肥,收的粮食成色再不好,可真没天理了,得了,你忙你去吧,先把铺子开起来再说,对了,我兄弟叫人扫听了,说胡满贵是因有聪明有本事,学了三年就把他师傅都比下去了,他师傅生怕给徒弟抢了饭碗,才想了个阴招儿把他撵了出来,这当师傅的心眼也太坏了些,嫉贤妒能,连自己徒弟都不放过,哪家当铺雇了这样的朝奉,早晚得关张,不过,满贵这儿你也得拢住了,别回头等咱们铺子开起来,给别人撬了去可不是等于为他人作嫁衣裳了吗。" 胡老爷:"我也这么想的,回头我再扫听扫听,别家当铺都给朝奉多少工钱,咱家只高不低也就是了,以满贵的人品,也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,对了,叫小翎儿帮着收租吧,这丫头算盘打得利落,比咱们家的老账房先生都快呢,这丫头着实聪明,学什么上手都比别人快。" 翟氏:"你倒真把她当小子使了,家里的事儿你就甭管了,这么些人呢,明儿你既然去县城,正好送大姑姐一程,那边儿到底还没分家呢,这过大秋,怎么也得回去露一面,省的田家挑理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昨儿就叫小厮送了信儿,叫姐夫去县城里接大姐回去,对了,子盛跟青羽的亲事,既然应了,就寻个日子过定把,过了定也就都踏实了。" 翟氏:"我兄弟的意思是叫咱们挑日子,我这琢磨着怎么也得过了大秋再说,忙乱乱的可没法儿过定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你瞧着办吧,别的我倒是不担心,就是担心你嫂子。" 翟氏叹了口气:"我也是说,不过我这儿想了想,若是子盛考中了,谋个一官半职的,自然要外放,青羽自然要跟出去,离着婆婆远了,想挑也够不着了,也就是刚成亲的那一两年在婆婆跟前儿,忍忍也就过去了,再说,还有她舅舅呢,横竖如今还早,到时候再说吧。" 见时间不早,收拾着安置了不提,转过天一早,果然就有来交租子的了。 胡家厚道,佃户也不好意思拖欠,举凡收了粮食的,不等着胡家上门收,早早就送了过来。 严先生稀罕瞧这些,带着陆敬澜出来看热闹,瞧着瞧着不禁暗暗点头,这胡家还真是难得的厚道人家,这收租子不称量斤两的,可着冀州府估摸也找不出第二家来,越是这么着,越没人浑水摸鱼,交的粮食都是挑了最好的,颗颗饱满。 见陆敬澜盯着那边儿桌子旁边扒拉着算盘的青翎,不禁皱了皱眉,胡家也真是,怎么让这丫头出来算账来了。 陆敬澜却颇意外的盯着青翎的手,原来这双漂亮的小手还能打算盘? 今天来交租的人不多,临近晌午就没人了,青翎站起来,瞧了瞧大哥跟表哥记得账,一总交给了胡管家,闲下来就开始琢磨晌午吃点儿什么新鲜的。 她这儿还没想出来呢,老太爷已经叫人架起大锅放了水,把佃户送来的青玉米剥了外皮丢进锅里,不一会儿就闻见了浓浓的玉米香。 新下来的玉米,开锅就熟,捞出来放到一边儿的桌子上,不等着凉就没了,青翎抢了两个,塞给陆敬澜一个,见陆敬澜盯着手里的玉米直相面,就知道他没吃过,笑道:"好吃呢,而且,对身体好,能治病。"说着啃了起来。 陆敬澜见她吃的香,也吃了一口,顿时眼睛一亮,不一会儿一个青玉米就只剩下了玉米核,青翎见他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,不禁笑了起来:"我说好吃吧,你们家的厨子厨艺好,精细着做自然好,这么直接煮来吃,却也另有一番味道,我爷爷说,灾年的时候,就是这样的玉米核都是宝贝呢,庄户人种粮不易,即便日子好过,也不能糟蹋粮食。" 陆敬澜不觉有些脸红,过了一会儿道:"知道了,以后敬澜再不剩饭。" 青翎愣了愣,才知道他误会了,忙道:"敬澜哥哥,我就是随便说的,跟你无关。" 陆敬澜倒笑了起来:"小翎儿说的对,敬澜哥哥自然要听的。" 青翎心里这个悔啊,自己得意忘形了,怎么这样的话都扔了出来,俗话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,自己倒好,偏揭他的短…… 陆敬澜见青翎尴尬的脸都红了,便想岔开,指着那边儿装粮食的家伙什儿问:"这桶子瞧着奇怪,还不曾见过?" 青翎瞥了大哥旁边的福子一眼,抿着嘴笑。 陆敬澜见她的样儿不禁道:"小翎儿笑什么呢?" 小满嘴快的道:"敬澜少爷,这是我们这儿收租子用的家伙什儿,叫福子,二少爷觉着好听,就给自己的小厮起了名儿,老爷也说一听就知道是个丰年,是个好名儿,大少爷听了就给自己的小厮改了名就是二斗。" 第51章 敬澜忍不住看向长寿,长寿急忙道:"那个,少爷我的名儿吉祥着呢。"以少爷对胡家二小姐的喜欢劲儿,弄不好就给自己改个福子二斗这样的名儿,可不要俗气死了。 小满不喜欢长寿,见他怕的那样儿,越发不饶他,不怀好意的道:"我们小姐说了,还有两个名儿更好,叫满仓满囤。" 噗……青羿子盛两人嘴里嚼了一半的玉米粒都喷了出来,指着小满:"可是好,跟你一个大排行。" 长寿脸色都变了,巴巴的望着陆敬澜:"少爷,我的名儿可是夫人起的,改了只怕不妥。" 陆敬澜却没搭理他,而是看着青翎说了句:"小翎儿起的名儿果真好。" 长寿脸色更白了,就知道少爷靠不住,只能转而看向青翎,那样儿可怜的不行,青翎没想为难他开口求情:"敬澜哥哥,长寿这名儿挺好的,长福长寿,多有意义。" 陆敬澜:"嗯,等回去把家里那个改成长福。" 长寿松了口气,只要不是自己就好,这都叫了好些年的名儿忽然改了,叫什么事儿啊,再一次意识到胡家这位二小姐对少爷的影响,那真是说一不二,自己往后可得有点儿眼色,万万不能得罪这位姑奶奶。 青翎心里知道这是陆敬澜有意教训长寿,她倒不觉得如何,像长寿这种世族里头当差的下人,差不多都一个德行,有道是阎王好见,小鬼难搪,说的就是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下人,仗着主子的威势,眼珠子恨不能长在脑袋顶上,哪会瞧得上自己这样地主家的小姐,在他眼里,估摸还不如他陆府的大丫头体面呢。 世族历经数代枝繁叶茂之后,渐渐衰败,究其原因并非外因,而是从内里开始的,瞧着是蓊蓊郁郁的百年世族,早已成了空架子,外头稍有些风波,便如倾颓的大厦,再不复当日的风光了。 只是这些跟自己并无干系,胡家跟陆家虽说沾亲,认真算起来,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,俗话说一表三千里,这表姨的婆家离得就更远了,何必跟个下人计较呢,稳妥的把陆敬澜这尊佛爷送走就是万事大吉了。 青翎本以为过了七夕,没几天陆家就该来接人了,却不想等来的是表姨给娘亲写的书信,信上说七月是鬼月,阴气重,敬澜身子刚好些,若贸然动身,只怕着了阴气,又坏了,言道八月表姨亲自过来接。 青翎从外头算了账回来,正听见娘跟翟婆婆说起此事,不禁道:"什么鬼月,不过是没影儿的事儿罢了,表姨怎还信这些?" 她娘瞧了她一会儿:"娘只当你会高兴呢,莫不是跟敬澜吵架了,这可新鲜,平日瞧你跟敬澜比跟你大哥都亲。" 青翎跳上炕腻在翟氏身边坐下,拿了桌上的茶喝了半碗下去才道:"敬澜哥哥跟大哥怎会一样,他是客,来咱家不过住些日子就走了,自然要周到些,若怠慢了客人,传出去,对咱家的名声不好,又怎会跟他吵架。" 翟氏跟翟婆婆对看了一眼,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合着,这丫头跟敬澜亲近都是客气,心里巴不得人家赶紧走呢。 翟氏想起陆敬澜瞧这丫头的目光,暗暗摇头,若敬澜知道这丫头的心思,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,不禁道:"娘瞧敬澜对你可好着呢。" 青翎:"人家也是客气呢,来咱家做客,难道跟主人闹翻了不成,今儿热的紧,在外头待了一天身上黏腻腻的难过,我先回去洗澡换衣裳去,一会儿再过来跟娘说话儿。"说着跳下炕跑了。 翟氏愣了愣忙喊了一句:"入秋了,水热些,仔细别着了凉。"远远的听见答应了一声,翟氏不禁道:"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。" 翟婆婆:"我倒是觉着这样才好,别看翎儿年纪不大,比谁都明白呢,先头瞧她跟敬澜少爷亲近,我这心里也敲鼓,虽说年纪小,到底也十岁了,这么朝夕相处的 ,就怕处出心思来,将来就麻烦了,倒不想这丫头里外亲疏分的如此通透。" 翟氏:"你还夸她呢,这丫头的性子如此难缠,将来不知谁家要娶呢。" 奶娘笑了起来:"这才多大,小姐就担心起这个来了,依我瞧难缠些才好,难缠了才不会给婆家欺负了去。" 翟氏想起青羽点点头:"要是青羽也是翎丫头这个性子就好了。" 奶娘笑的不行:"要是青羽也如此,小姐还不急死了。"说的翟氏也跟着笑了起来,瞧了瞧手边儿的信叹了口气:"月容也太着紧了些,俗话说的好,贵命贱着养方得平安,敬澜身子一直不康健,我瞧着就是陆家养的太娇了,这个病生生就是养出来的,你瞧来咱家才住了两个月,脸色也好了,身子骨也康健的多了,男孩子阳气重,万邪不侵,怕什么鬼月啊,真是的。" 翟婆婆:"陆家如今就这么一个眼望着有出息的,自然金贵些,我瞧着敬澜少爷倒不像京里那些娇养的纨绔公子,谦和有礼,温文尔雅,谁家得了这么位少爷不宝贝着啊,又是世族之家,跟咱们胡家可不一样,当初咱们家舅爷不也是如此,老夫人疼的什么似的,一天吃什么穿什么都要问上几遍,生怕委屈了。" 第52章 翟氏:"正因如此,父亲获罪之时,他才受了大罪,若不是运气好,碰上了爹爹以前救过的人,收留了他,只怕命都没了,孩子养的太娇了,禁不住风浪,不遇上事儿自然千好万好,一旦有祸事便保命都难了,倒不如养的粗些,便再不济也能保住命。" 翟婆婆点点头:"是这个理儿,咱们家的孩子养的粗,放到哪儿都让人放心。" 翟氏:"一会儿你去请一尊钟馗像送到敬澜屋里吧,他娘既在意,咱们也不能疏忽,那孩子身子弱,避讳避讳也没坏处。" 翟婆婆:"我这就去。" 青翎一进屋就瞧见了墙上的钟馗像,张牙舞爪的吓了一跳:"好端端挂钟馗像做什么?" 自打知道陆家八月才来接自己,陆敬澜便心情极好,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,打趣道:"翎儿又不是小鬼,莫非还怕钟馗不成,是翟婆婆送过来的,说是你们这儿的习俗,七月里家家户户都要挂的,为着驱邪避鬼。" 青翎目光闪了闪,心说胡家村还有这样的习俗,自己怎么不知道,转念一想就明白了,估摸是娘觉着陆敬澜身子弱,怕有闪失,才寻借口送了钟馗像过来。 陆敬澜把一沓花样子递给青翎:"不知道你说的简单些的花样子是什么样儿,我就随便画了些,你瞧瞧可能使吗?若不成,你想要什么样儿的,跟我仔细说说,我再给你画。" 青翎愣了愣,自己之前不过随口说的话,不想他却当了真,而且,陆敬澜的确有才,这些花样子画的异常精致,不是那些传统的吉祥图样儿,都是没见过的新式样,也都依着青翎的要求,较为简单。 青翎尤其喜欢里头一张一丛蕉叶下两只花猫争线球玩儿,那毛茸茸的爪子,往后背着的小耳朵,可爱非常,不禁道:"这张好,回头绣出来做个绣屏摆在屋子,一定好看,倒不知敬澜哥哥还会画小猫,还画的这样好,像是真的一般。" 长寿忍不住道:"可不是真的吗,这两只猫是我们少爷养的,已经养两年多了,这次来胡家本想一起带来的,却因那只母的要生小猫,才没带过来。" 陆敬澜:"我那院子里平日少有人去,就养了两只猫打发时候,这只黑白花的叫小花,这只虎斑纹的叫老虎,上次咱们在后头的柳树下,比天牛赛跑的时候,你叫那只头上有白花的天牛小花,我就想起这只猫了,天一热就喜欢躲在窗下的芭蕉叶下玩耍,给你画花样子的时候就想了起来,等以后你去京城的时候,我带你去瞧它们。" 青翎心说,去京城,即便去自己也不会去陆府,嘴里却道:"好啊,等我去舅舅家的时候,敬澜哥哥别忘了带我去瞧。" 两人正说着话儿呢,就见青翧跟明德跑了进来,一进院就嚷嚷开了:"二姐二姐,咱家要请戏班子唱戏呢,农庄前的场院里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,这一回要唱上三天呢,戏班子已经住咱家来了,听说正练功呢,二姐咱们也去瞧瞧吧。"说着,两人一边儿一个过来拖着青翎的胳膊就往外拽。 青翎哭笑不得:"你们别拽了,看拽破了我的袖子,又不是没腿,我自己走。" 两人这才放开她,青翎略一犹豫看向陆敬澜:"敬澜哥哥也跟我们去瞧瞧热闹吧。" 陆敬澜点头:"早听老太爷说过,过秋会请戏班子,没想到真来了。" 胡管家把戏班子安置在胡家农庄的闲院子里,地方大,屋子多,得耍吧,墙外头堆着不少麦草垛,如今站满了人,都是村子里的半大孩子,大人们多有耐性,反正明儿戏台上就唱了,这会儿瞧什么,又没扮上,瞧着也没意思。 青翎一眼就看见了青羿子盛,两人直接抽了麦草垫在墙头上,坐在上面看,墙头下头放着个长板凳,估计是垫脚往上爬的。 青翧明德一瞧,哪儿还忍的住,跑过去踩着板凳就爬墙头上去了。 长寿哪见过这种场面,都有些傻眼了,生怕他们少爷也爬上去,死命拽着陆敬澜。 青翎却不管,踩着板凳一窜也爬了上去,侧着身子坐在墙头上,反正自己穿的青翧的衣裳,虽说青翧就在自己旁边,那些人净顾着看院子里的热闹,哪会注意自己,故此,心安理得的瞧热闹。 其实也没什么看的,就是一帮小戏子,正在院子里空地上练功,有翻跟头的,有耍红缨枪的,还有咦咦啊啊吊嗓子的,年纪都不大,瞧着最大的,也就十三四的样儿。 这时候唱戏的没有女的,都是小子,都知道学戏苦,日子能过去的人家,都不舍得把孩子往戏班子里送,大多是那些穷的实在过不下去的,才把孩子送到戏班子里混口饭吃,也有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,挑着嗓子好,身段软,长得漂亮的就学小生小旦,差一些的就跑龙套。 有督促着练功的师傅,手里拿着鞭子,练不好的,抬手就是一鞭子,不能喊疼,越喊越打,看的青翧跟明德直缩脖儿:"二姐你看那个抽烟袋的人真坏,总打人,回头叫爷爷不给他饭吃,看他还打人。" 第53章 明德直点头:"嗯,不给他饭吃,叫他打人。" 青翎道:"那是他们的师傅,是教他们本事呢,打疼了就记下了,挨的打越多,本事学的越好,等学好本事就不挨打了,你瞧,那边儿吊嗓子的就不挨打。" 青羿:"翎儿说的是,你背不出书来,先生不一样打你的手板吗,学戏也一样,不打不成材。" 青翎见那边儿有个正吊嗓子的,估摸是个唱旦角的,手里捏着一方帕子,挡着半边脸,从帕子底下一个劲儿往这边儿飞眼,那姿态比女人都妩媚。 青翎瞥见大哥表哥两人都些不自在,心里明明知道不该看,却仍忍不住往那边儿瞧,脸上有些隐约的暗红。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,虽说自己对唱戏的没有偏见,却知道这些人在古代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,老话儿总说娼,优,就是说唱戏的比窑子里卖,春的妓,女还要低一等 ,唯一能提高自己社会地位的途径,或者说过好一些日子的机会,就是傍上有钱有势的人。 逛妓,院,包戏子对于古代的达官贵人来说,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儿了,这些下乡的小戏班,比不得那些州府里头的大班子,能遇上的最体面的人,也就是像胡家这样的人家,管他是老爷少爷呢,只要有机会就不会放过,若勾上,至少能得些好处银子。 青翎就听底下的婆子偷着议论,周家老爷暗里就包着个戏子呢,就不知是不是这个戏班子里的了。大哥表哥年纪小,没定性,万一给这不男不女的勾上,闹出事儿来,可是大大的麻烦。 想到此,拉了大哥表哥一把:"这有什么看的,又没扮上,明儿等上了戏台再瞧的好,快吃晚饭了,咱们快些回去吧,省的娘亲找不见要着急。" 青羿子盛都是孝顺孩子,听了青翎的话,虽仍有些不舍,却还是跳了下去。 青翎往前走了两步,不见青翧跟明德跟上来,回头看去,见这俩小子还蘑菇着不舍得走,招招手道:"青翧明德,你们过来,姐给你们编草蚂蚱。"说着从旁边折了一支宽叶的青草,在手指头上绕了几下,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草蚂蚱。 有了这个青翧明德忙跑了过来,缠着青翎编蜻蜓,编小鸟,编螳螂,蝴蝶…… 青翎编了两个就把他们推给了小满,自己这些还是跟小满学的,小满是农家的丫头,手巧,最会编这些。 却瞧见陆敬澜手里也折了一颗青草,绕来绕去,不禁笑了一声:"敬澜哥哥你这个草不成,要叶子长有韧性的,像是这种长在水边儿兔耳草才成,这样折起来,套在一起,拉紧,剩下的插在后面当蚂蚱腿儿,瞧,这不就好了。" 青翎把编好的草蚂蚱放到他手里。 陆敬澜仔细瞧了瞧,不禁道:"小翎儿的手真巧。" 这句话说的青翎自己都不觉脸红,咳嗽了一声:"那个,敬澜哥哥,往后可别这么夸青翎,叫人听了不定怎么笑话呢。" 陆敬澜见她局促的样儿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,他其实说的是真心话,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青翎这样的女孩儿,她活泼可爱聪**黠,还心灵手巧,至少京城那些闺秀,绝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草蚂蚱。 长寿低声道:"落晚风凉,少爷咱们赶紧回去吧,夫人信里特意嘱咐了,说七月里鬼门大开,少爷身子弱,还是少出来的好,乡下不比京城,京城四个城门都有守城的瑞兽,什么鬼祟都进不去,乡下就不成了,落了晚,什么狐狸,黄鼠狼的满地里乱窜,出门不远就能望见地里的坟头儿,万一有个孤魂野鬼的出来作祟怎么办,听人说这些孤魂野鬼专爱找身子弱的人下手。" 小满听见这话可不乐意了:"成天就说你们京城怎么怎么好,京城好,你来我们乡下做什么?" 青翎脸一沉:"小满,胡说什么呢。" 给小姐一喝,小满不甘不愿的闭了嘴,瞪了长寿一眼跑了。 青翎颇有些不好意思:"敬澜哥哥你别过意,小满这丫头让我宠的没规矩了,今儿回去看我怎么罚她。" 陆敬澜刚想说什么,就见道边儿胡家的马车回来了,胡老爷坐在车辕上,远远的喊着:"小翎儿,快过来瞧,爹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?" 青翎眼睛一亮,跟陆敬澜说了一声就跑了,头上的两个总角发髻,一甩一甩的,不一会儿就跑远了。 陆敬澜看了长寿一眼,一言不发的回了胡家…… 胡老爷刚从车辕上跳下来,就给青翎几个围在了当间儿,青翧明德两个玩心大,比谁都着急,扯着胡老爷的衣裳一个劲儿的摇:"爹,舅舅,您买了什么稀罕玩意啊?先给我们瞧瞧好不好?" 胡老爷脾气好,笑眯眯的摸了摸两人的脑门:"好好,你们别摇晃我了,再摇可晕了,可巧儿今儿在集上瞧见个摆摊卖玩意的,别的还罢了,倒是有个新鲜东西,我瞧着有趣,便买了几个回来。"说着从自己褡裢里拿出几个泥哨子来,有小鸟,小鱼,小猪……好几样儿,上头漆了颜色,外头还抹了油,又黑又亮的。 第54章 青翧伸手拿了个小猪式样的放在嘴里吹了一声,响亮的哨声传了老远,立马高兴的不行,给明德出主意挑了个小鸟的,两人吹着哨跑了。 青羿跟子盛常年在京城,京城的市集可比安平县热闹多了,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,这样的泥哨实在算不得什么,而且,两人毕竟已经十四了,跟青翧明德不一样,要是吹着哨玩,显得不稳重,故此,两人都没拿,笑着回去了。 胡老爷见人都散了,才从袖子里拿出个孔雀式样的哨子,尾羽是深浅的青绿,漂亮极了,笑眯眯的递给青翎:"爹瞧见的时候,这个孔雀的就剩下了一个,爹记得青羿上回给你捎回来一条拴着羽毛的头绳,跟这个颜色差不多,就买了回来,小翎儿喜不喜欢?" 青翎忙点头:"喜欢。"放到嘴里吹了两声,哨声仿佛都比青翧的那个脆,一会儿吹,一会儿瞧,爱不释手的摆弄着,忽想起什么,开口道:"大姐跟小青青的呢?" 胡老爷:"有呢,翻出两个百灵鸟的哨子。" 青翎:"这两个没我这个好看,把我这个给青青吧,我跟大姐拿这个百灵鸟的就好。" 胡老爷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笑道:"你别瞧这两个没你的好,可比你那个还贵些,声儿不一样,不信你试试。" 青翎半信半疑的放到嘴里吹了一声,小满拍着手道:"这个好听,这个好听,像林子里黄鹂鸟的叫声,二小姐就要这个吧,回头咱们去西边林子里头吹,看看能不能引来真的黄鹂鸟。" 青翎想了想,把自己的孔雀哨子一并放到爹手里:"让小青青先挑吧。" 胡老爹目光柔软,摸了摸她的头,一伸手把她抱上了车:"走,回家吃饭去。" 爷俩一边走一边笑着进了屋,翟氏吩咐立冬去打洗脸水,伺候着丈夫洗了手脸才道:"老远就听见你们父女的笑声了,说什么呢这么乐?" 胡老爷看了青翎一眼:"这丫头跟我说今儿村东胡老头家来交租子闹的笑话呢,说是他家大小子胡大来的,上午头上来交了一遍儿,不想下午又挑着担子来了,小翎儿瞧见就问,你上午不交完了吗,怎么又来了,胡大挠着头说,吃了顿晌午饭就忘了,你说可不可笑,真真这么个糊涂虫,亏得他爹还让他来交租子,多交几回,家里的锅都揭不开了。" 翟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,却道:"胡老头可不傻,知道咱家是厚道人家,便他家大小子糊涂,咱家也断不会多收他的租子。" 胡老爷:"厚道点儿好,一分厚道一分福,乡里乡亲的住了好几辈子,若耍奸得了便宜,也丢了祖宗的脸。" 见青青今儿也出了屋,胡老爷越发高兴,把那几个哨子拿了出来放到桌上,冲小女儿招招手:"青青你瞧爹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?" 青青虽孤僻,到底也是个八岁的孩子,哪有不喜欢玩意的,尤其这泥哨子造型漂亮,色彩鲜艳,立马就吸引了青青的目光,拿起这个孔雀的摆弄摆弄,又拿起那个百灵鸟的瞧了瞧,忽的看了那边儿拽着青翧明德洗手的青翎一眼,抿着嘴问了一句:"二姐可挑了?" 胡老爷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,没在意,开口道:"你二姐说让你先挑,她要哪个都一样。" 青青咬了咬嘴唇,半晌儿忽道:"这个孔雀式样的,想来是爹爹特意给二姐买的对不对?" 胡老爷愣了愣,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答她。 翟氏接过去道:"你爹在城里收拾咱家的铺子,忙乱乱的,哪有闲心逛集市,也就是路过的时候,瞧见这哨子新鲜,买了几个回来罢了,还能仔细挑拣不成,家里就你最小,你喜欢哪个就挑哪个,你两个姐姐还能跟你争抢吗。" 不想青青闷着头不吭声,半天才道:"不是给我的,我要来也没意思,爹,娘,我头疼,晚上饭不想吃了,先回屋去了。"撂下话转身走了。 给她几句话说的,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,青翧忍不住道:"就青青事儿多,二姐把好的都留给她了还要闹别扭。" 青羿:"自打上回从城里回来,这丫头就越发不对劲儿了,平常一句话不说,可这说出话来,真能噎死人,青翎让着她也不成了,倒要怎么着才成。" 翟氏:"行了,都少说两句,吃饭吧。" 一顿饭吃的尤其压抑,就连爱说笑话儿的胡老爷都沉默不语,吃了饭,翟氏打发着孩子们回了自己屋,本想留下青翎开解她几句,不想青翎却道:"我们是嫡亲的姐妹,青青又比我小,我还能在意自己的亲妹子说什么不成,青青是心情不好,有口无心,青翎省的事儿,娘别担心,回头我去哄哄她就好了,您跟爹说话儿吧,我回屋去了,今儿的账本子没瞧完呢。"说着裂开嘴绽开个笑,转身走了。 瞧着青翎的身影儿出了院子,翟氏不禁道:"先头我还说二丫头淘气,不好管束,今儿才知道这孩子真是懂事儿的叫人心里头发酸。" 第55章 胡老爷道:"青青这么下去可不成,虽说她年纪小,又有个胎记,可也不能好歹不分啊,小翎儿就是想让着她,这才把那个孔雀哨子给我,叫青青先挑,哪想一片好心到青青这儿反倒成了毛病。" 翟氏:"青青之前虽性子闷,却也不会如此别扭,如今这么着,估摸是瞧出你偏着二丫头了,心里头难过,才使性子,这孩子生来有块胎记,是咱们亏了她,往后你主意些吧,别叫她瞧出你偏二丫头也就是了。" 胡老爷:"这话可没道理,若论偏,可不都偏着她吗,她最小,又有这么个毛病,自打落生,全家谁不疼她,之前也没见她这么跟二丫头过不去啊,这可是怎么闹的。" 翟氏道,我这儿想着,还是上回青翎拽着她去的县城,碰上的周宝儿的事儿过不去呢,她不可能怨周宝儿,就只能怨青翎了。 胡老爷:"这可不讲理了,小翎儿拽她去,不也是为了让她出去走走吗,小翎儿也不是神仙,哪知道会有周宝儿的事呢。" 翟氏:"这丫头心窄,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想不明白,回头我慢慢跟她说,早晚能明白过来。" 胡老爷叹了口气:"怪不得老话都说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,咱们当父母的额这辈子是来还债的。" 翟氏道:"行了,别想了,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,更何况咱们家,五个孩子五个秉性也不新鲜,好在几个大的都懂事,知道让着小的,旁的我这当娘的不敢说,有一样却敢保证,咱们胡家再怎么着,也出不了兄弟阅墙姐妹反目的事儿,至于青青这孩子,只是一时糊涂了,等以后明白过来,就知道自己的错处了,得了,别说孩子们了,累了一天,早些安置吧。 明儿戏台的锣鼓点一响,今年这个大秋就算过去了,青羿是咱胡家的长子,趁着他还在家,回头你们爷几个去上上坟,叫他给祖宗多磕几个头,保佑着他读书有成,光宗耀祖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回头我就叫胡管家去置办香烛纸马,好好祭拜祭拜,若不是祖宗们庇佑着,哪有这样的丰年呢。" 两口子这儿商量着上坟不不提,且说青翎,一出了爹娘的院子就见青羽正等在廊子上呢,不禁道:"姐怎么没走?" 青羽挽着她的手道:"我在这儿等你呢,想问你件事儿,下半晌儿的时候,瞧见小满拿回去的一沓子花样子,新鲜别致,想问你从哪儿得的,里头有一张福禄同寿的,我瞧着好,想描着样儿做双鞋,底子都纳好了,就是鞋帮上的图样儿一直没寻见可心的,正巧你今儿拿来这个,给姐吧成不成?" 青翎一听就明白了,笑了一声:"姐是想给舅舅做寿鞋吧。" 舅舅的生辰可巧跟中秋一天儿,八月十五,娘说当年舅舅落生的时候,因为日子太巧,外公请僧人批八字说,少年虽动荡,却是个难得福禄双全之命,这才放了心,如今想来,当真批的极准。 大姐跟表哥的亲事虽没过定,也差不多算谱了,故此,今年大姐就不光是外甥女了,还是舅舅家没过门的儿媳妇儿,故此舅舅的生日尤其要紧,这寿礼自然也不能跟过去一样。 给妹子点破,青羽俏脸一红:"就这丫头机灵,什么都知道,你就说句痛快话儿给不给吧。" 青翎忙道:"给,给,大姐要还能不给吗 ,对了,这些花样子是敬澜哥哥画的,趁着他如今没走,不如再求他画几张,八月里是舅舅的生辰,九月可就是舅母的,年下就轮到表哥了,索性再画一个玉堂富贵,一个青云得路,今年姐就不用愁了。" 青羽:"你这丫头真是,知道你心眼子多,有主意,可陆敬澜毕竟是咱家的贵客,这么使唤人家,心里怎么过得去。" 青翎道:"这个姐就想差了,虽说是客,他这两个月在咱家好吃好喝的待承着不说,还把他的身子骨养的康健了起来,就这一样儿,陆家就得记着咱胡家的情儿,至于画花样子,可不是我说的,是他自己揽过去的,若我不叫他画,他心里不定就以为咱们跟他见外了呢。" 饶是青羽,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:"我可说不过你,既你说使得就成,不过,我瞧着敬澜表哥倒是对你这丫头好的很,等回头他走了,你可想他不想?" 青翎翻了白眼:"我想大哥,至于敬澜哥哥,陆家高门大户的,这身子骨如今也好了,回头蟾宫折桂金榜题名,有的是人想,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。" 青羽直摇头:"怪不得娘说你没心没肺呢,还真没冤枉你,我都替敬澜表哥不值了。" 青翎笑道:"我心肝脾肺肾全和着呢,只是得分人,八竿子打不着的人,干嘛劳心费神,犯不上。" 进了院儿,青羽把自己手里的百灵鸟泥哨塞在青翎手里:"姐大了,吹哨子叫人听了笑话,你拿着玩吧,上回你拿树叶吹的曲子怪好听的,用这个吹肯定更好,咱俩住在一个院里,你吹的时候,我也能听见,岂不是好。" 第56章 青翎心里一热,知道大姐是变着法儿的宽慰自己呢,点了点头:"嗯,明儿早起我吹给姐听,就跟到了林子里似的。" "那敢情好。"姐俩说着进屋瞧花样子去了。 转天一早,胡家的庄子前就热闹了起来,锣鼓点还没响呢,就挤的人山人海,胡家每年大秋都搭台子唱戏,这是自打祖上传下来的,规矩也一样,都知道来胡家看戏,前头离着戏台子近的座位,先济着村子里的老人,年纪大了,眼神不好,离的太远怕瞧不清。 再往后才是别人,小孩子多搂在老人怀里,姑娘媳妇儿们都跟着亲娘婆婆的坐在后头,妇人们手里还捏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子,一边儿看戏,一边儿说话儿,还一边儿纳着鞋底子,都不耽误。 那些半大小子可不管,什么墙头树杈,草垛,哪儿高往哪儿去,一个个跟猴儿似的,只锣鼓点一响就都老实了。 看戏是村子里难得的消遣,虽说是胡家祖上传下的规矩,可也得赶上丰年,若遇上灾年就停了,肚子都填不饱呢,谁有心思看戏啊。 戏文是胡家老太爷定的,其实年年都一样,乡屯里头唱戏的主题都差不多,先是一出算粮,然后是一出辕门斩子,再一出解气的打金枝,然后是应节气的钟馗嫁妹,最后大登殿或喜荣归垫底。 都唱完了也差不多天黑了,这不是前几年了,瞧着新鲜,青翎恨不能从头看到尾,如今听几年了,也就没那么新鲜,勉强看了辕门斩子就坐不住了,可看看娘没动呢,也不好起来回去。 青翎知道,每年过大秋唱戏,也是她娘唯一在村子里露面的场合,明明是官家小姐出身的千金,跟这些乡屯里的妇人们唠起家常来,也是头头是道的,什么你们家二小子娶的新媳妇儿难模样多俊了,这小孙子虎头虎脑的,结实的跟头小牛犊子似的,这媳妇儿手真巧,瞧这鞋底子纳的当真密实,保管男人能穿上一年也不破…… 说的都是家长里短,可听着就那么亲切,一点儿都不觉得娘亲高高在上,很快就跟村子里的妇人们打成了一片。等戏班子歇够了,锣鼓点一响,就接着看戏。 青翎觉得她娘聪明极了,虽说村子里的人朴实善良,可这佃户瞧着主家,也难免心里头不平衡,娘若是端着官家小姐的架子,不是给胡家拉仇恨吗,倒是这么着,方显得亲和,善意叫人知道,才能领情,不然就成应当责份的了。 青翎从她娘身上抽回目光,发现陆敬澜还没走呢,不禁抬头看了看天,眼瞅快晌午了,秋傻子的劲儿上来,真能把人晒晕了,更何况,陆敬澜这样的弱鸡,真要是晕了,可是前功尽弃了。 想了想挪过去小声道:"敬澜哥哥,还得劳烦你帮我画几个花样子去。" 陆敬澜之所以不走就是因为见青翎在呢,说实话,这些乡下请来的戏班子,着实没什么水准,跟陆府过年请的那些唱南曲的戏班子,没有丝毫可比性,而且,唱的还都是俗套子戏,没意思的紧,若不是青翎在,他早回去了,如今青翎说要画花样子,正中陆敬澜的心思,站起来跟青翎回胡家了。 子盛瞧见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,不禁肘了青羿一下:"青羿你觉不觉得敬澜对小翎儿不寻常?咱们认识敬澜这么多年了,何曾见他跟谁这般亲近过?" 青羿正看戏呢,哪有心思理会这些有的没的,摆摆手:"这话说的,我们家小翎儿聪明啊,严先生都另眼相看,敬澜跟她说的来有什么新鲜的,瞎想什么,看戏看戏,你瞧台上那个扮杨宗保的,是不是昨儿站在墙根儿底下吊嗓子的那个,昨儿瞧着女里女气的,今儿一上台,倒有几分英武之气。" 翟子盛刚想看,却瞥见姑姑旁边的青羽正往自己这边儿瞧,想起两人的亲事算定下了,将来娶过门就是自己媳妇儿,顿时脸一热,琢磨着不知还得过几年才能正式成亲,真有些等不及了呢…… 进了八月,胡家村的大秋也差不多过完了,陆家夫人是八月初十下半晌儿到的,除了跟着的婆子小厮,专门一辆马车装给胡家的礼物,有布料,有摆件,有玩意儿,胭脂水粉等等,光女孩家头上戴的绢花就足有一大盒子。 还带了两匣子月饼,是陆府的厨子做的,馅儿有桂花豆沙,金丝玫瑰,蛋黄莲蓉,等等样式更多,有嫦娥奔月,吴刚伐木,兔子捣药,应时应景儿,精致非常,叫人瞧着都舍不得吃了。 一车东西半天才搬完,直接放到了堂屋里,翟氏挨个瞧了一遍儿,拉着陆夫人的手道:"你说你来就来呗,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,倒不是别的,就是道远怪沉的。" 陆夫人:"这算什么啊,不过一点儿吃的戴的罢了,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,你也知道我自来稀罕女孩儿,偏生没造化,就得了敬澜这么一个小子,后头就不见影儿了,那几个姨娘倒是上了几个,却都是一股小家子气,我瞧着就不喜欢,不如咱家的姑娘 ,瞧瞧青羽温婉,青翎聪明,青青可爱,比陆家那几个强远了呢,你也知道,我们苏家下头有几个铺子卖的就是女孩儿使唤的东西,旁的不敢说,式样却是最时兴的。" 第57章 说着,伸手拉着旁边的青羽端详了端详:"听见说过了定,这自小在一起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的多好,可往哪儿寻这样如意的亲事呢,过定的时候表姨没赶上,等你过门的正日子,定是在京城了,到时候表姨好好给你挑两套时兴的头面首饰填妆。" 陆夫人一句话说的青羽俏脸通红,低着头,羞臊的不知道该怎么着了,陆夫人瞧她臊的那样儿,也不难为她,放了手,青羽忙寻个借口扭身跑了。 陆夫人不禁道:"瞧见青羽倒想起咱们那时候了,一说婆家就害臊的不行,其实啊,姑娘家谁没这天儿呢,青翎青青如今别看小,一眨眼的功夫就该说婆家了呢。" 青青不再屋里,陆夫人却瞧见青翎一点儿害臊意思都没有的站在哪儿,不禁想逗逗她:"小翎儿表姨说的可是,回头表姨给你寻一门好婆家,你乐不乐意?" 青翎眨眨眼认真的道:"表姨您就别费心了,青翎不找婆家。" 陆夫人小的不行:"你听听,咱们那时候也这么说不是,末了怎么着,不还是相夫教子儿女成群吗,翎丫头你别嘴硬,到时候只怕不叫你嫁都不成呢。"说着端起抿了一口,刚喝到嘴听见青翎道:"我是疯丫头名声不好,没婆家要的。" 陆夫人一口茶都喷了出来,指着她:"你这丫头可是要呛死表姨不成,哪有这么说自己个儿的。" 青翎异常认真的道:"真的,不信表姨问我娘。" 陆氏好笑的道:"你娘那不过是为了拘你的性子,吓唬你的话罢了,怎你就当真了,放心吧,你姐的亲事是亲上加亲,表姨帮不上忙,你这丫头的亲事,表姨包了,回头非给你找个可心儿的女婿不行。" 陆敬澜走到窗下正听见这句,忍不住停住脚,翟婆婆瞧见他忙打起帘子:"敬澜少爷来了,夫人在屋里说话儿呢,快着进去吧。" 陆敬澜这才抬脚走了进去,陆敬澜一来,陆夫人就没旁的心思了,等他见了礼,忙拉着他上看下看的端详了几遍,欢喜的道:"月娘信里说你身子骨康健的多了,娘还不敢信呢,这一瞧可真是,脸色都红润的多了,比在府里的时候生生变了个人似的,灵惠寺的大和尚当真灵验,说宜北遇贵人得康泰,果真就应了。" 陆敬澜:"表姨精心照顾,几位表兄表弟表妹们也都极好,儿子这才好起来的。"说着看向青翎:"尤其小翎儿,时常陪我说话儿,让我出去散心,日子长了就觉着有了精神,身子也好了。" 陆夫人点点头看向翟氏感激的道:"月娘,你可让我怎么谢你才好,你可是救了我们娘俩的命呢。" 翟氏:"姐姐这么说可就远了,都是咱们自己的孩子,不过就是来家里住上一阵子罢了,算什么了不得事儿,等往后我们去京城,一样短不了麻烦姐姐呢,再说,子盛青羿还跟着敬澜一处念书,也没少得姐姐的照顾不是,若总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,亲戚间可没法子走动了。" 陆夫人:"那成,我就不跟妹妹客气了,省的你说我外道。" 说话儿就到了饭时,翟氏叫翟婆婆摆饭,吃了饭,姐俩又说了会儿话,知道明儿一早还得赶路,翟氏没狠留,叫翟婆婆送着陆夫人去敬澜哪儿安置了,自己去了青羿的院子。 子盛七月里过定前就回京了,虽说是表兄妹,过了定也的避讳着,这是规矩,故此,这院里就剩下了青羿跟青翧明德。 翟氏想着明儿青羿就得走了,想着过来瞧瞧儿子的东西收拾的如何,别回头落下什么,再叫人送去可就麻烦了。 这一进屋就笑了,除了青青不在,青羽青翎青翧明德四个都在青羿这儿呢,箱子都摆在堂屋里,青羽青翎两人,一个手里拿着单子,一个弯着腰在那儿查看东西,对上一个就用毛笔打个勾。 外间的帘子高高打了起来,青羿跟青翧明德三人脑袋扎在炕桌上,一个劲儿的叫着:"咬它,咬它,快咬它,大黑头别怂啊,呲牙咬它……"手里的青草不停的拨来拨去,正在那儿斗蛐蛐呢。 翟氏哭笑不得,刚要进去数落儿子几句,却被青羽拉住,小声道:"娘,大哥明儿就去京里了,听说严先生的课业重呢,在咱家是留了情的,若在京城可没空玩儿,娘就由着大哥玩会儿子吧。" 翟氏笑道:"知道你们是亲兄妹,得了,由着他们几个玩吧。"说着接了青翎手里的单子看了看:"可都对过了?" 青翎:"这些箱子里都是带去平常使唤的东西,对了两遍儿,衣裳包袱在外间的炕上呢,刚姐瞧过了。" 翟氏:"这一走再回来就得年上了,冬衣得多带几身,毛里的斗篷尤其不能少,冬天里扬风搅雪的去陆家上课,得穿的扎实些,对了,前几日你跟青羽做的那个棉袖套别忘了带上,这天天都得写字,旁的还罢,手可不能冻了,一旦生了冻疮可就写不成字了。" 青羽:"带着了,薄厚的各带了一对,瞧着冷热也好有个替换。" 第58章 翟氏点点头,进去又叫翟婆婆解开包袱,又瞧了一遍儿,才算放心。 青羿见他娘来了,也不好再玩,叫青翧明德收了蛐蛐罐,扶着他娘坐在炕上,亲手递了茶过来。 翟氏看了儿子一会儿,叹了口气:"你爷爷你爹这辈子没别的想头,就想着家里能出个念书出息,光宗耀祖的儿孙,这担子自然就落在了你身上,你是胡家的老大,是该着顶门立户的人,就该辛苦些,而且,你还是大哥,更该给你弟妹们做个样儿出来,京城里热闹,人啊事啊玩意儿啊都多,你年纪轻,要谨记着爹娘的嘱咐,听你舅舅的话,莫放纵自己的性子,平常出入陆府,切忌别跟那些纨绔胡闹,碰上了打个招呼,面儿上能过去就成。" 青羿点头:"娘我都记下了,您放心吧,青羿一定好好念书。" 嘱咐了再嘱咐,瞧着夜深了,想着明儿还得赶路,才各自回了。 转天一大早,天刚亮胡家大门外就热闹起来了,陆家的马车满当着来,自然不能让人家空着回去,昨儿胡家老爷就安置好了,一早装上车就能走。 陆氏拉着翟氏的手:"你跟妹夫也真是,怎么还捎了这么些东西呢。" 翟氏道:"乡下比不得京城,也没什么稀罕东西,左不过是些菜干蘑菇干之类的,冬底下吃最好,也让你们高门大户的贵人们换换口儿,再有,就是咱们自己家里头收的粮食,比城里粮食铺子里的新鲜,用青翎的话说,吃这样的粮食身子才康健。" 陆氏:"这倒是,在你这儿吃个粥啊菜的都格外香甜,只不过,往后要是吃馋了可麻烦了。" 翟氏笑了起来:"吃馋了怕什么,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,咱家别的不敢说,这些东西可有的是呢,以前没给你们送,是怕你们嫌弃乡下的东西粗陋,吃不惯,姐姐既然喜欢,往后新粮食一下来,就叫胡管家套了车给你送去。" 陆氏也不推辞:"那敢情好,省的再吃那些不知搁了几年的陈粮食了。" 这边儿说着,忽瞧见那边儿儿子正跟青翎说话儿,陆氏微微愣了愣,昨儿敬澜提起青翎常跟他说话儿,自己还没当回事儿,今儿这一瞧,竟是真的。 而且,敬澜瞧着青翎丫头的目光,自己这个当娘的都没见过,那么温柔,那么难舍,再瞧青翎,倒跟往常一样,弯着眼睛笑着,说亲近不亲近,说疏远也不疏远,正恰好的样儿。 陆敬澜依依不舍的看着她道:"想看什么书或是想要什么玩意?就给我捎信儿。" 青翎点点头:"行,等我想好了,就给敬澜哥哥去信,入了秋,早上风凉,敬澜哥哥快上车吧。" 陆敬澜见车都装好了,也只能上了车,却从车窗往外头望着青翎,又嘱咐了一句:"小翎儿别忘了给我写信。" 青翎挥了挥手里的帕子笑着喊了句:"一路顺风。" 一直到瞧不见了,陆敬澜才放下窗帘,回头就见他娘看着他:"敬澜你跟小翎儿倒是投缘。" 陆敬澜目光闪了闪:"翎儿活泼可爱,跟她说话儿有趣的紧。" 陆氏点点头,青翎性子开朗,就算跟敬澜说的上来,也不新鲜,自己倒不是不喜欢青翎,只是陆家老太爷跟丈夫都对敬澜寄予厚望,敬澜的亲事必会千挑万选,胡家的门第只怕老太爷哪儿就过不去。 想起青翎如今才不过十岁的孩子,疑心这个着实太早了些,笑了笑丢在了一边儿…… "二小姐,二小姐,二斗家来了,捎了大少爷的信,还有好多玩意儿吃食,足足一箱子呢,您快去瞧瞧吧。"小满跑进来,兴奋的比手画脚。 青翎倒是不着急,继续翻着手里的账本子,这是县城里胡记当铺这个月的账,开张三个月了,这个月终于不再赔钱了,青翎心里着实松了口气,可见胡满贵的确有真本事。 开当铺瞧着是个清净买卖,本钱却大,一旦打了眼,就会亏得血本无归,而具体怎么运营,除了胡满贵是个明白人,连她爹都稀里糊涂的,胡家这铺子开的,有些像撞大运,从这账本看来这运气是撞上了。 胡满贵这个人极聪明,天生就有生意头脑,过了大秋之后,胡老爷就把铺子里的账交给了青翎料理,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,之所以把大秋收租子的账交给青翎,就是想试试她成不成,结果令胡老爷异常惊喜,这丫头别看学的日子不长,算账看帐的本事却比自己还要强。 翻开她记的账,哪家交了多少粮食,哪家欠多少,入库了多少……一笔一笔记的清楚明白,胡老爷这才放心把铺子里的账交给她,故此,青翎对于当铺的运营情况比谁都清楚。 胡记当铺八月开的,到昨儿正好三个月,胡家的规矩每月二十结算,若青翎没去县城,胡满贵就会亲自把账本子送过来。 安平县虽是个小县,可小有小的好处,小县城虽没有州府热闹,消费水平也低,而且离着京城还不远,坐马车走快些,一天就能到,故此,颇受那些远道而来的举子们青睐。 第59章 有不少赁房而居,在此苦读的,等临近考期再往京城赶,可以省下不少盘费,若赶上银子不凑手,当铺就成了首选。 之前胡记当铺没开,就得去冀州府,半天儿的路不说,冀州府那几家开当铺的买卖家还不诚信,知道这些举子们因为拮据才来当东西,既然大老远的来了冀州府,不坑白不坑,有道是货到地头死,几家商量好了都出低价,不卖也得卖,只能认倒霉了。 如今胡记的当铺就开在安平县的城门口,且价格公道,绝不欺诈,一来二去的就传开了,上月里,甚至有冀州府的过来典当,胡老爷欢喜了好几天,虽说典当的东西不值什么,意义却不一样,相当于胡记当铺有了名声。 胡老爷虽没做过生意,却明白做买卖最讲的就是诚信二字,丢了诚信,就做不成买卖了,加上胡满贵颇有心路,举子们典当的无非就是些笔墨纸砚书籍等等,反手再卖给那些读书人,一点儿都不愁销路,有进有出,故此三个月就把打平了成本,下个月就该赚钱了。 青翎合上账本子,见小满眼巴巴看着自己,不禁笑了一声,弯腰拿了炕边儿的火钳在炭盆子里拨了拨,一入冬就冷了,虽烧了火炕,可坐的时候长了,也觉着手冷。 翟氏怕青翎冻了手脚,叫在账房屋里添了炭盆子,倒便宜了青翎,剥开闷着的炭灰,把底下埋了半天的山芋夹了出来。 小满眼睛一亮,伸手就要去拿,给青翎一把拍开:"刚离了火你就碰,不怕烫啊。" 小满嘿嘿笑道:"奴婢不是等不及吗,不趁着这会儿解解馋,一会儿二少爷若来了,可就没奴婢什么事儿了。" 青翎笑了一声:"出息。"把手里的火钳子递给她。 小满忙接在手里,拨着地上的山芋,来回滚了几个过子,敲掉上头的炭灰,用手碰了碰,能下手了,丢开火钳伸手拿了起来,从中间掰开,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从红通通的瓤里透了出来。 小满哪儿等得及,忙着咬了一口,烫的只吸气,却仍不舍得往外吐,青翎看的直笑:"就长了一股子吃心眼儿,我可跟你说,福子人家如今可出息了,你再瞧瞧你,就知道吃。" 小满咽了嘴里的山芋道:"福子又没家来,二小姐怎么知道他出息了。" 青翎道:"这还用家来啊,你也不想想,二斗可是自小跟着我大哥的,福子才去了几天儿,按理说,往家送东西捎信儿事儿该福子才是,大哥却派二斗来了,自是依仗着福子多些,才会如此。" 小满吸了吸鼻子:"大少爷指定是受了福子的蒙骗,那小子长得一脸憨厚样儿,内里却比谁都奸,等大少爷回来,奴婢非跟大少爷好好说说福子过去怎么欺负我的,看他还得意。" 青翎笑了起来:"人家可没欺负你,是你自己笨罢了,走吧,去瞧瞧大哥捎了什么稀罕东西回来。" 小满忙洗了手,去拿了棉斗篷过来,给青翎披上:"外头阴沉沉的像要落雪,出去走一会儿,冷风一打,直往骨头缝里头钻,可得穿严实些……"一边儿给她系斗篷,一边儿道:"二小姐何必如此避着三小姐,大少爷捎回来的东西都是照着份儿分好了,就是怕三小姐跟您闹,也不知三小姐是怎么想的,自打上回那件事之后,就专爱跟二小姐过不去,事事都要跟您别扭,这么下去怎么得了,夫人老爷也不是没劝过,可就是不顶用啊……" 青翎在心里叹了口气,或许人生就是如此,不可能事事圆满,总有不如意,这一世的她,摊上开明的父母,温暖幸福的家,却偏偏有个爱跟自己闹别扭的妹子。 她很清楚 ,青青这种情况其实是心理问题,因为额头的胎记,极度自卑造成了心理上的不平衡,就会开始怨,怨老天的不公,怨爹娘不平。 而当自己拽着她去县城,以至于受到了周宝儿的侮辱之后,她这种积压在心里的怨恨就找到了突破口,一股脑的转嫁到了自己身上。 青翎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,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尽量回避,不跟青青相争,或许会好一些。 见小满还在嘟囔,遂道:"啰嗦什么,还不走。" 小满哦了一声,打起棉帘子,一阵寒风扑面而来,真挺冷,青翎却不觉得如何,反而站在廊子上,深吸了口气,体会了一下那种冷冽的感觉。 春夏秋冬,寒热交替,如此平常的事情,对于上一世的青翎来说,却是最奢侈的,她的心脏禁受不住任何刺激,以至于她从来也没机会体会这些最平常的东西,她就像被罩在一个玻璃罩子里,看着外头春来冬去,花开花落,却不能去真实的体会它们的精彩,所以,这一世她要怀着感恩的心去体会这一切。比起这些,姐妹间那点儿小别扭实在算不得什么。 这么想着,心境豁然敞亮了起来,何必计较这么多,这一世她已经拥有的太多太多了。 青翎一进外间瞧见青青,颇有些意外,想不到这么半天,她还在,这会儿正靠着炕边儿站着,不知跟娘说什么呢,她娘脸色有些不好。 第60章 见青翎进来,青青抬头看了她一眼,开口道:"二姐,大哥给我捎的东西,青青不喜欢,想跟二姐换一下成不成?" 青翎愣了愣,青翧已经气不忿儿的开口了:"青青你怎么回事儿,大哥给咱们捎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,你跟二姐换了,不还是一样吗。" 翟氏也皱眉看着小女儿,自己原说日子长了,这丫头就想开了,怎么这性子越发不可理喻,事事都要跟青翎过不去,脸色有些沉了下来:"不许胡闹。" 青青却咬着嘴唇,半天才道:"就知道你们都偏着二姐,什么一样,二姐的东西明明就跟我的不一样,那些书我有吗,那点心盒子里的枣泥糕我有吗?" 青羽不禁道:"你什么时候爱看书了,况且大哥信里头写的明白,这些书跟那些枣泥糕都是敬澜表哥指名儿给青翎的,不过借着二斗回来的机会,捎过来的罢了。" 青青只是低着头不吭声。 青翎:"青青喜欢,就拿去吧,咱们姐妹哪用得着分的如此清楚。" 不想青翎不开口还好,一开口,青青顿时恼了起来:"家里就你聪明,就你好,就你有本事,能看书,会算账,还能帮着爹开铺子做生意,便我事事不如你,也用不着你可怜我,你施舍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。" "青青,怎么跟你姐说话呢,你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,倒是想怎样,你二姐欠你的不成,你只管跟她闹。" 翟氏几句话刺激到了青青,忽然的爆发了,大声嚷嚷了起来:"我知道爹跟娘早就嫌弃我了,谁让我生来就是个丑八怪呢,又不聪明,又不伶俐,在你们心里,只怕恨不能没生下我才好吧,要是我死了你们就高兴了。"扔下话,扭身跑了。 青青几句话好比炸雷,震得屋里的人都傻住了,翟氏呆呆坐着半天才回过神来,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,手用力捶了捶炕:"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,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丫头,就数着她小,自小身子不好,刚落生哪会儿哭的放不下,还不是我整夜整夜的抱着,疼着,宠着,护着,长到这么大倒让她恨上我了,这可是哪世里的冤孽来讨债的啊。" 翟婆婆忙道:"小姐看开些,青丫头是一时糊涂,过后想明白就好了。" 青羽青翎也开口劝:"娘别难过了。" 翟氏抬头看着清翎叹了口气:"翎儿你别跟你妹妹计较,她,她……"翟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青翎道:"娘放心,青青只是有口无心罢了,况且她是我亲妹子,我还能跟自己妹妹计较不成。" 翟氏心里好过了一些,拍了拍她的手:"难为你了。" 这么一闹也都没了欢喜的心思,各自拿着东西回自己屋了。 翟氏瞧着青翎跟青羽出去,不禁叹了口气:"二丫头太懂事儿了,青青这么胡闹,她还有心思劝我,我这儿想想都心疼的慌。" 翟婆婆:"小翎儿自小聪明懂事,本来就心疼自己妹子,后她叫着青青去县城,出了那档子事儿,估摸翎丫头心里还没放下呢,觉着愧对了自己的妹子,故此处处回避忍让,可她越是如此,青青找不到借口就更变本加厉,天天闷在屋子里越想越怨,偶尔出来听得都是赞翎丫头的话儿,心里就越发恨上了翎丫头。" 翟氏:"若这么下去不成了冤家了吗,她们可是亲姐妹儿啊,翎儿帮着她爹算账做生意,不也是为了胡家,为了她们吗,怎么她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儿呢,反倒成了怨恨翎儿的罪名,翎儿如今这么着,将来都不知会不会耽搁她的亲事,我这心里正觉着对不住二丫头呢,偏偏还有个不省事儿的。" 翟婆婆:"我倒是有个法子,舅爷不打早就说想外甥女了吗,想接到京里去住些日子,不如让翎丫头去舅爷哪儿住一阵子,这瞧不见了,青丫头就是想找别扭也别扭不着,您再好好开解开解,过一阵子心绪平和,许就想开了。" 翟氏却又有些犹豫:"若青羽跟子盛未过定,姐俩就着伴儿一起去京里,我也能放心些,如今就翎丫头一个,她年纪又小,虽说有她舅舅在,不会受什么委屈,也怕有些事儿她应付不来。" 翟婆婆笑道:"小姐若忧心这个大可不必,当娘的还能不知道自己闺女什么样儿不成,我瞧着若是青羽去了都不一定有翎儿妥帖呢,不看别的,就瞧前几个月翎丫头可还是个小子一样的皮猴子,天天跟着青翧一起往外头疯跑呢,小姐跟她一说道理,就通了不是,如今算账,做针线,哪样儿拿不起来,人也稳重的多了。" 翟氏点点头:"这倒是,这丫头能这样,我都没想到呢,只是她如今管着铺子里的账呢,她走了,铺子里的账可怎么好?" 翟婆婆:"小姐可真是糊涂了,翎丫头才管几天儿账啊,之前不都是老爷吗,再说,铺子里的账一个月才结算一会儿,便翎丫头从这会儿去京里,年上不就回来了,满打满算着也不过两个月罢了,耽搁不了什么事儿,照着小姐的意思,难道翎丫头一辈子都不能找婆家了。" 第61章 翟氏也不禁笑了起来:"倒是我糊涂了,那一会儿等世宗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。" 说着话儿,胡老爷就进了屋,瞧见对面案头还放着的东西不禁道:"这不是青羿叫二斗给他弟妹们捎回来的玩意吗,怎么还有一份在这儿?" 翟氏叹了口气:"还说呢,因为这些玩意可惹了一肚子气。"把今儿的事儿跟丈夫说了。 胡老爷直皱眉:"青丫头这可不是孤僻了,是无理取闹,若由着她这么闹下去还得了。" 翟氏:"我跟奶娘倒是想了个主意,我兄弟来信说想接翎儿去京城住一阵子,两人离开了,我再好好开解开解青青,许就明白了,只是翎丫头一走,老爷势必要累一些了。" 胡老爷:"瞧你说的,不过就是多看几本账罢了,能累到哪儿去,这么着也好,让翎儿出去散散心,得空也去瞧瞧人家京里那些当铺是怎么做买卖的,咱家也取取经。" 翟氏白了他一眼:"你倒是真敢说,翎儿可是姑娘家,一个姑娘家往当铺里头跑,叫人知道还得了啊。" 胡老爷挠挠头:"倒是忘了这茬儿,不去当铺也好,见识见识京里的繁华也开开眼界,对了,青翧跟明德的书念得如何,这位先生教的可好?" 翟氏叹了口气:"这位先生虽无大学问,给青翧明德开蒙也是绰绰有余了,如今我方知道严先生总罚青翧的道理了,严先生虽是明师,青翧却不是高徒,资质有限,当严先生的学生够不上呢,青翧这小子玩起来倒是机灵,若提念书实在驽钝了些。" 胡老爷笑道:"驽钝有驽钝的好,你瞧瞧姐夫,不是傻人有傻福吗,我叫春生两口子特意去瞧了,春生媳妇儿说大姐他们分的河边儿那七十亩不禁适合种藕,还能劈出水田种稻米呢。" 翟氏喜道:"这可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儿呢,咱们北边儿,这稻米可是金贵东西,便咱们这样的人家,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上几回,若能种出来,哪怕收成差些,可比种多少麦子玉米都强了。" 胡老爷点点头:"可不是,不过,这些事儿先不能嚷嚷,田家那个大房嫂子可不是个省事儿的,这家如今还没分利落呢,若是得了信儿,一准又要闹起来。" 翟氏:"她闹什么,明明占了大便宜,还非摆出一副吃亏的嘴脸,这是仗着田家二老偏心,姐夫老实罢了,若换个厉害的小叔子试试,不闹个沸反盈天,能算个完才是怪事,不过,也就这一锤子买卖了,家既然分了,往后就个人过个人的日子,若她再胡搅蛮缠,可就没理了,到时候咱们娘家这边儿出头,断不能让她得寸进尺欺负了大姐。" 胡老爷:"放心吧,再不讲理的人,都分家了还闹什么,也太没味了。" 翟氏可不这么想,就田家那个大嫂,虽就照过一面,也知道是个奸猾妇人,黑眼珠盯着白银子,是个吃亏难受,占便宜没够的主儿。 要是大姐一家子过差了,她自然在旁边扇凉扇儿看笑话,一旦大姐日子过好了,非找事儿不行,不过这是后头的话,眼面前儿得先把翎丫头跟青青隔开才行,这么着下去,亲姐妹非成了活冤家不可。 "那些书收在箱子里吧。" 小满愣了愣:"二小姐这些是敬澜少爷特意给您找来的,您不瞧吗?" 青翎抿抿嘴:"不瞧。" 小满道:"小姐也真是的,敬澜少爷临走那么嘱咐小姐给他去信,您嘴里应着可一个字都没写,如今将澜少爷巴巴的给您捎书,又捎了您爱吃的枣泥糕,怎么瞧小姐的意思倒像恼他了似的,小姐莫不是因为三小姐迁怒敬澜少爷吧,这不是活冤枉人吗,敬澜少爷远在京城,哪会知道三小姐要争他捎给您的东西呢。" 青翎也知道自己是迁怒,这也无可厚非不是吗,毕竟青青是自己的家人,而陆敬澜说是远亲,认真算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,往后也没什么见面就机会了,日子长了谁还记得谁啊。 依着自己的心思,走就走了,身子既然康健了,还不赶紧读他的圣人文章,等金榜题名之后,过他高官厚禄的日子去呗 ,偏给自己捎什么东西啊,弄得自己跟青青姐妹失和,爹爹娘亲伤心难过,究其原因不就是他这些东西吗。 再说都是亲戚,应酬着说的客气话罢了,他怎么还当真了,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。 小满见她满脸不欢喜,只得照着她的话把书收在了下头的箱子里,抬头见青翎还在炕上撑着下巴不知想什么呢,一脸郁闷,忍不住道:"小姐别嫌小满唠叨,敬澜少爷在咱家养病的时候,小姐跟他常在一处里说话儿,比别人亲近的多,如今这人才走了两个月,小姐就这么着,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,再怎么说也是亲戚,若闹的太僵了,往后还怎么见面。" 青翎扭头看向她:"你是够唠叨的了,就你知道人情,你怎么不想想,他是陆家少爷,我是胡家小姐,我跟他即便是亲戚,也是男女有别,他在这儿养病的时候是咱家的客,我上心些一个是替爹娘分忧,再有也是尽地主之谊,如今他回了京,还跟我有什么关系,他托大哥给我捎东西无妨,若我给他写信叫人知道成什么了,有嘴巴坏心眼儿脏的,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扣下来,好听吗。" 第62章 小满低下头半天才道:"是小满不知事儿,小姐责罚小满吧。" 青翎叹了口气,戳了她的脑袋一下:"你这脑子里能不能别总想着吃,也该长点儿心了。" 小满嘟嘟嘴:"我是觉得敬澜少爷对小姐……" 青翎脸色一沉:"还说,再说我可不敢要你了,明儿就把你交给翟婆婆发落。" 小满吓的脸都白了,忙摆手:"奴婢不说了,再不说了,奴婢去端茶……"扭头跑了,跟有鬼在后头撵她似的。 青翎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什么不对,这里可不是现代,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,姑娘家的闺誉就越发要紧起来,自己可以不在乎,但还有姐姐,还有青青,还有娘亲呢,只要自己是胡家的小姐,就不能太出格。 当然,帮爹算账不算,本来就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,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,找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,日子也不会过的太无聊,真让她跟大姐似的天天在哪儿做针线绣花,自己可没那耐烦性。 针线绣花这些闲时做做,当个消遣还成,天天做还不闷死了,再说,大姐是准备她成亲时用的东西呢,小到衣裳鞋袜,大到帐子被褥,甚至包袱皮儿都要绣上花儿,总之要做的针线多着呢,估摸着能一直做到大姐出嫁。 至于陆敬澜,青翎一直觉得自己该跟他保持距离,这些世族门阀里出来的人,骨子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,即便陆敬澜谦和,可陆家又不就他一个,他跟前儿那个小厮长寿就是例子,一个下人都透出对自己这个胡家小姐的轻视,可见陆家那些主子是什么样儿了。 即便表姨跟娘亲是打小的手帕交,可一行一动里不自觉的优越感,也能瞧得出来,当然,这也不能说是表姨刻意的,只要在陆家那样的宅门里待的日子长了,不知不觉就有了高人一等的想法与气势,尤其面对自己家这样的亲戚。 便是胡家家财万贯,陆家人也不会拿眼角夹一下的,之所以让陆敬澜来胡家养病,一个信了是灵惠寺那和尚的话,再一个瞧的是娘亲的出身,舅舅的脸面,要说胡家,只怕人家是死也瞧不上的。 这样的世族之家,想想都叫人厌烦,青翎巴不得这辈子都别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才好,她就喜欢胡家的生活,爷爷慈祥有趣,父母恩爱专一,兄弟姐妹亲善友爱,胡家比她知道的所有人家都有人情味,哪怕是村子里的农户也都是朴实良善的人家,比起京里那些都快烂透了膛的世族强远了。 自己做什么要跟陆敬澜套近乎,离得越远越好,只是青翎没想到自己刚说离得远,就得去京里了。 她娘是转天跟她提的,说舅舅来信说想外甥女了,要接她去京里住一阵子。 青翎如何不知道是因为青青,也觉着这样或许是个解决之法,自己在家里,姐妹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就算自己想避能避到那儿,因为周宝儿那件事,青青心里是怨上自己了,如今一见自己就闹别扭,自己出去一阵,见不着了,没准儿就想开了,便点头应了。 翟氏却有些不放心,嘱咐她:"你舅舅虽疼你,你也别跟在家里似的胡闹,说话做事儿都留心些。" 青翎点头。 翟氏又想起什么:"你没去过舅舅家,跟咱家不一样,除了你舅母你舅舅还有几房妾氏,你只依着你舅母,莫理会她们,省的惹出没必要的麻烦来。" 青翎:"娘放心吧,我记下了。" 翟氏叹了口气:"娘也舍不得你自己去京里,只是青青这丫头如今越发不可理喻,若你们姐妹常见,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,你且出去避一避,让娘开解开解她,娘知道你受了委屈,娘这心里头也不好过。" 青翎心里一酸:"娘别这么说,我比青青大,本来就该让着她的,而且,翎儿早前常听娘说起京里的繁华热闹,一直想去见识见识呢,如今能去舅舅家住,正合了我的心思,高兴还来不及呢,哪有什么委屈啊,娘说过的那些小吃,什么冰糖葫芦,豆面糕儿,姜丝排叉,糖耳朵,还有哪个焦圈儿糖火烧,豌豆黄,芝麻团,馓子麻花,对了还有萨其马,艾窝窝……说着我都馋得慌。" 给青翎这么一打岔,翟氏倒放下了心事,笑道:"你这丫头倒真是好记性,我不过随口一提的吃食,你就记住了,我那不过是跟你们说着玩的罢了。" 青翎还没说什么,小满已经失望的道:"夫人说的这些都没有吗?" 翟氏:"有是有,只是我没见过几样儿,要说吃,就更少了,也就奶娘偶尔出去给我带个一两样儿,其他都是听奶娘说的。" 小满急忙去摇翟婆婆:"翟婆婆小姐刚说的这些吃食好不好吃?" 翟婆婆:"好吃好吃,别摇了,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么摇晃,再摇非散架了不成。" 小满急忙放开手,却急不可待的问:"二小姐,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。"那急样儿恨不能立马就走才好。 第63章 翟婆婆道:"已经叫二斗捎了回信去,估摸这一两天,舅爷就会派人来接了,一会儿回去赶紧收拾衣裳行李,这眼瞅就十一月了,京里头可冷,旁的好说衣裳可得带些厚的,免得冻着了。" 小满忙点头应了。 青翎趁着这两天把账目仔细对好记清了,交给她爹。 两日后翟家的管家翟普带着俩仆妇来了,翟普跟翟婆婆一样都是当初翟家的老人。 青翎大约听奶娘提过一些翟家的事,当年外公获罪入狱的当日,外婆就悬梁自尽了,仆人死的死散的散,偌大的一个侍郎府昨儿还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,转眼就七零八落,舅舅作为翟家的独子被流放。 后管家翟普脱身之后,一路寻过去,遇故人相救主仆才得活命,翟婆婆随着娘亲跟爹爹成就了一番姻缘。 翟婆婆总说爹娘是前辈子的缘分,这一世才能结成夫妻,青翎想想也觉得有理,试想若外公当年并未获罪,娘亲还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,只怕这辈子跟爹爹碰面的机会都没有,更遑论夫妻了,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,可见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很奇妙。 翟普跟翟婆婆一样对翟家恩重如山,故此翟氏姐弟都格外尊重,当成家里的长辈一般,听见信儿忙带着青翎几个迎了出来,就连青青都强唤了出来。 翟管家从马车上一下来,就紧几步要磕头,老奴给小姐姑爷请安,翟氏忙叫丈夫搀起他,翟伯您这年纪也不小了,这些虚礼儿往后就免了吧。 青羽带着弟妹上前见礼,翟管家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张脸笑成了菊花,这有一年不见了,瞧着都长高了一大截呢,话还没落下,青翧的身子一窜就抱住了翟管家的大腿:"翟爷爷,翟爷爷,去年您来答应我的玩意儿,可忘了不曾?" 翟管家摸了摸他的头:"没忘没忘。"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陶球来,放到青翧手里,攥着他的小手摇了摇,立马就传来哗啦啦的声响。 青翧高兴的拿着来回瞧了几遍,挠着头:"怎么这个球会响,看着是个实着的啊。" 翟婆婆笑道:"这叫陶响球,外头瞧着像实着的,里头却是空心的,装了弹子在里头,所以一摇晃就哗啦啦的响。" 青翧又摇了摇,腻在翟管家身上:"青翧谢谢翟爷爷。" 翟普就喜欢孩子,偏少爷子息艰难,统共就得了一个,自从开蒙念书,就不跟小时候似的,自己天天抱着领着出去玩了,不像小姐这边儿,子女兴旺,每每有来胡家村的差事,只能腾出空来,必会亲自过来。 不过,子盛少爷跟青羽小姐一过定,自己就有盼头了,再几年成亲多生几个小小主子,自己也就不寂寞了。 翟氏怕外头冷,冻坏了老管家,毕竟有了年纪,当年跟着兄弟又遭了不少罪,身子骨比不得年轻哪会儿,忙叫丈夫让着进去,问了京里的一些事儿,就叫丈夫亲自去安置了。 等老管家一走,翟婆婆道:"瞧着倒是硬朗多了,去年听说闹了场病,还怕他抗不过去呢,这人老了啊就怕病,一病身子骨就跟不上了,这次瞧着倒还精神。" 翟氏:"翟家遭难的时候,亏了您跟翟伯护着我们姐弟,才得活命,要不然哪有今儿的安生日子啊,有时候想起翟家那些亲戚,心都寒,平日里来往的热络,真到了难上,却躲得比谁都远,就怕沾上跟着倒霉呢。" 翟婆婆道:"小姐怎么又想起这些事儿来了,人世间世态炎凉,莫过于此,说起来也只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儿才能指望的上,咱家小青青如今是年纪小,等往后大了就知道,有个疼着让着自己的姐姐,可是造化呢。" 翟氏叹了口气:"奶娘,您快着把那包袱衣裳给翎丫头送过去,忙乱乱的别回头忘了。" 翟婆婆应了一声去了。 小满瞧见翟婆婆忙迎进屋:"这时候,您老怎么过来了?" 翟婆婆:"这不给小翎儿送衣裳来了。" 青翎叫小满去倒茶,自己扶着翟婆婆坐在炕上:"还没到年呢,怎么就做新衣裳了。" 翟婆婆把包袱打开,小满正好进来,惊呼了一声:"哎呦,这些衣裳都是缎子面儿的,二小姐,您瞧这件大红镶着毛边儿的斗篷多鲜亮,这几月没怎么出去,养的皮肤白了许多,穿这件指定好看。" 翟婆婆把斗篷抖开,给青翎披在身上,上下端详了一遭,不禁道:"这么瞧着倒叫我想起小姐跟你边边大的时候,也有这么件斗篷,料子比这件好些,是大红羽缎的,里头衬着狐狸毛里儿的,披在身上轻软暖和,赶上下雪穿出去,给雪影一照,真真儿跟那画里的人儿似的,翎丫头的眉眼儿跟小姐长得像,之前晒的黑些不大显,如今养白了,又穿上这件大红的斗篷,生生跟小姐脱了个影儿一般。" 小满:"就是就是,二小姐往后可别出去乱跑了,这好容易有了些女孩子样儿,回头晒的黢黑又跟个野小子似的了。" 第64章 青翎把皮肤卸下来塞到她手里:"这都去京城了,哪还有机会出去。"说着看向翟婆婆:"怎么好端端的想起给我做新衣裳了,离年可还远着呢。" 翟婆婆道:"入冬就开始准备了,先头是想着给你们过年添的衣裳,正巧你要去京里,就赶着做了出来,你舅舅家好歹是个六品官,又有翟家一些亲戚故旧家的女眷,你既去了,免不得要应酬,那些夫人小姐便涵养好,不说什么,底下那些下人,难保有眼皮子浅的,要是穿的太寒酸,不定要慢待。" 青翎也知道这个理儿,有句话叫先敬衣裳后敬人,这人有百样儿,什么心思的没有,尤其京里那些官宦门第的下人最是势利眼,见了身份高的卑躬屈膝,恨不能低到尘埃里,要是遇上不如自己主家的,那眼珠子都恨不能长在脑瓜顶上瞧人,想来娘最知道这些人的嘴脸才特意给自己赶制了这些衣裳,也怪不得娘不大喜欢去京里呢。 想到此,点点头:"我记下了。" 送着翟婆婆走了,见小满把那些新衣裳拿了出来,忙道:"先收起来带着,明儿还穿今儿这身就成。" 小满愣了愣:"二小姐,明儿一早咱们可就动身了,刚翟婆婆说的,合着小姐都忘了啊。" 青翎白了她一眼:"我就算记性再不好,也没说翟婆婆刚走就忘的,你就不想想,明儿咱们得在道上走一天,到舅舅家的时候,估摸都落晚了,我穿这么鲜亮给谁瞧去 。" 小满撇撇嘴:"二小姐说的好听,不就是为了避着三小姐吗,这些既是过年填的新衣裳,自然是人人有份的,只是因为二小姐得去舅爷家,才提前赶出来罢了,说到底,若不是三小姐这么跟您过不去,这么大冬天儿的,二小姐何必跑京城去啊。" 青翎:"既然你都明白,还非的往上头找什么。" 小满:"奴婢是觉得二小姐总这么着让着避着也不是长法儿,要是三小姐一辈子想不开,难不成二小姐还能避一辈子吗。" 青翎沉默了一会儿,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觉青青一定会想开,因为她是胡家的孩子,这样幸福的家,没道理心理扭曲,只不过需要时间跟契机罢了。 心里头虽明白,可转天上车的时候,没瞧见青青出来送自己,还是有些难过。 青羽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,一张俏脸有些红,青翎哪会不知道姐姐的心思,之前没定亲,跟表哥说几句话儿,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,如今一过了定,就是想见一面都不易了,自己去舅舅家住着,想来大姐必然有一肚子话想让自己捎给表哥,却又碍于礼教规矩,不好开口。 想想青翎都觉的不人道,拍了拍大姐的手,小声道:"大姐放心,等我一到舅舅家就给大姐写信,也会替大姐好好瞧瞧,表哥身边儿有没有漂亮丫头伺候。" 青羽顿时红了脸,推了她一把:"就知道胡说。"把自己手上的棉袖套,套在青翎手上:"道儿上冷,仔细冻了手,别淘气,回头叫人家京城里的人说咱们乡下姑娘的性子野。" 青翎哼了一声:"乡下姑娘怎么了,我还瞧不上她们呢。" 胡老爷:"小翎儿这话听着长气,京里的姑娘多什么,能比得上我们家小翎儿聪明吗?" 青翎:"就是。" 翟氏笑的白了父女俩一眼:"行了,你们爷俩就别在这儿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,就着早赶路要紧,这天儿可阴着呢,别回头赶上雪就麻烦了。" 胡老爷抬头看了看天:"放心吧,这风还大着呢,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雪,什么时候风停了,雪就快了。"招呼人把捎去的东西搬到后头的马车上,一直瞧着马车没了影儿,胡老爷都舍不得往回走。 翟氏好笑的道:"行了,知道你这当爹的舍不得二丫头,又不是多长的日子,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罢了,哪至于这么着难舍难离的,现在如此,将来二丫头嫁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,难道你这个当爹的跟着闺女一块儿嫁过去不成。" 翟氏不过说个笑话,不想丈夫却认真的道:"这件事儿我想过了,回头给翎儿寻个近巴巴的婆家,咱们三天两头的就能过去瞧瞧不就得了。" 翟氏愕然看着他:"你可真是的,有道是姻缘天定,闺女是你的不假,这找婆家的事儿可由不得你想如何了,你呀就是瞎操心,怎么还得几年呢,二丫头聪明懂事,倒不用愁,我如今就愁青青,这丫头昨儿晚上就没吃饭,今儿早上又使了回性子,死活不来送她二姐,心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,可不要愁死人吗。" 胡老爷皱了皱眉:"虽说长了块胎记,可也不是咱们乐意让她长的,这些年偏她疼她的地方还少了,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,不先济着她,兄弟姐妹们也都让着她,就是青翧这小子,都知道不跟她争什么,还要怎么着,这越让着她,越不知道事儿了,县城那事儿翎儿为了她还跟周宝儿打了一架,脸上给周宝儿挠的差点儿破了相,若不是为了替她出气,翎儿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跟周宝儿动手,依着我,不能再这么由着她了,越护着,这丫头越不明白道理,就把事儿跟她说明了,倒是要闹什么?她二姐哪儿惹了她?这么成天不顺南不顺北的折腾。" 第65章 翟氏:"你说的轻巧,青青这孩子自来心窄,这么跟她说,回头想不开做了傻事可怎么好。" 胡老爷道:"若她真因这个做傻事,就不是咱胡家的孩子。"胡老爷话没说完就给妻子拽住了:"快别说了,青青出来了。" 胡老爷抬头瞧见小女儿带着丫头正站在前头的廊子拐角,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,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。 翟氏心里头怕的慌,忙紧走几步过去,拉住她的手:"不说身上不舒服,不来送你二姐了吗,怎么又出来了。" 青青抿着嘴半天不吭声。 胡老爷一见她这样儿,想起这大冬底下不能在家待的青翎,虽说舅爷想外甥女,可青翎年纪不大,又从没出过门,这忽然一下子到了舅舅家,身边没爹娘疼着护着,没姊妹在一处里说说话儿,心里有过不去的事儿怎么办,舅舅舅母毕竟不是爹娘啊。 一想起这些,心里就堵得慌,又见小女儿的样儿,又气又疼又难过又无奈,不禁道:"你的胎记是爹娘给的,你要怨就怨爹娘,可翎儿有什么错,你自己好好想想,从你记事儿,别管是野花扎的花篮子,还是草编儿蚂蚱,翎丫头哪天一回来不是先钻你屋子里去给你玩意,跟你说话儿,哄你欢喜,你怨谁也不该怨她,如今你二姐为了你连家都不能待了,大冷的天,人生地不熟的,去了京城,若受了委屈怎么好,若是给人欺负了怎么办,你小,你长了胎记,都该让着你,可你二姐也才是个十岁的孩子,谁让着她,这次的事儿爹可以不理会,等翎儿从京里回来,你若再这么跟你二姐闹可不行,咱胡家虽是乡下人家,比不得那些世族大户的规矩,却也要兄友弟恭,姊妹和睦,这是咱胡家的理儿,谁也别想越过去。" 撂下话,也不理会小女儿,冷着脸去了账房院。 翟氏想拦都拦不住,只得拉着小女儿劝:"你爹是气糊涂了,才说了这些话,你别往心里头去。" 青青咬着唇半天才道:"娘我头有些疼,先回屋了。"挣开翟氏的手走了。 翟氏想拦她,给翟婆婆拉住,等青青走了才道:"若姑爷这番话能让这丫头明白过来,未必不是好事儿,姑爷说的是,由着她这么下去不成,倒不如直接把事儿说明白了,翎儿丫头是她姐姐,不是冤家,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,谁也不欠谁的,青青如今这么个性子,也是小姐太护着她了,总怕她想不开,总觉得亏着她,年头长了,这丫头越发觉得别人都欠了她,都该让着她。 可小姐想想,这是在家里,爹娘兄姐能让着她,将来呢,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毛病,就额头上长了块胎记罢了,难道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吗,早晚不得找婆家,在家里都让着她,嫁到婆家去,又是公婆,又是妯娌,还有大姑子小姑子,大大伯子小叔子,一大家子人谁还能让着她,早些想明白才好,若不然,将来可要吃大亏的。" 翟氏何尝不知这个理儿,想起青翎,叹了口气:"让她自己想想也好。" 不提胡家夫妻这边儿如何处理小女儿的事,且说青翎,因怕落雪,翟管家催着车把式往前赶,天擦黑的时候,终是进了京。 小满这一路上兴奋的不行,小嘴不停的问翟管家:"京城多大?哪里最热闹?翟婆婆说的那些吃食都在什么地方卖?舅老爷家的府邸在哪儿?离着市集近不近……"这一天都没拾闲儿,亏得翟管家脾气好,不跟她个小丫头计较,她问什么都告诉她。 听她问起翟家的府邸,笑道:"虽说少爷如今才做到六品,咱们翟家的府邸却体面,翟家虽不比那些京城世族,也是世代书香,老爷当年官至侍郎,咱们老夫人又会经营,把翟家经营的异常兴旺,咱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的,当年老爷被奸人所害获罪,被朝罚没抄家,后平反了冤情,万岁爷知道这是翟家祖产,特发恩旨赐还,只是这么一折腾就比不得当年了,地方却是难得的旺地,皇城外的平安街西。" 小满眨眨眼:"平安街我听翟婆婆说过,说朝廷里当大官的府邸有一半都在平安街上,故此,老百姓私底下管这条街叫官帽街,就是说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戴官帽的,一顶比着一顶大,翟爷爷,我说的可是?" 翟管家笑着点点头:"这话倒是不假,老百姓有句笑话儿,说站在平安街上数官帽儿,能赶上万岁爷上朝的金銮殿了。" 想起什么看向青翎:"陆家府邸也在平安街上,只不过是在街东,跟咱翟家正好一头一尾。"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,心道,怪不得娘跟奶娘赶着给自己做衣裳呢,舅舅家的确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,自己一直以为外公获罪,虽平反了,翟家到底没落了,却忘了瘦死了骆驼比马大,翟家再怎么着,底蕴在哪儿摆着呢,世代书香的名头往上一摆,比那些世族也不差什么。 青翎这才明白,为什么陆家这么大的世族,还要跟自己家这样的亲戚走动,估摸就是瞧着翟家世代书香的金字招牌呢。 第66章 古代人从骨子里对读书人就高看一眼,哪怕肩不能担,手不能提,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秀才,一样有人乐意接济,也造成了有些读书人自觉高人一等的错觉。 青翎却觉得,便念太多书,若不能学以致用也是没用的废物,还不如那些拿着锄头躬耕的农人,虽辛苦,却能自食其力,比那些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读书人强多了。 翟管家瞧了青翎一眼:"上次二斗回安平县,敬澜少爷特意送了书跟点心,说书是姑娘想看的,枣泥糕也是姑娘喜欢吃的,这回若知道姑娘来了京城,不定多高兴呢。" 青翎目光闪了闪,笑眯眯的道:"这一晃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敬澜哥哥了,心里也总惦记着,不知身子可康健了?" 翟管家:"虽仍有些弱,比之前可好多了,以前常年不出屋的,如今隔三差五就跟子盛青羿少爷出去走动,也总来咱们府上来。" 青翎点点头:"这就好,想来表姨也该放心了。" 小满偷着瞄了小姐一眼,心说,小姐装的还真像,明明就不待见敬澜少爷,面儿上一点儿也不露出来。 翟管家道:"前头就是平安街了。"话音未落,忽的一声嘶鸣车把式勒住了马,马车哐当一下停了下来,亏得小满眼疾手快的挡住了青翎前窜的身子,才没撞出去。 老管家忙喝骂:"怎么回事儿,毛毛躁躁的,不知道姑娘在车上呢吗?" 外头的车把式忙道:"是安乐王的车队过来了。" 老管家皱着眉不吭声了,青翎好奇的把车窗的棉帘子撩起了一角往外看去,正瞧见对面街上一队车马狂奔而过。 只见十几骑高头大马簇拥着中间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,青翎从没见过这样的奢华的马车,两侧车窗是整块的玻璃,流苏拢着轻纱窗帘,隐约瞧见里头的杏黄软垫上仿佛坐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,正在那儿指手画脚的吆喝着什么,一晃就过去了…… 小满激动的道:"二小姐你瞧见没,刚中间那辆马车真好看,四角挂着灯不知是什么宝贝,亮晃晃的,前头的马那样快,也没见熄了。" 翟管家道:"那是用玻璃特意烧制好模子做的风灯,你别瞧那灯不起眼,一盏就得上千两银子呢。" 小满倒吸了一口凉气:"一,一千两就一盏灯,哎呦,那这人家里得多富啊。" 翟管家:"可不富吗,天下都是他家的,这位不是别人,就是一落生就封了安乐王的九殿下。"说着小声道:"这位可是京里有名的混世魔王,只他一出来,最好躲远些,这位可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大员,挡了他的道儿,说打一顿就打一顿。" 青翎皱了皱眉:"如此就无人约束他吗。" 翟管家:"姑娘不知道,安乐王是万岁爷的老来子,又是皇后娘娘所出幼子,这百姓家里的幺儿还偏着呢,更何况天家,皇子一落生就封了王的就他一个,要说老百姓挨了皇子的打还能怎么着,只能认倒霉呗,当官的是上过奏沉冤诉苦,万岁爷倒是说要惩戒,可过后皇后娘娘便带着九殿下亲自登门赔礼,谁能当得起,也就不了了之了,往后见了这位避开就是。" 小满:"原来皇后娘娘也护犊子啊。" 翟管家:"皇后娘娘也是人,即便有母仪天下的尊荣,也是当娘的,这当娘的哪有不疼幺儿的,而且,这安乐王年纪不大,对了,跟姑娘是一年的,过了年也才十岁,说到底是个孩子,堂堂朝廷大员谁还能跟个孩子较真儿不成,能避则避省的麻烦,而且,安乐王底下的人也都知道分寸,不会做的太过分。" 青翎心说,都敢殴打朝廷大员了,还不过分,也就是皇子罢了,换二一个早下大牢了,不过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,皇族宗室,朝廷大员,王侯将相,遍地都是,老百姓也得比别处的机灵些,别惹了不该惹的人,祸及家人,这些人跟自己没什么干系,自己不过是来京城舅舅家小住一两个月罢了。 想到此,便道:"翟爷爷,既然安乐王过去了,咱们也走吧。" 翟管家吆喝了一声,马车拐进了平安街,从城门进平安街走的正是东边儿,正好路过陆府,小满撩着窗帘往外头瞧:"二小姐您瞧那就是陆府吧,好体面的门楼子,您瞧门前那两个石狮子真真威武。" 翟管家:"陆家祖上封过列侯,这公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都有十三个绒毛疙瘩,叫十三太保,最是体面,往下逐级递减,每减一品就减一个绒毛疙瘩,到七品官的府门前就不许安放狮子了,若摆了是违制,要问罪的。" 小满:"咱们舅老爷是六品,降一品少个疙瘩,十三减六,那咱们翟家门前的石狮子是七个疙瘩了。" 翟管家摇头:"这宅门前的石狮子自然照着祖上最大的官摆,咱们翟家故去的老太爷官至四品,故此咱家门前的石狮子是九个绒毛疙瘩。" 第67章 小满吐了吐舌头:"原来还有这些讲究,陆家这府邸真大,这都走半天了怎么还是他家的围墙,里头得有多少屋子院子的啊。" 翟管家:"陆家是世族,跟咱们翟家世代书香又不一样,祖上当官的多,数代经营之下,又未遭过什么难,自然家大业大,瞧前头就是咱家了,门前站着的像是青羿跟子盛少爷,想来是接着信儿等的急了。" 说话儿马车停在一个府邸前,青翎还未下车,青羿已经先一步过来了,推开车门冲着青翎道:"从城门到这儿统共也没多远,怎走了这么长时候,快要急死我了?" 翟管家:"刚遇上了安乐王的车驾,耽搁了一会儿。" 青羿伸手扶着青翎下来,上下端详一遭笑道:"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个月,怎么瞧着倒像变了个人似的,一晃眼的功夫,我们胡家的假小子也变成淑女了,如今这样儿再想不出是那个跟在我们后头掏鸟窝,逮蛐蛐的疯丫头了。" 翟子盛也笑着点头:"听说小翎儿出息了,都会算账做买卖了呢。" 青翎瞥了眼表哥,眼珠子转了转:"表哥的消息倒灵,这在京城,连我们胡家这样的小事儿都知道。" 翟子盛有些不自在起来,自己横是不能说因为惦记青羽,故此对胡家的小事儿格外留心,这才知道青翎帮着姑父做买卖的事儿吧。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支吾几句,好在旁边母亲跟前儿的婆子开口了:"外头怪冷的,姑娘又赶了一天的路,快些进去暖和暖和吧,老爷夫人还等着呢。"引着青翎进了里头。 娘不喜欢京城,总也不来,也就那年舅舅病的狠了才来过一趟,那时自己还小,自然不能跟来,故此,这回是青翎长这么大头一回来舅舅家。 那婆子是舅母娘家陪嫁过来的,跟舅母娘家一个姓,姓赵,虽说不敢慢待自己,可瞧她眼色,青翎也知道跟她舅母一个样儿,俗话说什么主子什么仆人,这话一点都不假,好在有表哥跟大哥一左一右的陪着自己说笑。 青翎注意瞧了一下翟家,比自己家大多了,一进进的院落穿插在回廊间,乍一看有种庭院深深的感觉,格局相当讲究,看的出来当初是精心布置的,只不过冬底下,院子里的花木凋零,有些光秃萧瑟,想来若到了春天,必然是花木扶疏,春光灿烂。 但青翎还是喜欢自己家,胡家的宅子没有这里大,也没有这里精致体面,却有着满满的亲情,舅舅家给她的感觉有些冷冰冰的。 一直到了正院儿,进了屋,青翎就瞧见舅舅舅母正坐在暖炕上说话儿,屋子角放了炭盆子,一进来就觉着暖和。 青翎上前规规矩矩的见礼:"甥女青翎给舅舅舅母请安,二老万福。" 在家不用穿官服,舅舅今儿只着了一件府绸的棉袍,头上带了一顶网巾帽,一副家常打扮,青翎瞧着舅舅比去年更清瘦了一些。 翟老爷高兴地道:"这是舅舅家,哪用得找这么拘礼,你爹娘可还好?你祖父的身子骨可还硬朗?青玄翧的功课如何了……?" 青翎一一答应着:"我爹如今正忙着城里的铺子,天天往城里跑,娘在家料理过年的东西呢,祖父的身子骨硬朗极了,我来的前两天,还给我们拉胡琴儿听呢,娘给青翧寻了个开蒙的先生,极是认真,有姑姑家的明德陪着,倒不怎么淘气了。" 舅母赵氏道:"你娘什么都好,就是对孩子们太宽松了些,女孩家还好,女红针线学好了,将来找个婆家嫁了,也就有了结果,可男孩子不成,若不好好念书,考功名,将来哪有出息,对了,青羽的身子可还好?上回去瞧着脸色有些不好看,可寻郎中瞧了不曾?" 青翎微皱了皱眉,她舅母这话什么意思,如今大姐跟表哥都过了定,莫非舅母心里还不乐意,大姐的身子有什么不好的,比起这些京城的闺秀不知好多少呢,舅母这么说真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,而且,跟自己说这些,让自己怎么回答。 舅舅咳嗽了一声:"翎儿赶了一天路,想来累的狠了,你这当舅母的怎么还只管问话,赶着安置她歇会儿要紧。" 赵氏忙道:"倒是我的不是,这见了外甥女,心里头一高兴就光顾着说话了,忘了外甥女在路上赶了一天,想必早累了,赵妈妈,快着领二姑娘下去歇着,往后日子长着呢,我们娘俩儿有的是说话的时候。" 赵婆子应一声刚要去,青羿道:"舅母,小翎儿就一个人,就别单独安置院子了,我哪儿院子的厢房空着呢,不如让翎儿住我哪儿去,我们兄妹也好彼此照顾着。" 赵氏看了丈夫一眼:"这,不大妥当吧。" 翟老爷却道:"嫡亲的兄妹,有什么不妥的,去吧。" 青羿大喜,伸手拉起翎,兄妹俩一起谢了舅舅舅母,拉着手走了。 翟老爷不免感叹了一句:"瞧见他们兄妹,倒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了,那时候大姐也是总这么领着我。" 第68章 赵氏深知丈夫跟大姑姐的情分,因翟家遭难,姐弟俩历尽苦难,故此,比起一般姐弟要深厚的多,这也是丈夫执意要子盛跟青羽定亲原因。 可自己对于这门亲事却不满意,虽是亲戚,到底门第有别,大姑姐之前再如何,如今嫁了胡家就是胡家的人了,而胡家不过就是一个乡下的地主罢了,翟家却是世代书香,丈夫又是六品官,回头子盛金榜题名之后,媳妇儿还不可这劲儿的挑,陆家好几个女儿都待字闺中呢,哪个不比青羽强。 可丈夫执意如此,而且丈夫的脾气赵氏异常清楚,旁的事儿都好说,只一涉及大姑姐儿一家,自己有一点儿轻视不满的意思露出来都不行。 想到此,便心里再不甘,也不敢说什么了,只道:"瞧着青翎丫头比去年见的时候出息多了,也稳当多了呢。" 翟老爷点点头:"到底是大姑娘了,还能总跟个孩子似的不成,外甥女头一回来京,难免有不惯的地方,你替我多照顾她些。" 赵氏道:"瞧老爷说的,老爷的外甥女还不就是我的亲外甥女吗,我这当舅母的还能歪带了外甥女不成,老爷就放心吧。" 不说翟老爷夫妻说闲话儿,且说青翎,跟青羿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院子,刚一进院子青翎就绕着跑了一圈道:"这是不是娘的院子?" 青羿笑道:"何以见得?" 青翎指了指院子里的两颗海棠树:"娘说过她住的院子里种了两颗海棠树,到了春天的时候,就会开一树深浅不一的海棠花,美如朝霞,每每花开的时候,娘亲就会在海棠树下,或弹琴或看书,还做过几首海棠诗呢,这里有海棠树,肯定是娘亲以前住的院子。" 青羿道点了点她:"你丫头还真个鬼灵精,这都能猜到,是,这是娘未出嫁之前住过的院子,舅舅给我安置院子的时候,我特意问了之后才住进来的,可惜你来的时候不对,冬天底下可瞧不见海棠花,得开春才行。一听说你要来舅舅家住,我就叫人把厢房收拾了出来,里头盘了暖炕,你看书做针线,也不会冷,你瞧瞧还差什么?"说着牵着她进了厢房。 青翎四下看了看,布置的素雅简单,极和自己的心意。 青羿见她有些疲色:"我叫人备了热水你先沐浴,等你洗了澡再吃饭,翟家跟咱家不同,都是分着吃的,各不相扰,所以你也不用急,慢慢泡泡,最是解乏。" 青翎点点头,叫小满找出换洗衣裳去洗澡,出来的时候,饭已经摆好了,就在大哥住的外间炕上,除了大哥还有表哥。 子盛道:"自从胡家村回来之后,表哥就不惯一个人吃饭了,总觉着没意思,索性跟青羿搭伙吃饭,小翎儿你会嫌弃表哥吧。" 青翎知道表哥爱耍宝,笑道:"若翎儿嫌弃,表哥就不吃了吗。" 子盛做出一副可怜状,捧着自己的心:"小翎儿,小翎儿你可伤了表哥的心,枉费表哥以前那么疼你。" 青翎跟青羿见他那夸张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起来,三人这顿饭吃得相当欢乐,一时饭毕,青翎见表哥还磨蹭着不肯走,就知道他等什么呢。 昨儿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,大姐来了两趟,才偷偷把一副棉袖套塞到自己的箱子里,青翎知道是给表哥的,便装作没瞧见,古代未婚夫妻不能见面,也不能互通书信,实在不人道,自己这个妹子当两人的鱼雁也是应该的。 便叫小满去拿了来,递给表哥,什么都没说,子盛只一瞧袖套边儿上绣的那支蕙兰,就知道定是出自青羽之手。 一想到青羽一针一线的缝套袖的时候,想的什么,心里就火辣辣的,迫不及待的套在手上试了试,正恰好。 小满忍不住好笑:"表少爷,这屋子里点了炭盆子,棉衣裳都穿不住,您怎么倒把棉套袖戴上了,不热啊。" 翟子盛俊脸微红,含糊的道:"我这儿正准备回去呢,外头可冷的紧。"说着,跟青羿青翎打了个招呼,心满意足的走了。 他一走,青羿就凑了过来,小声道:"那套袖是青羽绣的吧,这丫头倒是胆子大,也不怕人知道。" 青翎:"知道又如何,不过一副套袖罢了,便没定亲,表兄妹之间,做一件儿也不叫什么事儿,对了,大哥,回头得空能不能带我去京里的当铺瞧瞧?" 青羿愕然忙摇头:"这可不成,你一个姑娘家去当铺做什么,传出去名声不好听。" 青翎:"我扮成男的不就好了,而且,这里是京城,谁能认识我啊。" 一边儿说一边磨,白等青羿磨不过她点头应了,青翎才高兴起来。 只不过,以什么借口出翟府倒成了大难题,舅母可不是她娘亲,能由着她出去,青翎自己也知道,这事儿不能张嘴,舅母本来就对表哥跟大姐的亲事颇有微词,自己若是再出去,不定怎么想大姐呢。 青翎如今越发觉得这门亲事不妥,虽表哥跟大姐两情相悦彼此喜欢,可成亲毕竟不是两人的事儿,婆婆是媳妇儿越不过去的坎儿,尤其古代的婆婆,有绝对的权利,要是瞧不上,媳妇儿绝没好日子过。越想越替大姐担心,如今青翎倒希望大姐跟表哥别太早成亲的好。 第69章 青翎正在翟家坐困围城的时候,救星就来了,却是她最不想见的陆敬澜。 陆敬澜是今儿才从子盛嘴里听说青翎来了京城,顿时欢喜的不行,欢喜之后却有些郁闷,郁闷这丫头都来京城了却还瞒着自己,下了课就跟着子盛青羿来了翟家,他们回来的时候,青翎正在窗前绣花儿。 不是青翎喜欢,而是实在没什么事儿干,只能绣花打发时间,青翎绣的是陆敬澜给她画的样子,是两只天牛,跟上回在柳树上赛跑的那两只一模一样,只不过柳树换成了青草,瞧着有些不伦不类,却格外鲜活。 小满说把这个绣在帕子上,叫人瞧了可要笑死了,青翎却不以为然,自己使唤的帕子,绣什么自然是自己决定,若为了别人去绣自己不喜欢的,还有什么意思。 刚绣好了一只天牛,就听外头有说话声儿,忙撂下跑了出来,看见陆敬澜愣了一下,便笑着道:"敬澜哥哥,一向可好?" 陆敬澜定定瞧着她,自从胡家村回京之后,自己几乎天天都在等着胡家的来信,可就是一封也没等来,不好直接跟青羿扫听,只能旁敲侧击的问,又问不出什么来,托青羿捎回去的书,不知她可瞧了?若瞧了难道没瞧见自己夹在里头的信吗?亦或这丫头根本连瞧都没瞧。 陆敬澜因此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胡家的点点滴滴,忽然发现,或许这丫头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亲近,她对自己的好始终隔着一层。 继而又想到她对自己的好,又觉许是自己多想了,就这么纠结着过了两个月,结果她来京城了,自己都不知道,若到此时,陆敬澜还不知这丫头对自己刻意回避,就太笨了一些…… 陆敬澜心里郁闷了一会儿,便提起了精神 ,毕竟能在京里见着青翎已是想不到的惊喜了,何必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。 想起青羿跟子盛今儿商量的事儿,便开口道:"上回你不说要去先生的书斋借书吗,正巧我去给先生送些东西,一起去吧。" 青翎微有些踌躇,从心里不想跟陆敬澜有太多接触,偏大哥表哥听了,顿时高兴起来,严先生可不住在平安街,而是在筒子河边儿上置了院子,从平安街过去,正好经过成贤街,那可是京里最热闹的地儿,东西交汇的几条街上都是买卖家,还有许多茶楼酒馆,戏园子,书楼,隔着一条胡同遍是京里有名儿的花街,一入了夜,灯红酒绿丝竹盈耳,倚红偎翠铅华尽染,是达官贵人来京必去的销金窟,也是举子们吟诗作对但求红颜一顾的所在,只要是男人谁不想去一探究竟。 青羿跟子盛虽家教严,到底是十四五的少年,血气方刚,哪有不好奇的,只不过没有名目不好总出去,如今有了陆敬澜这个名正言顺的挡箭牌自然喜出望外。 青羿凑到青翎耳边儿小声道:"你不是想去当铺吗,京城里几家有名的字号都在那边儿呢,咱们从哪儿经过,正好进去逛逛岂不是正好。" 青翎一听也动心了,只是想到舅母,心里仍有些犹豫,还没决定呢,表哥却着急了,直接叫了婆子进来,让她去回母亲,就说在胡家的时候严先生应了青翎,若来京去他的书斋借书来瞧,正巧敬澜给先生送东西,他们几个便想一起过去。 伺候青翎的婆子也是赵氏身边儿的,略有些意外的瞧了青翎一眼,转身去了。 进了夫人的屋子把话回了一遍儿,赵氏愣了愣:"你说哪位先生?" 婆子:"少爷说的清楚,是严先生,说先生在胡家的时候就应了二姑娘,让她去先生的书斋挑书看。" 赵氏摇头失笑:"可是胡说呢,严先生自负才高,当日陆家请他过府任西席,还是陆老太爷舍了老脸亲自出面才请动的,怎会答应翎丫头去他的书斋,你定是听差了,不然,就是子盛青羿两个想出去玩,寻了这么个没边儿的托词。" 那婆子忙道:"夫人,说这话的不是咱们家少爷,是陆家的敬澜少爷,老奴听得真真儿,错不了,而且,老奴瞧着敬澜少爷跟二姑娘极为亲近,若不是亲眼所见,老奴都不知道敬澜少爷还能这么上赶着跟谁说话儿呢。" 赵氏略沉吟,莫不是上回敬澜去胡家养病的时候,处的熟络了,可严先生怎会对翎丫头青眼,这不是太奇怪了吗? 旁边的赵婆子道:"少爷再胡来,也断不敢拿严先生打谎,更何况还是敬澜少爷亲口说的,想来是真的。" 赵氏:"这丫头倒有些造化,你就说我的话,既然有正事儿就去吧,翎丫头头一回来京,出去转转,顺便也瞧瞧京里的新鲜景儿,叫两个妥帖的人跟着,别出了岔子。" 婆子应着去了。 赵氏靠在软枕上跟赵婆子道:"你说这陆家的敬澜,自来是个冷性子,虽说从胡家回来之后略好了些,也只是跟子盛青羿亲近了一些,对旁人还跟之前一个样儿,怎么偏对翎丫头这般好呢,不会是瞧上翎丫头了吧。" 第70章 赵婆子嗤一声乐了:"您这想哪儿去了,想是在胡家待的这几个月,两人混的熟些罢了,哪会有这样的事儿,两人的年纪也不相配,二姑娘过了年可才十岁,敬澜少爷已经十五了,这差了足足五岁呢,敬澜少爷可是陆家这一辈儿上最有出息的孩子,陆家从老太爷哪儿就瞧得格外重,如今这身子骨又好了,眼望着金榜题名前程锦绣呢,定的亲事,便不是跟陆家一样的世族,至少也得是官宦之家的千金才配的上吧,要是您有位小姐,许能成,二姑娘就家世这一样就没戏。 " 赵氏:"这话儿是,倒是我想多了,只不过翎丫头怎能入严先生的眼,倒叫人想不通。" 赵婆子:"回头老奴问问少爷跟前儿的人就知道了。" 赵氏点点头:"说起来咱们这位姑太太的命实在不济,好好的千金小姐,偏遭了难,嫁了乡屯里的汉子,虽说有些家产,到底是个没有功名的白身,亏的咱们姑太太还过的有滋味有味儿的。" 赵婆子:"这就是命,还是小姐您的命好,当初老爷一眼就相中了姑爷,这不翟家平反了冤情,小姐也跟着老爷进京享福了,就是那几个狐媚子不省心,想方设法的勾老爷的魂儿。" 赵氏目光一冷继而道:"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也寻常,我还能跟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拈酸吃醋不成。" 赵婆子忙道:"是,是,京里谁不知道您是有名儿贤良淑德呢。" 赵氏忽道:"我这辈子就吃亏在娘家不硬气,一个商户之女嫁进这样的人家,也只有贤良淑德的份了,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,若是娘家能有个帮手,也不至于这么孤立无援的。" 赵婆子哪会听不出话音儿忙道:"去年姨太太来京里串亲戚,带了若兰,若玉两位小姐,可真真出落成了美人,这要是在外头遇上,我都认不出了呢,若论年纪相貌,倒是跟敬澜少爷极相配,姨老爷如今又捐了官儿,两位小姐也是官家千金了,若有合适的媒人牵个线,说不准这门亲事能成。" 赵氏:"我那妹夫虽捐了官,到底上不得台面,那些当官的面儿上不说,心里瞧不上妹夫呢,更何况陆家这样的人家,如今就指望着妹夫争气,若能升官,就有指望了,毕竟陆家如今也不比从前,如今说这些还早,再瞧吧,俗话说姻缘天定,该着是夫妻,怎么都跑不了,不管怎么说,我这俩外甥女总比子盛有造化。" 说着叹了口气,一想起儿子的亲事就从心里不痛快。 赵婆子:"可也是,真不知咱们老爷倒是怎么想的,便跟姑太太的感情再好,也不能把少爷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啊,亲上加亲固然是好,可胡家的门第,着实低了些。" 赵氏挥挥手:"这些话千万别说出去,若让老爷知道可不得了,如今木已成舟,再说什么都晚了,我这儿想着回头先给子盛挑个屋里人伺候,若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,也是翟家的香火,只是怕老爷不答应,老爷一心疼他外甥女,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豁出去了,哪会再青羽没进门之前,答应此事呢。" 赵婆子眼珠转了转,凑到赵氏耳边嘀咕了几句,赵氏眼睛一亮:"明儿你就叫人牙子过来,我身边儿也该添几个丫头使唤了。" 不说赵氏挖空了心眼子往儿子屋里塞人,再说青翎,几个人从翟府出来,上了陆家的马车,一路奔着成贤街去了。 到了街口,陆敬澜吩咐车把式去严先生的书斋门口等着他们,几人进了成贤街。 青翎不停往两边儿瞧,心道果然是天子脚下,当真热闹的紧,铺子一家挨着一家,做什么营生的都有,看的青翎眼花缭乱,只不过当铺在哪儿呢,怎么没瞧见? 陆敬澜哪会不知她的心思,伸手指了指前边儿拐角的一处,不怎么起眼的铺子道:"哪儿就是宝通当,听说是号称京城第一当的当铺。" 京城第一当,好大的口气?青翎顺着看过去,是个不大的门面,清清静静的没挂当铺的招牌,招牌上只有宝通两个字,门前站着个穿青棉袍的伙计,瞧见他们,眼睛上下溜了一圈,笑已经挂在了脸上:"几位小爷若是来寻玩意儿可来着了,我们这儿昨儿刚入了一批稀罕货,几位小爷要不进去瞧瞧。" 【卷一完】 注1:相关书籍推荐: 01、《和乐小娘子》卷一 作者:芯蓉 02、《和乐小娘子》卷二 作者:芯蓉 03、《和乐小娘子》卷三 作者:芯蓉 04、《和乐小娘子》卷四 作者:芯蓉 05、《和乐小娘子》卷五 作者:芯蓉 注2:本作品由提供,感谢您的阅读。希望一如既往支持,有您的支持,我们将做得更好!